“不,不是私通……你怎么发现的,怎么会……”一面摇头,一面仓皇,他是没有死心,他没有对让裴虞带他走这件事死心,就像他始终对奢望裴虞依旧待他如初一样不肯死心。在陈末年这边的隐忍只是虚与委蛇,一旦找到机会他就会迫不及待的试图逃走。可是他明明已经十分小心了,他想不出破绽,只是觉得陈末年可怕,这个人的手段程府太可怕了,在他手底下他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因为陛下做什么臣都知道。”裴子西的心思,他想做什么,他早就知道,只不过一直等着,等着现在一起狠狠把他所有微末的希望都掼碎。“不过陛下也要想想,长靖王现在会理你吗?说不定信一到青州他都懒得拆,直接扔了看都不想看。”他坐在床沿上,就在裴子西身边,如语重心长的劝慰,“他还会信你吗,你到了他手上跟在臣手里差不了多少的。”裴子西已经说不出话来,陈末年就把那个黑色的盒子放在一边的小案上,一边摇头一边感慨:“青萍可惜了,琵琶弹得不错。”裴子西眼瞳一颤。裴子西醒在半夜,之后再也没有睡过,陈末年就一直坐在那里陪到天明,烛火燃尽。天一亮就有宫人进来给裴子西更衣,他面如死灰地任凭摆弄,最后陈末年帮他理了理衣襟:“陛下这是怎么了,吓到了?臣早说过要陛下乖乖听话的。”他带着裴子西出了太和宫,去了高台上,下面是雪地,两边是高墙,另外两边列着两排人手里持着几尺长的粗棍。杖毙之刑。躺在雪地里的青萍身上都是血,被那些粗架起来,一下一下的棍子打在她单薄的身上,发出闷响,还有她痛苦的呻/吟,初见时女子娇秀的身影已经模糊。“陛下也对她用了美人计?让她怜惜,可惜美人都是带毒的,她承受不起,便拿命来抵,这便是皇宫里心软的代价。”陈末年还在云淡风轻地说。若不是被人扶着兴许裴子西早就站不住了,他第一次见活生生的人要被打死,第一次见这么多血腥,从前他在皇宫里见的都是富丽堂皇和娇俏可爱的女子,从未有如此一面。他是真的被吓住了。“陛下还不知世事,所以不懂长靖王,也不懂臣。”陈末年看下面行刑就像是看一折戏一样寻常,“臣看陛下就像暖春园的花,娇气吹不得风,但太好看只会被人折走,离了枝,又活不成,让人难办。”他在映射什么都不重要,裴子西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剩自责痛苦了,这一切让他他只想逃离,可是陈末年就在他身边,他也没有一跃而下的勇气,只能闭上眼:“求你……停下,不要杀她。”是他的错,陈末年要罚的也是他,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只能求饶。“求你。”裴子西跪下,单薄的背脊弯成哀求的弧度。“陛下不该背叛。”“皇宫不好吗,当年陛下难道不是一直想留下,还为此那样伤心过,当时臣就问过陛下愿不愿一直留下的。”他自言自语,语气却像是对裴子西失望至极。脑中一片空白的裴子西都忘了他说的事情何时发生过,恍惚许久才隐约有些记忆,但是现在他还是只能对陈末年求饶,伏在地上求他。陈末年无动于衷,他从来不容许别人动摇他的决定,无视了裴子西的求饶,只是挑起他的下巴,用因为压得很低而显得有些阴沉的声音缓慢地警告他:“十八是个好年纪,咱们小陛下特别娇嫩漂亮,既然陛下要做这宫里的娇花,就好好做,让人仰望,谁也碰不着,臣会护着您的,但别想耍花招,否则要是做了一朵招蜂引蝶的烂花,臣也管不着,毕竟这皇宫里上千人。”这种隐晦的威胁恶心肮脏,他的每一声陛下,都是一次次对他的嘲讽羞辱。“陛下可听说过营妓?”他轻轻巧巧地问一句,吓得裴子西小脸惨白,直接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诚然,这些话比之前的任何一句都足够让裴子西恐惧,他不敢想象自己在皇宫身上穿着一袭高高在上的龙袍,却要忍受任何一个人的各种轻狎。那与营妓有何不同,或者更不堪?直到今日裴子西才明白陈末年从前对自己确实多有留情,或者他的手下留情完全也是计划的一环,他善于玩弄人心,等到今日今时再说这些,确实让人永生难忘,不敢不记。从前的宽容厚待并不是特殊的恩赐,而是铺垫,这次,陈末年是要好好教训他的。真正地,无情地践踏他最后的易折的尊严,粉碎它。“床上动个女人都没有胆子,却敢做这样的事情,陛下是认定了臣不会动你?”“……那你杀了我吧。”陈末年逼他,要他眼睁睁看着人受刑而死,也断了他最后这条想要依靠裴虞的路,活在这龌龊的地方还不如死了。懦弱的人,被逼到绝境时最不怕的就是死。“陛下说什么气话,被吓坏了吧。”陈末年又要去拉裴子西,却被他反应很大地甩开,“你别碰我!”“那陛下要臣怎么做?”维持着那个被甩开的动作,“陛下又想怎么做,臣不动手陛下就要自戕?”