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屿想了想,问:“明天我们去哪?”“去听课。”薄覃桉放下习题册起身。南大四月三日有节公开课,去年南大与国内多所重点大学签署联合教学,今年是教学试验第一年。记者是社会的瞭望者,站在讲台上身着米色风衣的男人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瞭望者三个字。其实他没说完,后半句是——“天网恢恢,择人而漏。”“希望大家通过这堂课的学习,对于自己所学专业有更深的理解。”沈白詹在关闭ppt前,笑道:“大家对这堂课还有什么疑问吗?”话音刚落,台下齐刷刷举起一片手,沈白詹随意点了个女生,女生站起道:“沈老师有女朋友吗?”“没有。”沈白詹弯眸,“我更希望大家提一些有关专业的问题,私人问题我们可以课下聊。”“电话号码在学校教师信息公示栏里,不过我不是生活导师,大家有什么困难还是尽量找各自导师。”“我想问沈老师,当年您也是一线记者,从新闻转到娱乐,从娱乐继续做回新闻,怎么突然回到校园上课了呢?”最后一排的男生离讲台隔得老远,说话需要喊才能让站在讲台上的人听到。“这个问题特别好。”沈白詹笑意更甚。“但我有保持沉默。”他双手插兜缓缓走下讲台,来到提问男生面前,“作为记者,你该善于提问,但更应该自主发现。”第二十六章话音刚落,下课铃响起,沈白詹不属于爱拖堂的老师,他立即转身去讲台收拾教案,并笑道:“大家可以去吃午饭了。”如果往常,学生一定快速逃离教室去饭堂抢饭,但今日女同学都没怎么动,趁沈白詹还在时拿着手机围住讲台问沈白詹要微信号,说是今日的课程对她们帮助很大,也希望能够在以后的学习中,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及时提问。沈白詹好脾气道:“可以。”他点开手机讲微信加好友二维码点开,女生们一一扫过去,沈白詹甚至还确认已加好友后,女生们才满意地离开。教室终于变得空荡,沈白詹抬眼向最后一排靠窗坐着的两人打招呼,露出笑容:“好久不见。”这笑容和之前上课时的不同,几分钟前的沈白詹虽周到温和但却始终像是带着天然屏障般的疏离,而现在,他的笑容明显生动许多,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沈白詹说:“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总查我课的教学督导。”“呦,这是谁?”不待薄覃桉说话,他又将注意力转移至薄覃桉身边的少年。“叔叔好。”游屿很乖地打招呼。叔叔?沈白詹无奈,终于绷不住情绪嫌弃道:“每次找我准没好事,签名给你带来了,拿完快走。”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巴掌大小的透明塑料纸袋,将其放在桌面,往薄覃桉面前一推,里头是张拍立得。游屿眨眨眼,几乎是瞬间,他按捺不住小声问薄覃桉:“这是谢江余的签名吗?”“如假包换,前晚刚拍昨天刚签!怕签名被磨花,我在家翻箱倒柜才找出来这么一个塑料袋。”沈白詹说。薄覃桉示意游屿将照片收起来,游屿立即将宝贵的签名照装进书包,薄覃桉问道:“什么时候走?”“想请我吃饭?”沈白詹问。薄覃桉不语。沈白詹摇头道:“赶飞机,下次再约。”虽说下次再约,但吃顿午饭的时间还是足够,下午五点的航班,沈白詹这次来南大是特邀,有专车接送,三点出发前还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他对教务处的领导打好招呼,甚至将公文包也一并放在教务处,一身轻松地跟在薄覃桉身后等着薄覃桉尽地主之谊。薄覃桉走在前头,游屿和沈白詹并肩,沈白詹极为好奇地猜游屿和薄覃桉的关系。“邵意我见过,你是薄覃桉外头第二个私生儿子吗?”游屿摇头。“我是邵意的同学。”游屿回答。沈白詹来了兴致,扬声对薄覃桉说:“医院不忙吗?”薄覃桉来找沈白詹,但对沈白詹爱答不理,沈白詹也不生气,对游屿自我介绍后,便挑自己之前做记者遇到的趣事讲。游屿是对世界格外好奇的年纪,沈白詹这种做惯文字性工作的人又知道怎么讲才能吊起听众的胃口,直到三人坐在饭店包厢,饭菜全都摆上桌他还在不停问沈白詹自己所好奇的事情。“您上课真的很有趣。”