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廖府用过晚饭,贝克和威尔逊又提出晚上想去酒吧玩一玩,或许是相处了两日,熟悉了,两人拒绝了伍世青的作陪,说得倒也婉转,只说:“那地方可不是有身份的女士适合去的地方,伍先生可不能为了我们冷落了黛拉。”廖长柏在一旁也是笑着说道:“那里也不太适合我这样大岁数的人。”但说完又道:“不过世青你与瑾儿两个年轻人不必在家里陪着我们两个老人,也可以找个地方游玩。”然而,廖长柏这话一出,便听廖太太接着道:“是的,你们也可以出去玩一玩,走正门。”怀瑾一听廖太太说“走正门”三个字,知道廖太太这是知道她常翻墙出去与伍世青夜会了,顿时脸红到脖子,肩膀一扭,道:“谁跟他出去玩?!我不去!”岂料廖长柏却接话道:“去吧,去吧,不然你们俩总占着我电话线,耽误我牌友约我打麻将。”要说方才说走正门,贝克与威尔逊还没有听懂,一说占着电话线,便是贝克与威尔逊也听懂了,也是大笑,如此一屋子的嬉笑之声,便是厚脸皮如伍世青这般的流氓,竟也耳根有些泛红。如此四人一同出了门,然后分道扬镳,贝克与威尔逊去酒吧,怀瑾与伍世青这对未婚夫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外面寻常未婚夫妻去的地方,他们去了太张扬,不如还是去堂口喝喝茶,说说话。去堂口的路上,齐英在前面开车,两人倒是和气得很,这边儿到了堂口,进了屋,伍世青才刚刚将马褂脱下挂上,便被狠狠的锤了几拳。“你真是讨厌得很!来得那么晚!害我被欺负!还害我被老师和师娘嘲笑!”【毫!不!意!外!】老流氓低着头龇牙咧嘴,抬起头嬉皮笑脸,捉着两个小拳头,讨好的说道:“我的错!我的错!”总归还是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他带了人了,我总得带些人过去吧?你不能让我亲自跟几个警卫动手吧?!掉价是不是?我自己是不怕丢人,但我丢人,不就是你丢人?我这不是想给你长脸吗?”话说得好像有点儿道理,但怀瑾瞪了一眼,挤着鼻子哼了一声。“我给你赔罪,行吗?”“怎么赔?”几分钟后,跑出门的伍世青端回来一盆热水。“我给你洗脚。”“为什么要洗脚?!我的脚又不臭!”“嗯,臭就不给你洗了。”怀瑾真是大惊失色,哪里还有方才举着拳头打人的气势,扭头就想跑,然而,就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哪里是伍世青这样一个臭流氓的对手,三下两下便被捉了回来。将人推倒在沙发里,也不管人是又踢又打,还是又喊又骂,只是捉了两只脚踝,脱了鞋,又脱了袜,将白嫩嫩的两只脚按在温热的水盆里。臭流氓抬头咧嘴一笑:“烫不烫?”木已成舟,小姑娘目瞪口呆,愣是没说出话来!蹲着有些累,伍世青索性盘腿坐到地板上,用手鞠了水,轻轻的浇在水盆里的小脚上。怀瑾个子不高,虽是天足,没有裹脚,但一双小脚比伍世青的手也长不了两寸,更是比伍世青那双不到十岁,便因为在工厂做童工而长满茧子的手细嫩得多了,只是方才踢打的时候,伍世青抓着脚踝的时候稍微使了些力气,脚踝上便是一圈明显的泛红。如婴儿一般的脆弱又美丽的样子。“若不是我年岁实在是大了,又有北平那边这许多是非在,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我也是唯恐生变,不然肯定还让你再在家里留几年,想来你老师与师娘定然也是乐意的。”“这是为何?”伍世青抬头,却见怀瑾一脸不解的样子,睁大了一双眼睛,问道:“你是觉得我太小,不懂事吗?”说完又问道:“若是我大点儿,便会高高兴兴的让你洗脚吗?这是有什么我不懂的由头在里面?”