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一双沉黑的眸子,蓦地暗了暗。他靠近她,无奈道:“前世之事,我可同你解释,你不早就生了疑惑?”“不必。”她冷然打断他:“我宁愿同七皇子与虎谋皮,亦不愿跟着你。”“阿月,你冷静点。”“我很冷静。”她一步一顿地走进他,压在他耳边,轻笑一声:“谢翊,你从前不就夸过我聪明嘛,既然如此,我便想试一试。”“试什么?”谢翊皱眉。她说:“你辰南王府在嫡位一事上,自来保持中立。而我却已属意七殿下能力,今后我定愿权利辅佐七殿下夺嫡,鞠躬紧蹙,死而后已。”她拂袖冷笑:“至于你我,政见不同今后无须再见!”不知是她那句话戳中了谢翊脆弱的神经。她话音刚落,谢翊已猛地一把拽过了她的腰,瞬间将她打横抱起来。他神色厉然,动作决绝,抱着她直直地朝他的那驾良驹走去,似是有带她远走高飞的打算。闻月见情势不妙,开始挣扎:“谢翊,你放我下来!”“回辰南王府再说。”谢翊眼中有了决绝之色:“回去之后,我会将前世因果全都说予你听。无论可选择信与不信,我都不会允你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你我皆拥有前世记忆,那过去那些便都没过去。前世我既已娶你为妻,今世你便仍旧是我的妻。你休得拿今后无需再见来逼我,我不会允诺!”她被他桎梏在怀里,他向来习武,力量极大。闻月无可奈何,只能拿话逼他:“谢翊,分明那日在霓丝阁,你答应我,若是骗我,便生生世世永不复见。你既为君子,怎可言而无信?!”“从来不是。”谢翊坚决道:“我向来是不达目的是不罢休之人。”眼见他口气、行为皆是如此决绝。闻月察觉不对劲,却无计可施,激得她彻底暴怒,朝他大喊。“谢翊,你给我滚。”谢翊闻言,却根本无动于衷,甚至嘴角还飘出了些丝笑意:“阿月,宫闱之中已有人起意杀你,七皇子手中谋士众多,你仅为其中一丝浮萍,无人会在意你的安全,更诓论保你平安!”闻月反驳:“我已与江边客起了盟誓,今后他会保我。”谢翊怒极。时隔不过一日,她已多次在自己耳边提及江边客的名字。再加之,那夜探子来报,闻月逃出辰南王府后,便被江边客所救。江边客更是一路为她打伞,邀她前去七皇子府中入住。她是向来聪慧的人,怎就入了江边客的局。思及至此,谢翊妒火中烧,他将她抱得愈发地紧,质问道:“江边客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也是你能信的?!”谢翊话音刚落,江边客已自屋檐飞身而下——“是谁说在下乃是出尔反尔之人?”第51章 探寻江边客持着剑, 剑尖落于地面, 他立于二人跟前。见了谢翊, 江边客先是佯装惊了一惊, 须臾之后, 缓缓笑了:“在下正想,是哪位鼠辈宵小正在说在下的坏话, 没想到,竟是光明磊落、铮铮有声的辰南王世子殿下。真是大白天见鬼, 头一遭呐!”谢翊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 只冷声道, “让开。”江边客作了记揖,“抱歉, 世子殿下。在下已允诺闻月姑娘,要护着她。”谢翊微眯了眼:“言外之意, 你是要同本世子抢人?”“是, 亦非是。”江边客瞄了眼闻月,“既已允诺佳人,不可私自毁约。”话音刚落,江边客便摆了摆手。不消片刻, 屋檐上出现数名□□手, 纷纷对准谢翊及闻月。谢翊武艺远高于江边客,若论单打独斗,江边客不是他的对手。但如今,□□手就位, 怀中的闻月还在奋力反抗。谢翊虽有把握带闻月全身而退,但此情此景之下,若刀剑无眼,伤了她分毫,谢翊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思及至此,他还是放下了她。但放下,不等于不带她走。谢翊将剑抽出鞘,直指向江边客,厉声道——“既然如此,你便试试,到底拦不拦得住。”谢翊剑指江边客,飞身而出。江边客见状,迅速提剑防御。过了十几招后,两人缠斗至马厩顶檐。当下,剑影更迭,剑尖似有火星冒出,场面惊心动魄。百招之后,江边客终究不敌,暴露了弱点。谢翊见势,乘胜而上,将江边客击得节节败退。最后,落于平地之时,谢翊的剑尖已指着江边客胸前要害。