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放下,只是想通了。“我觉得一家人的含义就是互相依靠。”无论是快乐还是难过,都能共同分担。哪怕无法分担,却也有倾诉的权利。话音刚落,舒少媛将手从游屿手中抽出,游屿的心瞬间凉了半边。但很快,舒少媛坐过来,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拍了拍游屿的背。“傻儿子。”游屿将脸埋在舒少媛肩头,听到舒少媛笑着似乎是有些无奈:“又长高了,妈妈已经抱不动你了。”“我和方远见过面。”游屿轻声。舒少媛拍背的手忽然停住,悬在空中,然后慢慢放下。游屿忽略了方家两兄弟轮流上门的事,只告诉舒少媛,方远病重,他跟着去方家看望。“去方家是什么时候。”舒少媛问。“艺考那会。”游屿小心翼翼说,“但之后没再见面。”舒少媛并未表现得像游屿担忧的那样,情绪激动无法承受,她叹道“你该告诉我。”敢吗?有流产迹象的高龄产妇,如果巴不得一尸两命倒可以尝试。“之前我一直好奇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但我觉得还是不知道的好。”游屿从舒少媛怀中退出来,与舒少媛对视。“他得了癌症。”舒少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问道:“严重吗?”“邵意的爸爸帮我联系了医院,一个月后做手术,但还缺十五万。”游屿没打算弯弯绕绕,“这些钱我拿不出。”“我知道这些话不该说,钱也不该问您要。”“钱算我借您,我会还给您。”游屿又道。舒少媛沉思片刻,问游屿,“他们问你要钱,还是你自己主动想出钱给他治病。”游屿摇头,“我问他们还缺多少。”人心不可测,哪怕是舒少媛作为受害者。“明天跟我出去一趟,今晚就住在这。”舒少媛说。游屿不解,问为什么。“十五万就当我借给你,但你得让方家签协议。”舒少媛拍拍游屿的肩,“你还是太小,如果方家认为你给钱是因为亲情,对方远存半分念想呢?”“我……”游屿一时倒不知怎么反驳。“你给钱,是因为想尽快结束和方家的联系,躲躲藏藏这么多年我也累了。”舒少媛道,她知道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她没想到最先面对方家的是游屿。而游屿也就这么不声不响自己把事情掩盖,直到现在才告诉她。不可否认,方家到现在也心存想让游屿认祖归宗的心思,游屿当时去看过方远后,两家就应该立即断绝关系。翌日,舒少媛带游屿去银行将钱转给游屿,游屿坐在银行大厅的椅子上看舒少媛将手续单收进包内。他问舒少媛,“我不问,您就不打算告诉我当年的事情吗。”“想知道吗?”舒少媛今天的口红是大红色,衬得整个人更白皙亮丽。对这件事的处理,游屿本以为舒少媛少则哭闹多则崩溃,但目前看来她比自己要利落的多,甚至看不出她对多少年都闭口不言的阴影有半分抵触。“您可以稍微告诉我一点。”游屿对舒少媛比了一个小拇指,又用拇指掐着小指指尖说,“一点点。”“我为什么姓游。”舒少媛愣了下,而后笑道,“只有一次机会。”游屿点头。“我上大学的时候,得知我怀孕,第一个帮助我的是个姓游的老师。”舒少媛说,“他告诉过你,鼓励我画画的第一位老师吗。”游屿点头,这他知道。“那位老师姓游。”姓游的人很少,方远得知游屿的名字不可能没做联想,他刻意抹去老师的姓名,大概只想让游屿知道他所认为的主观故事。看到游屿惊讶,舒少媛笑了笑,用一副我就知道方远会对你隐瞒的表情说,“怀孕不能住学校宿舍。”被困境缠身的舒少媛,忽然有一天接到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她的老师,想见她一面。“她回过村子,得知我现在一个人上大学,联系之前的同学找到我,得知我怀孕后提出一起合租。”家境殷实的人,说房租太贵自己一个人负担不起,稍微动脑想想就知道这位老师在委婉地表达自己对学生的善意。舒少媛走投无路,心怀感激地接受了老师的帮助,生产时也是这位老师与自己的老公在产房外等待。游屿是这位老师一路小心翼翼保护着陪伴出生,舒少媛说:“如果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你可以一直认为自己的父亲姓游,死于一场车祸。”