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啪嗒落锁的声音响起,简桥放下碗,蜷缩作一团,趴在桌上。作者有话要说:之前重逢的那几章有略微改动,第54章重写了,闲得慌的伙伴可以回去康康哈~☆、74我不会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奥黛丽·赫本—————顾郁打开车门坐好,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说道:“文件传给你了。晚上应酬可能会很久,你先回去好了。”“声音怎么了?”关小梨发动了车,握着方向盘问。顾郁用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嗓子疼。”这话在关小梨耳里听来,味道就不太一样了。他眉毛一挑,漫不经心地问道:“昨晚简桥在你那儿?”顾郁没多想,应了一声。此时,一旁的关小梨突然笑了起来。顾郁不明所以,又因为说话实在太难,干脆不回应。“你以后……好歹也注意点儿,”只听他幽幽开口,“毕竟做的也是个靠说话吃饭的工作。”这下顾郁算是反应过来了,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不理他了。他在前面的储物箱里翻翻找找,拿出一颗润嗓的药含在嘴里,清凉的薄荷味在喉间化开,直冲心底。“你和简桥复合了?”关小梨问。“又问,”顾郁无奈,哑着嗓子开口,“你干脆在我身上安个摄像头算了。”“我也想啊,”关小梨非常执着,“你要是一次性回答完,我不就不问了么。”顾郁懒得跟他绕来绕去,说道:“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管好你自己。”“说句实话能憋死,”关小梨很是烦躁地一拍方向盘,语速飞快咬牙切齿,“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每天一讨厌,三天一暴怒,”顾郁精辟地做了总结,“幼稚鬼,小屁孩。”关小梨不想跟他说话了。窗外的风景披着皑皑白雪飞速倒退。顾郁听他又提起简桥来,这下不得不又回想一番。今天早上简桥为什么那么难过?他做了什么噩梦,他在想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简桥生气自己对他那样冷淡平静?他想了一路,汽车在红灯口停下来时,顾郁终于忍不住,直接拍了拍车门,“我要回去。”关小梨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今天要应酬。”顾郁降下了车窗,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夹杂着冰冷的飘雪,钻到嗓子里,和薄荷糖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他一下子打了个寒颤。他看着窗外的雪色,等到绿灯亮起,车再次跑了起来,才轻声答道:“……哦。”他现在可以理解他的总裁老爸了。原来真的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易推脱的。顾郁靠着车窗,沉默地看着正开车的关小梨,良久,用他那惨不忍闻的喑哑声音低低说道:“小梨,我想回去,现在就想。”关小梨没说话,立即靠边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要干什么?”当年顾天柏因为忙碌和不经心一次次地错过他的成长和生活,他现在能够理解了。可是理解不代表这就是对的。如果可以,他不想那样做。更不想因为一次次细微的失落而错过他真正在意的人。现在想想,或许让总裁老爸回到当年,他也许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生命的成功并不在于如何功成,又如何名就。总有一天安然睡去,功名都成了身后事,记忆里的人才是心中的慰藉。而那些每次都觉得很微不足道的缺席,却堆积起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应该不会很久的,如果很久,就拜托你和旭旭了,”顾郁依旧靠着车窗,看着他的侧脸,声音轻得不像话,“行不行呀?”关小梨不耐烦地扯开了他的安全带,“滚远点儿。”“哦,”顾郁粲然一笑,下了车,站上人行道,俯身对冲着车窗挥了挥手,“拜拜。”话音还没落,车就猛地往前窜,顾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转身走在飘着雪的路上,抬眼望前面的路,还很漫长,可是目的地有他渴望见到的人。走了还没几分钟,身边突然嗖地窜来一辆车,带起一阵飞雪。车窗被降下来,关小梨没好气地说道:“上来。”