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第十八只鸟了,”简桥说,“取个名字。”顾郁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说:“简桥桥。”“嗯?”简桥应声道。顾郁偏过头,在朦胧暗淡的光线里径直看向他的眼睛。简桥也转头,与他四目相对。“我说,第十八只鸟,”顾郁说道,“叫简桥桥。”简桥笑了起来:“我是鸟?”顾郁点头。“等等,”简桥难以置信地再次确定,“在你心里,我就是个鸟?”“不是那种鸟,”顾郁费力地跟他解释着,把手抬起来装作翅膀扇了两下,“是那种鸟。”简桥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撑着沙发,低头看他:“睡觉了行吗?”“我小时候,霸王龙两块钱一个,”顾郁伸手比了个“三”,“很大的龙就很贵,我从来都没有,同学都笑我。”“好好,”简桥说,“给你买贵的。”“可我不敢说啊!”顾郁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其实眼神都是涣散的,估计什么也看不清楚,“万一奶奶不要我了怎么办!我都没地儿去了!”“好好,”简桥哄他道,“有地儿去,我不是在这儿吗。”“他们才不知道,我爷爷有好多钱,”顾郁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根本花不完。”“对啊,”简桥说,“你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爷爷的不是我的,”顾郁很认真的指着自己,“爷爷说,我的才是我的。”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绕呢,简桥没太想明白。“叽叽叽叽啾。”顾郁严肃地说。这下简桥更不明白了,一头雾水地问:“……什么?”“叽叽叽啾,”顾郁凑近了在他耳边鬼鬼祟祟地低语,“别说出去,我们都是一棵树上的鸟。”简桥皱了皱眉。顾郁突然用奇怪的音调唱了起来:“我们都是小小鸟,我们爱吃海底捞,一天三顿,管饱……”“行,这时候还不忘押韵呢,”简桥伸手托住他的后背,“到床上去了啊。”“小鸟睡鸟巢,我睡大街上~”顾郁接着唱,“街上有坏蛋,一拳把鸟打散~”“好了,”简桥给他盖好被子,“睡了。”顾郁点头,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在念叨:“我吧,确实有点儿……有点儿饿了,我就先吃了。”简桥哭笑不得:“行。”把他哄睡着之后,简桥在工作室里翻翻找找,拿来了画架和颜料,开始默不作声地画起来。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得见画笔在纸面上划过的刷刷声,还有顾郁睡着之后的清浅的呼吸声。到了大半夜,顾郁突然哼哼唧唧地醒了,睁开眼倏然一愣。顾郁:“你在画我?”简桥:“没。”顾郁:“你画架都对着我呢?”简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怎么想起来画油画了,颜料臭死了。”顾郁说。“不臭,”简桥说,“也不是油画。”“管你什么画。在我锁骨上画个吻痕吧,”顾郁说,“要很妖艳的那种烈焰红唇,表现出我是个浪荡不检点的野男人。”简桥震惊:“你说什么?”顾郁有点儿不好意思,红着脸挡住了眼睛:“没什么。”简桥轻叹一声,放下画笔:“写生的时候,只能看见什么画什么。”顾郁懵懂地看着他,眼神里还有没消散的倦意。简桥突然起身,绕过画架扑到床前,扯开他的领口,在他的锁骨上吻了下去。顾郁措手不及,惊得瞪大了眼睛,一下子睡意全无。肩上温润的方寸柔软,伴随着火热的呼吸,猛地往他心底钻。“简桥。”顾郁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简桥抬起头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近得感受得到他的温热的呼吸。“把我藏起来吧。”顾郁的脸上带着红晕,裹挟着酒精味的气息轻轻喷在简桥的唇上,他眼神迷蒙,带着轻盈的雾气,嘴唇绯红像是五月的樱桃。“别让别人看见我,别人外界注意我,”顾郁像是询问一般地往前探了些,问道,“好不好?”