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宫女神色平静地说:“我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小陛下,以及护下楚相的门生友人,并非保护皇后陛下。”楚辞心中一痛,咬紧下唇,浑身冰凉如坠冰窖。有人偷偷去看楚辞,觉得楚相果然是不愧为让天下人都钦佩的人物,竟果真能把血脉亲情放在忠君之后,对小陛下温情温柔,对着楚辞却是——毫不留情。“那你为何要救她?”秦尧冷静地问,似乎并不如何意外。“并非是我救她,是在场的另外一人秋微。”“她现在身在何处?”“地府阎罗殿,要是脚程快些,说不定已经重新投胎了。”宫女回道。“那她为何要救阿辞?”秦尧并未放弃,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知道。”秋庭连眉头都没抬道:“旁人的心思如何我并不关心。左斯那日心情很好,和皇后提出赌局,秋微替代左斯入局,要是秋微胜,以后皇后要夜夜跪着伺候左斯,要是皇后胜,左斯以后便容忍她活下去,不过秋微要替她死去。”“她一直跟在我身边,也有一副好手艺,她自愿选择了劣势赴死,我并不会故意阻拦。”“空口无凭!”明月失态地大叫,挣扎着要脱离侍卫的控制,却被人摁着头按在地上,疯狂地叫嚷着:“空口无凭!证据呢,你空口白舌几句话,就以为能够颠倒黑白,掩盖事实吗!我不信!”她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我不信!!!”宫女冷静到漠然的眼神毫无温度地看着她,反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副骰子竹筒,放在地上轻轻地推了一下,说:“一局定生死,来吗?”人证可能为假,可是一手出神入化的赌仪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要证明她就是曾经跟在左项身边的那人,这是最简单最准确的办法了。她手指纤细地握着淡青色的竹筒,面容沉静,手腕微颤竹筒在空中晃出一道残影,耳边只听骰子撞击在竹筒内壁的碰撞声,少顷,她平静地把竹筒放在明月面前,说:“你选,大,还是小?”明月胸口剧烈起伏,侧着脸被人摁着地上,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光滑的竹筒,咽了口带血的唾沫,挣扎着要爬得更紧些,却像一只虫子似的一动不能动,但这是她唯一的生门了,她犹豫半饷说:“我选大!”“那我选小。”宫女说,伸手便要去掀竹筒,一只纤纤玉手盖在了她手上。不知何时楚辞走到了她身边,光着脚,脚背盈玉脚趾淡粉,她眉眼清浅目光沉静,温声说:“我来。”宫女看她一眼,撤回手,平静地跪在一边。楚辞手脚发抖站立不稳,拎起一截裙角,缓缓跪坐下,裙摆在她小腿肚铺成一边素色的波浪,她双手伏在竹筒上,似是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这里。秦尧也踱步过来,站在她身后,负手低头看她,一手缓缓扶着她的肩,垂眼道:“开吧。”楚辞闭着眼睛,俯身额头抵在手背上,肩膀抖动,一滴晶莹的泪水落在碧清的竹筒上,宛如潇湘泪竹。她红着眼睛侧头看着宫女认真地说:“你一定能够得偿所愿!”像是一个承诺。宫女躬身:“借殿下吉言。殿下,开吧。”楚辞缓缓地直起上身,手指在竹筒上摩挲着,动作很轻,所有人都看得到,可是没人阻止,因为竹筒连晃都没有晃动,里面的骰子点数不可能再变化。楚辞长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双手握着竹筒慢慢地拿起,藏在里面的骰子一点点地露出真面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它露出云雾遮挡下的云山。小粉衣离的最近,也最先看到,高兴得一下子跳起来,抱着秋庭的肩膀跳跃大喊道:“小!是小!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云舒看她一眼,温和道:“不可御前失礼。”小粉衣一下子惊惶地重新跪下。可是她的声音和喜悦传到了楚辞耳朵里,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上却绽开笑意,她没有低头看骰子,却第一时间抬头看秦尧,惊喜地问:“是我们赢了吗?”