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兰闭了闭眼,狐疑地瞧她:“你今个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洛琴犹豫了下,抬头小心翼翼道:“娘娘,昨个儿殿下……”“又歇在书房是吗?”叶笙兰摆摆手:“随他去吧,有那个人在他总是比平时忙许多。”话落,她讥讽地勾了勾唇,“非要同他比个高下。”谁知洛琴还是面露难色,摇摇头道:“娘娘,不止如此。”叶笙兰抬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洛琴咬咬牙,“昨个儿书房叫水了。”“两次。“她又补充。啪嗒一声,梳妆台上的桂花油不知怎的掉了下来。随着清脆的一声响,瓷片粉碎四分五裂,桂花油洒的满地都是。洛琴肉眼可见地抖了两下,狠狠地低下头去,连呼吸声都近乎没有。许久过后,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被打破。“是谁?”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可没人知道,处于平静之后的,那是怎样的暴风雨。洛琴声音极低,生怕哪个字音重了惊扰了面前的女人。“这几日一直在书房伺候的彩塘。”洛琴很聪明,将“这几日”、“一直在”、“彩塘”这几个重点说出来。侍女爬床并不是件稀罕事,可偏偏,爬的是萧慎的床。萧慎从前有过通房侍妾,可那都是在叶笙兰嫁进来前。自打迎娶叶笙兰后,他是做足了情深义重的模样,独独宠爱叶笙兰一人。那些个人早就不知被打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时间久了,连叶笙兰都以为萧慎是真的很爱她。毕竟都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不是吗?直到除夕宫宴那晚……说不在意太过虚假,说很在意倒也没有。她是矛盾的,她不喜欢萧慎,不代表她愿意萧慎抛下她转头去迎合别的女人。所以年关过后,她本就因陆无离的话暗自伤神,又因萧慎心里堵着一口闷气。连着几日将自己关在屋里,萧慎不来,她也不去。洛琴前几日劝她,问她难道不急吗?她当然不急,萧慎能憋个几天?以往哪次不是他来找她?许久都没听到声,洛琴悄悄抬眼偷瞥。女人面色似有所怔,随后闭上眼睛:“那寻个时间将人带来看看。”洛琴捏了把汗,“是。”——卫楼。今日天色大好,许久不见的晴空。陆无离将带血的刀刃掷在一旁,靠在椅子上,单手撑着额头:“想好了吗?”“图,图太大了,你给我几个月时间,我要想一想再画下来。”“行,”陆无离起身,立在他面前,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最迟三个月,三月后,迟一天我便断你妻儿一根手指,削一块肉。你尝过的,也让他们尝尝。”男子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咽下喉咙里即将涌出的东西,哑声应道:“好,我答应你。三月后,你准时来取。”出了暗牢,陆无离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血腥味,坐在桌案前。面前朗逸道:“昨夜她去了太子府。”半晌后,陆无离抬眼,眼眸里含着阴寒,声音像是淬了冰:“她去太子府做什么?”朗逸继续道:“她穿着夜行衣,看方向……是去了府中书房的方向。”“我们的人怕打草惊蛇,没跟进去。在外头盯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见人出来。”半个时辰?陆无离冷笑了声,“继续盯着。”顿了顿,朗逸又问:“公子何时离开?”陆无离目光落在书上,淡淡道:“不急,再晾她几日。”朗逸:“……”他的意思是,还不启程去边境吗?朗逸出去后,陆无离缓缓放下手上的书,往后倚靠,抬手按了按眉心。男子眉眼冷冽,唇角牵起的那抹弧度像是自地狱而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诡异。“棠觅……给过你机会了,为什么要挑战我的底线呢?”另一头,棠觅忽地惊醒。她躺在床上,睁着葡萄大眼,大口地呼吸。抬手抹了把额头,一手的冷汗。好容易呼吸平静下来,那颗心脏还是比平时跳得快了许多。无他,只是刚刚又梦到从前所受的那些折磨。后怕还是有的,只是她更奇怪,为何许久都不曾梦到过的,今天又到她梦里来了?不知怎的,她心口处慌慌的。