一想到人之将死,气昏了头的裴子西忽然就忽然有了勇气,狠狠瞪着陈末年:“活着有什么用,让你玩/弄在手心?我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活着不容易,死还不容易?”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我死了你也不好过。”“陛下太自信了,陛下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做皇上。”当然是和裴子西想的不一样。陈末年是文坛有成的文人,也因此桎梏,他看重文人的道,身为人臣的他虽然手握权柄,但是始终不肯跨出那最后一步也不过因此。他在乎身后名,正统青史上以后要如何写他?他封得了宫内史官的笔,却封不天下人的口,迟早遭人诟病,篡位夺权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就是遗臭万年。他心思缜密自然做事也是十分谨慎,也是因为那些原因他才没有杀裴虞,一旦脏了名声要补救可不好办,他不想麻烦,也不想让人有证据怀疑到他身上。所以他需要一个最是好拿捏,又可以算是名正言顺的人来代替他坐上那个位置。他希望那个人能够完完全全的听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挑战他的耐心。第10章 给臣生个小皇子“陛下想自我了断当然谁也拦不住,但是如果陛下非要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逼臣对长靖王下手那臣也别无选择……你该知道,这位置你可以坐,但是他不可以。”他是绝对不可能把皇位还给裴虞的。“如果陛下一心求死,那臣也就不必处处对长靖王留情顾忌,索性直接让人去青州立马杀了他,再以弑君之罪夺了他的封位,让他以反贼之名暴尸荒野,如此便可亲自裹了龙袍称帝,称了陛下的意。”“你、你不能这么做……”“臣当然能,只要陛下了结了自己,臣立马昭告天下弑君是长靖王所为。”见裴子西完全被这一番话给吓得愣住了,陈末年这才又伸手过去扶他。这次裴子西没有拒绝,浑身无力地被扶了起来,还没站稳又忽然抓住陈末年的衣袖紧张喊道:“你不能那么做!”“只要陛下听话。”裴子西浑浑噩噩,陈末年帮他掸了掸身上的残雪:“还有,陛下怎么能说自己无用,陛下活着长靖王才能活,再说陛下这么好看,就是在皇宫这样待着,什么也不做,做个点缀,那也绝对是最漂亮的点缀。”他是要他做个最漂亮的点缀,裴子西懂了。高台下已经听不见动静了,裴子西茫然地往下望了一眼,一切不知何时已停,恢复到最开始时的样子。两边执棍的人整整齐齐地重新站回原位,只是中间的人身下多了许多血迹洇在雪地里。裴子西看到她两只袖口血污很多,始终是空空荡荡,那是最后一瞥。“带陛下回去吧。”裴子西被人带走了,陈末年还站在高台上往下俯视着,像帝王巡视江山。回到太和宫裴子西也总忘不掉那最后看到的一幕,青萍被血染得面目全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场景。那个陈末年留下的黑色木盒子还在殿内,他盯着看了一会之后才勉强鼓起勇气颤着手去打开。里面确实放着一封信,就在最上面盖着,但是信封上已经浸湿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从背后透出来。拿开那封信,那瞬间信封跌落在地,裴子西失手把木盒也掉落在了地上,随着“咚”的一声,盒子里掉出一双染血的手。血淋淋被砍下的手,血腥熏人。这诡异的一幕倒映在惊恐的双眸里,裴子西一阵恶心,撑着地直接干呕了起来。*锦屏斜插,纱帘如烟云晕开连枝宫灯上的烛火,玉炉生烟雾,袅袅淡淡,静静悄悄。软底缎面靴落在铺了锦绣缎的地上没有一点声音,缓缓一步一步踏来,陈末年到殿内的时候起先没有看到人,里面空荡荡的,过了一会才顺着那边微小的动静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裴子西。地上是一双僵冷带血的手,那手原本是极漂亮的,现在惨白惨白地瘆人。地上还落着一封信,陈末年没有过去,自己找找了就近的椅子坐下,对抱膝坐在地上的裴子西招招手:“陛下过来吧。”他又恢复了寻常那副模样,伪善,皮囊底下藏着的是阴沉的狠辣,裴子西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看他,陈末年很耐心地等着,等他慢慢饶过那地上的一双血手走到他面前。“跪下。”依旧很听话,裴子西以一个绝对乖顺的姿态跪在他身边,坐在椅子里的陈末年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回忆的语气里有两分对小辈的怜爱:“臣初见陛下的时候陛下才这么高,十一岁。”