“是。”秦尧在楚辞身边蹲下,有力地臂膀揽着她的细腰,看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点头道:“我们赢了。”明月绝望到要疯了,挣扎着撕扯着,歇斯底里吼叫着:“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你做了手脚!是你!一定是你!!!”她怨毒地看着楚辞,恨不得能亲手掐死她!她一个人信不信不重要,只要天下人信了,少她一个微不足道。秦尧挥手让侍卫把她拉下去,“到了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楚辞突然伸手拉着秦尧的袖子,小声说:“再等等。”秦尧侧眼看她要做什么,楚辞却走到明月面前蹲下,看着她,认真地问:“要怎么你才能相信呢?”她苦恼地蹙着秀气的眉头,局促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秦尧见不得她这幅要天下人都好的样子,握着她的手腕要把人拉起,却失手扯到了楚辞一直系在腕间的宽丝带。早在之前秦尧就见过她腕间的丝带,只是一直以为这是楚辞情有独钟的打扮,便一直都没有多想也没过问,现在却猝不及防地见到了真相。红色的丝带轻盈光滑地顺着玉一样的细腕缓缓滑落,缱绻温柔得像是傍晚夕阳落地前最后一抹飘荡的晚霞。秦尧伸手去抓,却只在丝带堪堪落地的时候抓到了一角,他握着长长的红丝带站在原地,皱眉盯着她细白腕内的一点红砂,问:“那是什么?”楚辞飞快地把手臂藏在背后,紧张地看着秦尧,“没……没什么。”明月却死死盯着那一点红,目光灼烫得要滴下血来,喃喃道:“守宫砂,这是守宫砂,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故意要害死我!你好恶毒——!”“不,不是。”楚辞慌张地解释,“这不是……”秋庭突然开口道:“可用纯白的华胄兰花汁验证,要是守宫砂,点上花汁后会逐渐褪为无色,清水冲洗后会再显色,陛下可以一验。”云舒却看着粉衣小宫女头上带着的一朵白花,温和道:“可否借姑娘头上的簪花一用?”小粉衣犹豫片刻,有心想说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吗,但看着她的神色什么话也不敢问,立刻把花取下,紧张地递到秦尧手中。楚辞对此十分抗拒,挣扎着要逃开,秦尧却把她禁锢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耐心地安抚,“别怕,不会伤害你的。”楚辞低头,怕到全身颤抖,却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看着他手中那朵无害的百花,就像看着吃人的洪水猛兽。秦尧却并未直接动手,而是采下花瓣中间柔嫩的鹅黄色花蕊,用指尖盛着,点在她的眉心,把那一点点鹅黄的花粉揉散开,像是楚辞的眉心落下了一颗星。楚辞容色艳极,唇红齿白,眉如远山目若秋水,盛着眉间一点黄,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女。“别怕。”秦尧放轻了声音安抚。然后从背后抱着楚辞,握着楚辞的手腕,让楚辞能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看清楚,把花瓣碾碎在她手腕内侧,在那一点鲜亮到刺眼的红上。花香在手腕上轻盈地飘散开,充斥着鼻尖,然后手腕上的红砂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点点逐渐褪去了鲜红的颜色,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和白瓷一样的肌肤融为一体,再看不见。有人惊叫起来:“真的是守宫砂,皇后殿下竟真的尚是清白之身。”所有人都看着楚辞的手腕,只两人除外。楚辞冷冷地看着明月,明月也死死地看着她,看到楚辞嘴唇张合,无声地对她说——作者有话要说:一万多字!此处渣渣作者庆幸还好有存稿~谢谢大家支持!orz,以后也是日更,早上九点不见不散!