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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绝色妖娆》TXT全集下载_6(1 / 1)

不过,领头的那人彪悍魁梧,一脸深褐泛红的胡须,倒是眼熟得紧,仔细瞧瞧,赫然就是那个一贯跟随在狄烻身旁的胡人侍卫阿骨。对方老远也已瞧见了她,除了略有诧异外,却也没什么奇怪之色,加了几鞭,顷刻间奔到了近处,上前打量。窄袖胡服的打扮让人不禁记起在中京教坊秀楼上的那一幕,但这次没刻意粘假胡须装成男子,也不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女人家本来的模样就显出来了。当时那情形只道是别有图谋的对头找上门来,后来看她被自家大公子毫无顾忌地揽在怀中抱走,惊诧之下才有些恍然,没曾想在这里又碰上。不知是什么缘故,她半夜里倒在街头,大公子又将人带回府中救治,连粥水都亲自端到跟前。内情如何,下面的人不便开口问,但这事已经很清楚了。大公子向来不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即使皇甫家的未婚妻也是一样,独独眼前这个看上去才刚及笄的小娘子是个例外,必定是搁在心里头了。而这小娘子显然更是情根深种,先前冲进教坊胡闹了一通,后来知错了,过意不去,竟追到了这里,今日想是身子刚好些,便又找来盼着见一面。阿骨挥手示意随从下去,望她叹了口气。“你,找大公子?”谢樱时一路到这里都觉得没什么不妥,此刻却被问得耳根一热,但又不好否认,没等答话,便听对方又道:“大公子今早出城巡视各处营务,两三日之内是回不来的……”还真是扑了个空,她不禁更是失望,为免尴尬,赶紧趁着那话就坡下驴:“哦,我……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想来面谢一声而已,烦请转告狄将军便好。”随口应付了两句,连礼也省了,扭身便走。低垂着头,手不自禁地摸到揣在怀里的那瓶药膏,想起这几日的辛苦,胸中蓦然涌起说不尽的委屈,再想想自己单凭着一厢情愿就找上门来的傻气,在这些行伍粗汉眼中简直可笑之极,心里更是难过。谢樱时咬着唇,眼圈也红了,快步走下石阶,有点落荒而逃似的奔向自己那匹马,刚牵起缰绳,背后忽然听到阿骨叫了一声。“哎,要是真有话说,不妨先等一等,我交代几句话,稍时带你出城,一同去见大公子。”第17章 闲庭花影明明是件尴尬无比的事,也暗悔之前自作多情,可一听说能见到狄烻,谢樱时竟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还真就跟着去了。她闹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奇怪,一路上都别别扭扭,耷着脑袋心不在焉,又像芒刺在背,总觉别人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都透着异样。边地荒凉,出城没多远满眼已光秃秃的难觅青绿。砾石遍地的黄土间,蹄铁践踏出的印痕连风沙也抹不去,一串串交错压叠着,遥遥指向西北边天地苍茫的远方。谢樱时没留意到底走了多久,骑在马上踏着数不清的深沟浅壑,翻过连绵起伏的土丘,终于望见一座背靠断崖的营寨。那营寨阵势不小,帐幕重重,箭塔林立,沿着山谷间蜿蜒的小河,接连数里之遥。策马一口气奔到辕门外,带班轮值的校尉迎上前来,冲阿骨插手施礼,转而望了谢樱时两眼,面露诧异,再回头时却插科打诨似的笑起来。“石参军走了这大半日的工夫,莫不是城里有什么看入了眼,舍不得回来?”“嘴里嚼什么蛆,皮肉痒了想吃板子不成。”阿骨瞥等着一双铜铃似的眼,扬手照他肩头轻抽了一鞭子,领着谢樱时径直往里走。