游屿说,“没有课本好像都能听懂。”沈白詹拍拍游屿的肩膀,“没那么简单,这只是场公开课。”公开课的趣味性大于学术性,如果真要讨论,学术论坛的知识量会更大,沈白詹问游屿:“高中生今天不上课吗?”“上。”游屿说,“请假来的。”沈白詹用余光瞄了下薄覃桉,“想以后当媒体工作者?”游屿正欲说什么,薄覃桉出声道:“你暑假有任务吗?”“什么任务?我这没情报给你。”沈白詹说,“体制内的事情我碰不到。”说罢他露出个格外嘲讽的笑,“谁敢给我?”用餐结束后,医院打开电话请薄覃桉回来处理一个较为棘手的患者,游屿也不便再打扰薄覃桉,对薄覃桉说南大离家不远,自己走一会就到了。薄覃桉抬眼看沈白詹,沈白詹摇头道:“现在这个时期太敏感了,我知道就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时间就是生命,薄覃桉没再停留,目送薄覃桉离开后游屿也对沈白詹道别。“谢谢您帮我拿到谢江余的签名。”游屿礼貌道。“我听薄覃桉说你画画很棒。”游屿弯眸笑了下,“薄医生一定不是这么告诉您的吧?”薄覃桉的原话是,他会画画。沈白詹点头,确实,“我擅自做了艺术加工。”“你叫他薄医生?”沈记者敏锐地对准游屿话中一切能够发掘的字眼。游屿点头。“我是他的病人。”涉及隐私,沈白詹点到即止,和游屿在分岔路再见时,他问游屿有没有兴趣参加谢江余的点映会。“我可以吗?”“可以。”沈白詹冲游屿挥手,“到时候我通知薄医生,让他带你来喔。”沈白詹这个人很奇怪,但又莫名让人觉得可靠,游屿说不上来今日到底哪里不对劲,好像只是被薄覃桉带着提前进入大学听了场有意思的课。昨晚睡地太晚,早上又被薄覃桉叫起辅导了两个小时的功课,以至于一回家游屿便睡死在床上,一觉醒来暮色已合,路灯的昏黄色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游屿揉揉发困的腰,起身去厨房找吃的,最近一个人生活使得各项技能直线上升,其中便包括厨艺。他已经能熟练蒸饭,做炒饭给自己吃。下午睡太久,到晚上便不容易再休息了,游屿只能趴在桌子上撑着额头写英语试题,大约十一点左右,客厅传来电话铃声。是舒少媛的号码,游屿已经很旧没和舒少媛联系。舒少媛是掐着点打来,平时游屿这个点刚放学回家吃夜宵结束准备画画写作业,电流组成的声音传入耳中,女人的音调一如既往,她问游屿明天有什么打算,语气太平常,平常地好像她和游屿的冷战并不存在。“妈妈找了个老师帮你补习功课,文化课也要提上来才能上好大学。”舒少媛说了个隔壁市的地址,“以后周六周天去这个老师家补习,老师教过不少文科状元,妈妈知道跑来跑去很辛苦,但为了以后……”“我知道。”游屿说,“明天就去吗?”“对,明早七点的高铁,妈妈早上来接……”游屿打断舒少媛:“我自己去就可以。”本以为舒少媛会拒绝,但舒少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会,“你自己注意安全。”“票已经订好了,明天直接带着身份证去自助售票机取。”“早上出门去小区门口的保卫处,出门在外带手机好联系,妈妈帮你买了部手机放在那,记得拿。”现在对于游屿来说最重要的便是文化课,他再怎么和舒少媛闹别扭也不至于和学习过不去。失去艺术类的分数保护,他的确需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小区保卫处二十四小时开放,游屿挂断电话后便下楼去取手机。手机是最新款,电话卡已经提前安好,通讯簿中也输入了舒少媛的号码。舒少媛向来是个神经大条情绪敏感的女人,将一切都这么体贴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他从没一个人独自乘坐高铁出远门,就如同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手机。两种不可能在同一天发生,他背着包检票上车后,仍觉得不现实。高铁很快,只需一小时便能到达,游屿用新手机与老师联系,到老师家与老时间面也不过早晨九点三十分。按照舒少媛与老师的约定,游屿从周六一直学到周末六点,然后乘坐八点的高铁回家。游屿象征性问舒少媛画画怎么办,舒少媛对游屿说妈妈相信你能自己合理规划时间。