第23章“既然真相已经大白天下, ”秦尧摩挲着楚辞的手腕, 只觉触手微凉, 细腻光滑, 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 他漫不经心地说:“那便该领罚的领罚,该领赏的领赏。”“至于你, ”他缓缓抬头看明月一眼,就像是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土一样, 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无视, “以下犯上背后生谣失职失责, 数罪并罚,那便如你所愿。”明月正死死地盯着楚辞, 看到她嘴唇张和,缓缓无声吐出几个字, 立刻睁大了眼睛眼球泛起血红, 浑身巨震犹如遭受雷劈。闻言立刻惊慌地扭头去看秦尧,以头抢地宛如一个失智地疯子,手舞足蹈地辩解,涕泗横流地求饶:“不是我!是皇后设局陷害我, 是她故意一步步纵容我, 假装怯懦柔弱,实则蛇血心肠,这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是她安排好的, 陛下信我,信我啊!!!”楚辞软软地靠在秦尧怀里,目光越过她看着殿门外面的一片枯叶,面无表情得像一个精致的木头娃娃。“信你?”秦尧轻笑,抱着楚辞,看着侧着脸被狼狈摁在地上的明月,脚尖随意地在她下巴上碰了碰,带着笑意温和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桩桩件件,哪件事冤枉了你?流言不是你散出去的?还是苛待皇后膳食的事情不是你指使的?”“不要自作聪明地以为你的那些小把戏朕没看到,也不要以为你的那些心思朕不知道。皇后纵容你这么久,如今也不过是你罪有应得,怨不得旁人。”明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无论皇后做了什么事,他都会包容下去,立刻浑身瘫软地躺在地上。所以秦尧对她的放任是因为楚辞,而现在对她严惩不贷也是因为楚辞,换言之,楚辞想一个人生,秦尧便让一个人生,楚辞若是想一个人死,秦尧也能毫不犹豫地解决。他不在乎别人做什么说什么,他只看只听楚辞做什么说什么,他们这些人在秦尧眼中并无什么不同。秦尧直起身,目光缓缓地从跪了一地的人身上扫过,声音不高,足够每个人恰好听到,语气不急,又缓又从容道:“这后宫的主子,现在有一个,以后也只会有这一个,踏进这宫门,她就是这里的天。”“要是有人眼睛不好看不清楚,朕不介意帮你,毕竟前车之鉴过的久了,总有些人记性不好,生出些贻笑大方的念头,需要别人帮她好好长长记性。”“既然如今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为你们的表率,”他淡漠地看一眼明月,冷冷道:“你们便好好看着,看清楚了,若是再犯会是怎么样的下场。”“哈,”明月安静了许久突然放声大笑,模样张狂又疯癫,她大笑:“哈哈哈哈!所以我成了你立威的垫脚石,是吗,皇后殿下?踩在我的尸体上,让天下人都能看得见你清清白白一尘不染,看到帝王对你无可比拟的纵容和宠爱,看到你的温润无害怯懦柔弱。”“然后呢,然后你还要什么?”明月怨毒地死盯着她,疯狂地大喊大叫:“你本来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抢别人的,我只要一点点就够了,一点你都不肯分给我!”“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怎么还不死!你看看你身边的人——谁都不喜欢你,楚夫人生你的时候就死了,还有你哥,你哥也死了,连护着你的小宫女也为你死了,你就是个天煞孤星,所有对你好的人都会不得好死!”她疯狂又恶毒地诅咒着,咄咄逼人地怨骂着,“你会害死你身边所有人,所有人!一个都逃不了!他们都会因你而死,凄惨地,无人问津地静悲惨死去!!!”楚辞收回没有着落的视线,突然看向明月。她的目光冰冷又锐利,像是雪白剑刃反射出的一抹刺眼寒光,带着无声杀人的压迫和锋利尖锐的攻击。明月立刻觉着自己的脖颈被无形的细绳紧紧勒住,她脖颈上冒出淡青色的筋骨,喉咙间咔咔作响,心中明明有无数狠毒的话想要谩骂,可是竟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惊惧地看着楚辞,第一次觉得这个看起来柔软好欺负的小女孩,脚下的阴影却是一处无底的静默深渊,深渊下一双毫无感情的巨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你。