顾郁看着他,“嗯?”“快点儿,现在逆行呢。”关小梨十分没耐心地按了按喇叭。“你也要迟到了。”顾郁靠在椅背上,再吃了一颗润喉糖。“我才不要去收拾你的烂摊子,”关小梨喃喃道,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该扔给陈方旭一个人团团转。”顾郁看着他,也笑了起来。对了,他和总裁老爹在工作上的最大区别是,他有一群很可靠、很值得信赖的朋友。房门打开。顾郁喘着冷气张望,屋子里静谧无声,房间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是已经空无一人。他掏出手机,快速地拨打了一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接通的那一刻,顾郁却有点恍惚,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已经太久没有成功拨过这个号码了。那头也沉默,半晌,顾郁终于先开了口,“……这么多年都没换号码?”“嗯,”那头沉静地答道,“没有。”顾郁沉默,想了想,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在哪儿?”简桥答道:“你家里。”“放屁,”顾郁戗他,很不好惹地重复道,“在哪儿?”冰天雪地的街道上,简桥抬头望着一片雪白的屋顶,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顾郁无奈,“你别乱跑,定位发给我。”他赶到的时候,看见那个在雪地里的颀长清瘦的身影。漫天飞雪,他却静得像入了画。顾郁走近,默然取下围巾,站在他背后,一圈一圈地绕在他的脖颈上。暖意包裹着脖子,遮住了半张脸颊。简桥显然被吓了一跳,待转过身来,顾郁给围巾打了个结,让它乖巧地耷拉在胸口。两人相顾无言,都沉默片刻,没想到应当说些什么。顾郁一把抓住简桥的袖口,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手腕,牵着他往回走。良久,终究还是他先开了口,走在前面问道:“到这儿来做什么?”“随便走走。”简桥回答,声音很温顺,听上去没有一点儿攻击性。“路都不认识,还随便走走?”顾郁没好气地问他道,心头想着要是自己没回来,不给他打电话,依照简桥这个什么都不吱声的闷壶样,穿这么单薄,不知道要在雪天冻多久。“嗯,”简桥竟然还很没脸皮地承认了,“我就是……想看看。”顾郁丢了他的衣袖,停下脚步回身看去,语气不愠不怒,辨不出喜忧,“有什么好看的,直奔景点去不就好了?干嘛到处乱转。”简桥也停下脚步,白皙的脸颊埋在围巾里,看上去人畜无害惹人怜,眼瞧着这副模样,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他抬眼看过来,深长的睫毛落了碎雪,只听轻声道:“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看上去会不会让人觉得很快乐。”顾郁盯着他的面容,随即迅速低头垂眸,双手揣进了大衣口袋里,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那看上去快乐吗?”“……我不知道,”简桥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双眼眸映在雪色里,显出从前没有过的温良纯净,“你觉得呢?”顾郁低着脑袋,鞋尖轻轻踢着路上的积雪,半晌,终于狠狠踩了两脚,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说道:“只有今天有点让人快乐。”简桥眨了眨眼,顾郁突然后退一步,回过神来,转身继续向前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明天上午的机票。”简桥答道。听到这话,顾郁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兴致勃勃地雪堆里打了两个滚,抬起头来却发现街上空无一人。所有的期盼都落空,一杯热水被晾得又冰又冷。“……哦,”顾郁顿了顿脚步,沉声道,“那我明天去送你?”“嗯。”简桥应了一声,看着他的步伐,踩着他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个个脚印。一见到面,顾郁就觉得他们之间的微妙的气氛在往什么完全猜不透的方向发展着。他原本以为准备好的那些话都可以一句句地说出口。结果……结果你说了个屁啊顾小宝!顾郁心中十分懊恼,一面想着待会儿回到工作室会不会遭陈方旭一通惨骂。咦,陈方旭?“那个,你跟陈方旭聚了吗?”顾郁终于找到了话题,突然出声问道。“嗯。前几天他带我去了特列季亚科夫画廊。”简桥回答。