旁边几个当值的军卫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走远。“日娘的,后头是哪里来的小郎君,生得跟瑶台仙女似的。”“可不,亏了是个男儿身,要真是个小娘子,还不活活要了人老命!”“一个个眼珠子只管出气的?”领班的校尉咂唇眇向左右,“瞧仔细了,喉咙下头没凸,可不就是个小娘子么。”一句话引得身旁惊呼迭起。“爷娘哟,天底下还有这般标致的人!”“该不会是石参军的家眷吧?这也太……啧!”“奇了,平常没见有什么动静,今日怎么连人都接来了,这福分……”几个人七嘴八舌,仿佛眼瞧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插到了牛粪上。那领班校尉却还存着顾忌,瞪着眼每人一脚踹过去:“都嫌舌头长是不是,也不看清楚把人往带,狄帅还在校场,那是安置家眷的地方么?都把心思收了,给老子站班去!”.往里走了一程,谢樱时被领进营内的中军帐。里面算不上宽敞,陈设也极是简单,但处处都和外面井然严饬的营务一样,齐整有度。阿骨照旧以礼请她落坐,甚至还略带一丝恭敬,亲自端了茶水。“娘子稍候片刻,待我去禀报一声。”谢樱时“嗯”声点点头,随意拣了把椅子坐下来,一边拿茶水润喉,一边无聊地四下暗瞄,蓦然看到帐中长案的签令筒旁伏着一只小猫。那猫儿也正睁着两颗圆圆的瞳瞧她,似乎在打量这个新来的陌生人。“这是前些日子大公子在中京捡到的,没曾想就丢不下了。”阿骨看出她好奇,在旁边解说,跟着又正色提醒:“娘子只管隔远瞧瞧就好,可千万别撩摸,这蠢畜生性子躁得紧,好抓咬人,仔细伤了自己。”“抓咬人?”“可不是么,除了大公子以外,这蠢畜生谁也近不得,别人就是想喂口吃食都不成。”没曾想样子生得蠢,倒还是只傲气的畜生。谢樱时暗觉有趣,眼眸微亮,不禁对这猫儿多了两分好感,全不在意阿骨的提醒,搁下茶盏,嫣然冲那猫儿招手示意。大约是没见过如此美貌如花的人,那猫儿眼中的疑色尽去,慵懒地“喵呜”叫了一声,慢悠悠地爬起身,真就跳下长案,竖着尾巴毫无戒备地朝她走来。谢樱时很是高兴,俯身将这可爱的小东西抱起来放在膝头,抚着它背上纯白细软的绒毛,越来越是喜欢,还不忘得意地朝边上睨了一眼。阿骨粗豪的脸上闪过尴尬,兀自有些不敢相信。同时也不由想起那个皇甫家的三娘子早前见到时,才刚摸了一下就差点叫抓花了脸,结果连哭带吵,不依不饶地闹翻了天,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分明和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再加上中京城里流传的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如此无德无行的女子显然不是自家少主的良配。反倒是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丫头,不光样貌是上上之选,脾气性子也是少见的直率可爱,上回大闹教坊算是真情流露,现下跟这猫儿投缘,似乎更像天意。毕竟少主人年纪已不算小了,倘若当真看中了她,对中州狄家而言,还真是件大大的喜事。正想着,外面有兵士来传报,他又叮嘱了两句,转身出帐。谢樱时自然不知道他暗地里寻思过什么,只顾抱着猫儿逗弄。那猫儿在怀里也乖巧得出奇,任由她捋捏,连“喵喵”的叫声也带着讨好的甜腻。说来也怪,原先在广陵时,各种名贵的猫狗虫鱼她看得多了,因着姑丈掌理市舶司,西夷外邦的稀罕玩意也见怪不怪,但从没动过半分养宠的心思,可现下对这只寻常之极的小东西却莫名中意得紧,竟有些爱不释手。一人一猫玩得欢畅,直到日影西斜,谢樱时才醒觉已经过了好久。狄烻没有来,那个阿骨去了之后也不见人影,外面的营号人声却依旧响亮。她抱着猫起身走过去,隔着窗子望见对面校场中央的幡杆上高悬着青底白虎的大纛。