换句话说,舒少媛请补习老师大概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想过游屿的感受,更没在乎他精神状态能不能高强度运转。上半年没什么假可以放,直到五月一连着周末才能有三天的休息。但这三天又被学校拆分二分之一用来上课复习,高三甚至没有假期。五月一的电影档期通常也是竞争最激烈的时候,沈白詹的点映会邀请如约而至,他向薄覃桉索要了游屿的手机号码,与游屿约好在南大附近的咖啡店汇合。游屿到的时候,沈白詹先一步看到他,冲他挥手的同时对坐在右手边,身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也抬头跟着望过来。游屿脚步一顿,沈白詹笑道:“快来。”去南大的公开课很成功,南大与沈白詹所在的学校达成协议,邀请沈白詹在南大进行为期一年的教师工作。沈白詹提前为游屿点好了花果茶,他笑道:“以后有空记得找我玩。”游屿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或者说他残余的丁点可怜注意力全部贡献给了这个黑色运动服的男人。“请问您是谢江余吗?”游屿环顾四周,确认没什么人注意后才小心翼翼问道。“是是是,他是。”沈白詹一推谢江余,“小孩问你。”“我是谢江余,你好。”谢江余戴着口罩墨镜,说话时才稍稍摘下口罩。“这样坐在咖啡厅没关系吗?”还是人流量极大,大学生经常出入的咖啡厅。他见过的罗景都需要坐在保姆车上被助理保护,怎么咖位极大的谢江余就能正大光明坐在这?谢江余的声音很疲惫,显然不想再与游屿说话。作为谢江余的影视粉,看过许多他的访谈,以及粉丝之间流传的故事,游屿自然知道谢江余看似温和实际上脾气很差,虽然这么多年的演艺生涯已经让他的棱角逐渐变得圆润,但骨子里的性格藏不住。他对沈白詹却显露出为数不多的容忍,以及沈白詹格外放松的姿态,让游屿瞬间联想到罗景与薄覃桉的相处方式。沈白詹怕游屿饿,打包了咖啡厅里的马卡龙和棉花糖甜甜圈,游屿其实不怎么吃这么甜的食物,但沈白詹全都一股脑塞进他怀中说小孩子就要多吃糖才能长得甜。甜甜圈上的棉花糖表层被烤过,口感处于松软与酥脆之间,游屿试探性吃了点,沈白詹也跟着撕一小块尝,他还要给谢江余,谢江余不要,上保姆车后便闭目养神。游屿用手机打字问沈白詹,偶像心情是不是不好。“特别好。”沈白詹竖起大拇指。“点映会太多,累了而已,薄覃桉有发给我你的画,我给他看过后他夸你很有天赋。”原本只有沈白詹接游屿去点映会,“他从来不接人。”“你就偷着乐吧。”沈白詹笑道。※※※※※※※※※※※※※※※※※※※※抱歉,最近太忙更新没法稳定,十二月日更第二十七章无论沈白詹所说是真是假,游屿听着挺舒服。点映会的场馆在市中心,紧赶慢赶也得半小时,游屿早上起得太早,头挨上座椅靠背便睡了过去。醒来时车外一片黑暗,他动了下,毯子从肩膀处滑落,紧接着耳边响起沈白詹的声音。“距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可以再睡会。”谢江余需要化妆,提前去后台准备,沈白詹见游屿没醒便将车帘降下来等待游屿睡够。“喝点水。”沈白詹从手边拿出瓶矿泉水拧开递给游屿,车内干燥,游屿嗓子的确难受,一觉睡醒他的意识还未彻底回来,沈白詹递给他什么他便接什么,也不管自己是否需要。沈白詹这个人对他体贴过了头,让游屿有些恍惚,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沈记者,语言犀利幽默风趣,但始终让游屿觉得这不该是他本来的样子。一个人的性格会改变,但骨子里的东西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改变。游屿抽空也上网查过沈白詹,几年前有关于他的新闻还挺多,活跃在一线的记者大多富有行动力以及旁人无法企及的魄力。想到这,游屿问:“您真的不做记者了吗?”“你想做记者吗?”沈白詹没回,反而是问游屿,“很有趣,要不要考虑考虑。”不了,游屿果断拒绝。点映会准时举行,谢江余的工作人员来停车场接沈白詹,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他们被安排在第三排,靠近粉丝却又和粉丝隔着一排。这里坐着的都是参演人员的亲属,游屿环顾四周,沈白詹拍拍他的胳膊说别到处乱看。“为什么?”游屿一愣。“粉丝会数家属。”