顾郁眉头一皱,藏在衣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为什么他都不知道?简桥宁愿跟陈方旭出去玩都不找他?“他后来跟杨佳晴复合了吗?”简桥问。“没。现在,怎么说呢,应该是一个默默守护的阶段吧,”顾郁回答,“杨佳晴出事之后,一直不愿意戴助听器。陈方旭就一直守着她,刚开始他俩也不太交流,后来慢慢就经常视频了,但是没确认关系。”简桥应了一声。顾郁突然停下脚步,简桥不留神一下子撞在他身上。他立即后退一步,顾郁内心挣扎一番,还是伸出手将他拉到了身边来。“你别看他现在成天嘻嘻哈哈的,刚知道杨佳晴其实并没有被……”顾郁停了停,低头看着鞋尖上的雪珠,“你知道吗,当时杨佳晴写信骗他说她被侵犯了,想跟他分手。”简桥点了点头。“陈方旭后来刚知道学姐是为了他才那么拼死抵抗的那段时间,特别难过,每天都喝酒,书也完全读不进去,”顾郁继续讲道,“其实他没有很在意学姐到底‘干不干净’,跟生命比起来,这又算什么呢,对吧?”简桥又点点头,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只要一比较,根本什么都不算,”顾郁低声说着,听上去却像是喃喃自语,“明明相爱的人可以放下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坦坦荡荡地在一起。”简桥听到这话,心头一紧,渐渐放慢脚步,直到停了下来,望着眼前的背影越来越远。顾郁走了一段距离,回身开口,“你觉得呢,简桥?”.“所以呢?”关小梨开着车,嘴里含着一颗糖,含糊不清地问道,“你都点明到这个程度了,他还不冲上来干掉你?”“你是想让他弄死我?”顾郁没好气地问道,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反正他当时没说什么,就像耳旁风一样,权当没听见。”“你俩有必要这么别扭吗?”关小梨很是服气,“他不先说复合,就不能你先说?”“我跟他没分手,”顾郁再次强调了一遍,接着说道,“我也不是要复合,反正他现在出现了,又不会变成别人的。”关小梨长舒了一口气,“所以?”“小梨,你觉不觉得他现在整个人的状态,特别像一个人?”顾郁问。“谁?”“老陈,我觉得特别像老陈。整个人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就好像对全世界都很淡然,一切都无所谓了的样子。”关小梨努力回忆了一番,摇摇头,“没太见过。像又怎么样?”“爷爷生前跟我说,要是他不改变,怎么样也没法长久,”顾郁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文件,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页,“他以前是一块冰,现在就是一座冰川。他什么都不跟我讲,什么都压在心里。但我不管,他就是变成冰河世纪主宰者了,也得给老子融化掉。”“你想改变他?”关小梨瞥了一眼后视镜,眼神顺便从顾郁的坚定的脸上划过,“就凭你这乌龟慢爬循循善诱的节奏?你预计这辈子能实现吗?”“滚啊,”顾郁其实也根本没什么把握,被他戳穿更是心烦意乱,“反正就看谁耗得过谁吧,我就认定他了,我有的是时间。”关小梨盯着车玻璃前的街道,沉默良久,才说:“他可能耗不过你。”“是吧?我也觉得他肯定会被我改变的。”关小梨握着方向盘,突然笑了笑,意味不明。☆、75我看见那些岁月如何飞驰,挨过了冬季,便迎来了春天。——卢梭《瓦尔登湖》—————当晚,顾郁一如既往醉醺醺地应酬完走出酒店时,下台阶时险些没站稳。一头栽在了关小梨怀里。当然了,他自以为那可能是关小梨,因为之前通常都是他。简桥伸手将他一托,驾着他的胳膊,往他家里走。之前陈方旭告诉他说顾郁喝醉了之后会说胡话,简桥倒是很想听一听,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叫自己的名字。顾郁叽里咕噜地说了一路,念叨一些有的没的,天马行空毫无章法,前一句还在说某某歌星的八卦,后一句就在扯广场上面的小鸟太多。酒店离顾郁的家不远,简桥想让他吹吹风透透气,扶着他慢慢走。不过没走多远,顾郁就半途放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简桥无奈,俯身去扶他,手臂搂住他的腰身。顾郁的脸埋在他肩上,也伸出手环住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简桥,你好香啊。”闻言简桥愣怔一瞬,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蹲在他身前温声道:“清醒了?”顾郁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定定的入了神。