简桥看着窗外,看着离地几千米的白云,看着这片湛蓝的铺满光亮的天空,靠着窗户,默然闭上了眼睛。等下了飞机,他才看见顾郁给他发来的消息,拖着轰轰作响吵得人心烦的行李箱打了个电话。“喂?”简桥出声。“你什么时候回来?”顾郁开门见山地问。前脚刚着地,后脚又问啥时候倒回去?这什么逻辑?简桥:“年后吧,怎么?”“没什么,我已经回画舟堂了……”顾郁在转椅上转来转去,盯着前面目不转睛,犹疑地问,“我昨天没干什么很毁我一世英名的事儿吧?”“没有,”简桥说,“除了满屋子跑说自己是秃鹫之外。”“哦。”顾郁难堪地抹了把脸。路旁一辆汽车驶过,冷清从旁边拉了简桥一把。简桥站住脚:“还有要说的吗?”“没了,”顾郁答道,“拜。”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桌上,看着眼前的画。这是油画吗?不是?是水彩?也不是?顾郁分不太清。画上有一个人躺在床沿,画面截在他肩膀及以上的部位,没有画眼睛鼻子嘴,所有东西都被朦胧而抽象的色彩所覆盖。然而在这个人影的身旁,坐着一些很不符合整体画风的小恐龙,蓝色的绿色的灰色的,五彩缤纷,小巧可爱。在人影的领口旁还有一个浅浅的粉嫩的痕迹,让身体的线条和光晕更加撩人。顾郁咬着手指想了想,低头拉开了自己的衣服。冷清顿了顿脚步,停了下来。简桥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冷清不在身旁了。他回头去看,冷清仰着头看着灰白的天空,高处飘落小小的雪花,晶莹剔透的冰晶轻飘飘醉倒在他的肩头。啊,原来在下雪。地上堆积起一层薄薄的雪,能看见一路踩过来的脚印。冷清伸出手,雪花盈盈落在指尖。在南方不太看得到这样的雪。当雪花再一次包裹世界,故乡也愈加亲切起来。简桥蹲下来,从地上抓起了一把雪,放在手上轻轻握紧,捏碎了。要是顾郁也能看见就好了,这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看过二十个湿冷冬日的少年,也会想看一场痛快的鹅毛大雪吧。冷清默然感受了一会儿,赶路之前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是一片落在他指尖的,构造得近乎完美的雪花,镜头一拉进,他就兀自笑了笑。简桥见他这么开心,也就默不作声安静等待。他蹲下来,捏了两个团子叠在一起,大团子叠小团子,让它倒在雪地里。-下午13:23-辰沙与果灰:【图片】媚娘和来福:下雪了吗!!!!!辰沙与果灰:嗯。媚娘和来福:你堆的雪人好丑。辰沙与果灰:……辰沙与果灰:我堆的是昨晚的你。辰沙与果灰:穿着羽绒服缩在沙发上的你,就是这个丑样子。媚娘和来福:?媚娘和来福:?????辰沙与果灰:【柴犬邪魅一笑表情包】【系统提示:您的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辰沙与果灰:?????????【系统提示:您的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好嘛,您的小祖宗一句也说不得。简桥无可奈何,退出了聊天框,打开朋友圈,看见了一条新的动态。-下午13:24-冷冷清清:一路向北。【图片】简桥点开图片,是他刚才照的指尖完美雪花。下面已经有一条回复——向涵不易:你倒是一路向北了,我一屁股傻坐。易向涵关掉手机,百无聊赖地坐在火车站,撑着脑袋苦等。手机里突然蹦出来几条新消息。-下午13:25-椰奶西米露:师姐,还没上车吗?【猫咪歪头表情包】向涵不易:没,都进站了才知道延误五小时,烦死了。【熊猫发火表情包】椰奶西米露:那你要找个暖和点儿的地方待着哦,外面下雨了。向涵不易:【狗狗点头表情包】易向涵回完消息,退出聊天界面看了一眼手机,往身后的铁网一靠,喃喃自语:“狗老郑,居然敢不回我消息,你命没了。”过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事情做,她打开手机里消磨时间的小游戏玩了起来,每一把都像是奔着死去的。有人突然拍了拍身后的铁栅栏,吓得她惊慌失措手机都没抓稳,直接哐当摔到了地上。易向涵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捍卫个人财产安全的正义之火熊熊燃烧,她抓起手机就往外大义凛然地一指:“你赔!”“嗯?”