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屿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自脚底泛起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背直冲脑门。他觉得自己的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不得不后退几步扶住什么才不至于倒下,他强迫自己的保持正常呼吸,又问:“可以治好吗。”沈白詹没回话,游屿见他不说,自我催眠似地重复的,“可以治好。”一定可以。医学这么发达,只要好好接受治疗,以后还是能恢复如初。“他拿刀的手是右手,没有左手也一样可以。”沈白詹起身去扶游屿,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哪只手持刀,另外一只都是必不可少,他叹道:“薄邵意不靠谱,你别晕,别把事都丢给我。”“不会。”游屿勉强笑了下,拍掉沈白詹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我没那么脆弱。”他在薄邵意买回咖啡之前恢复平静,沈白詹问游屿,“高考选好学校了吗?”“选好了。”游屿说。“薄覃桉有什么意思?”沈白詹问游屿,“他在这边工作,你……”“沈老师,我想你搞错了一点。”游屿轻叹道。“我和薄覃桉,虽然已经不是病患关系,但除了病患关系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解释。”游屿低头收拾食盒,食盒内还剩两个煎饺,他想沈白詹大概是吃饱了,不会再动。沈白詹欲言又止,游屿笑了笑,“您想说什么?”“虽然您不说,但这是最后一次了。”游屿垂眸。他的愿望就是离开这座城市,无论多值得留恋的,在这座城市里的一切他都不想带走。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就像是给他机会重新开始人生。他想要忘记一切,以游屿的身份活,不受任何人的禁锢,没有那么多让他一夜无眠,甚至还要蒙在被子里哭泣的琐事。他和沈白詹对视,很久都没再说话,直到沈白詹啧了声,翘着腿说:“小孩子别太悲观,天塌了还有我们这些大人顶着。”死过一次,游屿才知道活着有多可贵。被砸伤的那刻一定很疼,陷入黑暗前没人会不恐慌,急救床那么冷,手术室里空气都是无情的,连受伤的本人和救治的医生都无法预料,死神什么时候带走一切。“暗示我的不止您一个。”薄邵意提着咖啡从长廊那头走来,游屿望着薄邵意,轻声道:“但我会明确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里,应该没有他的名字。薄覃桉的家人在夜幕降临后赶来,薄邵意不情不愿下楼接人。“我叫薄宁,是薄覃桉的弟弟。”薄宁自我介绍道。薄邵意站在薄宁身后,大概是被薄宁教训过,垂头丧气拉着脸不愿意说话。薄宁和薄覃桉长得很像,至少能让人一眼看出来他和薄覃桉是兄弟。游屿又把目光落在薄邵意身上,耳边传来薄宁的声音:“辛苦你帮我们照顾他。”得知薄宁已经到医院门口时,沈白詹突然对游屿说要离开,游屿问沈白詹不见薄医生的家人吗?“我和薄覃桉不熟。”这个时候沈白詹倒是记起他和薄覃桉不熟,火急火燎从后门离开。“他呢?”趁着薄宁去医生那边了解情况时,薄邵意小声问游屿。“沈老师有急事。”游屿说。薄宁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时,医生也跟着他一起,见到游屿与薄邵意在门口蹲着聊天,笑道:“薄医生的两个儿子挺厉害,小小年纪这么沉稳可不多见。”两个?薄宁挑眉。游屿抬头对薄宁笑了下,“我该回家了,再见。”“再见。”薄宁没挽留。画画不能懈怠,陈卡斯这几天一直催游屿去他那。游屿回家后将自己的换洗衣物全都装进行李箱,去陈卡斯那边长住。薄邵意每天都会告诉他薄覃桉恢复的情况。身体在一天天变好,可就是不醒。主治医生说大概是薄覃桉之前高强度工作,受伤后身体自动处于休眠期,睡够了自然会醒来。游屿坐在花园内,陈卡斯让他画静物,但他盯着园中的蝴蝶发呆。手机摆在画架上,画架中的素描纸一片空白,蝴蝶扑棱着翅膀落在画架右上角,炎热的风吹来,蝴蝶一动不动。“嗡嗡嗡。”被惊扰的蝴蝶像是落叶,乘着风的轨迹翩翩起舞,直到迎着光,消失在刺眼与灼热中。游屿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薄邵意说自己今天吃了学校隔壁炸鸡店的炸鸡,建议游屿有空也去尝尝。