谢樱时年幼时常在外祖身边,耳濡目染,军中的规矩也懂得不少,知道这是帅旗,主将在营时必然要挂起。狄烻就在这里,却不知现下在做什么。见不到人,也无事可做,她心里没个着落,无精打采地望着校场发呆。那边远处竖着一溜靶子,发号的旅帅一声令下,便有一名全副罩甲的骠骑飞奔而来,在马上弯弓搭箭,“嗖”的射出,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谢樱时还是头一回见军中操练,对射艺也算略有兴趣,自己偶尔会竖个靶子练几箭,除了心绪不佳借此发泄外,多半都是玩耍一般随心所欲,根本不得其法,因此平日里没少被秦烺揶揄。这时见人家一箭中的,心下不由暗赞,索性就站在那里观摩。对面校场上却没有人欢呼叫好,只听战鼓声隆隆,指挥操练的校尉继续扯着嗓子发令。那边列队的骑兵一个接一个地疾奔而过,弯弓轮射,竟全都箭无虚发,没有一个失手的。谢樱时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瞧一边揣摩,不自禁地心痒手也痒,耐不住性子,干脆翻窗而出,打算到外面视野开阔的地方看。走了几步,悄悄绕过旁边那座营帐,眼前豁然开朗,才刚挨到竖桩子旁,余光就瞄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探着脑袋望过去,果然见狄烻远远站在一处丈许高的土台上,旁边还有两个偏将模样的人侍立在左右。原来他就在这里,先前只是被那片营帐挡着一直没发现,这会子蓦然瞧见还真吃了一吓。谢樱时只觉心跳得忽而有些急,校场上热火朝天的骑射操练似乎也没什么趣味了,目光不自禁地定在狄烻身上。他此刻穿的不是武官朝服,也不是那件皂黑的长袍,而是一袭紫金环扣的铠甲,自然而然给那挺拔轩昂的身形增添了一股英武雄浑的气度。夕阳斜照,金熠烘映下,甲胄上泛起精铁特有的晕光,整个人更像充盈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或许这才是沙场男儿该有的样子,没有一丝世风浮华的靡靡之气,淡然坚毅,与众不同。就像他那双眸看人时的神情,总是带着点肃然,沉沉的让人捉摸不透,甚至还有些迂腐的味道。谢樱时不觉瞧得出神,冷不防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她霍地回头,见是阿骨才松了口气,随即像被当场抓包似的耳根一热。“怎么出来了?”阿骨有点明知故问,本来就是冲着自家少主来的,既然瞅见了,哪里还坐得住。他虽然是耿直性子,可也知道女人家脸皮薄,这么问未免太尴尬,于是转望了校场一眼,“哦”声道:“你也喜欢弓马?”谢樱时趁着话摇头讪笑:“皮毛而已,不值一提,你们军中的骑射功夫可当真了得。”“哪里有什么了得,几个新操练的儿郎,战阵还没经过一回,差得远呢!”阿骨一哂,粗豪的脸上泛起无限自豪而又钦慕的赞叹:“你还没瞧过大公子的射术吧?那才真是当得起‘出神入化’四个字,但凡箭一上弦,在他手里便像生了眼似的,不论人马鸟兽,任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休想躲得过。”真有这么厉害?谢樱时将信将疑,暗忖家奴替主人夸口,少不得有阿谀吹嘘之嫌,真假自然另当别论。正不以为然,战鼓声忽然停了,像是操练已毕。“收营了,稍时人多眼杂,等大公子传过今晚的号令,便能见着了。”阿骨提醒了一句,闪身比手。谢樱时莫名紧张起来,也觉应该先回避,走出几步,鬼使神差地回头张了一眼。夕阳下,那衣甲熠熠的人仍伫立在高台上,似乎正朝这边望。作者有话要说:阿骨:我家大公子今天也是帅帅的!第18章 暗香浮动日头半沉在山脊下,彤晕染尽天地。这里的霞浓得出奇,远望间莫名让人心潮澎湃。谢樱时脑中自然而然地勾想起“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诗句,可眼前挥之不去的还是狄烻衣甲轩昂的身影。