秦尧抱着她的腰,手上微微使力把人单手抱起,让楚辞光着的脚丫踩在自己脚背上,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腕,顺着她的腕内缓缓摩挲到拇指指根,手指推着她的指尖,捏着她的指腹挤到她的掌心。他下巴轻蹭楚辞额角,手臂环腰,眼神冰冷地看着瘫成软泥的明月,在楚辞耳边轻声说:“朕就在你身后,你还在怕什么?”这话就像是一句鼓励,让她不必顾虑地一直往前。楚辞手指微微蜷缩,旋即像是下定了决心,握手成拳,点头道:“好。”秦尧一个眼神扫过,侍卫立刻抓着明月的头发把她半拽起来,控制着她的双手双腿,完全剥夺了她的反抗能力,让她像一个破败的娃娃,任人摆布。另一名侍卫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中的佩剑呈给楚辞,秦尧冲他摇了摇头,无声地示意退后。楚辞却只是垂眼看着明月,看得认真又仔细,她轻声说:“骂我还不够吗,不管你怎么恨我怎么评价我,我都不会生气的,可你不该提及别人。”明月张嘴要说什么,楚辞却突然弯着眉眼冲她一笑,笑得明媚又温情,她高高地扬起手,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扇了下去,清脆到每个人耳边都留有余韵,震到脑子发麻。“你本来不用死的,毕竟人无完人,我也会犯错。”楚辞轻声细语地说:“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底下孤苦,又黑又冷,我不舍得娘亲和哥哥受苦,你下去伺候他们吧,好不好?”“唔,唔——”明月还欲求饶,就被侍卫捂住口鼻,拽着头发毫不怜惜地拖了下去。而等待她的,定然不会是梦中无忧乡。杀鸡,儆猴,只是秦尧善用的手段;立威,生畏,不过是小人常戚戚的畏惧。树倒猢狲散,明月出头,其他人不过是跟在她身后狐假虎威一番,妄想借着扶摇之风做着升天之梦,现在兜头一桶冰水浇下来,个个冻得五脏六腑郁结于内,怕下一把刀砍掉的脑袋就是自己,又怕此时出声就是催命的铜铃。因此恭谦得不行,心诚得不行,恨不得能让秦尧和楚辞看到自己改过自新的内心,能够继续在宫里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宫女也甘愿。毕竟宫外民不聊生的情景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被家人卖进宫里来的,要是又被放出宫去,能被这年月啃碎了骨头连渣都不剩。他们忏悔得专注,秦尧和楚辞却没分一个眼神给旁人。秦尧紧紧握着那把细窄的玉腕,毫不留情,力气大的把楚辞的骨头都要捏碎了。楚辞痛得微微颤抖,几乎要站立不住,却倔强地挺直了腰背,没有向后靠在那宽阔有力地胸膛上,毕竟她也觉得自己这幅蛮横的样子丑陋极了。秦尧看着她长发的纤细背影,眼中晦暗的情绪愈发浓重,他声音很冷地说:“都出去!”楚辞背影一僵,像是有些怕了,却咬着唇,抽泣般一颤一颤地肩膀抖动着,眼睁睁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如流水一样安静无声地顺从退出。云舒走在最后,她对楚辞安抚一笑,眉眼柔和地轻轻带上门,很是放心的模样。门关上了,内殿也彻底静下来,连风声和落叶声都没有,楚辞只听得到胸口那颗心脏聒噪的跳动声,“噗通——噗通——”又急促又响亮,血液在身体里潺潺流动的声音透过薄薄的肌肤传到耳蜗里,吵闹极了。也让人不安极了。秦尧第一次对楚辞彻底冷下脸来,楚辞不敢回头看他,却能感受到身后那人压抑到了极点就要爆发出的疯狂,像是满城风雨将至前夕的电闪雷鸣。楚辞紧张到心神紧绷,连长长的发丝都成了小树上柔嫩的叶子,蜷缩着身体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雨。秦尧却突然松开了捏着楚辞左腕的手,伸出右臂环在她细腰上,稍一使力,就这样单手把人抱起,轻松的就像拎起了一个精致的木偶娃娃。