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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相女[重生]》TXT全集下载_44(1 / 1)

闻月愣住:“可是被我吓着了?”“不是。”他没看她, “儿时为防宫中有娈童癖好的老太监对我不轨,我自来浅眠。”他不过寥寥几字, 却已让闻月心头钝痛。她不知闻昊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会变成如今模样。她不敢多问, 生怕触碰了他的伤心事。唯独能做的, 只是装作未闻,同他笑笑:“昊儿,阿姐带了绿豆酥过来,说是定宁城最好吃的一家, 你要不尝尝?”闻昊没理会她, 继续闭目养神。过了会儿,见闻月没动静,他方才慢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站起身去, 从桌上拈了块绿豆酥,抿了抿味道。闻月别开脸,故意不去看他。闻昊不喜人过分关注于他,这也是闻月近期才知晓的事儿。她先前碰过几次他的冷脸,近来算是有所长进了。知他不喜欢人在一旁说话,她便耐着性子,什么话也不说,便是单纯地同他一道坐在凉亭中,闻月也觉得高兴。是那种……夙愿达成的欢欣。两人坐在亭中,也不沟通。他安心吃着绿豆酥,她则接过侍女刚熬好的汤药,趁热喝下。蝉鸣悠然,夏风送来一阵阵清凉,加之那绿豆酥口味甚好,闻昊难得心情愉悦。见她日日服药,有些纳闷,竟主动开口问她:“你生什么病了,怎日日都要喝这些破药?”他不爱唤她名字,更不肯唤她阿姐。大多数时候,他对她的称呼,就是“你”。闻月朝他粲然一笑,放下药碗,正想说话,却被忠心护主的侍女抢先。侍女说:“少爷不可胡说,夫人可没生病,夫人服的是安胎药。”“你……怀孕了?”闻昊蹙眉。闻月抚着肚子,羞赧地点了点头。闻昊这才发觉,她宽松的衣袍下,小腹已微微隆起。如此看来,他绑架她时,她便已怀孕多时了。闻昊顿时倒有些后怕了,怪不得谢翊先前那般心急,原来他一个不慎就能叫闻月一尸两命。若那事儿当真发生了,恐怕他闻昊一百条命都不够抵。取过一块冰糖,闻月塞进口中。她怕苦,偏生安胎药又苦得很,她只能以冰糖解苦。闻昊见状,在一旁讽刺她:“你可是真精贵,不过是喝副苦药,竟还要吃糖。一看就是谢翊那狗贼,就是把你给宠坏了。”闻月环顾四周,见无谢翊亲信在场,掩着唇,偷偷笑了。若此刻谢翊在场,被他听见闻昊骂他狗贼,定又要同他打起来。闻月将将想到谢翊那面红耳赤,却又被她拦着,只好隐忍不发的样子,唇角笑意便忍不住。闻昊说得没错,闻月确实是谢翊宠坏了。前世未能与她圆满,到今世,谢翊已拼命在补足。闻月何其幸运,与他错过一世,却还能在今世同他得到圆满。这一世,能再遇他,得他不离不弃,她何其幸运。腹中胎儿似在回应闻月,竟用力踢了她肚子一下。闻月心下一动,搬了凳子,挪道闻昊的躺椅旁。她拿眼戳戳隆起的小腹,说:“他正在肚子里头闹腾,你要摸摸不?”“不要,我才不要碰那谢翊狗贼的孩子。”闻昊脸上写满了抗拒。他其实不是讨厌她腹中孩子,只是在宫闱中待久了,他没少替皇后处理那些怀孕的后妃,那些被他灌了堕胎药、下过毒的妃子不在少数,他曾见过血淋淋的胎儿自腹中流出。他心知,他的这双脏手,是不配触碰新生命的。而终他一生,身为太监之身,亦让他不配拥有任何子嗣。悄然中,一双温柔暖和的手伸向了他。知闻月怀着身孕,闻昊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挣扎。