刚才那一下,他到底是瞧过来了么?她拿不准,觉得像又不像,心里还是别别扭扭,闷着头跟阿骨回到主帐,里面的案几上已经摆好了碗盏。她瞧了一眼,黄乎乎掺着菜叶的粥,几大块焦黑的牛肉,两条巴掌长的醩鱼,还有一小碟切成薄片的黄瓜,勉强凑满了桌面。谢樱时看惯了馔玉炊金的席宴,从没见过这般粗制的营伙饭,再看陶罐里盛的粥分量不少,显然不像是单给一个人预备的。“你们狄帅平日里也吃这些?”这种事儿用不着猜疑,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忍不住绕着弯问。阿骨苦笑着一叹:“军中向来都是这样,陇西、关中连年不是闹蝗就是闹旱,南边水运也不畅,边关各镇时不时就缺米断粮,肉食菜蔬更是难见,平日里全靠咱们自己想法子,偶尔筹措了些东西,大公子也都叫先分拨给各营将士吃用。”像是不愿多说,比了个手势请她落座:“这鱼和黄瓜是咱们军中引水自养自种的,侍弄得用心,可惜产得却不多,但其实也不比别处差,娘子莫嫌简慢,将就着用些吧。”谢樱时不禁想起狄烻之前入京就是为了筹措军需粮草,堂堂的崇国公世子,统率一方的持节大将,居然不能安心御敌,还要为麾下将士的冷暖温饱四处奔波,实在叫人听着又是心酸又是义愤。之前她私下里帮着说过几句话,在宫里时,姑丈也答应会鼎立相助,事情究竟办成了没有,如今也不知下文。谢樱时琢磨着回去后得让秦烺打听一下,现下不便多言,索性不再问了。然而,跟狄烻呆在一处用饭毕竟太过尴尬。她耳根子不自禁地又开始发热,有点呆不住,甚至想打退堂鼓,却见那只猫儿蹲在桌案旁,仰头冲她“喵呜呜”的叫,像在邀她入席,又仿佛撒娇似的在求喂食。瞧着那眼巴巴一副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谢樱时不由自主就坐了过去。等阿骨退出去之后,便夹了条醩鱼,把大半都给了那猫儿,自己只留一小块,看它吃得津津有味,也放在嘴里品嚼。“分了这条鱼,你也算是我的狸奴了,懂么?”“喵。”“乖,对了,狄烻给你取过名字没有?我还不知道呢。”“喵……”“没有吧,我就说么,像他那种大忙人,哪里能得闲来管你,罢了,还是我帮你取个称心可意的吧。嗯,就叫,就叫……”谢樱时话到嘴边,忽然心念一动,伸手抱起眼前的小东西,瞄向它后臀。那猫儿一脸错愕紧张,尾巴勾蜷起来,夹挡在腿间。“遮什么?听话,让我瞧瞧。”她不由分说,撩开猫尾:“啧,怨不得你羞,原来还是个小丫头!”确定自己没看错,谢樱时蹙眉咂了下唇。明明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家,还是统兵征战厮杀的人,偏偏养了只小雌猫在身边,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总叫人觉得古古怪怪。表面一本正经,不苟言笑,说不准都是装的,私底下存的一肚皮什么心思,谁晓得呢?她心里不以为然,自家耳根子却没来由的发烫。“哎,你说说看,狄烻这人究竟怎么样?”谢樱时没了起名的兴致,把猫放回地上,凛着一双眸睨它问。那猫儿仍是一脸惧意,也睁着一对汪汪含泪的眼直直望她,两只前爪还把半条醩鱼死死护在身下。见它不答应,谢樱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也闹不清?算了,那我再问你,人家大老远的专程跑来,他还推三拖四的,到这会子都不见人,是不是好没道理?”“……”“蠢东西,问你也是白问。”她有点失望,又像在自嘲无聊,想了想,凑过身去俯着它:“哎,教你句话,千万记住了。”“喵。”“往后若是狄烻不睬你,凶巴巴的吼你欺负你,不用怕,只管张口咬他,记住了么?”“喵,喵。”“嗯,这才是乖孩子。”