但现在,我想让你明白自己名字的含义。“游屿,我和你能活到现在,如果没有那位老师的帮助,我们根本走不到今天。”“那位老师呢?”游屿问。“死了。”因为车祸。她对于舒少媛的意义,不光是指引她的老师,也是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待她如同亲人的姐姐。游屿正想说什么,手机嗡嗡振动,他接起。“你是薄医生的家属吗!”电话那头吵吵闹闹,还伴随着刺啦刺啦的信号不佳,“薄医生的家属!”“什么?”游屿皱眉,“请问您是……”他看了舒少媛一眼,边问边起身往出走。“我听不清,您慢一点讲。”通话质量仍然不好,时有时无,后来对方实在是没法,只得挂了电话重新打来。“您好,您是薄医生的家属吗?”“是这样的,我们救灾小队带病人去镇子的时候遇到泥石流,薄医生为了抢救器材现在……”“您在听吗?”“薄医生的家属?家属能不能现在……”刺啦——“嘟嘟嘟……”信号彻底中断。第五十五章再回拨,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仍旧无法接听。游屿站在烈日下,无端觉得后背涌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他收起手机往回走。舒少媛见他回来,问他谁打来的电话,游屿笑了下:“其他学校招生办的。”高考放榜后的一段日子,各大高校都会向成绩优异的学生打来电话询问是否报考本校,游屿糊弄过去后,低头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发愣。出银行,他与舒少媛在第一个路口告别,帮舒少媛拦好的士目送离开,游屿想了想,又将薄邵意的电话号码从通讯录里找出来。“邵意,薄医生在吗?”接通后游屿没待薄邵意说话。薄邵意:“我爸最近出差,怎么了?”“哪里。”游屿皱眉。“w城水灾,他跟着医院的抢险救灾小组……哎,你问这个干什么?”薄邵意忽然没继续解释,反而问游屿,“你的身体怎么了?是之前留下后遗症了吗。”薄邵意上半句问得游屿心惊肉跳,后半句又让他觉得不愧是薄邵意,脑回路发挥稳定,一如往常波澜不惊。游屿沉默片刻,道:“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薄医生可能……不太好。”“可。”薄邵意只说了一个字突然沉默,直到游屿以为他已经不在通话中,薄邵意才低声说:“小屿,有个陌生号码。”“接。”游屿挂断电话。后来,后来薄邵意的电话也没法拨通了。游屿半夜坐在床边捧着手机出神,自他下午回家后他便一直保持这个动作,从未动过,他给薄邵意一共拨打了九次,全是正在通话中。他没敢再打,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立场再追问。未知与莫名而来的心慌交缠,拧成一股绳,顺着他的思绪转着圈的缠绕而上,逐渐将他所有的恐惧与寒意从心底最深处吊上来。游屿拿着空调板缓缓向后挪,直到他的背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室内温度是十五度,他习惯调的低,现在却不得不开暖风让房间暖和一些。其实关掉空调,室内的温度很快能与室外持平。可这不够,游屿觉得冷极了。整个空间都安静的要命,游屿又去开窗。床头靠着窗台,他半跪在枕头边便能看到小区外的马路。他整个人恍惚片刻,瞳孔有些微的失焦,他有一瞬能看到马路边停靠着的虚影。长得像某辆他经常见到的车,黑色的,开车的人习惯在空无一人的郊区公路上,左臂随意搭在车窗边,另一只手去掌握方向盘。游屿闭眼,再睁开,昏黄的路灯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几个互相搀扶的醉汉在草丛里撒泼打滚。他趴在窗台边看了会,猛地翻身坐起去换衣服,拿着钥匙手机,出门下楼只花了五分钟。没敢出小区,只绕着小区转圈跑,跑累了就坐在花坛边休息。游屿满身是汗,连发隙间也是,整个人湿漉漉的。他在黑暗中打开手机通讯录,不停去看陌生电话打来的时间,以及他和薄邵意的通话记录。昼长夜短,大约五点的时候天有了发亮的趋势,游屿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简单冲了个澡,握着手机终于闭眼产生些许睡意。