于是,等他回神之时,他的手已被她摊开,牢牢地贴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之上。也便是这时,她腹中胎儿竟回应似的踢了一脚。好巧不巧,那一记正好踢在了闻昊掌心。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闻昊心中蔓延。此刻,闻月腹中新生命同他的第一次照面,已让他感知到了新生的力量。鬼使神差地,他竟唇梢上扬,笑了起来。他同闻月相视一笑,惊讶道:“这家伙,还真动了。”闻月抚着小腹点头,“他是在跟舅舅打招呼呢。”“谁是他舅舅。”闻昊回过神来,故意冷了声:“我才不是他的舅舅。”“你是我亲弟,便是他的舅舅呀。”“我不是。”“你不承认也得承认,我们可是滴血认过亲的。”闻月一句话,将他所有的辩驳又再次闷进了心里头。事实摆在那儿,闻昊不承认也得承认。彼时,闻昊的手还附在她的小腹上。他略显尴尬地想要收回手,却忽然被她伸来的温柔小手给盖住。他怕伤了她腹中孩子,也不敢用力,只好呆呆地任她覆在他手上。她见他难得乖顺,心中已是愉悦,她娇娇同他在笑:“昊儿,从前未寻着你那时,阿姐就总在想,昊儿长大了该是何模样。而今见你这般清俊磊落,武艺高强,阿姐心里高兴极了。从前在江南乡野,没少人嘲笑阿姐是孤女,眼下你回来了,阿姐便再不是一个人了。今后有谁再欺负阿姐,阿姐都不怕了。”“不有那谢翊嘛。”闻昊昂着脑袋,“我看他可是欢喜你,欢喜得紧。”“那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她幽幽笑开:“谢翊是你姐夫,而你,是阿姐这辈子永远最亲的人。”“说得倒是好听。”他充耳不闻,冷声讽刺她:“可有朝一日,若谢翊与我要做抉择,你定然选得仍是他。”她未立刻作答,只摇头在笑。过了许久,她方才抬眸,一脸正色:“若真有那一日,我会选你。”她眼中那股莫名的执着笃定,叫闻昊有一刻恍惚,有那么一瞬间,闻昊是相信她的。可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太天真了,饶是世上任何一个人要做选择,定也是选谢翊,而弃他的吧。毕竟……谁会将一个阉人放在心上。他轻笑一声:“你也就骗骗我吧。”“昊儿,我没骗你。”她将他的手攥得死紧,眉头微皱,确像是认真在做抉择。她说:“昊儿,我会留你生,而后,同谢翊一道死。”得闻此言,闻昊心头一震。在他预想的结果里,闻月可以是避而不答,也可以是含糊其辞,却绝不该是如今答案。他别开脸,虚晃地笑了笑,“这种话,听过就算了。”“你不必不信。”闻月回以一笑,她遥望远处屋檐,目光变得遐远——“昊儿,这是阿姐欠你的。”闻月话音落下,长久后,两人都未在说话。风声撩动着院中百花,任花枝树叶摩挲,发出窸窣声响。闻月拍拍他的肩,宽慰自己,也是宽慰他:“昊儿,如今你都回到阿姐身边了,便不要再去想那些可能了。今后,你那儿也别去,就待在阿姐身边。阿姐虽然细胳膊细腿,但勉强也能保护你。更何况,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她轻揉了揉自己小腹,同他笑:“待你侄儿出生了、长大了,阿姐定也老了,到时候便由着他护我们周全了。”闻昊自来冷情,照理说,他该是对她所说完全无动于衷的。可是,听她眉目温柔地畅想着未来,他那般残暴狠戾的少年,竟也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心头不由地软了,居然意外地开始向往平和安宁的生活。他沉着嗓子,难得主动地开口问她:“准备给孩子起什么名字?”“谢然。”