沈白詹说,演员和家属的位子都是纵向对应,粉丝很容易从排列找出演员家属。“他不小了。”沈白詹弯眸,“再乱看你就是明天的头条。”头条上写,谢江余私生子曝光,疑海外秘密结婚。薄覃桉与谢江余交情不浅,沈白詹只是捎带,换句话说沈白詹并不是很喜欢薄覃桉这个人。如果没有谢江余,沈白詹万万不会想认识薄覃桉,但他很喜欢游屿,所以愿意和他多亲近。开始播放电影前,主创们站在台上通过主持人的安排与台下观众粉丝做互动,时间不长,半小时左右。都是艺人,行程紧张,互动过后他们便都离开点映会赶下个通告。谢江余也如此,所以电影放映后沈白詹离开了会,大概是跟谢江余道别,再回来时电影正好播放到谢江余所饰演的男主角亲吻女主角的片段。沈白詹啧道,“不要脸。”“十八岁未成年禁止观看。”沈白詹对游屿说。游屿配合地捂住眼睛,然后张开手指透过指缝去看。这次的电影算是谢江余转型之作,谢江余首次演反派角色,结束后游屿意犹未尽,反复回忆电影最后一个镜头,那是个无声的长焦。谢江余坐在大厦露台,抬眼望向远方,脚下空荡,多挪动一步便有可能坠落。他张了张嘴,没说话,很快露出个极其嘲讽的笑。屏幕瞬间黑暗,键盘打字声响起,伴随着越来越激烈的键盘声,屏幕浮现出两个字。“是你。”放映结束,随着演职表的滚动,会场的顶灯也都重新亮起,大约过十几秒后现场突然爆发出轰鸣般的掌声。“会有第二部 吗?”游屿抬头问沈白詹。照这个结尾应该会有,沈白詹划拉了几下手机屏幕,“薄覃桉在外头,让他请我们吃饭。”会场内有沈白詹之前的同事,沈白詹先让游屿出去找薄覃桉,游屿没想到薄覃桉会来,找到通讯录写着薄医生的号码,他还没按下去那个显示通话的键,来电显示便在屏幕上闪烁。“薄医生。”“出会场左拐。”男人指引道。游屿根据薄覃桉的提示成功找到,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抱着书包坐进去。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薄覃桉立即发动车子,并问游屿有没有什么新想吃的。虽和薄覃桉已经很熟悉,但游屿仍旧不适应每次见到薄覃桉,都让对方请自己吃饭。他婉拒道:“作业很多,我想回家写作业。”“最近学习紧张吗?”“还好。”艺术班的学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好似约好般一夜之间空了大半个教室,为班级内的学习氛围,老师让剩下的学生都挪至前排添补空缺。最后一列的游屿不可避免坐到另外一个极端,讲桌前直对老师的第一排。对于所有学生来说,第一排的座位十分玄妙,处于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小动作能够被极大可能忽略,也经常在犯错或者是被叫到上黑板写题的边缘反复试探。尤其晚饭后晚自习前的班主任亲自考察单词默写,被叫到的人需要上黑板听写。十字路口是红灯,游屿看薄覃桉要走的方向问道:“不等他吗?”他指的是沈白詹。游屿第一次叫沈白詹叔叔,被沈白詹抱怨叫老了,他又要叫沈老师,沈白詹更摇头说他配不上老师这两字。“叫我名字,沈白詹。”沈白詹说。这哪能,辈分多乱,搞得游屿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不等。”沈白詹既然只让游屿一个人出来,那一定是不像见薄覃桉,薄覃桉也犯不着贴上去。游屿是薄覃桉带着认识沈白詹,沈白詹请游屿看点映会,薄覃桉自然要有所表示,小孩什么都不懂,大人不能如此。送游屿到家时,沈白詹的信息提示弹出来。“我挺喜欢游屿,不算欠人情。”“谢谢您送我回家。”游屿这边已经在道谢了。薄覃桉放下手机,单手把着方向盘说:“好好休息。”游屿点头,顺带关好车门离开,没走几步又突然转身回来敲敲车窗,待薄覃桉降下后问:“下个月是邵意生日,薄医生你知不知道邵意平时喜欢什么?”他和薄邵意因为分班已经很旧没在一起玩,薄邵意前几天还在抱怨学习重担迟早得压垮他这脆弱的神经。“他不喜欢过生日。”薄覃桉又将车窗降下去一点,“如果要送,现在最适合你们的只有练习册。”“您比老师严格。”游屿自讨没趣,重新对薄覃桉说再见后跑进单元楼。几步上楼,站在家门前用钥匙开门,游屿突然觉得不对劲,锁很松。走的时候自己没反锁门吗?他还未来得及回忆,门突然从里头推开,露出女人那张越来越精致的脸。“妈妈?”