易向涵看见隔着一面铁网的人,看了看手机屏幕,抬头又看他,“你怎么在这儿?”“我刚好在附近,”徐水蓝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师姐,要喝奶茶吗?”“你要是能从这个网里塞过来,我佩服你。”易向涵说。徐水蓝想了想,给奶茶插上吸管,把吸管从铁网里钻了过去,笑起来:“这样就可以啦。”我堂堂画舟堂大师姐,一人之下八人两狗之上,趴在火车站的铁网上跟个乞丐似的喝别人手里的奶茶,像话么?像话么!易向涵眼皮子一抬:“什么味道的?”“椰奶西米露。”徐水蓝回答道。哼,椰奶西米露,小孩子家家喝的东西。易向涵翘着腿晃了晃,眼皮子又一抬:“就一口?”徐水蓝把奶茶往里凑了点儿,易向涵靠近,脑门抵着铁网喝了一口。徐水蓝:“师姐,你刚刚那样,好像冷清师兄画的《无言少女》啊。”易向涵把嘴里的西米都嚼完,才挑眉看向他:“你是说我是少女咯?”“我是说……”徐水蓝支支吾吾,没说出口。“嘁,半天想不出一句好听的。”易向涵转回去,不理他了。徐水蓝再次搭话:“师姐,冷清师兄的画风跟你的好不一样。我看有人说,市井风格最喜欢你了。”易向涵听见立马转过来,神采奕奕地看着他:“是吧!这种风格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当时师父还说我没规矩不成器,不收我。”“真的?为什么?”徐水蓝问道。“那会儿拜师才没有你们这么容易呢,我妈带着我去画舟堂求了三次……”易向涵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往事,徐水蓝隔着一面网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一抹笑,看着她直点头。“……给老娘那个气啊,第一次见赵觅山我就说这人绝对是个直男,”易向涵接着吐槽,“有一回我休息室睡觉,顾小宝非说我溜出去买冰棍了,我一觉醒来无缘无故被罚抄顾千凡臭美散文集。”“哈哈哈……”徐水蓝笑得前仰后合,“上回师父问我会不会跳交谊舞,我说不会,师父说我成天就知道画画画!舞都不会跳,干脆饭都不会吃得了!”“哎呀那个糟老头儿一天天的花样可多了……”两人扯东扯西地聊了很久,气氛很融洽,空气里很快乐,冷气都被驱逐走,只剩下越来越热的他们。“啊,该上车了,”易向涵站起来拉着行李箱,朝他挥了挥手,“走喽。”徐水蓝点点头:“师姐,一路顺风,注意安全。”他一直目送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为止,才转过身靠着铁网,提起了手里的奶茶。过了几小时,奶茶早就凉了。吸管上有一个淡淡的口红印。徐水蓝凑近,小心翼翼地咬住吸管,喝了一口。回忆的味道。我说你是少女。我还想说……你像画里走出来一样美丽。☆、39除夕夜,年夜饭。顾郁望着眼前满满一桌丰盛佳肴出了神。身旁坐着几个吵闹的小孩,对面是两对半生半熟的人,顾老头儿坐在上席喜笑颜开。桌上还有个男生,据说是他的远房亲戚,从国外回来,正在度过自己的间隔年。这男生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嬉嬉笑笑讨喜得很,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逗得一桌子人捧腹大笑。每个人都分享着自己的生活,一起笑,一起闹,喝豆奶和汽水,吃准备了大半个月的年货。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小品里还是那些年年出现的老面孔,一句台词能让台下哄堂大笑。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顾郁鬼使神差地想到鲁迅先生写下的这句话。吵闹吗?很吵啊。但是看起来,每个人都真的很快乐啊。他怎么会答应来吃这顿不属于他的年夜饭呢?他怎么会接受和曾经的父母面对面却都假装若无其事呢?他怎么能够像现在一样,竟然微笑着对顾天柏的敬酒说“谢谢”呢?好想逃走。好想睡觉。好累。放假之后顾郁接手了一个俄罗斯乐队的翻译工作,每天他们出门他都得跟着,演出也好,逛街也好,甚至出去约会他也得看着别人亲亲。今天已经奔走一整天了,连家都没回就来到这里。这就是顾天柏的家啊。真气派。不愧是大老板了。那个女人肯定很幸福吧。她看起来很懂事啊,知书达理有涵养。