谢翊付之一笑,淡淡吐了两字,“赢了。”江边客闻言,勾唇浅笑,抱拳道:“殿下剑术高明,在下佩服。”“把□□手撤了。”谢翊道。“这□□手对殿下而言,本来就恍若无物,只不过对闻月姑娘有些威胁罢了。”江边客摆摆手,那□□手瞬间消失无影。即便是架打输了,他却依然笑得出风得意:“殿下想带人走,那边带吧,只不过……”江边客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余光瞥见,谢翊身后,闻月已朝他走来。不消片刻,闻月已站定在江边客跟前。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毅然决然地伸出手,试图握住谢翊那把直至着江边客的剑尖。剑尖有多锋利,剑主人谢翊自然清楚得很。若那剑尖被闻月伸手握住,必会使她皮开肉绽,深则伤入筋骨。毫不犹豫地,谢翊飞快扯了直指江边客心口的剑尖。见谢翊撤了剑,闻月连瞧都未瞧他一眼。她转头,同江边客道:“江边客,我们走。”“好。”江边客答应得很快。江边客朝枯草上吐了口血水,闻月探他脉搏,估出他受了轻伤。思及至此,她便扶着受了伤的江边客,飞快将他往驿站内带,独留谢翊仍在原地。临离开前,江边客还不忘朝谢翊笑了笑,像是在讽刺他,即便剑术再精,亦然带不走心爱的女人,以及她的心。*闻月谙熟药理,不到半月,便帮助江边客寻得菱悦花归来。菱悦花形似为花,实则却是极为珍稀的一种药材。菱悦花仅在中原穹山方有产出,因其能解百毒的功效,被穹山之地的百姓奉为神药。菱悦花十年仅开一季,且仅在高原冰山上方有产出,虽能长久保存,却十分难寻。因其神药之名,中原穹山集市上更是假药横行,好在闻月对此颇有研究,终得菱悦花归来。得到菱悦花后,七皇子心情大好。江边客顺势提醒,那日得到菱悦花之后,闻月更是周全建议,买下所有穹山市集底下所有菱悦花,无论真假一并销毁,以防未来太子得到风声,同去寻找。七皇子听完,霎时睁圆了眼,对闻月一绝后患的作风,表示无比赞赏。七皇子大悦,拍着江边客的肩膀,称赞他是寻到了宝。更要他好好褒奖闻月,待事成之后,重重有赏。得七皇子夸奖,江边客甚是愉悦。此行若非闻月帮扶,他或许不能将菱悦花一事办的如此圆满。因此,刚出了七皇子书房,江边客就在想,或许是时候,他也该帮一帮她,让她日夜所思,得到圆满。晌午,太阳正盛。江边客驾着马车,带闻月一路驶离七皇子府。闻月撩起幕帘,很是诧异:“江大人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城外。”“城外何地?”“御林军中。”闻月蹙眉:“江大人这是?”骏马飞驰,白衫在狂风中摇曳。他转过头,半挑着眉,神色意气风发:“我江边客自来是有恩必报之人。你既投至七皇子门下,你我也算半个同僚。你既已助我寻得菱悦花,那我也定当还你一愿。你不是一直想找你亲弟弟吗?我这便带你去。”江边客语气一丝不苟,没有分毫犹豫。即便此刻,她已从前世之事中知晓,江边客的寻找或许并不会有半分作用。可不知为何,闻月竟隐隐有些动容。三日中原的相处后,闻月觉得,江边客也并非罪大恶极之人。只不过是手段卑劣了些,心眼倒也还是好的。中原之路迢迢,每逢途径驿站,江边客总会佯装累了,安排属下歇息。实则,闻月都明白,只不过是为了给予她几分休憩时间而已。或许,选择同江边客交易,不一定是坏事。郊野之处,御林军所在营地之外,已有戎装之人候在门口。见了江边客,他飞快半跪下来,行礼道:“拜见江大人!”“免礼。”江边客把闻月拉过来:“这位是闻姑娘,她曾有一失散亲弟,似乎正在御林军中为官。若你有知晓之事,不妨说予她听,我江边客愿以身作保,保证她绝不会将军中秘密泄于旁人。”“江大人言重。”那人朝闻月作揖:“姑娘但问无妨。”前世,谢翊也曾带她去御林军中寻人,场景也同此时如出一辙。可世道已变,闻月不清楚弟弟一事,是否会在今世产生变化。她深吸一口气,忐忑望着那人:“你可有听说闻昊此人?”“闻昊?”那人玩味地品读了这个名字,许久之后,深深地摇了摇头,“军中并无闻姓男子。”如前世一样,是早已料到的答案。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是有些遗憾。