谢樱时满意地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抚弄了几把,脸上这才换回娇甜可人的笑容,索性也不留菜了,把剩下那条醩鱼也夹给了它。正身抬头时,无意中瞥见斜侧落兵台的角栏上挂着一副弓。之前校场上那番骑射操练,看得她心动手痒,这时看见兵器,那股子兴奋劲儿忍不住又活络起来,当下起身过去,老实不客气地摘下来看。那副弓不大,通体墨色,分量也不算重,不像是战场上用的,瞧着似乎有些年头了,渊弣和彄弭上点画的金漆已见褪色,但外形依旧圆畅流润,不见一丝形变。虽说一眼就能瞧出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这副弓却莫名很和谢樱时的心思,拿着也称手,不禁更叫她技痒难耐。她也不客气,当下似模似样地举弓搭弦,撤肘推臂。没曾想这弓明明瞧着小巧单薄,却莫名硬得出奇,她连着试了几次,居然只能拉个半开,再要勉强就力不从心了。谢樱时是个不肯轻易服输的脾气,甩甩手捋起衣袖,暗地里给自己鼓了把劲儿,咬牙又上。这下卯足了力气,堪堪终于算是拉了个满开,可很快两条胳膊便撑不住弓臂回弹的力道,手腕酸痛难忍,别说瞄准,抖颤的连定也定不住。她累得呼哧带喘,知道自己不成,泄气的刚想撤力收弓,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从斜刺里伸过来,生生闯入她的视线中。谢樱时吓了一跳,还没等失声惊呼出来,那只大手已经覆住了她紧攥着弓弣的五指。她浑身一颤,霎时间面红过耳,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侧后,看清了狄烻那张俊朗冷肃的脸。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午咱们继续哇:)第19章 乱花眼迷“你怎么进来也不说话,故意吓人好玩么……”“静心收声。”她刚忿忿地怨怼了一句,就被旁边沉淡的男声喝住。“记住,凡射者,必先摒除杂念,胸无旁骛,而后方可得心应手。”这算什么?该来的时候不来,来了又悄没声息,还当真一本正经的传授起射术心得,也不管人家尴尬不尴尬,乐意不乐意。谢樱时只觉他挨得很近,颊边分明能感觉到带着温热的鼻息,耳根子不由更烫了两分。她想逃开,手却被他攥着,身子也有些发僵,耳边又传来他仿佛能让人沉迷的声音。“内中直,外体直,持弓正,心眼正,然后可以言中。”他不急不缓仍旧说着要领,谢樱时那颗本就怦乱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怎么也没法子静下来,对那些话更是听而不闻。唯一能觉触到的,似乎就只有他手心传来的热力和颈颊间若有似无,时轻时重的气息。“首一条便是步法要扎稳,两脚开立,与肩同宽……听见没有,腿再开一些。”“……”谢樱时脑中“嗡”的一下,红着脸低下头去,却鬼使神差的听话,挪着自己的脚步,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他,握弓的手已经虚软无力,几乎全靠身旁的男人支撑着。狄烻也早觉出了她的变化,眼眸微垂,视线停落在那纤细的后颈上,白如凝脂的肌肤隐隐泛着红晕,几根细软的碎发散在耳根后,一如她无法藏匿的羞赧,全都显露在眼前。落日的余晖下,瓷白的侧颊格外莹润,淡淡的红晕像刻意描抹的胭脂,又宛如水中润开的海棠,娇艳欲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小心遮掩着那双眼中的一切,但细微的轻颤,加上樱唇局促的抿动,却藏不住少女稍嫌青涩的妩媚。他几不可闻地清了下嗓子,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目光眇向前方的弓身。“上箭拉弦时,切忌单靠两臂用力,须要以推为主,以握为辅,握而不死,善用腰力,将胸背尽数打开。”