“好看吗?”简桥问。顾郁呆呆地点了点头,仍旧目不转睛,仿佛已经停止了思考,一丝不苟地打量着,目光在五官每一处都细细斟酌。“简桥。”“嗯。”“简桥。”顾郁又叫了一声,声音带着疲懒的哑,仰头凝视着他。简桥低头,无奈轻叹一声。他从来都是受不了顾郁这样叫他的,无论是五年前,抑或五年后;无论是在当年那间昏暗小屋的床上,抑或这样细雪霏霏冷风吹拂的街头。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点,简桥觉得每当听到这样的呼唤,都能毫无悬念地折在他手里。果然,顾郁又叫了第三声,轻轻柔柔的,像羽毛翩跹,盈盈飘过,搔着心尖的痒。“简桥。”简桥呼了口气,白雾在空中飘,他开口道:“说下一句。”“过来。”简桥听话地靠近,顾郁向前倾,乖顺地趴到他身上,双手勒着他的脖颈,指尖划过他背后的衣料。“简桥。”顾郁突然出声轻轻唤道,又是温声软语地叫着他的名字。“再下一句。”简桥说。“我不想喝酒了。”顾郁靠着他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皮肤上,又痒又暖。简桥又应了一声,“嗯。”“我觉得我应该再也用不着酒了,”顾郁说,“你觉得呢?”简桥搂着他的腰身,沉默片刻,偏过头,在他的脖颈上落下轻轻一吻,轻声道:“我觉得也是。”深夜,公寓。简桥把顾郁放在洗漱台上,轻柔地褪下他的衣物,打开了热水。氤氲的水汽在浴室升腾,屋里一片温热潮暖。顾郁靠在墙上,原本已经沉下去的醉意随着水汽又爬了上来。“来。”简桥拉了他一把,伸手挡在他额头上,用热水淋湿了他的头发。洗发水的香味蔓延开,在感官里四处钻。顾郁顶着一头泡泡,看着正专心帮他揉脑袋的简桥,没头没脑地问道:“简桥,你知道怎么把脑子里的钱转到银行卡里吗?”简桥轻叹一声,放下了花洒,挤了沐浴露在手上,反问他道:“你一定要在和我亲热之前问这种春虫虫问题吗?”顾郁愣了愣,“什么是春虫虫?”“你就是春虫虫。”简桥斩钉截铁。“不太懂。但你还没说怎么才能把脑子里的钱转到银行卡里。”顾郁浑身泛着香,热气腾腾直往上冒。“不太清楚,”简桥把沐浴露抹在他肩上,手掌划过他的肌肤,又补充了一句,“但我知道怎么把心里想欺负你的冲动转到行动上。”顾郁沉默片刻,脸倏然红了,从脖子直到耳根,像凉拌番茄沾着糖。简桥倒是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淡定,指尖抚过他的轮廓,突然在锁骨上停了下来,上面有一个吻痕的文身,看起来魅力十足。他问道:“什么时候弄的这个?”“就我们……那次之后,”顾郁转头,往镜子里看了看,“很怕你永远不回来了,就想留下点儿关于你的什么。”细细凝视着这个细小的文身,指尖一遍又一遍地从上面划过,简桥总觉得有什么话想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我脱衣服的时候,文身师傅表情也是相当精彩。”简桥笑了起来,“浪荡不羁的野男人坐实了?”顾郁也笑,热水从头顶倾泻而下。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他抬眼,简桥也正好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默然一瞬,简桥突然扔了花洒,一步向前,顾郁也迎上去,和他陷在激烈绵长的亲吻里。夜渐深,两人挤在那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上坦诚相拥。他们分享着同一对耳机,顾郁从录音列表里的第一首开始播放。耳机里响起沉静好听的读书声,不久,一声开门的巨响,紧接着是争吵声。——你干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戴着耳机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笑声轻吟吟,在昏沉的夜相互应和。那时候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更稚嫩些,又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那样的时光好像非常遥远不可及,又好像就发生在近在咫尺的昨天。——前辈,我觉得我的透视偶尔还是会停在油画的思维上,画什么都觉得不像样……这是简桥当年和老陈的谈话,轻轻柔柔,直催顾郁睡觉。“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画什么都不像样,”顾郁眼中带着笑意,在暗沉的夜色里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现在还会停留在油画的思维上吗?”简桥摇了摇头,指尖划过他的耳畔,“那时候懂的太少。”