棠觅抬手按在心口,弓着身子揉了揉。待驱散心底的慌乱,棠觅匆匆用完早膳,换了身自己不常穿的衣裳,戴上帷帽出了府。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公子,今日她去了城中各家药房,分别买了多种药材。”朗逸将单子呈上去,“这些药材看似没什么问题,若是合在一起……”“公子,今夜她又去了太子府。”“今日又去了各家药房。”“今日在房中待了一整天,听下面的人说似乎在将那些药材磨成粉末……”“今夜去太子府待得时间最久,足足有两个时辰。”“公子,今日她去庙里上香,碰到……太子妃了。”……棠觅也没想到今日能碰到自己最不想碰到的人。这几日她把太子府的地形都了解了个透彻,又将路形尽数画了下来。她赌一赌,若是大仇得报固然最好,若是失败,以她现下也可以成功逃离。而眼下,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时机未来,她也不急,来日方长。可今日她算算日子,大人多日未归又杳无音讯,她这心就跟揪着吊起来一样,上不去下不来。思量来去,便想着去寺庙上个香求佛保佑。主意一下,二话不说便去了‘觅糖’取了不少香火钱。不曾想,刚上完香正欲离开寺庙,便遇到了令她恨之入骨的人。叶笙兰还是那副无害的模样,朝她友好地笑笑:“姑娘怎也在此?”棠觅看着她端庄的笑容,压下心底的异样,低眉顺眼道:“来这里上香,替人祈福。”叶笙兰勾唇,“巧了,本宫也是。”叶笙兰的目光看得她极为不舒服,“姑娘这是要回去了?”棠觅颔首。叶笙兰微笑道:“正好,我们也要回去了,不如一起吧。”棠觅面上几分遗憾:“我乘坐马车来的,此刻正在外头候着呢。”叶笙兰笑意不减:“让你的人在后头跟着便是,这路途不短,咱们一起作个伴”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棠觅再推脱便是不识抬举了。光天化日之下,量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自然,这也不是对方任何一个人下手的好时机。叶笙兰这回带出来的是普通的马车,但太子府的普通,与寻常人的普通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棠觅感叹了下皇家奢华,便坐在一旁低头降低存在感,恨不得化作空气。她实在不想与叶笙兰多费口舌。然叶笙兰怎可让她如愿?她今日邀她通乘一辆马车,可不是为了互相沉默一路的。叶笙兰饮了口茶水,目光落在对面女子的脸上,忽出声道:“棠觅姑娘。”棠觅寻声抬头。叶笙兰看着那双黑亮的眼睛,握着杯盏的手指愈发用力。她可不傻,那日召见彩塘后,她当机就发现了彩塘和一个人很像。也不是特别像,五分中有三四分。倒是那双眼睛,一样的又黑又亮,看上去就水灵灵的十分干净。那一刻,叶笙兰突然明白了。可赝品就是赝品,若真论起来,彩塘和面前这个人怎么能比呢?像也只是像罢了。面前这样的女子,细腻的皮肤,精致的五官,那样一双水洗葡萄样的眼睛,明艳却不俗气,那才叫动人。叶笙兰从不爱嫉妒旁人,因为她从小到大,得到的都是最好的。即便是萧慎,那也是京城多少大家闺秀心目中的最佳夫婿。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羡慕她,嫉妒她。她根本不需要那些无用的情绪。可如今,她不得不承认,现在有了。无论是陆无离还是萧慎,皆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就因为年轻的面貌,那样一张肤浅的表皮,魅惑人心。棠觅目光从她发白的指尖上若无其事地掠过,又落向那张娥眉粉黛的面容上。叶笙兰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她放下杯盏道:“早对姑娘有所耳闻,听说言听从边境救回一位姑娘,只是本宫没亲眼见过,那日才误生了冲突,姑娘不介意吧?”棠觅摇头道:“既是误会,便不会在意。”叶笙兰笑笑,将这话题揭了过去。沉默半晌,她忽地抬眼,“言听过几日便要走了,姑娘可都准备好了?”??!要走?走去哪里?!叶笙兰将她错愕的神情收入眼底,终于感觉心情舒畅了那么些,唇角的弧度扩大,“怎么,姑娘此次不同言听一起去边境?”棠觅不答反问:“娘娘怎么知道?”叶笙兰扬眉道:“往年他都是这个时候离京的。”棠觅松下一口气,正要说今年不一定时,叶笙兰抿了口茶,似是刚想起:“前两日言听送了书信给陛下,谈论离京之日,恰好殿下在场,回来同本宫提起,如今算算约莫就是这几天时间了。”棠觅:“……”一口气不上不下。