明明闭着眼,也进入睡眠,可游屿始终觉得自己的意识从未有过这样的清醒,他能听到楼下环卫工人拖着长长的扫把开始工作,也能听到不远处的早餐铺开张,老板拉开卷闸门时的利落。老人踏着晨露锻炼身体,结伴同行少不了家长里短。他心烦意乱,但始终陷入睡眠,不想动,动不了,身体少见的不听支配。让他失眠的最后一通电话是薄邵意,而将他唤醒的也是薄邵意。薄邵意听到游屿哑着嗓子,“你在休息吗?”“不打扰。”游屿半撑着身体去拿书桌上的矿泉水瓶,墙上的挂钟告诉他,他只睡了两个半小时。其实没有薄邵意的电话他也得醒,把十五万提早交给方远,省的日后再出什么岔子。“昨天是救援队的电话,我爸他出了点事,现在正被送回医院,我得先去办住院手续。”薄邵意停顿片刻,“我不太清楚住院流程,我在这也没什么认识的亲人。”薄邵意说得含糊,游屿听罢,喝光了矿泉水,这才重新找回声音,“现在是在医院吗?”薄邵意说是,他被医院的事故负责人领着在医院住院部走流程。“你就按照他们要求的填写,剩下的得等薄医生回来,我现在就来。”游屿想了想,“邵意。”“别怕。”“我知道。”薄邵意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笑了声,“你尽快。”游屿到医院的时候,薄邵意正坐在医院外的长廊里啃面包,他见游屿来了,拍拍自个身旁的位置说坐。“没吃饭吗?”游屿问。从接电话到现在,薄邵意一直待在医院,他手边放着医院交给他的协议,他不敢签字,就这么装在档案袋里。他让游屿坐在档案袋上,“这椅子挺脏的。”游屿站着,“先跟我一起吃饭。”“吃饱了。”薄邵意吞下最后一口面包。游屿皱眉,面包哪能吃饱?他俯身去拉薄邵意,薄邵意躲了下,“你躲什么。”“没躲。”“我就是怕。”薄邵意低着头将面包包装袋整理平整,慢慢将其卷好捏在手心。有关这次事故,薄邵意知道的很少,医院一看薄医生家只来了个刚成年的儿子,顿时什么话都没法交代,只好含糊告诉薄邵意,你爸爸现在不太好。薄邵意坐在医院事故负责处外,看着其他被召集来医院的医生家属满怀担忧地进门,泪流满面且情绪崩溃地被扶出来,他更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鼓起勇气走进去问负责人自己的爸爸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该装作不知道,等待医院将薄覃桉送回来。“我爸的医疗队在回城的途中遇到山体滑坡,我听其他家属说,一块石头直接砸进急救车里,当场砸死了两个病人。那个地下了挺久的雨,土质疏松,很多房子都被泥石流冲毁,人埋在里头,救援队救了三天。路不好走,很多医疗队都不愿意进去,只有我爸这一个医疗小组愿意救人。”“医院给了我一份协议,让我早做决定。”游屿将档案袋打开,薄邵意又道:“可以选择在医院治疗,医院负责所有医疗支出。也可以另找其他医院,但医院只负责百分之六十的花销。”游屿大略浏览协议,无论转去外院还是接受本院的治疗,医院都希望患者家属不生事,不闹事。只有签署协议,医生才能得到治疗。“你家没有其他人吗?”“有。”薄邵意摇头,“还不如没有。”事到如今,游屿终于忍不住发火,“你想怎么办?”不签协议也不和家人商量,拿着合同坐在医院外赏花吗?“这次参与的医生,只有我爸一个是脑科,其他医生不愿意,他们觉得危险。”“他们根本没告诉我,他伤得有多重。”薄邵意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直视游屿,眼眶通红,他咬牙道。“你问我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游屿,我根本没想过,我以为他只是出差,他根本没告诉我他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薄邵意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爷爷的身体才刚有好转,我不能告诉他。”世上大多事的发生,旁观者帮得上当局者,那是因为他们比当局者多出几分清醒。游屿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算得上清醒,还是其他的什么,但他还是选择站在薄邵意面前,握着他的手说,“先吃饭,然后好好回去休息,这里我来。”