“说得轻巧,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么?我拉不开!”谢樱时心跳如鼓,满心想着怎么逃出他的掌握,没好气地回了句嘴。话刚出口,下一瞬后背就突然贴上了他坚实的胸膛,紧接着另一只手也被握住,长长的箭矢勾在弦上,带着她的手臂向后牵拉。谢樱时说什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那颗心骤然一停,跟着又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她平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从没受制于任何人,此刻被他环抱在坚实的臂膀中,蓦然竟觉得自己说不出的柔弱。尤其隔着不算厚重的衣料,能觉出他已卸去了甲胄,沉稳有力的心跳锤击般顶撞着自己的后背……她原本仅存的那点力气霎时间仿佛也没了,一动不动地随着他叩弦推臂,舒展开胸背,和他若紧若松地挨在一起。“箭不是由手眼而发,而是由心而发,箭虽在弦上,更在心中,心箭合一,才能射无虚发……”他口中还在絮絮地说着要领,谢樱时手心里却沁出汗来,感觉箭尾的翎羽都要被浸湿了,整个人受刑似的难耐,忽然间身子被他带的一转,箭簇指向大帐的侧窗。莫非不是光摆摆架势,还真要开弓放箭?谢樱时脑中懵懵的发空,半点准备也没有,木偶似的任由狄烻摆弄。许是常年握持兵刃的缘故,他生茧的手掌稍稍有些粗粝,刺刺地扎蹭着她柔嫩的手背。语声近在耳畔,两个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让她心慌得厉害,脸上像着了火,别扭得想避开,眼角却不自禁地朝后瞄。她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能粗略觑见侧颜冷毅的线条,依然是平常那样一成不变的肃然专注,仿佛丝毫没觉得两人这样挨着有什么不妥。“瞧我能射得中靶么?看前面。”冷不防传来的“训斥”让谢樱时一怔,赶忙转回头,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咬唇嘟囔了两句,目光循着他的话睨向对面。窗外晚霞只剩下稀薄的一线,深湛的蓝悄无声息地笼下,将原本浓重的彤色融成淡淡的金。夜色将临未临,天地间不再是一片毫无生气的土黄,莫名有种别样迷离的美。她不禁生出惊叹,但看来看去,除了营寨中陆续亮起的灯火外,什么可称靶子的特别之物都没发现。“瞧不见?集中心念,仔细看对面的树。”谢樱时打了个怔,照他的提示凝眸望向百步之外校场边上那排枝繁叶茂的胡杨。夜风渐渐有了呼啸之势,暗淡的天光下,枝杈婆娑纷乱,一片混沌。但在层层纷繁的叶片间,好像真的坠着件难辨形状的小东西,也在晃晃悠悠的随风摇曳。谢樱时还在猜度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狄烻右手跟她交叠在一起的手指蓦然一松。早已蓄满了劲力的羽箭离弦激射而出,“嗖”的蹿出窗外,带着破空的呼哨穿入那排胡杨的树冠间,高挂在重重枝叶间的东西眨眼间应声而落。“其实你悟性还说得过去,勤加练习,待定力足了,射术上应该能有小成。”狄烻微垂着眸,睨着身前瞠目结舌,兀自不敢相信的少女,说完这话前已撒手松开了两臂。谢樱时回过神,赶忙挪身退到几步之外,跟他隔开,羞赧丝毫未减,仍是一张大红脸。偷眼看过去,狄烻也正瞧过来,目光中又是那种带着审视的打量。“喵——”像是为了打破尴尬,蓦地里传来一声软腻的猫叫。那猫儿翘着尾巴,几步跑过去,一跳便蹿入他怀中,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身前挨蹭。狄烻的眸色也柔淡了些,顺着毛在它背上抚了两下,看它嘴边还残着酱汁,瞥了一眼案几上原本盛着醩鱼的空盘子,眉间微蹙,没言语,轻手将它放下。