叶笙兰目光在她脸上肆无忌惮打转,面露诧异:“姑娘竟是不知?实在抱歉,见你同他……本宫以为你知道的。”作者有话要说:算算,这文也不长,接下来两个人就要慢慢交心啦~☆、第四十四章尽管棠觅知晓叶笙兰今日的一番话,不过是蓄意为之。可事实摆在面前,她确实不知晓陆无离即将离开的事情……而陆无离多半也没有带着她一同离开的打算。说不心慌怎么可能?棠觅一路上魂不守舍的,叶笙兰也像是善心大发,竟没有再找她多说一句话。也或许,她想要好好欣赏棠觅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精神奕奕地出去,心不在焉地回来。陆府众人皆看出了棠觅的异常。午膳时分,岑大娘忍不住问了。“姑娘今日可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棠觅放下碗筷,恍然回神,对上几人探寻的目光,沉默地摇摇头。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再问些什么。须臾过后,棠觅忽地出声道:“大娘,听说大人不日便要启程前往边境了。”听闻此事,岑大娘见怪不怪,往年也都是这几日离京的啊。对上棠觅眼巴巴的模样,岑大娘很快恍悟,笑出声:“姑娘可是舍不得?”岂止是舍不得,根据上次她做的梦,以及临死前叶笙兰说的那句话来看。陆无离这次离开,不光是她要遭殃,就连他自己都要被暗害。不过这些话她是不可能对外说的,棠觅只好点点头,应了下来。岑大娘深有体会,主人一离开,府中只余他们寥寥几个下人在,顿时冷清不少,没个人烟味。说起来,他们也舍不得世子离开啊,可世子的决定,哪里是他们能左右的?岑大娘看了看棠觅,欲言又止。棠觅心急:“大娘有话便说是了。”岑大娘叹了声:“其实要想爷留下来也不难,相反方法甚是简单。”棠觅眨眨眼,含着期许:“什么什么?”岑大娘轻笑了声:“成家立业啊。”“你们想想,爷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头,分毫不恋家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没有可恋的地方啊!如今……驸马爷不在了,长公主也……这个家还有什么可以让世子留下来的?那难不成世子会因为我们这些人留在京城?”饭席上沉默下来,良久后,一旁的崔绿忽道:“其实,姑娘何不去劝劝,我觉得咱们爷会听姑娘的话呢。”棠觅愣了愣:“我……”崔红连忙点点头,附和:“爷待姑娘可是不同的,姑娘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棠觅尴尬。她怎么劝啊……岑大娘说的话她自然懂,也一直想要这么将陆无离留下来。可事到如今,虽说她也觉着陆无离对她是有几分不同的,可是……他们好像也仅仅是“几分不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进展……岑大娘目光打量一眼就明白了棠觅的困扰,她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我倒是有一法子,或许能帮帮姑娘。”说着,岑大娘又往前拉近了几分距离,寻到棠觅的耳朵,近乎气音说了一句话。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棠觅听闻后,脖子和脸都染上粉粉的颜色,低下头轻声道:“大娘说的我知道了,我先自个儿试试,不行再按大娘说的来。”岑大娘笑笑:“姑娘有法子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行,我这法子也是极好的。”崔红崔绿二人面面相觑。——太子府。夜里,叶笙兰盥洗过后,随意披了件外衫倚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眼。烛火摇曳,许久过后,叶笙兰身子软了下来,像是睡熟了。洛琴上前来,声音极轻地唤了声:“娘娘。”叶笙兰缓缓睁眼,眼里并无半分迷蒙:“说。”洛琴面露难色,只含糊道:“夜深了,娘娘就寝吧?”叶笙兰扶着坐起身,端坐在榻上许久,“今夜他又歇在书房了?”洛琴头都不敢抬:“是。”叶笙兰闭了闭眼:“叫水了?”洛琴声音愈来愈低:“是……”叶笙兰忽地笑了声,“几次?”屋内一片寂静,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洛琴的回应。叶笙兰眼风扫过去,呵道:“我问你几次!怎么?连你也要同我作对是吗!”