自己的破事捋不了头绪,索性先放开,船到桥头无论沉浮都是种解脱。他哄着薄邵意回学校那边的公寓,看着他吃完一盒外卖,这才放心地离开。临走时他拿着薄邵意的手机给做饭的阿姨打来了个电话,让她下午来公寓。医院的行政楼仍然聚集着许多医生家属,游屿刚踏进事故负责处所在的三层,迎面而来的哭声让他不由得靠着墙缓了缓。女人的哭声太刺耳,小孩的哭声太嘹亮,所有人的悲伤仿佛要将其他正常人残存的理智淹没。勾起他无法面对的一切,将本就吊着他心中寒意的心慌重新唤醒,顷刻间,他的呼吸不断加重,越来越急促,氧气没来得及进入肺部便又被排出。医院的消毒水味与打印纸上的油墨味,混着其他好像是血腥的味织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游屿轻轻擦了下脸上不存在的凉意,用掌心慢慢揉着双颊,重新站好,一步步走向事故负责处。他在微敞的门前,抬手礼貌敲三声,“您好。”“我是薄覃桉的家属。”“请进。”里头的人声音疲惫,似乎是已经无法应对家属情绪的爆发与无理的质问。他头也不抬,去找薄覃桉的资料,“薄医生的儿子刚刚来过,这事还是大人之间比较好商量,我们……”负责人看到游屿年轻稚气未脱的面庞,目光从他肩头跳跃,似乎是想找什么。游屿脚步微动,拦住他的视线。“没别人。”游屿说。他拉开椅子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轻声问:“我想知道薄医生现在的情况。”第五十六章游屿看起来比薄邵意大不了多少,气质甚至还不如国外混过夜店的薄邵意。负责人迟疑片刻问游屿:“听说薄医生的其他亲属在国外定居,我们也可以等……”“等得了吗?”游屿轻声。如果的等得了,就不会把协议书交给薄邵意。如果等得了,就不会让薄邵意立即做决定。“长辈那边我们会联系,但也想请您将薄医生目前的状况告诉我们。”游屿笑了笑,告诉负责人,当然也可以进行视频通话的方式告知家中其他长辈。但长辈年事已高,如果在告知的途中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另外一码的事故了。负责人犹豫再三,从手边拿过一张联系名单,上边是出事后,事故组联系家属的电话号码。游屿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号码,他将自己的号码告诉负责人,“出事后,我是第一个接到电话的家属。”“您和薄医生的关系。”负责人将薄覃桉的信息表找出来,写字的笔尖停在家属那一栏。游屿沉默片刻,左手下意识掐了下右手的虎口,疼痛很快让他继续保持清醒。他一字一句道:“儿子。”“据我所知,薄医生只有一个儿子。”“领养的。”游屿将身份证从兜里拿出来,放在负责人面前,“如果不信,您可以查。”医生的私生活医院并不过问,负责人见游屿不卑不亢不像是骗人,事出紧急也没那个闲工夫查他们是否真的有关系,单凭手底下的事故组报上来的紧急联系人电话号码,其实便可以将所有现状告诉游屿。负责人将身份证推回给游屿,十指交叉,“本次事故中,共有三名医护人员重伤,其中一名就是薄医生。”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中医疗车,医疗车内还载着垂危的病人,以及照顾病人的两名护士和两名医生,其中一名便是薄覃桉。“第一次的滑坡并没有砸到薄医生,但薄医生在抢救器材和同事的途中遭遇第二次滑坡。”虽隔着车顶,但巨石冲击力太大,直接将其砸扁,车窗破碎,器材的尖锐与玻璃碎片一齐刺入薄覃桉的腹部。而车承受不了石块的重量导致侧翻,薄覃桉的脑部遭受二次撞击。重症病人与驾驶车辆的司机当场死亡,其中一名护士因坐在角落,避免了最致命的撞击,救出来的时候还有意识,而剩下的三人直接昏迷,直到现在也未醒来。医疗小组其他车辆也不同程度遭受撞击,但都是零碎的小石块,几名护士轻微脑震荡,这次事故中倒算是小伤。“他们搭乘飞机,今晚回来。”负责人道,“希望家属能尽快商量好,签署协议。”“这次事故医院也很难过,没能保证薄医生平安回来,但我们会尽全力帮助家属们度过难关。”一扇门管不住撕心裂肺的哭声,游屿耳边萦绕着那些家属的背上,他揉揉耳朵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好,薄医生回来前我们会给您一个答复。”