“你什么时候回来?”薄邵意问。游屿没回复,放下手机将画笔丢进水桶,拆开新的颜料,一点点将颜料挤在调色板上。身后传来陈卡斯的声音,“小屿,快看谁来了。”“游屿!”清脆又熟悉的女声,游屿弯眸,还未说话便被人从身后捂住眼睛。唐瑜琪笑嘻嘻道:“猜猜我是谁。”“不猜。”游屿认识的女生没几个,“你怎么来了。”唐瑜琪松手,背着手绕到游屿面前,遥望客厅内与陈卡斯聊得火热的亲人,直言:“我爷爷想结亲家。”所以带我来增进感情。“嗯?”游屿下意识转身,正好与客厅内的长辈对视,唐爷爷笑着冲自己挥手。“我不喜欢你。”他僵硬地回身。唐瑜琪把玩着游屿的颜料盘说,“我也不喜欢。”“劝你不要对本美少女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又挥挥拳头威胁。东京一行,唐爷爷对游屿很满意,游屿脾气好又谦虚,唐瑜琪眼高于顶,但在东京与游屿相处融洽,回家提起也多是称赞。他和陈卡斯认识多年,如果能结亲再好不过。两家人共进晚餐时,游屿被安排与唐瑜琪坐在一起。唐瑜琪讲笑话逗家长们开心,席间欢声笑语,游屿只顾着低头与煮地软烂的排骨做斗争。“小屿大学毕业想去哪工作?”唐爷爷笑着问。冷不丁被提问,游屿没来得及回答,手边的手机振动,来电显示写着薄邵意三个字。唐爷爷示意游屿先接电话,游屿起身拿着手机说了句抱歉后快步走到客厅。“游屿,我爸醒了。”游屿愣了下,跟着说,“醒了?”“醒了!”薄邵意激动道。“对不起。”忽然电话那头说话的换了人,游屿眼皮颤了颤。“醒了就好。”游屿捂着手机轻声。“我还有事,先挂了。”“游屿。”薄覃桉叫住他。“对不起。”不需要道歉,游屿咬了下唇,紧接着薄覃桉又道:“我猜你又要哭了。”我没哭,游屿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声带不那么紧绷。他说:“薄覃桉,我这次真的没哭。”※※※※※※※※※※※※※※※※※※※※虽然身残但志坚,也有可能没那么坚 明天也有更新第五十八章是自己在他面前做了些什么,才让他觉得他会哭,一直吊着的心终于落地,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哭呢?游屿忽然觉得已经失去了哭泣的权利,没有人逼迫,更没有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警告他,你没有资格,而是自己觉得好像忽然间许多难以接受的,许多令他失去独立思考能力的事情。忽然像是解开了什么绳结般,都不再是能令他感到烦恼的源泉。重新回餐厅吃饭,陈卡斯问游屿是谁打来的,游屿沉默片刻说是高中同学。陈卡斯留好友住一晚,唐瑜琪跟着游屿出门去附近的商店买零食,结账出门,唐瑜琪立即打开一瓶汽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小半瓶。汽水瓶上的水汽未散,沾了她一手,游屿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唐瑜琪把汽水瓶塞回塑料袋,问:“明天我和爷爷回市里,一起吗?”游屿愣了下,唐瑜琪笑道:“晚餐接电话后魂不守舍,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很明显吗?”唐瑜琪回以微笑。这附近有秋千,唐瑜琪今天穿了裙子不能荡太高,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蹬地,游屿抱着零食坐在她身旁的秋千上玩单机游戏。手机电量显示不足百分之二十,游屿看着变红的电量提醒,问唐瑜琪,“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但他身边有很多比你更优秀,更适合他的,你还会冲上去吗?”“会。”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但唐瑜琪并未敷衍,“不撞得头破血流,怎么知道自己勇敢。”游屿垂着眼,额头抵在连着秋千椅的铁链上。最近总是会觉得很累,高考的时候累,他会告诉自己,学习太紧课业太重。现在是人生最轻松的一个假期,可仍旧让他觉得难熬。“游屿,我觉得烟花也很美。”唐瑜琪从秋千椅上站起,背着手缓步来到游屿面前。哪怕只是一瞬的绚烂,也足以铭记于心。“虽然不太礼貌,我和你见面今天加起来也只是第二次。”“你喜欢一个人,是我们烟花大会时,让你犯病崩溃的那个人。”“我不知道。”游屿抬头对上唐瑜琪的眼睛。是喜欢吗?