叶笙兰呵斥的声音尖细,神情也是洛琴从未见过的狰狞,那双眼睛里的怒意简直快要渗出来。洛琴双腿一软,就地跪下:“三,三次!”三次,呵,难为他这么忙夜里还能如此大展雄风。叶笙兰跌坐在身后榻上,好似丧失了全身力气,说不上来的疲倦。她也有她的骄傲,可是现如今不论是陆无离还是萧慎,都将她的骄傲踩在脚底下。真的,太可恨了!“娘娘,娘娘,其实只要娘娘您肯退让一步,给殿下一个台阶下,殿下一定会来找娘娘的!娘娘您就别和殿下倔了……”这几日状况洛琴都是看在眼里。殿下不来找娘娘,娘娘也不肯去见殿下。这样长此以往,可不是让那个彩塘占了大便宜去!洛琴实在看不下去。闻声,叶笙兰却只是冷声一笑,轻嘲道:“我凭什么,请旨要娶我的是他,要独宠我的也是他,从头到尾有我说话的份吗?这些年来我受着他的猜忌,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我不累吗!”“这样也好,省得我每日绞尽脑汁地逢迎他,他爱宠幸谁宠幸谁。”她声音愈来愈低。这番话洛琴可是听不下去了,“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无论如何,您才是太子妃,娘娘此时不为自己作打算,难不成以后让那些贱人踩在您头上吗!”话都已经说出,洛琴是一不做二不休,倒豆子般:“娘娘,这几日外头已经有了些风言风语,若是娘娘再不有所行动,到时候闹得外头人都知道了,夫人又要为您担心了!”夫人……叶笙兰怔了怔,苦笑了声。是啊,还有她母亲,一个无比希望她成为皇后,光耀门楣的母亲。从头到尾,在自己的事情上,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利。须臾后,女子声音低弱无力:“歇吧,明日再做打算。”洛琴喜极:“是!”……棠觅并不知陆无离今日回府,还是她出去购买剩下的几味药材时,偶遇了吴管家,听他说道才知晓。听闻这好消息,棠觅买好药材,匆匆赶回了陆府,将东西放回院子里,二话不说便转脚去了厨房做上一桌美味的膳食。陆无离是临近晌午时分才回来的,回来时棠觅刚将最后一道菜做好。听赶来报信的崔红一说,棠觅一直怔然,听到岑大娘唤她的声音才恍然,指着自己道:“呀,我脸上脏不脏,衣裳呢?”岑大娘笑笑:“一点都不脏,姑娘脸上好看的紧,水灵灵的,我们看了都欢喜得很呢。”崔红笑着附和:“不过还是得换身衣裳,油烟味肯定是有的。”此番话落,听着她们的哄笑声,棠觅顶着大红脸,手忙脚乱地解下围裙,小跑回了自己的院子。棠觅的衣裳不少,这些日因为食肆赚了不少钱,她也拿出去霍霍买了些新的。但……棠觅目光从叠放好的衣裳上一一划过。但她惯爱绿色,衣裳无一例外都是青绿色的。昨个儿她还听崔红说道起来,她说女子的衣裳就要颜色款式各不一才好,免得自个儿穿得不累,旁人看都看累了。这话当时听了是放在心上了,心道改明儿再去做一些其他颜色的衣裳来,可转头又将这茬给忘了。也不知道这明儿才到,陆无离就回来了。棠觅略微思忖了下,将宫宴时穿的那身湖蓝色衣衫拿了出来换上。这是陆无离为她定做的,想必他是喜欢这颜色的。待到一切都准备妥当,棠觅又坐在铜镜前,将自己的发髻重新整理了一番,最后又插上了一根镶嵌着东珠的流苏簪子。听崔红说,陆无离一回府便径直回了兰青院,棠觅便赶往兰青院。脚步轻快地像是生了风。一路小快步走到兰青院门口,她轻快的脚步反倒停了下来,驻足在院子门口,停滞不前。棠觅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抚上了心口处,那里像是煮了一壶开水,跳得沸腾。其实也不过几日不见,一想到人就在里面,进去便能见到,棠觅竟然一时心生几分紧张。原地缓了片刻后,棠觅接连深吸吐息好些次,这才红润着脸,走了进去。敲响主屋的房门,静待着里头的动静,方才好不容易被她压下去的心跳又开始快了起来。里头很快传来到熟悉的声音:“进。”像一盏清茶,清润又好听。随着门口处的吱呀一声,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外间。棠觅微顿,抬脚跨过门槛,小脑袋朝里头探了探,轻声试探唤道:“大人?”片刻无声,就在棠觅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时,里头的人终于应到:“何事?”确定了里头有人,刚刚自己也不是幻听后,橙子抬脚走进去。随着她的小碎步,一道欢喜的声音响起:“大人,你终于回来了!”踏进里间,棠觅一眼看到的,是男子一身月牙白衣袍,负手立于窗边,青丝半束,芝兰玉树的模样,身姿清雅。迎着窗外耀眼的日光,宛如谪仙。