空调房很冷,游屿将一直搭在手臂上的薄衬衫穿好,起身欲离开。可还未走一步,他便重新跌回转椅,再想重新站起时,他低头发现自己的双腿抖得厉害。负责人见游屿望着自己的腿发呆,叹了口气,去饮水机那里用一次性纸杯接半杯开水放在游屿面前。“谢谢。”游屿手脚冰凉。他小口将水喝完,将纸杯捏扁,拿着出了门,站在楼道的垃圾桶边。垃圾桶的金属平面能让他看到他自己的脸,不过并不清晰,只能有个大概轮廓。游屿偏头看了眼已经哭不出声,流不出泪,离他很遥远,很遥远的楼道那头的医护人员家属。他们互相依偎,互相给予温暖,共同祈祷家人无恙。游屿拿出手机,拨打薄邵意的电话。“邵意,尽快和家人联系,协议晚上送过来。”等待是可以称作世上最漫长的煎熬,游屿出医院后去附近的快餐店一直坐到天黑,在薄覃桉没送回来前,他不想再感受令他厌恶的哭声。晚上九点二十五分的时候,负责人打来电话告诉游屿,搭乘着医护小组的飞机已经落地,医院也已经与急救人员交接,现在正全速赶回。薄邵意带回的的协议是,接受医院的治疗,但他说家人想等薄覃桉稳定后将薄覃桉接回国外。无论如何,那里都是薄覃桉所有家人居住的所在,而国外的医疗系统相对来说也较为发达,他们更放心。所有家属聚集在急诊大厅口焦急等待,薄邵意与游屿并肩靠在柱子旁,薄邵意说:“谢谢你。”“谢我什么?”游屿问。“谢谢你陪着我。”薄邵意摊开自己双手,指缝里全是汗。救护车呼啸着出现在视线中,没待游屿回话,薄邵意与那些家属们一齐冲上去。游屿也象征性跟着小跑几步,而后脚步一转往急诊大厅内走,急诊科的医生护士的脸从他眼前掠过,他逆着所有人的方向。大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跟着救护车的刺耳,以及嘈杂而去,游屿回头,眼前一片模糊,光与影下,他觉得自己站在最黑暗处,像个旁观者般漠视一切。他沉默许久,第一个急救床推进来的时候,他看到穿插在家属中焦急等待薄覃桉出现的薄邵意。“对不起,不是因为你。”游屿揉了下湿润的眼眶,邵意,对不起。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不与外人说,不与亲近的人讲。只有当事双方懂得。但如果另外一方就这么闭眼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那么,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继续带着这份懂得生活。终于等到薄覃桉的薄邵意,建设无数遍的心理防线,在看到薄覃桉的苍白后彻底崩溃。急救科的人都认识薄邵意,游屿在其中看到了房露露,房露露红着眼眶让薄邵意放心,他们一定会还给他一个健康的父亲。薄覃桉失血过多,但从体内流出的每一滴血都被仔细擦干净,再用其他捐献者的血补上。他盖着被子,像是睡着般与世隔绝。游屿没上前去,这个时候该把所有时间让给医生。他去洗手间用凉水洗脸使自己保持清醒,再出来时,薄覃桉已经被从急救通道送往手术室,接受第一次手术。手术协议是薄邵意签的,游屿站在薄邵意身后看着他握笔的手不住颤抖,怎么也写不出一个薄字。“唉。”游屿俯身握住薄邵意的手,带着他将薄邵意三个字签在家属栏。薄覃桉的朋友游屿只认识一个,游屿自知能力有限,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给沈白詹发了条消息。半小时后沈白詹回复游屿,说他马上赶到。沈老师十点后关机休息,两耳不闻窗外事,今日破例深夜赶来,望着两个担惊受怕一天的少年嘲笑。“人命关天,现在才想起我?”沈白詹铁面无情,冷嘲热讽。“难道得找谭姝吗?”游屿反问,“还是其他小明星?”当着薄邵意的面不好发火,游屿带着沈白詹去楼梯口,冷笑道:“薄医生还真没什么朋友,除了演员还是演员,充其量再多几个唱歌的小明星。”沈白詹乐了,“你冲我发火?”“不。”游屿摇头,只是单纯感慨而已。“我有谭姝的号码。”沈白詹掐指一算,说谭姝这几天没通告,可以照顾薄覃桉。游屿心说,你把谭姝招来,是想看薄邵意大战后妈吗?“累吗?”沈白詹问游屿。游屿摇头,沈白詹正色道:“你和邵意回家休息,这里我守着。”“我不放心。”游屿拒绝。沈白詹皱眉,他半倚在栏杆边凝视许久,这才缓缓道:“游屿,我做这么多年记者,虽然偶尔看不懂人心,但你太明显了。”