也就二三十岁吧。哼,顾天柏。等到大家吃得差不多,顾郁悄悄离开了饭桌,来到了阳台。这里视野开阔,冷风阵阵。路上三三两两散落着行人。他们匆匆往家赶,楼房里的哪一盏灯火是为他们而亮呢?那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拿着蛋糕,可能准备跟老婆度过结婚后的第一个新年。那个老太太步履蹒跚,杵着拐杖,脸上喜滋滋的,身旁有年轻人作伴。想……想抽支烟。抽烟是什么感觉?顾郁的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出了手机,点亮屏幕,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枸杞”。他犹疑一瞬,指尖在那串数字上面停顿,终究还是没有按下去,关掉屏幕放进了口袋。手机刚滚进衣兜里就炸毛似的响了起来。顾郁立刻抓出来,看见来电显示,心情一下子扬了起来,飞上夜空化作转圈的星星。“喂?”简桥的声音传来。“嗯。”顾郁应声。“……在干嘛呢?”简桥问。“没干嘛,阳台上吹风,”顾郁说,“吃年夜饭了?”“嗯,刚吃完。”简桥回答。“看春晚没?”顾郁又问。“正在看。民族舞,看不太懂,”简桥说,“怎么没跟大家在一起?”“他们正闹着呢,我出来放松一下。”顾郁答道。简桥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老爸正和爷爷奶奶吵哄哄地聊天,老妈正收拾桌子。电视上放着的春晚只有他一个人看,其余几个人偶尔瞥一眼说一句。这样挺好的,其乐融融。他拿着手机,压低了声音:“累了?”顾郁没回答,看着阳台外气派的别墅呼了一口气,在空气里凝结成白色的水雾。“问你呢。”简桥说。顾郁趴在栏杆上,轻声应道:“嗯。”“累了就早点儿休息吧,”简桥说,“可千万不要等到春晚倒计时,准时准点给我发新年快乐哟。”顾郁笑起来:“滚。”“替我给师父拜年。”简桥说。顾郁:“好。”“新年快乐。”简桥说。“给他的?”顾郁问。“给你的,”简桥说,“顾小宝。”“新年快乐,”顾郁笑了,“简桥桥。”顾郁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夜空,心里被填满了暖融融的笑意。“要是有烟花就好了。”他感叹道。“我这边在放烟花,”简桥说,“给你听。”“你们那儿不管制的?”顾郁问。“小城市,”简桥笑着摇了摇腿,“又不是你爸的别墅区。”顾郁也笑:“什么也听不见啊。”“啾——砰!”简桥小声说,“啾——砰砰砰——”顾郁没忍住噗嗤一下大笑起来:“你有病啊!”“你才有病,”简桥仰头靠着沙发,傻笑着,“我喜欢你。”屋外烟花齐放。红色,橙色,紫色,绿色,蓝色。照亮了整片天空,五彩斑斓。真好看啊。“嗯?”顾郁说,“这回听到真的了。啾——砰砰砰——!!”简桥笑了笑:“快进屋吧,阳台冷。”“知道了。”顾郁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简桥那边又响起了烟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啾啾啾砰砰砰。“我也是。”他说。顾郁挂掉电话,转身就看见阳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他吓得不轻,叫了一声,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小舅,你躲这儿干嘛呢?”没有姓名的远房亲戚小侄子问道。顾郁懒得理他,准备走进客厅。“谈恋爱呢吧?”远房小侄子又问。“一边儿玩去。”顾郁绕开他。“啾——砰~”远房小侄子靠着玻璃门,很是欠揍地说,“不好意思,是个闷炮。”“你!”顾郁立刻转头回来指着他,“叫什么名字?”“我叫关小梨,宝舅舅~”远房关小梨说道。顾郁咬牙切齿:“闭嘴。”“好的,宝舅舅~”关小梨说,“宝舅舅的宝是宝莲灯的宝吗?”“滚滚滚。”顾郁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一走进屋,他就看见大家伙儿坐在屋里看春晚,阖家欢乐,万事如意,看上去还真的是一派好景象。田家的儿子是上回见过一次的乐乐,顾家的是一对和乐乐差不多的龙凤胎亮亮和朵朵。哼,乐乐,亮亮,朵朵,取得都这么蓬勃向上。就他叫顾郁,忧郁的郁,郁闷的郁,成天都他妈郁郁寡欢的郁。