棠觅脚步不自觉缓了下来,停在几步之遥,眨巴着眼睛,怔愣的像是看呆了。她一直知道陆无离的气质甚佳,一向见他穿紫色衣衫便已经十足的潇洒风雅,今日一见……棠觅仿佛能听到心口处一下又一下跳动的频率,像是要撞出来。此时,男子转过身来,抬眸轻扫她一眼,声音微冷再度道:“何事?”作者有话要说:报告!马达已成功安装~掰掰手指算算,后面我要是没啥意外,能保持日更的话,就快完结了~☆、第四十五章多日不见,棠觅心绪未定,只知晓自己过于紧张,连他话语中的异常也没听得出来。她眉眼弯弯,唇角扬笑:“大人回来一定还没用午膳吧,我都准备,”“不必了。”他淡声打断。棠觅怔愣,喃喃了声:“大人……”男子将那扇窗合上,步伐轻慢,坐在桌案前,稍稍抬眼:“还有事吗?”语气带着疏离。眉眼里,含着初遇的那场雪,有化不开的冰。棠觅手指无意识蜷缩,喉咙不自觉发紧,张了张口却哑声。因为眼前这个人,是陆无离却又不是。太陌生了,像是很遥远。“如若没事,”他翻开书,垂眼道:“出去把门带上。”即便是这一世初见时,他也不是这般冷冰冰的态度。棠觅几乎是潜意识遵循着他的话语,脚步半转。然当面朝窗外时,她身形微顿,突然恍悟。像是又有了思考能力,迅疾地搜寻着细枝末节。唯一得到的解释只能是,那日的事情他还没消气。这么想着,棠觅静下思绪,又转身回去,盯着男子冷冰冰的目光,朝前跨了几步,拉近了距离。立在陆无离身边,棠觅试探着拉着他的衣袖,十分诚恳地低低道:“大人,您别生气了,小棠知错了……”陆无离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头也不抬:“不必。你无错,何来认错?”棠觅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继续轻声细语:“那日我不该在外面消磨太久,还,还扮作男子的样子。还……没做好自己的本分,将大人午膳给耽搁了,没个规矩。”陆无离抬眼扫她一眼,又很快垂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你在外面如何是你自己的人身自由,我从未约束过你任何。至于午膳,没有你我也饿不死。今日所言你大可不必。”棠觅一颗心宛如泡在冰窖,齿关紧紧咬着唇瓣。陆无离没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抬眸冷眼道:“出去。”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棠觅不禁身形一颤,清晰地看到他眼底传来的不耐。意识到此刻她已经不适合站在这里,棠觅丧丧地垂着头走了出去。出了兰青院,棠觅不甘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眼里有热意迅速聚集。她紧紧揪着衣摆,憋在心口的那团气压得她难受极了。回到自己的院子,棠觅仰躺在榻上,脑子里面好似过尽千帆,只觉疲累,飘忽混沌。阖着眼睛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太子府。时隔多天,叶笙兰将自己打扮得极其艳丽,眉心画着一朵桃花钿。这样的妆容她曾画过一次,那时萧慎很欢喜,反应也很大。可天知道那时的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后来见到萧慎那样的反应,差点折腾得她半死,她便再也不肯这样艳丽着妆。如今……叶笙兰瞧着铜镜中的女子,忽地轻嘲了声。真是没想到她也有今天。她是不是该笑自己的可悲?原来,她所有的傲气都是萧慎纵容的,他愿意给的。一旦他不愿意,便会收回去,那时她什么也不是。什么太子妃,尊贵?不过是不依附男人便什么也不是的普通女子罢了。瞧瞧,她现在还不是得去迎合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叶笙兰叩响书房,里头传来萧慎应答的声音。她手里拎着食盒走进去。萧慎抬眸扫了眼,神色微顿:“怎么是你?”叶笙兰笑了声,福了个礼,将食盒端过去,柔声道:“殿下这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吗?”她今日装扮极其吸睛,叫人移不开眼神。可令她意外的是,萧慎只瞧了她一眼,便垂下头去,眼里没有分毫的情.欲变化。声音也淡淡的,无起伏:“放那吧。”叶笙兰握着食盒把手的指尖略略用力,他很快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走至萧慎面前,温声细语:“殿下……”萧慎抬头:“你还有何事?