真是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伍世青听了忍不住好笑。“也没什么由头。就是过去认识的一个粮行的老板,有次他喝醉了跟我诉苦,说每次他做了什么不让他太太如意的事,他太太便罚他给他太太洗脚,偏偏他太太是双汗脚,臭不可闻,几次都熏得他想离婚,但他与他那位太太是青梅竹马,又舍不得离,只能到处找大夫,想将他太太的汗脚治好。”伍世青一边儿说,一边儿忍不住笑,道:“我听说过不少跟太太闹矛盾的,早前还有一个赔钱的,惹太太动个小气,罚五十,动了大气罚三百,若是将太太气哭了,便一个月不准从账房支钱。”怀瑾认识的人不如伍世青多,女人家的怨言听过不少,这种男人私下的抱怨是从未听过的,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掩嘴咯咯直笑。伍世青见她笑了,又道:“我这人小气得很,舍不得给钱,就给你洗脚赔罪。”怀瑾知道这是打趣的话,噘着嘴回道:“你就是没个正经。”说完又道:“那个人也是好笑得很,到处找人给他太太治脚,他就不能不惹他太太不快吗?”伍世青闻言却连连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这男人单身的时候,或者还有那怎么都讨人喜欢的,但凡结了婚的,就没有不惹太太生气的。”怀瑾听了这话笑骂道:“你这都认识的些什么人?这又是听哪个浑人说的胡话。”然而却见伍世青狡黠一笑,道:“这话是你老师廖先生跟我说的。”怀瑾听了一愣,无力反驳!然后便听伍世青道:“那咱们也说好了,往后我若是惹你不高兴了,你便罚我洗脚,可不许罚别的。”“那不行!”怀瑾原本是觉得让一个男子给自己一个女子洗脚,实在是不好,但这会儿想想又觉得自己亏,道:“我的脚又不臭,这罚得也太轻了。”一个年纪实在是有些小的小姑娘,哪怕在乡下,这样的年岁许多已经有孩子了,但实际上这么大的年纪她对任何一件事的看法,她的心情可能分分钟就颠覆了。吹口气,她就可以像仙女一样飞上天,吐口唾沫,她可能就立刻吓得缩成一团。水有些凉了,伍世青又添了一些热水,他用手慢慢地,轻轻地揉搓着沉在水中的一双白净的小脚,温热的水波在她的细小的脚踝边荡漾。外面又下起了小雨,就如同怀瑾来的那个夜晚,夜风将窗帘吹得嘭嘭作响,伍世青起身去关了窗户,回头便见他的小姑娘挺直背,乖乖的并腿坐在沙发里温柔而恬静的望着他,小脸泛着羞涩的红晕。伍世青笑着走回去,盘腿坐下,捧起小姑娘湿漉漉的双脚,用肩上搭的干毛巾仔仔细细的将水擦干,然后低头吧唧,亲了一口,便听小姑娘一声惊呼,捂着脸便侧身扑倒在沙发上。伍世青笑着起身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听着她骂他不要脸。“那你犯了错,你给我洗脚,若是我犯了错怎么办?”“你犯了错,就罚你亲我?”“亲哪儿?”“哪儿都亲!”“你脚臭吗?”“臭!”“你之前认识那个粮行老板是谁?他找到大夫给他太太治脚了吗?你把他电话给我,我要让那个大夫给你也治一治。”“大小姐!你真傻!”“你骂我!”“我再给你洗回脚?”-早前司徒啸风说:“你他妈的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样的人你都敢往你家族谱上认,就那位的气度,你家烧八辈子的高香,也出不了的人物。”那又怎样的,祖上八辈子出不了的人物,他伍世青一样可以娶回家。伍世青并非什么进步的人物,他一直就觉得男女平等很可笑,从来都认为人人平等是狗屁,人打出生就分三六九等,而他伍世青就是最最下等的,所以他知道自己就是高攀了,他这样的人,如何都是配不上怀瑾这样品性出身的小姐的,若是前朝,这样的小姐,他就是偷偷多看两眼,都能被打断腿。