原来他还记得。裴子西垂着头,想来当年他那一句戏言的诗,还有他考自己背的《诗三百》也不是无意。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故意的,原来那么早,他就开始轻佻地戏弄他。在陈末年眼里他从来不是他口里所谓的陛下,还是当年那个被他作女子调笑的,有少女貌的小孩。“陛下想去青州,可是青州那么远,那么偏,又那么冷,陛下去了是受罪的,臣说过陛下就是那暖春园的娇花,皇宫里多少人当金玉一样侍奉着,怎么可能去青州吃苦,臣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自讨苦吃。”他以一个极为自然的姿态勾起裴子西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当然臣知道陛下自小和长靖王关系亲近,这么大了还同榻而眠也是常事,现在他走了陛下自然想念,可是当初不是陛下求臣放他走的么。”“是……是朕求丞相的。”是他求他放了裴虞,是,他不能否认,不能反驳,因为裴虞的生死掌握在陈末年手里,因为陈末年想听到这个答案。“陛下还想去找长靖王吗?”裴子西不断摇头。“那陛下还想让长靖王来带你走吗?”捏着他的下巴不许他再动,“好好说实话。”他要实话,可要裴子西怎么回答?好像怎么回答都是错。这个让人猜不透心思的老狐狸,落到他手里这么久,裴子西第一次被逼哭了,见识了他的手段,只要他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他崩溃,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陛下哭了?这泪金珠子似的。”指尖勾了一颗滑落的泪珠,陈末年捻了捻,“陛下的眼泪真是折煞了臣。”“罢了,臣答应陛下就是了。”裴子西的泪无声无息落下,陈末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睫缓缓靠近了些:“陛下什么时候给臣生个小皇子吧,臣就不要你坐这个位置了,放你去青州见他。”“长靖王帮不了你,皇宫里的人他带不走,只有臣可以……这很简单,皇上的雨露后宫都在盼着,如果陛下肯为皇家开枝散叶,肯留一条血脉给臣。”*“皇上起驾凤仪宫!”这夜,裴子西到底还是到了凤仪宫。宫殿外宋云华带着人接驾:“没想到这么晚了皇上还会过来,臣妾接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确实不早了,外头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地上雪色莹莹,宋云华应该是已经休息下了,身上的衣裳虽然规整没有失礼,但是发髻散着,想来是闻讯刚起身。“没事……进去吧。”宫女掌了灯,殿内灯火通明,裴子西进去之后反倒变得手足无措。他来凤仪宫的次数自认已经不少了,每次来都没有如今这样局促过,因为之前他知道他只是来做做样子,其实什么也不用做,所谓的不自在也就是开始几次,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各自睡各自的。但是这次他在殿内站了许久也没有动作,就是看着那一张挂着云烟华帐的床出神。宋云华站在旁边等好些时间也不见他动作,夜深风寒,她抱了抱手臂,终于开口:“皇上可是要休息了?”“嗯?”裴子西这才回过神,他又去看着宋云华,不知失礼就这样从上到下看着,想着陈末年就是要他和面前这个皇后褪衣交/合,这是他选的人,只要让她怀上皇嗣就可以……而且必须是皇子才行。他知道女子是水做的,柔软而娇美,他没有碰过女子,从前只当她们赏心悦目少艾灵秀,现在看着容貌年纪都是最好的宋云华,他却像看到了豺狼猛兽一样,怯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瞬间荡然无存,或者说他从未真的有过那份踏出这一步的勇气,相比上刀山下火海这并不是什么难事,陈末年也说这一切很简单。看来确实很简单,只要他从太和宫到凤仪宫,只要他和宋云华一夜云雨,做完就走,或许如此反复……等到哪一日太医为她诊出喜脉,等她安心养胎十月,等她诞下一个男婴,他便得以解脱,可以离开这里去青州见阿虞。可是他做不到。这一切于他而言,甚至是万分反感厌恶的,他宁愿上刀山下火海。他没办法和宋云华做那些事,如何脱一个人的衣裳如何得到一个女子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做。