她说,“顺其自然的意思。”“好名字。”得他夸奖,闻月竟是一怔,眼都瞪圆了。她将他带回定宁城已有半月,骂声不少,却从未听他口中说出个好字。而今得他此言,闻月心间满是喜悦,笑容根本藏不住。她恍惚想起,那夜谢翊拥着她,告诉她人世境遇不同,闻昊心性已长成,或许是他的心是她捂不热的。可时至今日,闻月能大言不惭地告诉谢翊,虽境遇不同,但人皆脱不了血缘之亲,饶是再铁石心肠之人,亦是有情的。凉亭外,繁花正茂,一切皆是生机盎然的模样。闻月由衷觉着,终有一日,闻昊定能放下前尘,同她一道,好好生活下去。而彼时,闻昊也正暗自出神。当闻月甫一说起那未出世的孩儿的姓名时,闻昊便猜到,她腹中孩儿便是当年被他推下水的那个孩童。世道轮转,前世的闻昊,做梦也想不到,那个险些被他害死的孩童,竟会是他的亲侄子,还将在今世与他有过那般手足相贴的可爱缘分。至于那个被他所害,一尸两命的冤魂,竟成了此刻对他无微不至的亲姐。闻昊悄然握紧拳,感叹老天对他未免太过不公。凭什么旁人唾手可得的亲情、圆满,在他这儿却难如登天。凭什么他这一双手……要沾满至亲的血。第113章 离别夜风微凉, 驱赶了夏日的闷热。后花园中, 闻月坐在荷塘边, 赤着脚, 双脚踢踏着水花, 笑得很欢。谢翊从军中归来,甫一入花园, 便见着如此场面。她身前身后,皆是洋洋洒洒的月光, 落在河面、打在地上, 清白了一片。她背对月色而立, 周身仿有光晕笼罩,一颦一笑, 美得不可方物。谢翊清了清嗓子,凑近她:“何事竟叫你如此高兴?”闻月抬眸, “你猜。”“不猜。”“为何?”“因为铁定是闻昊的事。”提及闻昊名字时, 谢翊撇了撇唇,语气醋溜溜的。闻月粲然一笑:“吃味了?”“不敢。”他半蹲在荷塘边,从背后抱住她,宠溺地笑着:“他是你亲弟, 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你两世寻他皆极为艰难, 眼下好不容易姐弟团圆,亲厚些也是应当。”闻月回过身,怀胎五月的身子略显笨重,她来回换了好几次角度, 才终于让自己舒服地窝进了谢翊怀里,“谢翊你真好。”谢翊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笑她:“傻姑娘。”她娇憨笑笑:“今日我同昊儿谈及腹中骨肉姓名,以他那般暴戾冷厉的个性,我以为他定会继续冷面相迎,却不想,他竟是难得语气温柔地同我说了个好字。而今这才半月时光,昊儿就已有此改变。谢翊,你说……再过一年半载,昊儿是否就能变回那正常的少年模样?”说完,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二人离得很近,谢翊能清晰无比地看出她眼中炙热的期待。然而……谢翊眼眸微沉:“闻昊个性,是两世境遇造成,恐怕一时很难改变。”“没事,反正今后时间还长,我同他慢慢磨。”“可是……”谢翊欲言又止。闻月察觉出了怪异,蹙眉追问:“怎么了?”“恐怕留给你的时间不会很多了。”“为什么?”他说:“近日,府内有人暗中通报,闻昊似与一名侍女来往甚密,后来我悄然探查,方才知道,那名侍女是定宁城中密探,是太后派来递送书信,用于解救他的。”闻月沉着眉,一言不发。谢翊无意泼她冷水,只是到了此刻,他必须提点她,以防闻昊今后伤她更深。他顿了顿,提醒她:“今日他与你亲厚,兴许只是为了逃离定宁做铺垫。”得闻此言,她原本欢欣活跃的一颗心,瞬时降到谷底。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默地收起了荷塘中踏水的双脚,转过身,深深朝谢翊怀中缩进去,连脑袋也一块埋了进去。