楚辞小小的一个,站直了都只到秦尧心口,现在被人环腰抱起,双脚离地踏空,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身边的东西,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双臂揽着秦尧的脖颈,全身的重量就挂在抱着她的手臂上。秦尧的脸色很冷,目光冰凉,连呼吸都是压抑而克制的,眉眼冷峻唇峰紧抿,暴躁得像一头被人冒犯了的大狮子。看起来特别凶狠。但是依然很英俊。秦尧抱着楚辞,低头就对上她专注认真的目光,脚步一顿,又飞快地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快走几步把她放在桌子上,双手撑在她身边,距离很近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又沉又凉地问:“朕让你当皇后,就是让你这样委屈自己的,连赏别人一巴掌都值得你犹豫?”楚辞松开手臂,讪讪地搭在膝盖上,模样乖巧可爱,低着头不敢说话。秦尧却捏着下巴让她抬起头,拇指扣着她的下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顶着她的鼻尖,声声逼问:“朕允许你委屈自己了吗?”“朕让你这样委曲求全了吗?”“朕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这宫里没人能让你委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要做什么都行。区区几个下人就把你逼到这样的境地,楚辞,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楚辞咬着唇,本来觉得害怕,现在却又被他明为讽刺暗为承诺的的话大了胆子,她恼羞成怒地晃着小腿踢了秦尧一脚,抗拒地推着他要他离远点,皱着脸凶巴巴地说:“是,书都读到你肚子里去了!一点都不剩!”秦尧脚下很稳,一动不动,任由她使出吃奶的劲咬着牙狠命地推,却连一毫都都没有挪动,还要故意冷声嘲讽:“朕又并非世家大族出身,你要跟朕比,偏连朕都不如,那你来说,你是不是连狗都比不上?”“你走开!”楚辞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假装要去咬他,闻言又生气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然后又想,“也不能那样说我。”“朕说的不对吗?”秦尧却不为所动,“你手中握着生死大权,却被人逼的步步退让至退无可退,天底下有你这样窝囊的皇后吗?”“天底下有你这么隐忍的主子吗?”楚辞张口要说些什么,秦尧却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朕不管你想向天下人证明什么,或是要做别的什么,你需要知道,朕就站在你身后,无论何时回头,都不必害怕。”楚辞心中咯噔一声,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就绷紧了,面上却丝毫不显。她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秦尧神色,却并不能从他平静无波的面上看出分毫,,有心想要问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却终是不敢。过了许久,楚辞缓缓地收拾好表情,抬头对他一笑,笑得轻柔天真,轻声细语地说:“那说好了。”作者有话要说:说好了^-^第24章秦尧看起来好像对这个说出口的承诺并不如何在意, 只是摸了摸楚辞的头发, 手扶在她的肩膀上, 给了她一个温情的拥抱。一点都不像他能做出来的动作。楚辞揉揉眼睛, 沉默地坐在桌子上, 小腿在空中晃荡着,因为挨不着地显得有些可爱。秦尧松开手, 低头看她左手手腕上的朱砂痣,那一点红妖冶得像是雪地上艳到滴血的红梅, 和楚辞清新温暖的气质格格不入, 况且这种物件, 现如今少有人家会用到掌上明珠身上。守宫砂性大寒,伤身。未出阁的女儿家在父母膝下长大, 有家人亲眷教导看护,待得长成, 便有少年郎登门求亲, 或是自幼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传成佳话,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过门,此后和夫君举案齐眉佳影成双。