若是真到了床上他或许是被动的那个,做完之后他也没办法立刻就走,或许缩在床角抱着被子委屈哭的人是他。这么多年,陈末年第一次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懦弱。他的神色痛苦而胆怯,宋云华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难受,再次试探着出声:“天色已晚,皇上可是要休息了?”“不、不用。”这次他连一晚都待不下去,逃也似的离开了。*“陛下不想去青州吗?”陈末年总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戳着他的要害,他一来,手段便使出来,他一说话就是不动声色地开始逼裴子西去做那些事。“还是说陛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裴子西开始逃避闪躲,开始以为和他说话都是煎熬。“那陛下就是不会了。”陈末年忽然很笃定似的,开始认真打算,“要不要臣找人来手把手地教教陛下床笫之事?”没听出他的讽刺,裴子西以为他说真的,吓了一跳,赶紧否认:“不劳丞相费心,朕、朕都知道。”“都知道?那陛下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动静,还是说真的像臣之前说的那样,陛下连在床上动个女人的胆子都没有?”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沉,明显就是对他拖拖拉拉的态度不悦,“办个女人罢了,陛下真的要这样拖一辈子吗。”拖一辈子……这不是他想要的一辈子。坐着的陈末年慢条斯理地理着衣摆,看着愣愣黯然出神的裴子西说:“皇后是臣为陛下精挑细选的,给陛下挑皇后的时候臣没有看家世门第,第一就是要漂亮,皇后足够漂亮了,就是为了让陛下好办些。”“臣不想逼陛下,陛下想必也不想让臣动手吧,陛下自己不是也说有花堪折直须折,再不折,臣就要反悔了,到时候陛下就算是哭着求臣,臣也没法子。”那些不自量力的反抗,早就随着尊严被陈末年一步步碾碎,现在的裴子西只能乞求,只能一点点卑微地去让他满意。第11章 修身养性午膳的时候桌上多了几盅药膳,裴子西问了一声才知道这是陈末年的意思,说是特意让太医院的人开的方子,要给他“补身子”。捉箸的动作顿住,越加觉得满桌佳肴索然无味。“皇上多少吃些吧,这是丞相大人特意叮嘱过的。”负责布菜的宫女哀求地看着他。“丞相有心了,不过朕吃不惯这些……下次不用了。”这事还没完,下午的时候又有人往太和宫里送东西,也说是丞相让人送来的,叮嘱他要修身养性。裴子西看着那一函一函装收精细的书,以为陈末年打算让他读书好好反思,顺手拿了一本翻开却吓得一下就把书丢了出去。地上翻开的书册上画的分明就是些露骨的男女秘戏图,裴子西碰过那本书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避如蛇蝎似的往后踉跄退了两步,却不小心抵上了身后的桌案,碰翻了上面的一个盒子——那也是刚刚才送来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裴子西下意识就去扶,待看清之后又是一阵面热心臊,愣愣的甚至忘了接下来的动作。偏偏这个时候外头有人进来,也不是下人,正是皇后宋云华。“皇上……?”宋云华脚步忽然顿住。地上的春宫,裴子西手里拿着的那尊欢喜佛,一一没有遮掩,宋云华急匆匆扫了一眼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赶紧别开了眼。这些东西,在她出嫁之前家里人也给她见识过,甚至有不少陪嫁带到了宫里来,只是一直压在箱底未曾拿出来过,太过羞人。裴子西面色尴尬,走到一边站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解释:“这些……都是丞相让人送来的。”所谓修身养性,这就是要养的“性”。说者无心,宋云华听在心里却似懂了什么,轻轻瞥了一眼那尊欢喜佛,暗暗攥了攥衣袖将话题岔开:“臣妾是听说皇上今日胃口不佳,所以做了些清淡的参汤送过来。”裴子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皇后有心了。”之后他就把宋云华带来的参汤喝完了,期间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各自出神。等到宋云华离开之后,裴子西赶紧让人把东西都收起开,但是送东西来的太监却提醒道:“丞相让奴才转告皇上好好看书,说要皇上一一都读完,他会亲自来校考皇上读得如何。”