大概是,可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更没有开口。他只知道,有些珍贵的东西,一旦开口,一旦主动,那么就该要失去了。后退一步是懊悔,但前进一步更让他觉得艰难。“唐瑜琪,有时候不是肯行动就能像童话故事。”游屿笑了笑,“很多事情,在感到遗憾的时候就该停止了。”只有停止在最美好的时刻,哪怕随着时间的推移,沧海桑田,细节通通遗忘,但最重要的美好会一直停留定格,记忆中盘旋的也总会是欢笑。平行线与相交线之间的差别在于,平行线永远不会相遇,而相交线会相遇,但路过那个节点后,还是会错过,背道而驰。他想就这么站在结点,按下终止符。唐瑜琪沉默片刻,“你自己都想清楚了,为什么还不行动。”之前没准备好,游屿想,没准备好站在结点,没准备越走越远。“现在准备好了。”游屿闭了闭眼。翌日,游屿搭唐家的车离开,到市区刚好是烈日烧灼的时刻,游屿热得双颊通红,但住院大厅的空调开得足,不要钱似的。他按照薄邵意给他的病房号,找到处于走廊最深处的特护病房。特护病房和普通病房不同,私密性较强,房门并未装有透明玻璃,他看不到里头的情况。游屿将手按在门把手上,轻轻叹了口气,片刻又缩回手,蜷起手指扣了扣门。“请进。”得到房间内的人允许,游屿说:“我进来了。”医院优待受伤员工,养病环境给予最好。窗明几净,有供家属休息的沙发,也有摆放在墙角的绿植,就连顶灯都是精心挑选。游屿关门后看了眼室内温度,皱了下眉,“温度太低了。”视线从电子温度器处缓缓平移,跟随着脚步而开阔,他终于看到了薄覃桉那张虚弱但总算是生动的脸。薄覃桉左手打着石膏,游屿的注意力很快放在薄覃桉打着点滴的右手上,他走上前站在他床边,弯腰去看挂在输液架上的输液单。“还有三瓶。”薄覃桉说。输液瓶里的药液不多,游屿去护士站取了新的一瓶回来,等着完全空掉后换上新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薄覃桉交流,可能薄覃桉也是,所以他们都没有开口。薄覃桉倚在靠枕边,膝上放着专业书,游屿看了眼说:“您的伤不要紧吗?”“我知道住院很无聊。”他没等薄覃桉回话,自顾自道:“我其实不喜欢讲故事,上次讲故事是告诉方远,让他不要打扰我的生活。”“薄医生,我也讲个故事给你吧。”薄覃桉:“如果我不听呢?”游屿没说话,他起身将放在墙角的椅子搬至离薄覃桉最近的地方,他安静坐好,双腿伸展,“我去东京的时候犯病了。”他用右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您大概也无法体会那种心痛难耐的感觉。”就像是忽如一夜春风来的速度,在不经意间打开了泪腺的开关,从不知为何悲伤,再到极力控制,后来又像是在真正的流泪,哭自己为什么明知道这是病,但还是要愈发倾泻所有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我经常想,为什么您和邵意是父子,可邵意根本不像您。”我渴望从薄邵意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熟悉的影子,就算看不到,凭借想象力也能勉强糊弄已经决堤的理智。人和人生活久了,就会出现共性,薄邵意的语气就像某个人,虽然他们的性格不同,其中一个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但无所谓,只要有一点形似就已经足够。“我是您最听话的病人吗?”游屿问。“不是。”薄覃桉说。“是我不够好吗?”游屿问。不,你足够优秀,薄覃桉说,“恭喜你考试成功。”“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游屿轻轻打了个哈切,“我累了,薄医生,我可以休息吗?”说罢,他弯腰去脱鞋,沉默地钻到薄覃桉身边躺下。他刚闭眼,鼻翼间是医院的消毒水味,这些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薄覃桉身上就是这个味道。曾几何时,这种味道让他恐惧,让他反感。在他即将陷入睡梦时,他感觉到温热靠近了自己,最后脸颊上落下一个轻盈的像是羽毛的温暖。随后传来一声轻叹。“故事没讲完。”讲完了,在开始的时候就要结束了。游屿稍稍睁开眼,哑着声说:“我害怕。”第一次觉得一个人会带给自己危险,明知道危险还是忍不住靠近。“到底哪个才是你。”游屿摸索着想去找薄覃桉的脸,却在下一秒被他的手按住。“就当做考入大学的奖励,薄覃桉,你分给我一个奖励吧。”唇齿间都是苦涩的,游屿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声音又闷又委屈。