游屿下意识后退一步,松开还插在锁眼里的钥匙。“怎么回来这么晚?学校今天补习吗?”舒少媛手中拿着果篮,手湿漉漉的像是在洗水果。“嗯。”游屿低头顺着舒少媛身边的空挡钻进去,低头换拖鞋时舒少媛也没离开,游屿被视线锁定莫名觉得不自在。“妈妈下班路过水果摊,那家雪梨挺不错,最近干燥,想到要熬点雪梨汤给你。”游屿顺着舒少媛的目光望去,果然厨房灶台上架着汤锅。游屿轻声,“您熬的太多了,我一个人喝不完。”刚刚鞋柜边放着的手提袋内装有舒少媛的衣服,舒少媛大概是想回来住几天,游屿又说:“我自己会熬,您如果有事的话放着我来就好。”“小屿……”游屿沉默,许久才问:“您和他出什么问题了吗?”“没有,妈妈只是想回来看看你。”舒少媛语气染上几分低落,“这段时间怕打扰你学习,一直不敢打电话。”“这不是看到了吗?”游屿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圈,“我很好。”不光精神很好,甚至因为饮食营养均衡胖了不少。他没给舒少媛再说话的机会,提着书包回房,摊开课本也没心思学,直到外头传来关门声他才像是松了口气般倒在床上,躺了十几分钟后才走出卧室。雪梨汤放在餐桌,盛出来一碗晾凉,剩下的全部装在密封盒中存入冰箱。甜食吃太多会腻,雪梨汤也是如此,游屿喝一口便知道舒少媛糖又放多了,她这个人似乎不怎么会把握饮食调味剂量,总是按心情下料。太甜根本喝不了,游屿只能将所有汤重新倒回锅中,加入开水重新炖煮。原本一小锅,味道正常后变成一大锅,游屿直接端着锅去敲傅刑家的门。傅妈妈热情地接过游屿的好意,下楼时游屿带着傅刑回家,傅刑碰碰游屿肩膀问他怎么突然想到要熬雪梨汤。“天干物燥。”游屿瞥了眼傅刑手中的作业,“做作业怎么不在自家做?”“我妈烦。”傅刑无奈,“来你这避避难。”最近傅妈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要和儿子一起学习,以至于傅刑根本无法开小差,傅刑好不容易逮着游屿,哪能放过千载难逢逃离母爱的机会。游屿每周坐车去外地补习,神龙见首不见尾,傅刑看着游屿摊在桌面的试卷,稍稍头问:“这次月考你觉得难不难。”“难。”游屿低头去找放在书桌角落的草稿纸。“你一定没考好。”他将草稿纸分出一半放在傅刑面前,弯眸笑道。“说吧,考了几分?”第二十八章话音刚落,游屿猛地站起冲出房间去开画室门,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舒少媛回家意味着什么,舒少媛每天回家第一时间去画室,如果这次……“找什么?”傅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画室仍旧保持游屿上次来过的模样,游屿松了口气摇头。“没有。”舒少媛大概忙着煮雪梨汤,没空看他自己在家到底有没有好好画画。事实上有陈卡斯这个老师后,舒少媛便很放心地放任游屿自由发展。一个人坚持很多年的习惯一时半刻不会改变,正如游屿虽然不再动画笔,但有时会无意识在草稿纸上随意简单画某个之前练习过的物体轮廓。高考来临那天,学校要求所有学生清空教室,值日生与班长留下布置考场,其余学生放假回家。游屿路过高三教室,没他想象中的欢腾,所有考生好似明日没有决定命运考试般同往常一般上自习。记得他刚上高一时,上届高三考试前一日离校,整个校园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不知是谁带头发起撕书扔书活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全是翻飞的试卷。六月已经很暖了,白日比黑夜更漫长,这周补课老师有事,游屿不必跑那么远去补课。游屿不想回家,背着包在大街游荡,南大大学城那边傍晚时常有乐队表演,游屿买了杯果汁坐在不远处听乐队演奏。乐队风格偏重金属,鼓手鼓槌每一次落下都仿佛打在他心上,很快游屿捂着心口觉得不太舒服。恰巧兜里手机振动,他拿着手机走到演奏声稍弱的角落去接。“游屿,游屿我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你快带着人来救我!”薄邵意呼吸急促声音哑地不成样子,游屿正欲问详细地址,薄邵意闷哼一声,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嚣张的男生。