过了许久,谢翊听见他胸口传来低低的呜咽声。他不敢轻易开口安慰,只怕让她更难过,唯独能做的,只是伸手一遍遍地替她顺着背心,希望她好受些。打心眼里,谢翊知道,闻昊与他们注定是两路人。可闻月对闻昊那般珍惜,又怎可能舍得与他陌路。有时候,他也会埋怨上天,为什么那般爱捉弄他可怜的发妻,为什么闻月求寻两世的亲弟,竟会是妖后手中最得力最忠心的太监因心。若因心不是闻昊,他定会杀了他,斩草除根,叫妖后失去一只臂膀。可如今情况,谢翊绝不可能杀他。或许,谢翊是可以开口,让手下用强硬的方式留下闻昊的。可强硬留下闻昊的结果,是不是会伤闻月更深?谢翊无法预知结果,亦不敢轻易开这个口。*后来,谢翊没禁住闻月的软磨硬泡。在她百般闹腾下,他终是透露了那个侍女姓名。次日,闻月便起了个大早,躲在暗处。趁那侍女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进入闻昊所在厢房后。闻月立刻遣了侍从,悄然跟进院内。侍从把手院门,闻月则躲在门后,偷听里头一举一动。果不其然,如谢翊所言,闻昊及侍女早就做好了逃离的打算,而今滞留定宁,只不过是为了多打探些消息,好借此回上京复命。更让闻月意外的是,原来妖后早就知道闻昊乃闻月亲弟之事,而今闻昊被闻月收留,妖后非但不介怀此事,反倒让侍女拖口信来感谢他的忠心,感激他大义灭亲,愿与她一道保护这王朝。好一个离间计。闻月捏紧拳,牙关紧咬,嘴唇不停在抖。原来一切的一切,皆是妖后的一场阴谋。她收留闻昊,将他留在上京,便是因与父亲过往恩怨,为了让他们姐弟自相残杀。前世,闻昊已亲手杀过她一次。今世,若非谢翊赶来,她及时认出他,或许她将再次成为闻昊手下亡魂。她曾以为,闻昊杀她是因私怨,却不想,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妖后的阴谋。思及至此,毫不犹豫地,闻月推开了门。“吱呀——”木门发出沉沉闷响,而后洞开。敞亮的日光自屋外射进来,将室内的灰暗一扫而空。待看清来人时,闻昊不由地眉头一蹙。侍女比他更快反应过来,察觉危险,她立刻握着匕首,飞身过去,欲擒住闻月。可还未等她匕首触及,闻月甫一招手,便有两名师从迅速赶来,将那侍女反剪双手,扼在地上。对着闻昊,闻月冷声下令:“来人,将这侍女押下去。”“是。”侍从扣着侍女,飞快地退出屋内。须臾后,偌大的房内便剩闻月与闻昊二人。他不说话,她亦不言语,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静得连银针落地,仿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许久后,闻月转过身,走向门边,阖上房门。屋内恢复先前那般的灰暗。大理石地面上,落了几格窗影。闻月一步步迎向他:“你准备应太后要求,返回上京?”他冷冷勾唇:“你既已知我暗中与太后人马联络,便应该猜得到。更何况,你既已来此,便是谢翊早就同你告知了。”她蓦地打断他,“可我不信。”他未回应,只是无声将目光撇开。“昊儿,我想知道你心中想法。”她走上前,恳切追问:“若你不愿回到宫中,又或是遭了太后威胁,你都可以同阿姐讲,阿姐能帮你一起想办法。若是想不到办法,那我便去求谢翊。只要你不想回去,总能有办法的。”她满眼哀伤地拉住他的衣袖,企图唤醒他的执迷。可他却只是转过脸,冷冷抽走衣袖。他说:“你应该知道我心中答案。”闻月沉默良久,她虽笃定知晓他心中答案,却仍旧固执不肯放开,“你我姐弟好不容易才迎来团聚。你留在这儿,同阿姐安稳地待在一块儿,不好吗?”“不好,一点也不好。”“为何?”