好,他听到薄覃桉说。“你想要什么。”薄覃桉用被子将游屿拢住,游屿缩成一小团,在黑暗中,他缓缓道。我想要的是,你能接住我这颗毫无重量的心。“我要的不多。”游屿说。不会像其他人那么贪心,想要未来,想要全部。“我想要两个月。”不多不少,在你的人生也不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在一年中也只不过是六分之一。游屿笑着说:“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了,想尝试没有尝试过的。”想留下以后能当做回忆的梦。“你值得更好的。”薄覃桉的语气里似乎有不忍,可游屿总想从中听到动摇,哪怕一分也好。他从被窝里爬出来,双手撑着床,但手腕一软重新跌回去。他的额头撞在栏杆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是闷着声。“薄覃桉,我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点,只有一点点的喜欢我。”他第一次真正说出喜欢两个字,哪怕懂得自己的心意后,也不敢轻易说出口。在他看来,喜欢这两个字承载的感情太重,可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问。薄覃桉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从前的他没见过,之后的见不着,碰面的也只有已经成为过去式的罗景和现在进行时的谭姝。他甚至不去想未来,就像唐瑜琪说的那样。烟花绽放的瞬间也很美。也或许是自己年轻,遇到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便会掺杂个人感情去看待。可他还是想去尝试,这座城市承载了他太多的苦与泪,几乎没什么能够让他想要带走的。薄覃桉不说话,他也沉默。病房里太安静了,安静地让他心中的火热慢慢散去,让萦绕着他一个夏天的暑气逐渐分解。也不知过了多久,游屿觉得是时候打破局面,才说:“我知道了。”“只有这一个愿望吗?”“是。”薄覃桉用拇指与食指挟住游屿的下巴,游屿顺着他的引导抬头。他额前的刘海有些长,凌乱地遮在他眼前,他根本看不清薄覃桉。“好。”薄覃桉的拇指按了按游屿的下唇。“从现在开始。”游屿愣了下,随后很慢的笑起来。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实现愿望。神啊,如果这是梦,请让我再多睡会吧。第五十九章他做了个足够长的美梦,当他醒来时,望着天花板发呆,意识还未完全回归原位,直到耳边传来薄覃桉的声音,他才缓缓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他的手搭在床边,手臂贴着薄覃桉的腰,薄覃桉还是他睡前的姿势,书已经看了大半。薄覃桉摸了摸游屿的额头,说已经八点了,邵意大概八点半会到。游屿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翻身坐起,膝盖抵着床,腰挺得笔直。很快他又软软倒在被子里,双手捂着脸,薄覃桉笑了笑,“喝水吗?”不喝,游屿摇头,很快跳下床穿好鞋跑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下脸,他用纸巾将脸擦干净,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勉强勾起笑容,但又很快消失。飞快收拾好,他站在薄覃桉面前对薄覃桉说再见。薄覃桉也说再见,但游屿要走时又突然停下脚步,在门边站了许久,他回头道。“邵意问我怎么认识沈白詹。”他和薄覃桉的每次见面,好像都没告诉过薄邵意。而在薄覃桉这里,也很少提及薄邵意的名字。游屿之前会觉得对不起薄邵意,但没有此时此刻的歉意来的强烈。“你怎么说。”薄覃桉问。游屿:“我说我喜欢谢江余。”“我明天也可以来吗?”他又问。薄覃桉说不行,明天薄宁来。今天为什么没有人照顾你?游屿正想问,薄覃桉又说:“我知道你今天会来。”“如果我不来呢?”话罢,游屿自己都笑了,说:“我一定会来。”许久没回家,回去后游屿简单打扫了下房间,然后将画室整个搬空重新整理。他上学后,画室搁置,舒少媛产假结束后回南大上课,与游屿商量不再在外租房办补习班,直接用家里的画室,她的学生也不多每学期只教三四个。舒少媛建议游屿上学后可以自己也试着教学生,或者现在也可以,趁着假期无事多增长些社会经验。方远的手术时间定好,游屿收到消息后,在手机备忘录里存下日子。