但他伍世青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混混,到如今“上海没有大总统,只有伍世青”,活得就是一句“不服输”。-“大小姐啊!要嫁给我了,可不能反悔了。”“这事儿也能反悔的吗?”“不能!所以以后也别反悔,知道吧!”“你当我跟你一样是个无赖吗?”第73章 番外之报恩一司徒啸风那天冲进伍公馆的时候急得差点儿将给他开门的门房给撞了, 车子吱呀的在院子里一个急刹,下一刻, 司徒啸风几乎是从车子里跳了出来,以至于在阳台上看着的伍世青不禁感叹司徒啸风简直是军官之光, 若是华夏每个军官都能年过四十还身手如此矫健,我大华夏何愁不会立于世界之巅。半分钟后, 随着司徒啸风军靴踩着地板嘭嘭嘭的声音越来越近,伍世青的房间门被司徒啸风不请自入。司徒啸风兴奋的摘掉他的大盖帽,说道:“老五!你猜我今天在码头看见谁了?”“谁?”伍世青晃着手里的酒杯, 有些漫不经心的应着声。“魏朝佩!!!”伍世青一愣,从沙发里坐直了, 连因为喝了不少酒而有些迷糊的眼神都瞬间清明了, 道:“她不是在美国?”“就是说啊!”司徒啸风给自己拿了个杯子, 倒了杯酒, 坐到伍世青的对面,扶着小茶桌的边儿,上身前倾,说道:“我去码头送人,赶巧碰到美国来的邮轮在下客,眼看着船长,大副,连带一溜儿的洋人跟护着祖宗一样送一个中国女人下船,一直送到车上,那个船长亲自给开的车门, 那奴才样儿,这是上的汽车,若是换成马车,怕不是要跪下来让人踩着他背上去。”但凡一个华夏的国人,都喜欢看着洋人掉价,司徒啸风也不例外,说得兴奋得很了,乐得直拍桌子,又接着说道:“我就好奇了,这是哪位姑奶奶将洋人收得服服帖帖的?一打听,是lady hall!!!我还愣着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lady hall不就是魏朝佩吗?!!!我这就赶紧的来给你报信了。”魏朝佩,说是当今华夏最传奇的女子,绝对没有人敢反驳。这个女子的外祖父是前朝亲王,母亲金敏芝是有封号的格格,从美国最著名的大学留学归来后,嫁给了前总统魏瑞霖的长子魏建雄,并快速离婚,然后,在魏家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生下魏朝佩,十三年后,金敏芝去世,魏朝佩道魏家认祖归宗,魏瑞霖欢天喜地的将这个长孙女迎进门,却不曾想是引狼入室,几年后,就在魏瑞霖为总统连任拉选票之时,魏朝佩将盖着魏瑞霖私印的数张亲笔信交给各大报纸发表,并上呈最高检,请求最高检查实魏瑞霖贪污受贿,买卖官职之罪。最高检迫于舆论压力,暂停魏瑞霖职务,并调查了三个月,决定起诉,最后魏瑞霖被判服刑九年八个月。很显然,魏瑞霖肯定确实是有罪的,在几乎是实证的魏瑞霖亲笔信被在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时候,国民无一不愤慨万分,各地皆举行了抗议游|行,但等到魏瑞霖被判了以后,报纸上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同情魏瑞霖,批判魏朝佩的文章。各路文人墨客,编辑记者开始说魏瑞霖当年是如何疼爱魏朝佩,而魏朝佩是如何不识好歹,罔顾亲情,道魏朝佩告魏瑞霖之事,于理是对的,于情不合,大错特错,实乃“弑亲狼女”。发展到后来,报纸上开始说魏朝佩的母亲在留学之时便挥霍无度,拥有众多的情人,而魏朝佩十三岁便会左右逢源,讨男人欢心。彼时魏朝佩家门前日日有人谩骂,甚至于有人特地每天跑三里路将一夜的屎尿倒到魏朝佩的门口,直到有一日,警察以有盗贼跑入魏朝佩家中为名,欲搜查魏朝佩的家,英国总领事,与美国总领事带着士兵赶到,当天同时以侵犯英国公民住宅,和侵犯美国公民住宅的理由向华夏议会发了谴责函。