江边客见她一脸失落,便同那人道:“陈长史,不若再重新复核遍名单吧。”“记忆可能有疏漏,我便再去查查。”那人转身便进了营中。然而,等待许久后,得到的答案依旧让人失望。陈长史告知,不仅如今军中无闻昊此人,前后十余年的御林军编制中从未有过闻昊姓名。如此一来,御林军中的线索,算是彻底断了。闻月眼中满是落寞。不知为何,向来杀人不眨眼的江边客,竟隐隐觉得有些愧疚。今日,若非他执意带她前来,或许她尚能凭着这拥有的一线线索,怀抱希望继续坚持下去。然而,今日这意外的结果,却将她唯一一个希望泡沫,都戳破了。她帮了他,他非但未能偿还,反倒害她失了希望。江边客顿时有些歉疚,他尝试道:“要不我再寻个人问问?”“不用了。”闻月朝他笑笑,“这人官衔不低,不至于连个人名都查不出。”傍晚的霞光落在她脸上,暖澄澄。她仍旧笑着,有那么一刻,那笑容入了江边客的眼,进了他心里头。向来擅长观察的江边客读得出来,她的笑,是用以安慰他的。一瞬间,他竟突生出了些莫名的责任感。他定定看向她,道:“既然你已帮我寻得菱悦花,我江边客也定会为你达成这个心愿。”她摇摇头,微笑道:“江大人谢过了,或许我此生都是寻不着他的。”“我江边客虽说能力并非顶尖,但要在皇城根下寻个人,应该是不难的。”江边客依然坚持:“我记得你先前同我提过,你亲弟乃是得了达官贵人庇护,承诺今后将会帮忙安排差事到御林军中,方才将他留于上京的,是吧?”闻月点头,“确实如此。”江边客脑中闪过一丝思绪,不由地蹙了眉:“御林军属军机管辖,保卫帝王乃至宫闱平安。若能将你亲弟安排至御林军中为官,此人定是身份贵胄,若非朝中重臣,那就便是皇亲国戚,你可有那人线索?”“我父亲因意外聋哑,因此从未曾同我提及过那人。”“聋哑?”以江边客审案的经验,瞬间便嗅到了怪异的味道。若因意外聋哑,又为何能结识达官贵人,甚至将亲子托付?除非聋哑是被封口,而付出的代价?江边客未将此种可能告知闻月,只是问:“姑娘父亲生前在上京是?”闻月如实道:“父亲曾在宫中做过两年御医。”“既然如此,事情那便简单了。”江边客推理道:“仅需请史官查阅宫中史册,可有姓闻的御医服侍过哪位贵人,便能循着那位贵人,寻到被托付的孩子。”“人为医者,经手病人众多,或许难寻。”“一试便知。”江边客言语笃定,似是十分有信心能替闻月找回亲弟似的。或许是他此刻的坚定感染了她,不知觉间,闻月忍不住嘴角上扬,两世以来,关于弟弟闻昊失踪之事,也终于开始有了星星点点的希望。对着江边客,她难得恭谨地福了福声,认真道——“既然如此,那便谢过江大人了!”相识多日,江边客受过闻月不少白眼与嫌弃。可她如此态度恭敬,语气认真地,还是头一遭。江边客习惯了旁人的恐惧与嘲笑,鲜少受人如此礼遇,竟顿时有些赧然。他飞快伸出手,去拉闻月起来。而此情此景,看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情状。不远处的草丛旁,两名一身戎装的御林军人,正窃窃私语——“江边客不是从不近旁人之身,这女子是?”“态度如此亲昵,许是郎情妾意吧。”“也对,这两人瞧着倒挺般配。”“男子英姿飒爽,女子小巧玲珑,确实般配。”二人朗声交谈着,俨然未能注意到,身后乔木葱茏之下——还立着个提着剑的谢翊。两人窸窣的对话,悉数传进了谢翊的耳朵里。他握着剑的手,愈发地紧,甚至连指甲都泛了白。晌午,他得闻探子来报,说是江边客准备马车,欲带闻月出行。他便急忙放下了手中所有军机要事,只身跟在其后,生怕江边客会对闻月有所不轨。然而,令他未想到的是,江边客竟带闻月来了御林军中。谢翊拥有前世记忆,他不会不知道,御林军中对闻月意味着什么——她是来寻闻昊的,她的亲弟弟。前世,她随他上京,缘由之中的九分,皆是为了闻昊。今世,她随他上京,除保命之外,又有几分是为了她那个走失多年的亲弟弟,谢翊并无从知晓。他唯独能知晓的是,寻得闻昊对于两世的闻月而言,皆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可她却将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告诉了那虎狼野心的江边客。