父母双亲皆是爱护亲身骨肉,珍重爱惜, 非是犯下大错见不得受苦, 而婚后守宫砂更是无用,夫君也不可能要妻子点下。可是楚辞手腕上却有一颗。却在众人逼迫诋毁她时,宁愿对此默默承受,也要对守宫砂讳莫如深, 平日也以红丝缎缠腕,从来不在人前表露半分,甚至秦尧和她同食同卧这些时日,都从来没有发现过红丝缎下的端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不想对人说的心思,甚至连秦尧自己都有不曾诉之于口的念头,可是若是楚辞对他有所隐瞒——啧,总感觉很让人恼火。秦尧手指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托起她的手肘,让手腕上那颗鲜红的珠子露出在两人之间,沉声问:“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它,明明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他问的耐心平静,没有指责质问,只是心平气和提出问题,希望能够听到楚辞的一声解释,或者看到她难过生气到情绪外露,大哭一场也痛快。楚辞却神色平静,只呆愣愣的看着手腕上的红砂,感觉那就是一颗红艳的毒药,镶嵌在她身体里,在呼吸和血液流动中,把毒素遍布全身,然后一点点的,过度到身边的人身上。一些画面在脑海里飞快闪过,有压抑低沉的闷哼痛呼声,有铺天盖地的血色,漆黑不见五指的牢笼,和没有希望的明天。那些童稚的呼救,伸出的绝望双手,带来的一点温暖,和永远的诀别,如影随行,如蛆附骨,不死不休,不消不灭。楚辞眼中浮现出怔踵,像是陷入了一个无法脱身的恐怖梦境,只有手腕上的红,和手肘上一点的温暖。她猛地抬起手,张着一口细小的白牙,冲着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一刹那之间,秦尧鼻翼见就能嗅到甜腥的血气,有蜿长的血迹沿着她的嘴角和小臂流下,缓缓从下巴上滴落,一滴一滴地汇聚在秦尧手心。秦尧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眼中分辨不出情绪。昔日楚辞脖颈上被左项用剑割出伤痕,随后便被身首异处地扔到乱葬岗;楚辞手心被指甲刺出月牙状的红丝,他便皱着眉头教训她给她上药;甚至连光着脚下地,都要被他指着鼻尖警告。可是现在,楚辞在他面前,用要咬断手腕的姿态自残,他却冷静地站在一边,不出声,不阻止,任由楚辞发泄。直到楚辞脱力地移开手腕,那颗守宫砂周围显露出了深可见骨的牙印,血线绕着手腕一圈,就像是带了一个手串,牙印就是最夺目的装饰。楚辞牙尖上也带着红,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带血的唇角,眼神迷茫痛苦,神色天真茫然,脸庞精致完美,一身白衣赤脚坐在桌沿,像个夺人心魄的女妖。“闹够了吗?”秦尧目光从她手腕上惨痛的伤口缓缓移到苍白的脸上,看着她下巴上摇摇欲坠的红色血滴,沉声问。楚辞此时反应迟钝,尚陷在无法自拔的情绪里,闻言也只是慢慢地抬头看着秦尧,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迟缓地摇了摇头,然后依然入神地盯着那颗守宫砂。“不想要?”秦尧又问,声音又稳又沉,置身事外得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楚辞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神色和反应无一不昭显着——是的,不想要。秦尧没再出声询问,反手拔出了一把匕首,细长的尖端又利又亮,像是从未出鞘过。他手极稳,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握着匕首,匕尖挨着她细薄透亮的雪白皮肤,一个小红点在匕尖下飞快地出现在楚辞手腕上,而她敏感脆弱的肌肤还没来得及感到痛意。“不想要朕现在就可以替你剜掉它。”秦尧垂眼无情道:“只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再痛都要忍着。”