开学报到在八月底,手术的日期是月中,原本担心两者会冲突不好安排时间,方奶奶说他们特地跟医生商量,挑了个大家都有时间的日子。其实癌症这种病,就算治好也有复发的可能性,住院手术治疗,也仅仅只是一种保命手段,并不代表以后没有生命危险。临睡时,薄覃桉发来消息,问游屿假期有什么打算。游屿想了想,将舒少媛的建议告诉薄覃桉,薄覃桉很快回复,可以试一试。他盯着自己给薄覃桉的备注,从认识到现在,一直是“薄医生”。他将薄医生改成薄覃桉,又改回去,没过一会又打开手机删掉薄医生三个字写上薄覃桉。东京一行对游屿的影响很大,让他看到除了自己现在所学的绘画方式外,还有更为快速且新鲜的电子绘画。用一支连接着电子绘板的画笔,同时进行草稿及上色。传统流派的画法固然重要,但接受新鲜事物才能不断创新。舒少媛不喜欢电笔画在电子绘板上的触感,所以也没建议游屿在这方面发展。但陈卡斯觉得游屿可以试着接触,游屿从东京回来后便上网搜索,最终预定了自己的第一块电子画板。家里的电脑太老,舒少媛也答应给游屿配个轻薄的笔记本电脑,正好带去学校。薄宁在医院照顾薄覃桉,游屿不好过去,也就安安稳稳待在家里研究如何使用电子画板。晚上时,可以开着视频和薄覃桉聊天,但更多的还是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薄覃桉养病期间,终于有更多的时间写学术论文,游屿这方面没有和他没有共同语言,当然,薄覃桉也不太懂游屿绘画方面的事。游屿对电脑的认知,仅仅限于玩偷菜游戏和点开各大视频网站看电影。电子画板附送的绘画软件是傅刑帮忙安装,又从网上找了学习教程给游屿,游屿对照着教程一点点摸索。也是第一次,游屿对于自己所自信的专业产生了类似于恼火的情绪。一部分源于傅刑嘲笑他电脑白痴,另外一部分是他根本无法在电子画板上给一副画进行完整的上色。虽然比平常人上手要快,但游屿仍旧不满足。薄宁回国除了照顾薄覃桉,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薄覃桉与亲人之间的感情不算深,薄宁提起,他便说自己在医院认识的护工多,可以随便请一个来帮几天,让薄宁放心工作。薄邵意保持两天来看一次薄覃桉,游屿挑了个薄邵意不在的时候抱着电脑跑去找薄覃桉。他对着薄覃桉炫耀自己的新装备,薄覃桉左手打着石膏没法翻开电脑屏幕,游屿捧着石膏说多好的手,怎么就被砸坏了呢。“你还要做手术。”游屿的声音逐渐低落,康复后的灵活度还足以完成一台精细的脑部手术吗?薄覃桉安慰,说没关系,骨科大夫说不会影响之后的生活和工作。游屿与薄覃桉对视,很久才难过道,“我不信。”本以为自己见到薄覃桉后,会因为他所受的伤而崩溃,情绪难以收敛,但薄覃桉送回医院后,他根本没来得及见他,便被挡在手术室外。在icu时他只待了一天,怕薄邵意有所察觉,被沈白詹挡回去一次,再次见面,薄覃桉已经醒来。薄覃桉右侧脸颊靠耳根处也有擦伤,游屿想再看看他到底哪里还有伤,薄覃桉却不肯让他再问。游屿沉默片刻,轻轻用手指点了下薄覃桉的右肩,又慢慢戳了戳他没刀口的肋骨。薄覃桉面不改色,游屿说:“我碰那,你只要说疼或不疼,我不看。”但你要让我知道你到底还有哪里受伤。薄覃桉揉揉游屿的后颈,“听邵意说你们打算毕业旅行,想好去哪了吗?”“不去了。”游屿摇头。“学生时代的毕业旅行很珍贵。”薄覃桉说,“小时候错过的旅行,这次可以补回来。”游屿问:“薄邵意什么都告诉你吗?”你可没有什么都告诉他。第一次见罗景的时候,游屿根本没想过,以后的自己也会有类似于罗景的立场。他手肘放在腿上,单手撑着下巴忽然记起薄邵意那天的话,等薄覃桉情况稳定后带去国外继续治疗。薄覃桉的病历他没看过,“沈老师告诉我,你脑内还有淤血,什么时候出国治疗?”“如果我说下周,你会跟我走吗?”薄覃桉问。游屿笑着摇头,“不去。”外伤没好,内伤更没痊愈,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下周。乘坐飞机对身体有一定的风险性,无论如何也得等身体状况彻底稳定后才能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与薄覃桉在一起,他也保持着清醒,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每说一句,每做一件事,他都想过后果。想从薄覃桉这里讨到两个月的片刻停留,这件事本身就是疯狂,毫无逻辑可言,除了达成一直所期待的愿望,剩余的对自己似乎没半分好处。他不会为了薄覃桉而停留,正如薄覃桉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要求而改变计划。