老天不公!顾郁用拳头锤了一下沙发。正在咬果冻的乐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吓得没拿稳,果冻跟烫手山芋似的在手里滚来滚去,最后还是落到了地上。顾郁瞥了一眼。乐乐沉默地捡起来,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撕得开么?”顾郁问。乐乐摇头。顾郁把手一摊伸到了他面前。乐乐把果冻放进了他的掌心。“咦——全是口水。”顾郁嫌弃地扯了一张纸擦干净,拉着包装纸的缝隙大力出奇迹地撕开了,里面的果汁四处炸裂,溅到他手上。顾郁把果冻给乐乐,抬起手舔了舔果汁。“谢谢哥哥。”乐乐说。这什么味道的?还挺好吃。顾郁伸手在零食堆里翻翻找找,想找个果冻。“哥哥对不起。”乐乐又说。顾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妈妈说都是我上次乱说话才惹你不高兴的。”乐乐说。顾郁把头转回去,依旧在零食里找着,淡淡地应了一声:“……哦。”乐乐从兜里掏出一个果冻,小手递到他面前。顾郁收回手坐好,伸手拿起了果冻:“谢谢。”他正准备撕开包装纸,就看见上面写着榴莲味。……谁要吃榴莲味的果冻啊!!顾郁把果冻还给他,清了清嗓子,有点儿尴尬地问:“……有没有其它味道的?”“我只有这一个了,”乐乐答道,把手里吸溜了一半的果冻伸了出去,“我的给你。”“哎哎使不得使不得,”顾郁心想谁要你那玩意儿,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我来的时候不是有一大袋吗?”“被亮亮和朵朵拿走了,”乐乐说,“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两个。”岂有此理!霸权主义!天下没有王法了!乐乐吃不吃我不管,但老子顾小宝现在就要吃!顾郁立刻冷下了脸,对正在屋里东西乱窜的亮亮打了个响指。亮亮看他这样子也不好惹,接着乱窜了一会儿做着最后的挣扎,没过多久还是灰溜溜地过来了。“果冻给我几个。”顾郁手一摊。“篮子里还有呢。”亮亮说道。顾郁:“有个屁,赶紧给我几个。”亮亮不情不愿地掏了一个出来放在他手里。“一个?”顾郁震惊,“你爸为了招待我山珍海味全买了,你就给一个果冻??”亮亮撇撇嘴,又拿了一个出来。顾郁把果冻扔给乐乐,继续摊开了手:“榴莲味的不算。”“没有啦!”亮亮喊道。顾郁伸手往他衣服上一拍,果冻壳子都硌手了。亮亮气急败坏,扯开衣兜全倒了出来。“哎~对喽——”顾郁心满意足地挑了一个芒果味的,把其它的都给了乐乐。亮亮气鼓鼓地跟他妈告状去了。告状有用的话,我顾小宝就活不到今天了。自从住在画舟堂之后,小区里的小孩儿都是小宝恶霸制服的。顾郁没能撑到春晚倒计时,今天实在太累了,他感觉此时此刻坐在沙发上而灵魂已经躺下。顾老头儿仍然和儿孙们兴致勃勃地看着节目,看样子今晚应该回不去了。“小宝,你累了就去休息吧,客房已经收拾好了。”顾天柏笑着说道,模样很是平易近人,他反倒有些不习惯。田云珮见势出击:“小宝,你今晚带着乐乐一起睡吧,乐乐很乖的,晚上也不闹。”顾千凡觉得无所谓,招了招手让他去休息了。顾郁起身看了乐乐一眼。乐乐正咬着胜利品榴莲果冻,天真无邪地看向他,人畜无害的样子。这么无辜怎么拒绝嘛?!“……你待会儿刷两次牙,”顾郁凑近了些低声说,“千万别让我闻到榴莲的味道。”乐乐点头如捣蒜。顾郁收拾了一会儿上楼躺下了。他没有立即关掉床头灯,而是望着天花板发呆。这么大的房子,住着不空虚吗?当年顾天柏白手起家,非要自己闯荡,结婚的时候一分钱没有,连婚房都是租的。那时候他们家多穷啊,出去吃顿海底捞都要精打细算省吃俭用好几天。那时候他的小围巾都是田云珮织的,连毛衣也是亲手做的,哪儿像乐乐穿一身名牌。可那时候他们在无数个深夜挤在一张小床上,一家三口多开心啊。时光。时光……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顾郁拿起来一看,简桥给他发了条消息。-晚上11:17-辰沙与果灰:还在看春晚?媚娘和来福:我都躺平了。辰沙与果灰:【胖猪表情包】关小梨突然打开门走进来,顾郁瞥了他一眼,低头接着回复。媚娘和来福:【天线宝宝抱抱表情包】“谈恋爱呢?”关小梨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顾郁立刻警惕地把手机捂在被子上。