秦尧知道楚辞的娇气,毕竟是一个生气踹人踢到桌子腿都会红着眼睛抱半天腿的撒娇精;也知道常人身上一分的痛意,在她身上就是三分;但也知道,她柔弱身体下,那个倔强的灵魂。所以会怜惜她的一切,但也会尊重她所以的选择;会为她铺好前进的坦途,也会为她备好退路。因此只要楚辞点头了,秦尧就可能毫不迟疑地把尖刃刺进她的皮肤里,手腕微动匕尖翻转,剜掉一块带血的皮肉,也割掉这个楚辞不愿面对的过去。“要剜掉吗?”秦尧又问,垂着眼不看楚辞。楚辞手腕微颤,回过神似的低头看守宫砂,看锋利的匕首,看秦尧温暖有力的手掌,看不到却能感受到的是,秦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掌上细微的颤抖。她点了点头,秦尧握着楚辞手腕的手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力气大了许多,立刻就有更多的血迹从伤口中被挤出。秦尧胸口缓缓地起伏,闭上眼睛又睁开,再握她手腕的力气就十分恰当。“不要后悔。”秦尧抓着匕首的手指缓缓缩紧,像是握着千钧之重,不堪重负,却神色平静。“不后悔。”楚辞轻声说,然后另一只手覆在秦尧手背上,她的手太小,就像是落在他手上的一只白蝴蝶,力道很轻,却很温柔,说:“你不要怕。”她慢慢地掰开秦尧抓着匕首的手指,轻言细语,重复道:“你不要怕,其实我不疼的,一点都不疼。”明明将要承受痛苦的是楚辞,可她却反过来安慰秦尧,说你不要怕。秦尧松开手,任由匕首从他手中转到楚辞手上。楚辞力气很小,刚刚那一番失神的失态也耗尽了她的体力,此时握着匕首手腕都忍不住轻颤。“我可以自己来的。”楚辞认真地轻声说:“太丑的,一点都不好看,你不要看好不好?”“不好。”秦尧说:“这是朕的匕首,朕想看自然可以看着。”这匕首是秦尧的,因此这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楚辞便没有再反驳,只是为难地皱起了眉头。“行军打仗不知见过多少不完整的尸身,于尸山血海中尚能面不改色,只一道微不足道的小伤口罢了,剜掉的肉还没砍头的疤大,朕不会在意。”秦尧这样说。楚辞也觉得没什么,只是秦尧面无表情,手心里汗湿的温度已经沾到了楚辞的手腕上,一点都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不在意”。可是楚辞又觉得她不应该这样想一个横刀立马四处征战,赤手空拳打下偌大一个江山的帝王,毕竟从第一次见至今,楚辞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秦尧失态的模样,他总是成竹在胸的漫不经心,语气随意的挥斥方遒,从不失神,从不气馁,强大而自傲。楚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由内而外散发着绝对的气势的人,好像天塌地陷在他面前都不算什么大事,天崩地裂都应当等闲视之。“好吧。”楚辞语气迟疑道:“那你便看着吧。”她咬着唇,缓缓地凝聚力气,眼神专注地看着手腕上的小红点,和那些新伤口掩盖的,层层叠叠的旧伤。只是这一次,大概真的就能结束了。她大睁着眼睛,高高地举起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刺下。有血飞溅起来,从空中跳跃着落在楚辞额间,又顺着她挺直的鼻梁滑落,从鼻尖落下,落回到秦尧手心。他手掌合拢,小鱼际压在楚辞手腕上,中心正是那颗被深深厌弃的守宫砂,而在他曲起的指腹内,却是那把锋利的匕首。秦尧的血液顺着手掌纹路蔓延落下,滴落在楚辞的伤口上,和她的血迹汇成一处,融为一体,顺着她的小臂流下。秦尧目不转睛地看着楚辞,声音冷硬地问:“痛吗?”楚辞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却有晶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哭得无声无息,眼泪打湿了睫毛,瞳仁黑亮,安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却仿佛让人耳边响起痛彻心扉的嚎啕。太痛了——太痛了——!痛得好像要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