他的梦想是离开所有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多少年的努力,如果只是因为薄覃桉而改变,那对他的努力是种无声地侮辱。游屿微微勾了下唇角,“你在阻止我变得优秀。”“我讨厌仰望。”他又说。薄覃桉眼中少见地出现足以称作是诧异的情绪,他很快笑着说,“没过长个的年龄,多打篮球还能再拔高一些。”今夜留在医院,趁着夜市没关,薄覃桉放心他夜晚出门的时间,游屿去买了点零食回来。薄覃桉的论文初稿需要校对,只是检查错别字,他将论文发给游屿,游屿这边接收文件,文包挺大。他窝在沙发里,双脚脱了鞋搭在小桌子上,电子绘板与数据线随意堆放与腿边。游屿说:“我不靠谱。”薄覃桉说没关系,只是初稿,很多东西需要继续修改。“啊对了。”游屿忽然记起,“我妹妹的名字叫舒夏。”“和舒女士姓吗?”薄覃桉说。游屿点头,又比划了下舒夏的大小,“刚出生皱巴巴的,最近变得又白又漂亮。”薄覃桉失笑,“第一次当哥哥的感觉怎么样?”不怎么样,游屿说,谁愿意当家里最大的那个?当然是越小越好。随后他掰着手指算了下自己和薄覃桉的年龄,很快倒吸口凉气,惊讶道。“薄覃桉,明年你就奔三了。”这话薄覃桉没接,游屿见他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飞快丢掉电脑趿拉着鞋子小跑到他面前,大着胆子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自己。他眼眸完成月牙,“有句话说得好,男人三十一朵花。”“薄医生,三十岁你想变成什么花?”薄覃桉蹙了下眉,游屿怕他发作,连忙又说,“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三十,像二十。”“二十?”薄覃桉的语气里听不出生气,可那双眼睛中的阴霾像是要吃人。游屿改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掌心贴着他的眼皮,没用力,薄覃桉睁眼闭眼间,睫毛都能扫过他的皮肤。他的视线从薄覃桉的眉心慢慢向下走,高挺的鼻梁,细腻的皮肤,微粉的唇,略带胡茬的下巴。薄覃桉属于棱角分明,外貌攻击力极强的男性,游屿嘟嘟囔囔说骨相真好。这类人的轮廓,最接近动漫人物,他用小指按了按他的眉峰,“薄覃桉,你吃了什么长得这么漂亮。”“漂亮?”话音刚落,薄覃桉冷道。这下是真生气了。第六十章依照游屿对薄覃桉的了解,这种人就算生气也不会动手,他更大着胆子说,“薄覃桉,你小学毕业我才出生。”话罢,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和薄覃桉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阅历与为人处世,而是一望望不到头的漫漫长日。十一年的距离,如果没有缘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交集的机会。所以才愈发显得珍贵。“听说国外的学生特别轻松。”游屿羡慕道。薄覃桉摇头,“高一前,我在国内。”他并不是一直生活在异国。游屿没听过薄覃桉的经历,好奇地问他,是要讲故事吗?薄覃桉摇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讲故事。”一个不愿说,一个也瞬间失去听的兴趣,游屿收回手兴致缺缺,当着薄覃桉的面,把他发来的文件拖进垃圾箱说不校了。成年人要学会自力更生,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谭姝结束行程后赶来看望薄覃桉,她没来之前,游屿还真忘了薄覃桉这边还有个让他叫阿姨的谭姝。谭姝脸上带着妆,似乎是从什么活动中直接赶来,为避免被人认出,帽檐压得很低,口罩也端端正正戴在脸上。游屿看着她的脸,不由得想到咖更大的谢江余,谢江余好像就没这毛病。见过一两次,都堂堂正正坐在公众场合。但他又转念一想,女艺人大概是和男艺人不同的,更可况是看望异性。之前住院,游屿除了获得每到下雨下雪骨头似乎都会隐隐作痛的技能外,他还会些有的没的的技能。江萍为哄他开心,削过兔子苹果。医生说薄覃桉得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游屿一时兴起跑去医院楼下的水果店买了两斤苹果,苹果又大又红,咬一口汁水肆意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