他回头,恶狠狠地望着她:“在你眼中,或许是你我姐弟情深。可于我而言,前世今生近三十载时光,亲情皆是根本从未曾存在的东西,你要我怎么去相信你口中的所谓亲情。相比于此,我更愿意相信皇后对我的提拔之情。”她红了眼睛:“昊儿,你怎能被奸邪之人蒙蔽双眼,太后是在利用你!”相比于她的激动情绪,闻昊显得冷静许多。他徐徐道:“我与太后乃是各取所需。我助她向前,她助我位极人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他说:“放我走吧。”闻月心头钝痛,咬着牙,不说话,只摇头。闻昊本能去看她的反应,却在见到她眼中泫泫欲滴的泪时,心头莫名一沉。他装作不经意地别开了眼,再开口时,语气也没那么重了。他说:“你若真是我亲姐,便放过我吧。出生并非我能选择,若能选择,我宁可不要做你口中的那个闻昊。”“啪嗒——”泪水滴落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在偌大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脆。虽然知道她在疼,但此刻不说,今后只会让她更疼。闻昊硬下心肠,不去看她的表情,他凉凉道:“你口中所谓平静生活,或许是你梦想的,但绝对不是我想要的。与皇后一道,为权势、劲敌抗争,那般刀口舔血的生活,方才是我真正要过的。你我虽有血缘关系,但是……”他沉了沉嗓子,微眯着眸子,声线冷厉。此刻,即便没那身宫中服侍佐身,他身上昔日宫中权阉因心的气势,仍旧叫他不怒自威。他说:“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无法走到一块儿。”他还说:“你我亲缘本就是场错误,也该是时候拨乱反正了。”*自闻昊说出那般决绝话语后,闻月便狠下了心,几日都未再去他院中。再听闻他消息时,已是五日之后。太后的人马终究是到了。该是闻昊离去的日子,也到头了。太后死士马带着闻昊杀出院中重围时,也一并惊醒了还在逃避的闻月。自那日知晓闻昊与太后暗通款曲之后,她早已在闻昊院中布下眼线,一旦闻昊院中有任何动静,便会立刻通报给她。也因此,闻昊逃出院中这等大事,在他甫一有所动作时,闻月便知晓了。彼时,谢翊正在军中,府内只余闻月做主。得知太后死士已带着闻昊在院中肆意杀戮,闻月挺着笨重的身子,飞快跑出了房门,连身后侍女提心吊胆一路唤着她小心,她亦不当一回事。此刻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去晚了,恐怕连闻昊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第114章 维护待到闻月喘着粗气出现在院门外时。闻昊昔日所居的小院里, 已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太后死士见闻月赶来, 眼露精光, 飞身向她袭去。然而, 死士尚未近她的身, 已有更快一人挡在闻月面前。闻昊立在闻月身前,横眉朝那名死士道——“不准碰她, 滚开。”那名死士知道因心公公威名,立刻露了怯。转过身, 死士绕到闻昊身后, 继续朝府外突进。眼见死士离开, 闻昊大跨一步,离开闻月身边。可未等他走远, 已有一双柔软的手捏住了他的衣角。闻月望着眼前高了她半个头的少年身形,眼眶红润:“昊儿, 你是在乎阿姐的, 对吗?”闻昊微怔,却未回头。闻月没告诉他,方才她孤身一人闯进院中,便是拿自己在赌, 赌闻昊对她的感情。太后既能派人前来, 定然知道闻月的重要性,那些死士定会第一时刻绑走她。