东西放下便出去吧。”叶笙兰唇角扬起的笑容僵了僵,“殿下,您怎么了?”顿了顿,她无辜道:“是妾身做错了什么吗?”萧慎眉眼带着几分不耐:“你没做错什么,是孤现在不想看到你。”他既已经这副态度,叶笙兰笑意渐收:“既然妾身没做错什么,殿下为何不想看到妾身?”叶笙兰深吸一口气:“今日既然来这了,索性就一次说个明白。殿下这几日为何这样对待妾身?”她直视着他:“殿下从前断不会十几日不来妾身房里,若是殿下在忙,妾身可以理解。可殿下在忙什么?在一个小小侍女的床上忙吗?!”“你在质问孤?”萧慎紧蹙眉:“孤做什么,孤想去谁的床上轮得到你来置喙吗?”他将笔重重扔下,不留一丝情面:“你就做好太子妃的本分,孤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若是你不想当这个太子妃,孤帮你一把。”眼前的这个萧慎是陌生的,是叶笙兰从未见过的。他眼里的不耐与戾气,明晃晃地昭示在她眼前。那些过往好似云烟,都在嘲笑着此时的可悲。萧慎何时这般对过她?爱一个人真的能变得这样快吗?就好像从来没有爱过……一样?这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冲啸而来,她顾不上其他:“难道殿下从前的爱意,对我的好,都是假的?都是装的?”萧慎沉沉地望着她,虽不发一语,却也同时告诉了她答案。叶笙兰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不顾忌他是太子,不顾忌面色有多难看,厉声道:“难道殿下变得这样快!不过几日功夫而已!竟然也能换了一副面孔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放肆!”萧慎拍桌怒起,“你疯了吧你!”萧慎呵道:“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太子妃的样子!”成婚几年,萧慎何时这样对待过她?叶笙兰笑了声,笑着笑着,眼角有温热滑下,“难不成连心也换了?”顿了顿,她说:“还是说,殿下你根本没有心的。”见她这副样子,萧慎怒意渐收,冷笑了声:“孤没有心?孤变得太快?”他看着她,讥道:“不知这话你有没有对旁人说过啊?”话音甫落,叶笙兰浑身血液冰凉,似怔了般望着他。她手指下意识抓住衣裙。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难道那天晚上他看到了?如果是怎样的话,那此后他一切的异常都有了说法……可不待叶笙兰有所反应,萧慎像是笑了一声又道:“他都变了,孤不能变?”年后开春,天气依然有些冷。外头说话时,言语间雾气腾腾。里间虽冷,却烧着热烈的炭火。叶笙兰身体里的温度随着萧慎一个眼神,一句接一句的话语消失殆尽。那些句子带着刺,一寸寸地推入骨髓。须臾后,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明白了……我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也终于明白他突来的变化。她笑着哭:“从一开始,你就不曾爱过我,现在的那个侍女,你也不是真心喜欢吧?”她甚至怀疑,这样一个人会爱别人吗?他所谓的“爱”和“好”不过是利用的工具罢了。她自顾笃定道:“是因为陆无离。”“你从小便爱和他相比。他事事比你优秀,从幼时读书,到年长后功成名就,你除了太子的身份,事事都被他压一头,甚至连圣上对他宠爱也多过于你。”“所以,你就要把属于他的,抢过来。我是这样,那个长得像棠觅的侍女也是这样!”叶笙兰眼泪无声流下来,执着地看着他:“我以为,就算陆无离对我无情,可我还有你。没想到,我叶笙兰居然是最可悲的那个。”她越说,萧慎脸色越黑。他不发一言,将她所说皆默认。同陆无离之间是不争的事实,他亦看得出来陆无离无心与他相争,可越是这份无心,越叫他难以忍受。每每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处处被他压一头,即便是夜深人静时,他都能恨得牙痒痒。那时,他只想让陆无离难受,于是陆无离喜欢的,他不要同他一样的,而是把他的抢过来。多年以来,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至于和叶笙兰成婚,也是这样的原因。萧慎亦不觉得愧疚,即便真心喜欢是假,可这些年给她的身份与待遇却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