“叫救兵?”“还敢叫救兵?!”“给我往死里打!”“嘟嘟嘟。”“邵意!薄邵意!”游屿急忙喊了几声,立刻回拨过去,留给他的只剩电信公司优雅的女声,提醒对方无法接通。薄邵意爱玩游屿知道,爱玩的人通常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毛病,游屿匆匆赶往小吃街,同时拨通傅刑的手机,傅刑听罢立即撂下手中的事情赶来。最近这段时间,比起游屿,傅刑和薄邵意玩得更多,两人教室离得近,课业比游屿这个经常跑去隔壁市补课的人不知轻松多少。与傅刑汇合后,游屿问傅刑最近薄邵意有没有惹到什么人。傅刑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不清楚。”学校小吃街就那么一条走到底,但两边分出来的小巷很多,游屿与傅刑分头找。高三学生才离校,小吃街聚集不少,游屿根本走不快,逆着他的人流将他不停向后推,他挤不过,只能走几步停一停,等待人稍微散去后继续寻找。也不知找了多久,傅刑打来电话说人找到了。“怎么样?”游屿担心道。“先来医院。”傅刑话音刚落,游屿又道,“别去薄医生那。”“行,你尽快。”薄邵意伤得不轻,手臂与背部全是被棍棒敲击过的淤青,游屿到时隔得老远薄邵意便冲他打招呼,游屿快步上前拍掉他挥舞的双手冷道,“笑得出来?”“当然。”薄邵意挑眉,故意气游屿,用手指点点自己手腕上的青紫说这是男人胜利的伤痕!傅刑身手好,看样子最后应该是反败为胜。幸好是傅刑找到薄邵意,游屿掂量掂量自己的战斗力,大约只能在女孩子互相拉扯时阻止片刻。“他们五个人,邵意一个没胜算。”傅刑说,“我到的时候他被人压在角落打。有个人后兜有蝴蝶刀,露出来了。”傅刑说得轻松,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他忽略了很多细节。找到薄邵意时,薄邵意被人抓着头发使劲往墙上磕,薄邵意知道护脸,前几下并未直接接触墙面,以至于手背上全是撞击产生的划痕。水泥墙粗糙,皮肤一划就破,他满手都是血,看起来吓人的很。打薄邵意的是这附近的混混,傅刑曾经和他们起过冲突,在高一的时候。“记不记得高一刚开学要抢你钱的那几个混混?”傅刑问道。游屿眨眨眼,想了会后摇头,诚恳道,实在没印象。高一的游屿与现在的游屿稍微不太一样,高一孩子未脱初中小孩的稚气,不像现在的游屿逐渐褪去青涩,变得迫不及待展露锋芒。那时的游屿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家长眼中的乖孩子,老师中的优等生,但在混混眼里便是撒气抢钱的绝佳对象。每年新生入学都是混混们最兴奋的时候,他们站在校门口不断观察着每个出入学校的学生,从中找出最听话最沉默的那个,把这些人堵在背巷里施以暴力,百分之九十以上不会被反击,甚至他们不具有事后报警请老师家长的能力。温温柔柔的人总是伴随着与生俱来的善良。游屿通常对已经撒过气的事情采取永久失忆的态度,但傅刑不同,自小他便担当着保护游屿的角色,因此游屿受气总是去找傅刑。本着有仇必报,立刻就报的态度,游屿在被抢钱后的一个小时内冲进傅刑家,极委屈可怜地告诉傅刑自己被人勒索。勒索二十,游屿边说边打开装零钱的钱袋。“这里空落落的。”他们抢走还要骂我是穷鬼。傅刑听罢拍案而起,随手从书架上扯了趁手的汉译英字典便带着游屿回学校找人。回忆至此,傅刑不得不感叹怎么才过一年,游屿变得如此叛逆,判若两人。薄邵意将傅刑一拳砸飞混混的姿势学给游屿看,游屿简直懒得看他即将毁容的脸及惨不忍睹的手,他低头从包内拿出自己的保温杯递给薄邵意示意他喝点热水,并问他之后打算怎么办?这身伤短时间内好不了,游屿又去掀薄邵意的衣服,“薄医生一定会知道。”“薄医生最近要转科室,你能藏得住吗?”游屿沉吟片刻,将自己的手机放在薄邵意手中,“友情建议坦白从宽。”况且薄邵意是受害一方,追究责任那些混混需要负全责,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又问,“要报警吗?”“报警得当场报,现在警察不会受理。”傅刑摇头道,“小屿,许多混混能在街头当街霸,都得有点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