今日当着宋云华的面发生了那些事,裴子西晚上本就是不想去凤仪宫的,但是面对那一箱子的书,他又确实没有读下去的兴致,只能逃避似的离了太和宫。同样是烛,凤仪宫的烛光却比太和宫的更加要光影暧昧,处心积虑地要煽动人心。“你们都下去吧。”宫女被宋云华一一挥退,她自己走到了裴子西身边要替他宽衣。裴子西往外看了一眼,宫女出去之后殿门已经关上了,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略犹豫了一瞬他还是抬起手臂让宋云华替自己脱下衣裳。温婉的宋云华一直十分的循规蹈矩,裴子西不碰她,她也就不曾逾越半分,她好像能受他冷落一辈子也不会有一句怨言,这或许就是皇后该有的大度?可怜,莫名地裴子西也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心里倒不似之前反感她了,只是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和无力。正出神间裴子西忽然觉得有异,回神一看宋云华正在他面前替他解里头的衣裳,他赶紧退了一步:“中衣不用脱。”宋云华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但那也是极为短暂的一瞬,裴子西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就见她上前一步继续要脱他身上的衣裳。裴子西捂着襟口,见宋云华神色也是有些古怪——她到底是大家闺秀,裴子西拒了她一回她还这样硬要往上贴,实在是不符她的脾性。“怎么了?”他问。宋云华不说话,只是眼神为难地往外轻轻瞥了一眼又收回,静静垂下,裴子西似乎懂了什么,过去打开门果然就看到徐公公正带着人守在外头。“是丞相让你来的?”徐公公打着笑脸,佝偻着腰身回话:“丞相怕皇上和皇后少不更事,有哪里不懂的,所以让奴才在这里看着点。”阉人不阴不阳的语调让裴子西只觉反感,他从来不大看得惯徐公公,此刻心里忽然有一股气:“真是恶心。”徐公公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被人说,脸上没有一丝裂缝,依旧是眯着那双浑浊的眼笑:“皇上本就该为皇家延绵子嗣,奴才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皇上何必为难。”同是沦为陈末年手底下工具一样的人,你又何必摆架子?这是裴子西听出来的弦外之音。“滚!你给朕滚!”他对陈末年是不敢这么喊的,被压着的怒气并没有消失,都在此刻爆发:“马上滚!”“奴才惹了皇上不快自然该罚,可是丞相命奴才守在手里,奴才也不敢违背。”徐公公直接掀了下摆跪下,“奴才就在这里跪着守着皇上,望皇上息怒。”裴子西盯着他,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一切让他心中荒谬之感油然而生,他难得觉得自己怪错了人,相比起来或许是他太矫情了?也对,同是听人之命苟活的人,谁又比谁高贵,他对旁人发的脾气是不合理的,他只能在这里对别人发脾气是因为他无能。忽然不知道该怪谁。裴子西喘着气视线扫过外面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是低着头的。“皇上听奴才一句劝吧。”见他似乎清醒了些,徐公公又说话了,“好好听丞相的话,乖乖同皇后圆房给皇家添丁。”若是裴子西还未冷静下来,定然要把这句话当做讽刺大发脾气,但是现在……他只听出了悲哀。“都是命苦,若是有了孩子,他刚出生便是注定跟我一样的命运,一生行尸走肉做他人手中操控的傀儡,还不如不如没有他。”徐公公在外面跪了一晚上,外面又下了一夜的雪。第二日他回到太和宫,用早膳的时候桌上又摆了之前那些药膳,不用问都知道是做什么的,明显他之前说的话没用,不过他们放他面前他也依旧是不肯动一下。陈末年的到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昨夜裴子西的话也是早已一字不差的到了陈末年耳中,他也没有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来便开门见山:“陛下是在气昨晚的事?”裴子西沉默,陈末年却当他这是在跟自己无声较劲,他向来是不喜欢他的反抗的。他若是反抗了,他就要以轻藐的言语来打压他:“怎么就成了苦命人,皇上是娇花,皇子也是花苞,有了皇子就让皇宫多了一份点缀,那时候臣一定日日到宫里来赏花。”