可事实上,却是闻昊拦在了她的跟前,没让他们得逞。自那日青澄寺之行, 闻昊将她掳走险些出事后,谢翊在她身边增派了多名暗卫,只消闻月一声令下,便能出现于此。可闻月却没有动用他们,她只是想赌一赌,赌自己在闻昊心中的分量。眼下,她似乎已找着答案了。闻昊转过头来,收敛所有情绪,冷声说:“不是,我只是怕了。怕我杀了你后,谢翊定会找上我,叫我无法活着走出这定宁城。”她问他:“你当真决意要走?”“是。”他认真盯着她,“若你当真拿我当亲弟,便放我走。”“昊儿,你可知我两世寻你有多不易。”“我听你说过,知道几分。”身后利刃碰撞,声音肃杀,闻昊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捏住她的肩,口气灼灼:“可你也请你务必明白,你给的,未必就是我想要的。寻我是你的夙愿,却不是我的。你想将我绑在身边,让你将亲姐义务做的圆满,可我呢,你可有问过我想要的。”闻月沉眸,无法回应。确实,两世以来,她皆以为她的昊儿会同她那般期待着姐弟重逢,却不想,她的昊儿遭受了那么多的欺凌侮辱,忘却了许多记忆,也一并忘记了儿时过往。原以为的同一份快乐记忆,而今只有她一人拥有,对于他而言,那却是全然陌生的。闻昊别开眼,长长叹了口气:“若你真当我是你同胞兄弟,请你务必不要强迫我去做我不愿做的事情。我与谢翊前世恩怨无法了却,更不愿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此地不是我想待的地方,你所向往的生活,亦不是我想要的,请你让我走吧。”脑袋忽然变得很沉,她艰难地抬起头来,含着泪,问他:“你真的决定了?”“是。”他点头,回答地毫不犹豫。然而,闻昊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军靴落地的猝响。待二人回眸时,那十余名死士已悉数死在谢翊的军队之手。眼见闻月安好,谢翊紧蹙的眉头总算是舒缓了些。他快步走到闻月跟前,上下打量,确认她无碍后,猛地一把推开了闻昊:“混账东西!你可知她如今怀有身孕,见不得血腥,你竟还在她面前大肆杀戮。闻昊,她把你当心尖上的宝护着,而你可有一刻将她当做阿姐?”谢翊气势逼人,又字字在理,闻昊拧着眉,没说话。谢翊拽起他的衣领,单手拎着:“你被我俘获,她保你。你杀陈王宠妃,她保你。你以为没她庇护你能活过此刻?你竟因想逃出定宁,还同她说那般狠话,叫她多日以泪洗面。闻昊你信不信,我此刻便敢杀了你!”回想起闻月窝在他怀里,偷偷流泪的模样,谢翊简直恨他恨得牙痒。说到情急之处,谢翊怒得目眦欲裂。“谢翊,别说了!”闻月急忙喊住他,生怕他再多说出些什么,叫闻昊难堪。她眼眶红润,像是快掉下泪来,谢翊心疼得要死,叹了口气,终是松开了攥紧闻昊衣领的手,他朝身后道:“来人,将他押下去,好生看管。”“谁敢动我!”未等侍卫走来,闻昊已提起了剑,似有自行杀出一条血路的趋势。刀剑无眼,闻月既怕禁军伤了闻昊,又担心闻昊再开杀戒,造成更多死伤。思及至此,闻月跨出一步,将闻昊护在身后。她红肿着眼看向谢翊,“谢翊,放他走吧。”闻昊似是没想到她会有此动作,顿时一怔。先前青澄寺一事,叫谢翊心有余悸,他生怕闻昊那畜生再起坏心,急忙将闻月拉进怀里:“别乱跑。”闻月却哀哀地看着他,语气恳切,快要哭出来。她依在他怀里,“谢翊,就当是我求你,放他离开吧。”谢翊沉眸,未答。其实,之前闻月就同他提及过此事,当时谢翊未予答复。闻昊于太后虽为左膀右臂,但在军机政事之上,却无涉猎,放他回去,也是无妨。谢翊踌躇不绝,只是担心他日放闻昊回京,太后以他为要挟,拿捏闻月,届时桎梏在闻昊与他之间,太叫闻月为难。