这条录音挺长,顾郁差点儿又要被他们轻言细语的讨论声哄睡着的时候,音频终于结束,切换到下一首。——都快考试了,你能不能多看点儿专业书啊?——我太优秀了,多半能考九十九,不想让同学们自卑,荒废几分以示安慰。两人没忍住,都笑出了声。简桥开口,说出了和接下来的录音里一模一样的话,“你好讨厌哦。”“那年你考了多少分来着?”简桥问。“九十七啊,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顾郁笑吟吟地回答。——简桥,十年之后,我们还会在对方身边吗?两人对视着,眼波流转。会啊。少年,我是几年后的你。我想告诉你,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你不用担心,不用彷徨,不用失落难过,不用去理会俗世飞驰,只要向前跑就好了。不论路途多遥远,前程多漫长,你要勇敢。如果哪一天醒来,你发现自己少了一点前行的勇气。那你就抬头,看看前方。那个你深爱着、也深爱着你的人,像你一样,在勇敢地朝你奔来啊。如果真的可以见到过去的自己,顾郁一定会告诉自己,遇到眼前的人有多么幸运。他凑近,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吻了一下简桥的嘴唇。在唇瓣相碰时,耳机里传来一段轻柔的歌声。——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顾郁举起手机,给简桥看正在向前滑行的音轨。“相框里的音轨就是这一段吗?”简桥问。顾郁点点头。简桥拨开他拿着手机的手,撑起身凑近深吻。一直到当年的他唱完童谣,轻声开口。——会的,都会的。☆、76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梵高—————如此平和安宁的夜晚总是难得的。不想走了。从起床开始简桥脑海里就一直绕着这样的念头,埋在被子里抱着顾郁不撒手。“简桥桥,该起床了,”顾郁撑起身来,隔着棉被拍了拍他的后背,“我送你去机场。”简桥有些反常地紧紧搂住他不撒手,顾郁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撒娇也没有用啊。等你回去了要好好发展,想我了就画画。以后你青史留名的时候,军功章还能有我的一半。”简桥仍旧不言不语,顾郁于是问道:“你复出的那幅画是不是挺贵的?”“还没卖,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简桥终于开了口,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你的一切我都喜欢,那你什么都别卖?”顾郁笑了。简桥默然片刻,松开手穿上衣服。扣着纽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最多几个月吧,我得先处理好这边的工作,”顾郁也开始穿衣服,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轻飘飘地洒在他们身上,“可能就暑假的时候,也好多陪陪乐乐。”他穿好衣服,拉开了窗帘,今天没有飘雪,外面晴朗一片。莫斯科的冬天总是格外漫长,此时在国内已是草长莺飞。顾郁一直送他进站,简桥顿了顿脚步,突然回头看。顾郁笑起来,对他招了招手,阳光正从玻璃外透进来,洒在他身上。-9:57-酷爱泡枸杞:登机了吗?【天线宝宝抱抱表情包】辰沙与果灰:嗯。【亲亲emoji】辰沙与果灰:你这改的什么破网名啊。酷爱泡枸杞:你还能不懂么。【顾来福邪魅一笑表情包】抱住春虫虫:你好讨厌哦。酷爱泡枸杞:嘻。酷爱泡枸杞:?你改的什么破网名啊。抱住春虫虫:【猫咪偷笑表情包】我该关机了。酷爱泡枸杞: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简桥离开之后,在这座大城市,又只剩下了顾郁。但这一次,他觉得心里满满当当,回国之前在这里度过的几个月,一切都变得可爱,再也没有往常的寂寥。在这里他度过了五年,从大学刚毕业时的青涩懵懂,到现在已经能够出入生意场,被人唤作“老大”。说来说去,总归有些舍不得,但和急切的归心相比,却显得不那么伤感了。莫斯科的时间和北京时间相差五个小时,顾郁入睡的时候怕打扰简桥,一般不太给他发消息。简桥也从来不告诉他自己什么时候睡觉,除了白天偶尔和他说些日常,基本上没什么早安晚安的黏人信息。这样也好,毕竟顾郁心里还执着地想要简桥改变一些东西,他觉得也许自己说多了不管用,这段相隔两地的时间里,得要简桥自己想明白了才好。他们工作室在莫斯科的职员大多也想要回国发展,也有暂时走不了的。顾郁和陈方旭这两个盼着见情人,更是归心似箭。然而关小梨却不急,打算留在这里,等到过渡的时间过去,再另做打算。离开之前,顾郁坐在副驾驶上,拍了拍车窗框,感慨道:“你辛苦了。”