江边客在她心里又是何位置,竟能让她深信至此。要知道,此生上京一路,闻月口风死紧,他多次试探,她亦未向他提及分毫闻昊一事。这江边客到底何德何能,竟能在四日之内,让闻月将事实交付?难不成,旁观者清,真如旁人所言,乃是郎情妾意,般配无比?难道闻月真对江边客动了真心?光是想到这个可能,谢翊便火冒三丈。恨不得当下提剑了结江边客此人,永绝后患!第52章 计谋不日之后, 江边客正在院内饮茶。七皇子府内管事的来报, 说是今日见有信鸽飞入闻月院内。管事的恐有变故, 特来江边客此处寻旨意。江边客听完, 一双锐利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虽然如今他与闻月交好, 但七皇子夺嫡之事,远比于私交更为重要。而今闻月虽已明面上投诚于七皇子, 但菱悦花一事尚未得到证实,亦无法证明闻月的忠心。自管家口中传出的飞鸽传书一事, 若是假的便还好, 若是真的, 等同于引狼入室。江边客分得清孰轻孰重,二话不说摒退了管家, 起身去闻月院中一探虚实。彼时,天已入夜。闻月院内灯火通明, 她却并不在房内, 反倒搬着个凳子,堂而皇之地在院内烧着火盆。她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焚烧书信毁尸灭迹似的。火盆旁,她还故意堆叠了一沓书信。火盆才将将烧起,火势还不算旺。闻月往里头吹了几口气, 见火势重新旺了起来, 才又往里头丢书信。江边客立在屋檐,抱肩看着闻月的一举一动,总觉得有些奇怪。因离得太远,他又看不真切上头字迹, 只得眯着眼打量。偏生在这时,院内传来闻月清灵的嗓音——“江大人既然来了,何必要做梁上客,现身说话便是。”既已被发现,江边客也没再躲下去的想法。他飞身下去,正好借此机会,对闻月书信上头的字迹一探究竟。须臾之后,江边客立于闻月跟前,甫才看清,她手中的书信落款皆出自谢翊,可见均是谢翊送来的。然而,江边客见此,却并未气急败坏,甚至十分平和地同她道:“闻月姑娘反应很快,我刚上屋檐没多久,便被你察觉了。”“怪我听力甚好。”她付诸一笑,又开始往火盆添书信。江边客蹲下身,取了一封信:“大晚上的,怎么在院里烧书信?”“可不是嘛,谢翊送来的,自然得烧。”“辰南王世子殿下对姑娘可真是钟情,不过几日,就送了这么多书信……”江边客尚未说完,闻月已猝然打断了他:“可不止书信,他半个时辰前刚送了飞鸽传书进来,这回除却书信,我还多了只鸽子。好巧不巧,我刚将那信鸽去了羽,腌上葱姜,准备今夜就着火盆烤了吃了,江大人便来了。”举起一旁光溜溜,去了羽的信鸽,闻月咋舌感叹道:“这信鸽肥美,江大人可真是有口福之人呐。”江边客扑哧笑出了声来,好奇道:“既是谢翊书信,为何不在房里烧?”“若在房里烧,旁人皆会以为我乃做贼心虚。”闻月将那鸽子架在火盆上,拍拍手上的灰:“倒不如光明正大,撇清干系。”闻言,江边客望向她的眼神中满是赞许。闻月早想到,终有一日谢翊送书信之事,定会被旁人知晓。所以她早早留了这招,待无法掩盖之时,等江边客自然出场,将事情处理得一干二净。江边客手中的书信至今未拆,还封着火漆。他虽信了闻月,但职责所在,不得不防。他在闻月跟前晃了晃那信封,问:“可否拆开一看?”“拿去随便。”闻月淡淡道,“只不过要快些拿回来,否则鸽子烤不熟。”“好。”江边客回以一笑,飞快拆了信边,扔进火塘里。纸引了火,燃得极快。书信上的内容,平淡得很,满篇近乎都是劝解闻月,切勿投靠七皇子,勿碰权利斗争,以免引火烧身之言。除却此外,并无其他。江边客顺手将书信仍至火塘。闻月给鸽子翻了个面,问:“看完了?”“看完了。”“是何感想?”“谢翊语气恳挚,又连着发了十几封,或许你确实该善加考虑。”“无需考虑。”闻月分辨得出,这是江边客在试探她。她抬头,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只要是同谢翊作对,那便是好。他在夺嫡站队一事上为中立,无论是太子亦或是七皇子,于我而言本无差异。只不过是你江边客先行一步找上我。”江边客好奇:“你为何如此急于同他作对?”火光映衬在她的眼里,似有怒意充斥。