可若留他在身边,亦然是个麻烦。谢翊识人颇多,他早已一眼看穿,那少年的心性是捂不热的。他天生冷血嗜杀,性格早已养成,怎可能经闻月三言两语就能软化。前世他杀死闻月之事,已让谢翊心中存有芥蒂。与其将他长久留在身边,叫闻月整日泪眼朦胧,到不如眼不见为净,放他归去。谢翊低下头,询问她:“你当真做好决定了?”“嗯。”闻月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好。”谢翊尊重她的意见,朝外摆了摆手:“先退下吧。”禁军得令,飞速退离院中。须臾之后,那条对于闻昊而言,原本难如登天的逃生之路已被彻底清空。闻昊尝试性地跨出了门,却无一人阻拦。自此,他已心知,谢翊是诚心放他走的。此等情况,为防谢翊变卦,闻昊原该头也不回地提剑离开。可不知为何,快走下台阶时,他却犹豫着回了头,望了眼那个倚在谢翊怀里,哭成泪人的傻女人。他面上装得冷冷清清,实则看她泪水涟涟,他亦有些难过。闻昊说:“我走了,勿念。”或许是怕再看下去,心中会产生动摇。闻昊甫一话落,便加快了离去的脚步。然而,未等他走出府内大门,身后却蓦地传来一阵女人哽咽的抽泣。她喊住他,说:“你等等。”闻昊是想当即离开的。可奇怪的是,眼前浮现起她的泪眼,他的脚步已不听使唤似的,彻底停住了。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其实,再迟一些离开,其实也是无伤大雅的。*半个时辰后,定宁城中,长街之上。谢翊与闻月并肩,立在宅邸门前的平台之上。而两人身前的台阶下,正站着闻昊。侍从牵来一匹骏马,马背上一左一右,架了两只硕大包袱。闻月迎上去,试图牵走那马,却被谢翊抢先一步,临走了马绳。他劝她说:“你怀着身子,行动不便,这种事,我来就成。”闻月点点头,不同他客气,只笑了笑,说好。谢翊将马牵到闻昊身边之后,将那马绳递给静候在一旁的闻月。闻月接过马绳,亲手送到闻昊手上。她说:“这马前两日我就备着了,便是想着,有朝一日你或许要离开,在路上终归是用得着的。谢翊是擅骑射之人,他马厩里的马屁皆是一等一的好马。我已同他讨教过,这马是他马厩中最精良的一匹了。你骑着他,总比骑那些来路不明的野马来得好,总算还能叫我安心些。”她指着那两个包袱,吸了吸鼻子,絮絮同他说:“那里头是我给你准备的干粮,里头还有你喜欢的绿豆酥,够你回京一路吃用了。今后,谢翊与太后政见不同,你我分属两派,你也不必同我通信,亦不必给我捎话,全当是忘了我这阿姐,以免影响你未来仕途。”说到最后,闻月的泪已是熬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抽泣着说:“昊儿,以后阿姐不在你身边,切记要多保重。”“知道了。”闻昊哑着嗓子,接过了她的马绳。闻月不敢看他离去的身影,侧过身,她将脸埋进谢翊怀中,捏着谢翊肩头衣料,偷偷擦着眼泪。翻身上马,闻昊的动作一气呵成。可即将驾马远行之时,他却又顿住了。那女人压抑着呜咽的哭声,叫他心头乱成一团。思虑再三,他又翻身下了马。彼时,闻月还倚在谢翊的怀里嚎啕大哭,谢翊则满眼心疼地揉着她的脑袋,一直不停在安慰。闻昊快步行至谢翊跟前,动作粗暴地伸出手去。然而,在触上闻月肩膀的那一刻,他手上动作已变得温吞轻柔地不成样子。他小心翼翼地,将闻月从谢翊怀里拉出来。随后,他冷着脸孔,一脸不情愿地同谢翊道:“你过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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