游屿用疑惑的眼神看沈白詹。沈白詹指着他的眼睛笑道:“对,就是现在这种无辜的状态,你们这些小孩都不会撒谎。要想瞒天过海,你现在就得听我的,回家休息。”“难道你想让邵意在打击中经受另外一个打击吗?”游屿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捏紧,而后又松开,他咬着下唇露出个感谢的笑,“我明天再来。”沈老师是江湖老油条,有他在,游屿的心能安一多半。一整天的紧张,游屿自知自己也撑不了多久,打车回家时薄邵意又没忍住哭了。游屿抱着薄邵意轻声安抚,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好像这样也能让自己得到片刻的依赖。他让薄邵意情绪稳定后抬头看自己,红绿灯时,他拜托司机打开车内的顶灯。薄邵意那双眼睛明明和薄覃桉不像,可他还是想从他的瞳孔中找到半分薄覃桉的样子。“别担心。”游屿温声。“游屿,我害怕。”薄邵意抽噎。游屿认真道,“没关系,邵意。”“你要相信他。”薄覃桉,我相信你。……凌晨,游屿大口喘息着从睡梦中惊醒,他浑身是汗,惊惧地捂着脸抱着被角让自己蜷缩起来。“薄……”薄覃桉。第五十七章他连说出这三个字都艰难,只能打开手机去看之前和薄覃桉的聊天记录,越看他越睡不着,甚至更焦虑起来。明明上次见面,薄覃桉还那么生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翌日清晨,薄邵意打着哈切从客卧主出来时,游屿已经收拾整齐站在厨房准备早餐。薄邵意靠在餐厅与客厅间的隔断边,游屿问:“睡得好吗?”薄邵意摇头,游屿又指了下餐桌上的温水,“喝点,然后去洗脸。”“我爸他……”游屿打断薄邵意,“先吃饭。”“可是……”“沈老师说情况稳定,刚从手术室出来,在icu,现在去了也见不了面。”游屿心平气和道,“邵意,你得养足精神才能让薄医生安心。”话罢,他低头给煎蛋翻了个面。薄邵意站在原地很久没动,直到游屿将早餐端上桌,他才问,“你和沈白詹认识?”昨晚他思绪大乱,根本没在乎沈白詹是如何出现在医院,现在回忆,沈白詹和游屿的关系似乎不像是第一次见面,是处于熟人之间的那种自然。与薄覃桉认识以来,游屿与薄覃桉之间的往来,游屿从没有告诉过薄邵意。昨晚他实在是没办法硬扛,只能找沈白詹,沈白詹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做。游屿擦了下手,“之前薄医生带我找过他。”“我喜欢谢江余的电影,薄医生帮我联系他要到了签名。”游屿岔开话题问薄邵意,“你家家人什么时候回国?”薄邵意单手撑着下巴道:“应该是我三叔。”薄覃桉还有兄弟?薄邵意又道:“你也不觉得我爸像是有兄弟的人吧。”游屿皱眉:“为什么当时不说?”医院签协议的时候,他以为薄家就薄覃桉一个,薄邵意之前又提起长辈身体不好。“我爸不经常和他们来往。”“不来往也是亲人。”游屿冷道,“邵意,无论亲疏都是薄医生的家人,你不能拿薄医生的命开玩笑。”“他什么时候到?”薄邵意用筷子挑着煎饺,小声说今天下午。吃过饭,游屿又为沈白詹打包了一份早餐,沈白詹一夜未合眼,但精神好得很,指挥薄邵意出去买咖啡。他说薄覃桉手术很成功,住icu观察一晚明天就能去普通病房。薄邵意没见到薄覃桉不放心,沈白詹指了下icu的隔离门,意思是我进不去你也别想。手术成功和薄覃桉本人的伤势并不挂钩,薄邵意下楼买咖啡,游屿将他送到电梯口,眼见着他离开后才折回去问沈白詹。“薄医生怎么样?”沈白詹笑着说:“有烟吗?”“我不抽烟。”沈白詹无奈道,“手术只是把扎进他体内的东西取出来。”他点了点大脑,“脑内有淤血,有可能伤到了神经,现在没法做手术,得等这次醒来后进一步观察制定手术计划。还有他的手,左手骨折。”什么?!游屿脸色大变,医院不允许喧哗,他压着声问:“骨折?怎么还有骨折?”医院告诉他薄覃桉受伤情况时根本没提骨折。被利器扎伤他知道,脑内有淤血他也有心理准备,可为什么是手?为什么骨折的是手?浑身上下那么多能骨折的地方,为什么偏偏是手!“他是个医生。”他是个医生,这句话游屿隐约记得自己之前也说过,是在薄覃桉被病人威胁的时候。可那时,他虽然气愤,但从未担心过,他相信薄覃桉会自己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