转过身,从腰间的蹀躞带上解下佩剑,带着两分郑重地摆在落兵台的横架上,跟着有意无意地抻了抻两臂,将挺拔健美的腰背显露无疑。“你来,有要紧事?”第20章 桃李之馈大老远的谁会穷极无聊没事往这郊野蛮荒的地方跑?可说起要紧,似乎又没什么急切等不得的理由。不就是送罐药么,非亲非故,也算不上瞧着有多顺眼的人,怎么就跟牵肠挂肚似的,片刻不肯耽搁的就来了?谢樱时也不知心里闹什么别扭,就是觉得“要紧事”这三个字莫名的扎耳朵,那罐揣了一路的药明明就在腰间触手可及,这会子却有些怕见人似的不敢往外拿。“怎么,不好说?”狄烻看她踌躇,仿佛真有难言之隐似的,脸上的肃然不变,却把语声放得又温和轻缓了些。“嗯,我……”谢樱时从没这么不干不脆过,不禁暗骂自己没用。区区一样小东西,只管拿出来就是了,就算被他笑两声又如何,反正自己一番心意到了,又没什么别的念头。打定主意,心虚地摸向腰间,外面忽然响起传报的人声,她刚刚褪去红晕的双颊又是一热,赶忙放下手。狄烻看她故作无事的恢复常态,才轻咳着冲外面叫了声“进来”。帐帘撩开,进来的是阿骨,手中还捧着个小托盘,上前躬身道:“禀大公子,方才有箭射落彩物,但营内无人开弓,末将已传令严查,如今彩物在此,请大公子定夺。”谢樱时忍不住朝托盘里瞄了一眼,见那上面放的是把西域弯刀,镶金嵌玉的握柄上栓着半指宽的麻绳,绳头的断口崭新齐整,显然是被尖利之物生生切断的。原来狄烻刚才射落的就是这件东西!霎时间她心中涌起难以置信的惊叹,这种黄昏暗淡的环境下,外面还起着大风,一箭射中百步外树叶间栓挂弯刀的绳索,可比射什么死靶活靶都难得多了。之前听阿骨夸耀他射术如何如何了得,还以为是阿谀奉承,言过其实,现下终于明白是自己见识短浅,不知射术精湛竟能达到如此地步,当真令人骇服。阿骨一边禀报实情,眼中却早瞧见谢樱时拎在手上的那副弓,言罢转头看向她,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打量,试探着问:“该不会……是你射的?”被人生出这样的误会,谢樱时蓦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目光一低,根本不敢看旁边的狄烻。她不是没羞没臊的人,说不出坦然自承的话,可也没法解说刚才狄烻是怎么把她搂在怀里,手把手放的那一箭。想了想,没别的好说辞,只得强装淡定地笑了下:“是大公子指点了几句,我胡乱开了一弓,没曾想竟真的中了。”“……”单单几句指点,便能一射中的?就算是后羿转世,天赋异禀怕也不能吧。阿骨粗豪的脸上抽了抽,看她一面神情淡定,游移的眼神中却微露忸怩,又见自家少主不言语,竟是默认了,知道事情定有另外一番不为人知的情节。既然没出事,这两人在帐中爱做什么,旁人都没有置喙的余地,反倒是他这么贸贸然闯进来,有唐突搅扰之嫌。“不必查了,彩物留下,你去吧。”狄烻挥了挥手,等阿骨退出帐外,回过头倒转握柄,将那把弯刀递给谢樱时:“给你。”人都已经下去了,居然还当面说这种话,摆明了就是故意揶揄。谢樱时胀红着脸,从前怎么没看出他一本正经的面孔下还有这副德性。她气不过,横过眼去:“不用绕着弯骂人,你射术好又有什么了不起,早晚有一天我也能练到那般境界。”说着,顿足哼了一声,忿忿地把手里的弓挂了回去。狄烻微愣了下,似乎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话有调侃讽刺她的嫌疑,又像觉得这小丫头脾气着实大得紧,摇了下头,眉宇间闪过不易察觉的笑。“确实没什么了不得,关外大戈壁上的沙戎人平日里就是这么操练骑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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