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古怪,裴子西听在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今日的陈末年表面上同寻常无异,但却又有些他说不出来的怪异。但陈末年说罢了这些是不管裴子西什么神色的,径自坐在他的对面轻轻巧巧地问:“陛下可是不喜欢这些药膳,为什么都没动。”这些药膳在裴子西眼里也是肮脏的,他多看一眼都欠奉,眼里更是不加掩饰的抵触,但是对陈末年还是尽量语气很平稳:“喝不下……药味太重了。”“陛下身子弱,做什么事情都是力不从心,喝了这药膳自然就会好些,这些东西又是不是害陛下,是给陛下补身子的,陛下不养好身子如何能为皇室绵延子嗣,若非如此皇后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动静。”陈末年似乎对皇嗣这件事有一种极端的执念,裴子西甚至隐隐觉得,他让自己坐上皇位,或也不过为此。正为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给惊吓到的裴子西脸色有些白,陈末年顺手抬了抬他的下巴:“陛下这是精气虚,又是不能吹风又是不能行/房的,要仔细进补才能行,只要好好用药,陛下自然会有心思的。”要是身体真的能这么轻易就养好,这么多年早养好了,何况不和皇后做那些事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力不从心”。但是这些话他还未说出口,陈末年就先一步道:“陛下要知道臣这不是在跟陛下商量,既然药膳都端上来了,陛下就该知道臣的意思,若是陛下不想喝的话,臣不介意为了陛下的身体让人灌下去。”伴他才是如伴虎,最后裴子西咬牙用下了那些药膳,胃里觉得难受却也只得硬生生忍着。陈末年倒是满意了,又问:“陛下书读得如何了。”“……还未看过。”裴子西抿着唇。长久的沉默里陈末年似乎又要动怒了,但是他好像又决定给裴子西一个机会,所以最后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之前臣让人转告过陛下要好好看书的,陛下没有做到,这次姑且算了,下次臣再来校考陛下,若是陛下答得不好就该受罚了。”陈末年的话让裴子西心惴惴,尽管不情愿,但是到底还是翻了那些书。不堪入目,露/骨/淫/邪,书上详尽描绘了各种男女交/合姿态,甚至还有各种助兴的器具展示,还配有文字。裴子西看得面红耳赤,好多次看不下去,最后只能匆匆瞥过。陈末年说要考他,是当真的。他容色肃然像是先生一样,盯着裴子西的脸慢慢问:“陛下现在将男女交合到底该怎么做,如何让女子受孕,一步一步细细道出。”虽然看了两日书,但是裴子西也还只是了解个大概,说也只是囫囵含糊知道些许,如今真要他说出,更是难以启齿。好像回到了当年在上书房里,陈末年也是这样考他的,他依旧是答不上来。“陛下仔细想想。”不同的是,陈末年比当年有耐心。第12章 一夜琵琶但是裴子西就算是能说出一二也开不了口,尤其是这样的事情面对陈末年,他已经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再要对他丢掉这最后一点的羞耻心太难。好像是一旦开了那个口,他身上最后一点遮羞的东西也没有了,被他赤/裸/裸地看透。罚便罚吧,总归陈末年也不会杀他。没有回答出让陈末年满意答案的后果就是受罚,陈末年不会对他动刑,他的手段只是在精神上摧残一个人,换另一种方式羞辱。他让裴子西换了一身女子的衣裳——当然裴子西是不愿意的,站着不肯动,罚这件事对陈末年来说是必行的,不可违背的,这个时候他变得铁面无私。他拍拍手,也不用言语,就有一群人进来把裴子西拖走,按着他换了一身衣裳。“陛下乖乖听话,这衣裳就只穿一时。”站在屏风后面的陈末年听着里面裴子西挣扎的动静,不徐不疾地说,“若是陛下非要让臣难做,那以后陛下连龙袍也不用穿了,日日穿着这个在这后宫里同后妃混在一起倒也不错。”里面的声音果然小了些,陈末年十分了解裴子西,要他屈服还不简单。换了一身衣裳的裴子西磨蹭着不肯从屏风后走出来,陈末年也不恼,自己绕了进去。“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陛下金屋藏娇了。”他的身上是一袭雪青色的蔷薇宫裙,细致华丽间又有几分雅致,裴子西本就生得秀美,如今这样散着乌发的样子更是叫人辨不清男女。凝脂肤,芙蓉貌,蔷薇裙,陈末年将人慢慢端详,从头到脚,不管是腰身还是样貌,都同他预想的不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