“没意思,谈就谈呗,我八岁就谈了,”关小梨掀开被子钻进来,打开了游戏,“赶紧回你的消息吧,女生最难哄了。”顾郁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机:“你睡这儿?”“你伟大的老爸让我睡沙发,”关小梨哼了一声,“凭什么,这么大个房子也不买个大通铺放着。”顾郁笑了:“人家可奢侈高档着呢。”“她漂亮吗?”关小梨随口问道。顾郁抹了抹脸:“我关灯了。”“你不熬到十二点跟她说新年快乐吗?女生很麻烦的,会闹死你。”关小梨又问。“累了就早点儿休息吧,”简桥说,“可千万不要等到春晚倒计时,准时准点给我发新年快乐哟。”顾郁想起简桥的这句话,一下子觉得不靠谱小侄子也不是完全不靠谱。他收回了手,让床头的台灯依旧亮着。为什么不能准时准点地祝他新年快乐呢?关小梨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女朋友身材好吗?前凸后翘那种。”顾郁捂住了眼睛。“说嘛。”关小梨拿胳膊肘捅了捅他。“不好。”顾郁回道。“你挺好看的,放在我们那儿也很难得,怎么着也得是个超级火辣的女生吧?”关小梨问。“你能不能闭嘴。”顾郁无奈。关小梨一把游戏打完,突然放下手机,靠近了些打量着他。气氛突然紧张,顾郁挡住了脸:“滚啊。”关小梨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很有几分探寻的味道。“男朋友?”他问。顾郁心里一紧,把被子往上拉遮住了脸,没说话。关小梨悠闲地靠了回去,拿起手机开下一把游戏,自然地开口:“你早告诉我男朋友不就得了,害我一通猜。”男朋友?……简桥?他和简桥……顾郁实在很困,困得有要给定一个十一点五十九的闹钟的冲动,但一想到没脸没皮的关小梨可能会嘲笑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躺在床头看手机,想消解一点儿困意,不过还是无济于事,眼皮直打架。顾郁打开了微博,发了一条动态。-晚上23:31-画舟堂:大家新年快乐,祝愿你们在烟花声里听到自己的幸福。有一个粉丝很快点赞回复。门前大桥下:你也是。这个账号好陌生,好像以前没看见过。可能是涨的新粉吧。看这个昵称,该不会和简桥一样,是著名神曲《数鸭子》的热爱者吧……简桥……困。困啊……人为什么要醒着?顾郁在不要睡着不要睡着和只眯一会儿之间做了一会儿思想挣扎,然后终于失去了意识。关小梨关掉游戏,把手机扔到一边,转头看着已经睡熟的小舅舅。他抬手看了看表。十一点五十九分。作者有话要说:日子挺苦的,祝大家都甜。☆、40-半夜12:00-辰沙与果灰:新年快乐。媚娘和来福:新年快乐。顾郁一觉醒来抓起手机,就看见和简桥的聊天界面。啊,原来昨晚简桥也在等着零点啊。嘿嘿。……嗯?他什么时候回复的?昨晚回复了吗?怎么不记得了。顾郁轻轻把乐乐伸到自己肚皮上的小脚丫子放下去,转头看了一眼,乐乐和关小梨都还在睡。他下床穿好衣服去洗漱,在大家都还安睡的清晨蹑手蹑脚出了门。他刚走出去一截,就在偌大的别墅区迷了路,在小区里转来转去,这条路走了走那条,愣是没找到出口。好不容易今天不上班,大过年的春节当天就找不到出路。多坏的兆头啊,人最怕没有出路了。顾郁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一转身就看见靠在围墙上一脸看热闹的戏谑神态。他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看你转半天了,闲得慌啊?”关小梨问。顾郁懒得理他,大步流星从他身前走过。“右转出门。”关小梨好心提醒道。顾郁立即转身朝门口走去。小区门口,公交站台。关小梨戴着卫衣帽子,压住了里面乱糟糟的卷发,双手插在大衣兜里,靠着站牌随意地站着。顾郁没管他,等到公交车来他上了车,关小梨跟在后面。滴。公交卡。关小梨从身后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再滴一下。滴。公交卡。顾郁坐在后排,关小梨挨着他坐在后排。“你跟着我干嘛?”顾郁问。关小梨翘着腿从兜里摸出手机开始打游戏:“我牙也没刷脸也没洗的,你就当做慈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