江边客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却在她开口之后,明确了她的恨意来源。闻月站起身,认真地望着他,道——“他曾意图杀我亲子,这算不算?”江边客一双眼猛地睁大了:“你与他已有过孩子?”“曾经是。”闻月拨弄着书信,若无其事道:“至于何时,不便赘述。”江边客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来,我便明了。怪不得那日你自辰南王府中出逃,谢翊欺骗于你,你远不该那般愤怒。原是新仇旧恨,堆积而成。杀子之痛实乃诛心,姑娘既已投靠七皇子,在下与七皇子今后定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那便谢过了。”提及然儿,闻月低头似是陷入了回忆,沉默再无言语。若有朝一日,她得已与谢翊平和相对。她定想问问,她死去当日,然儿可有安然?*深夜,七皇子寝殿外。江边客躬身门外,凛声道:“江边客求见。”“进来。”七皇子应道。江边客进门,便见寝殿内除却七皇子,还有一女子在场。定睛一瞧,竟是先前他送进来的殷灵子。当初,为留下殷灵子用于要挟闻月及谢翊二人,江边客才提议,将殷灵子收为七皇子妾室,以便随时拿捏。不过,世事难料。非但他没能以殷灵子要挟于闻月、谢翊,反倒是殷灵子凭借艳姿卓绝的相貌,以及窈窕姣好的舞姿,捕获了七皇子的心,叫七皇子多日流连于她处,连续两日未曾顾上军机要事。江边客无奈地叹了声,心道,这便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吧。殷灵子帮七皇子更了衣,转身而去。临走前,七皇子还恋恋不舍地往她唇上啄了一口,方才舍得让她离开。七皇子往主桌上一座,饮了杯茶:“说吧,何事。”江边客半跪在七皇子面前,恭敬道:“今夜获得消息,谢翊一直同闻月有书信往来。但闻月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属下多番打听,方才知道闻月与谢翊决裂的真相。”“是何真相?”“谢翊曾意图杀她亲子。”“哦?”七皇子眼睛一眯:“有好戏看了。”江边客闻言点头,唇角也飘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七皇子取了盏茶杯,斟满,递给江边客:“爱卿,本王自来信你如左膀右臂。爱卿觉着,闻月此女,可信吗?”“可信,却也不可尽信。”江边客接过去,将那茶水一饮而尽后,同七皇子相视一笑:“属下只知,若能善加利用于她,定能成为有力把柄。”“把柄?”“嗯,控制辰南王世子谢翊的把柄。”“当真?”七皇子眼中光华闪烁。“当真。”江边客果断道:“今日,她同我所言杀子之事,委实不像谎言。我江边客拷问犯人无数,不至于瞧不出一女子神态。既然此事为真,那命相女闻月定会愿意同我们一道,反击谢翊。而且,谢翊将她看得很重,明知困难重重,却仍坚持派人暗自送信至七皇子府,可见其对闻月之重视。如今辰南王府明面上是辰南王把持,实际上权利取决全在谢翊。若有朝一日,谢翊放弃中庸之法,或许闻月将是他归顺关键。”江边客字字在理,七皇子听在二中,满是认同。七皇子点头道:“既然这命相女左右都得留着,那本王心中还有一妙计。”“是何妙计?”江边客追问。“此事……要看爱卿愿不愿意配合了。”“殿下但说无妨。”七皇子又替江边客斟满茶,递过去:“若本王未猜错,爱卿对那命相女也有所动情吧。”江边客接茶的手猛地一颤,须臾后,他正色道:“不过逢场作戏而已。”七皇子笑了:“若真是逢场作戏,那倒不如戏做到底。”“殿下何意?”七皇子把玩着那杯盏,思忖道:“如今外头命相女之传言风声极高,百姓对其呼声鹊起,更有童谣流传,得命相女者可得天下。既然如今命相女愿意归顺我方,为何不顺水推舟,将她收入囊中。”侧过身,七皇子将手撑在案几旁,看向江边客,笑意幽幽:“本王已在夺嫡之列,若此刻将她收为妾室,未免显得狼子野心,意图天下。届时,若太子一派顺水推舟,将命相女谣言传入父皇耳中,本王定会遭父皇忌惮,牵连于此,甚至被安上叛变骂名。可若是你娶了她,就不一样了……”“我娶了她?”