“嗯?”关小梨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你的车已经承受太多同龄车不该有的劳累,”顾郁抚摸着车门,“我走了之后会想你的。”关小梨笑了,“那你把它托运回去算了。”顾郁懒得理他。关小梨突然打开储物箱,拿出一张机票仍在顾郁身上,继续气定神闲地开车。“这什么,你给我订机票了?”顾郁晃眼一看,待拿起来仔细看时,才发现不寻常,“为什么去那儿啊?”机票的起始地是莫斯科,终点是一个他从未到过,但无数次在脑海里想过的地方,是简桥的那个有风雪有烈日的家乡。“我就是建议你去看一看,”关小梨说道,“你知不知道,简桥是他家里唯一的孩子。”“不是,”顾郁立即反驳他,“他还有一个很好的姐姐。”关小梨只好被迫纠正,“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孩子。”顾郁点点头。“他妈妈在他姐姐失踪之后,精神就不太好,常年在治疗,你知道吧?”关小梨又问。顾郁又点了点头。关小梨接着说道:“你们当年分手之后……”“我和他没分手。”顾郁打断他。“你闭嘴。你们当年分开之后,他家里人都很反对他封笔这件事情。知道他是为了你之后,更反对了,根本不赞成你们的感情。”顾郁皱眉,倏然愣住了,“……这样吗。”“他姐姐已经没了,他妈妈又常年生病,要他结婚生孩子,”关小梨在顾郁的公寓楼下停了车,接着说,“前年齐子瑞跳楼了,简桥亲眼看着的。”“什么?”顾郁在震惊之中没缓过神来,“谁?”“齐子瑞,自杀了,还没满二十四岁。据诊断他好像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失控,每一次都是简桥拦着他。”“所以,去年没拦住……?”顾郁低下头,觉得胸口闷得慌,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嗯,齐子瑞去世之后,简桥好像病了一段时间。其它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这……不是真的吧?你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听错了?”关小梨轻笑一声,熄了火,往椅背上靠,凝视着车玻璃前的方寸世界,喃喃自语,低声说:“你怎么从来不想一想,我为什么会知道。”顾郁没太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关小梨转过身来看着他,“你说要让简桥改变,没那么容易,真的。我跟你说过,你等得起,但他可能耗不过你。也许他在改变之前,就已经受不了了。”这话题挺沉重的,印象里关小梨好像从来不会这么严肃地讨论什么事情。顾郁握着那张机票,沉默良久。所以,关小梨给他这张机票是什么意思?比起让简桥自己主动改变,是不是应该他先做点儿什么,先走上前拉他一把?顾郁轻叹一声,把机票放进了兜里,突然问道:“小梨,你真的不跟大家一起回去吗?”“回去干嘛,看你俩腻歪么?”关小梨伸手,扯开了顾郁的安全带,“先管好你自己和你的小情郎吧。下车。”“小梨……”还未等他说下去,关小梨就急躁地拍了拍方向盘,“快滚啊。”顾郁只好打开车门下了车,对着车窗里的人招了招手,回到了公寓。东西渐渐搬空了,没有和众人一起回国,顾郁只身一人到了中国北方,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走过那些他年少的爱人曾走过的路。好久没听到满大街的人都在说汉语了,虽然不是他最熟悉的南方口音,但一入耳还是感到了亲切。他精心挑选了两手满满的礼物,忐忑不安地走到一户人家门口。顾郁整理好衣衫,在脑子里过了最后一遍应该说的话。顾郁抬起手,正要敲到门上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南方,简桥出席完活动,身心俱疲地回到家里。五年之前,他在离画舟堂不算特别遥远的城郊租了一栋农户。这栋房子坐南朝北,按农家风水来说,并不是个好地方。但简桥最开始就是看中了它朝向北方,时常坐在门槛上发呆。虽然指向北方的天空里,什么故人也没有出现。这里很安静,可是太安静了。每日清晨,其它农户的鸡叫响了起来。但简桥住的这里,没有养牲畜,也没有挂苞谷,唯独在后院种了一大片玫瑰花,这便是他唯一的慰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也有崩溃的时候。他也曾在暴雨天,玫瑰花瓣被豆大的雨点打得七零八落的时候,将自己的画作扔进花丛里,随着花瓣被大雨葬进泥土。他也曾失控地将花茎一根根地扯出来,被花刺伤得满手是血地倒下去,躺在一片红得刺眼的花瓣里,直到天色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