江边客蹙眉不解。“是啊。”七皇子扶着唇边的八字胡,得意道:“若你江边客同她情投意合,非她不娶,本王也只得答应。你忠心耿耿,是本王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下属,你娶她与本王娶她并无差异。更何况,若你真娶了她,她便只能留在府内,今后无论是要挟谢翊,还是利用命相女传言,皆是手到擒来。如此,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江边客听完,眉头逐渐舒展,朝七皇子抱拳:“殿下高明。”七皇子起身,将江边客扶起,笑容得意:“他日,若本王登基为帝,再想利用命相女之传言巩固民心。爱卿作为本王最信任的下属,必定也会忠心不二,将命相女让贤,对吧。”江边客一怔,却仍是点头,回道:“定然。”七皇子望向江边客,眼中笑意尽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记冷笑,“既然如此,这戏必须演下去,而且还得验好了。”“属下得令。”第53章 妒火次日, 辰南王府中收到密报。七皇子意图让江边客娶得命相女, 借此一扬声威, 得民心所向。谢翊听后大怒, 不顾罗宏拼命阻拦, 取了龙引剑便出了门。彼时,宫闱之外。江边客今日特意寻了宫中史官会面, 准备带闻月来寻找曾为御医的父亲在宫中轨迹,以利找到那位贵人, 按图索骥找到她失散多年的亲弟弟。眼下, 史官还未前来, 江边客借口河边桂花正盛,邀闻月一道去赏一赏花。其实, 江边客是特意早到的。昨夜七皇子所令,让他娶得闻月一事, 实践起来并不艰难。甚至根本比不得, 他初初为七皇子效力时,潜入敌人内部斩杀首领,赴西域冰山寻得雪莲。而今,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却叫江边客一夜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他已二十有四, 父母已催得紧,旁人在他这年纪也早已成家。他擅长权谋,亦会剑术,只是在男女一事上, 似是有些不开窍。因此,该如何游说闻月,让她愿意嫁给他,成了江边客眼下最艰难的任务。今日,往东华门的一路上,江边客有许多次机会,皆能对闻月开口。可话到嘴边,他却又生生咽了下去。分明他也明白,闻月既已投靠七皇子,定会愿意为其效力。可不知为何,江边客还是难以启齿。好似生怕她……看出了自己的私心似的。江边客很难形容自己对闻月的感觉,说是喜欢倒也不至于,但欣赏定然是有的。宫墙旁,桂花正盛。江南百姓,自来爱种桂花,更欢喜将桂花入食。闻月鲜少在上京见到桂花树,如今见了,任那桂花芳香侵入鼻息,竟隐隐有些鼻酸。闭上眼,她恍惚能想象到,夷亭十里金桂飘香的画面,那样的叫人想念。这几棵桂花树很高,闻月踮起脚,尝试摘几支回去,却根本够不着。她只好拜托江边客:“帮我摘两支桂花,回头送你桂花糕吃。”她笑容酣甜,江边客没有不应的道理。他直起身,走至堤岸边,刚想折下一枝,却被闻月喊住。“江边客,往旁边点,那枝开得更盛。”“这枝?”他问。“不是不是,是那枝。”“哪枝?”来回指了好几回,江边客也没弄明白。闻月一急,索性提着裙摆,奔向江边客所在的堤岸边,一边跑,一边笑:“算了,我过来指给你看。”眼前,成片桂花林为景,一身粉衫的女子,正飞快朝他奔来。秋风撩动着她的发,仿佛撩拨在了江边客的心上,江边客不自觉地眯了眼,向来杀伐果断的男人,此刻笑容暖的不成样子。闻月鼓着腮帮子,气恼地停在他面前。她一蹦一跳地去给江边客指枝头的桂花,但脚下堤岸湿滑,她一不留神鞋底一滑,险些冲进河道里。好在江边客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她的臂,把她揽进了怀里。风一来,零散的桂花落于闻月的发上,衫上。甚至有一粒,落在了她的眼睫之上。闻月惊魂未定,拍着胸脯,憨憨地笑:“江大人,谢谢你呀。”江边客未置一言,盯着她眼睫上的那粒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