随后一个星期,多家报纸与多位道德至高的名人笔者因为不实报道而被传唤,最终数十人或被训诫,或被罚款拘禁。国人方知原来金敏芝生下魏朝佩后,带着魏朝佩改嫁给了一位英国伯爵,几年后,金敏芝与那位伯爵相继去世,魏朝佩则以伯爵养女的身份继承了巨额遗产。 而魏朝佩至此远走海外,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是零星的会有一些留学归来的人,兴奋的讲述她这样一个年轻的中国女人如何出入各式洋人政要财阀的宴会,被洋人追捧的传说。当然,本来不管魏朝佩怎么样,都不关伍世青的事,他也就只当是个笑话看罢了,不过就在大约一年前,伍世青有手下反水,伍世青被陷害,遭到指控身为禁烟协会主席,私下却依旧在贩卖大烟,伍世青为了抓到幕后黑手,不惜去蹲了几天班房,以期望诱敌冒头,不想敌人还没冒头,来了一个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的知名律师,要求立即释放伍世青。当时自称为伍世青跑上跑下,头发都白了的司徒啸风笑骂:“好你个伍世青,口口声声最厌恶崇洋媚外,竟然能请来这么厉害的洋律师。”天地良心,在此之前,伍世青连那位律师的名字都没听过!然而,等到伍世青从牢房里出来,心烦于只怕找不到幕后黑手之余,问那位洋律师,如何会来保释他,那位洋律师道:“我是受lady hall所托来帮助伍先生的。”伍世青道:“抱歉,我并不认识这位lady hall,不知她为何要请您来帮助我。”然而那洋律师一笑,表示这个他就不知道了。后来这件伍世青以为要大干一场,不闹到天翻地覆不可的祸事,竟然在这位洋律师的活动之下不了了之,直接因为证据不足撤诉了,警察局甚至于登报为工作失职,导致伍世青名誉受损而道歉!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且百思不得其解的司徒啸风与伍世青百般奔走调查,后来才知道lady hall就是魏朝佩。而且还查出,当年禁烟的关弘之所以找道伍世青,提出帮伍世青坐上东帮老大,以换取上海完成全面禁烟,也是当时还在总统府做大小姐的魏朝佩提议的。这个结果同样不可思议,司徒啸风震惊的问道:“老五你认识魏朝佩?!”【真!的!不!认!识!】“老子连她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不得不说,伍世青从生下来连块尿布都没有,混到东帮老大,遇到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但这件事实在是最神奇的一件,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女人,一直在默默的费尽心机帮他,并且完全不图回报的样子。司徒啸风道:“你说她会不会是你死了的老娘投胎转世?”“少他妈扯淡!!!”伍世青很认真的想过得空了去一趟美国,见一见魏朝佩,但他确实是事情太多了,去一趟美国,来去怎么两三个月,他实在不得闲,然而,现在魏朝佩回国了!并且来了上海,伍世青随即让人查了魏朝佩的住处,当天便让人带着他的帖子上门,表示希望可以前去拜访。帖子的抬头,伍世青特地嘱咐人写的lady hall。魏朝佩直接给了回信,表示随时恭候,第二日,伍世青带着水生登门。魏朝佩的临时住所是一家英国人留下来,空置许久的小洋楼。伍世青的车子开进去的时候,园丁正在修整草坪,整个前院郁郁葱葱,完全看不出它曾经空置多年了。伍世青下了车,便见一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垂手站在前廊,这女子穿着蓝色绣金绸衫,倒是没有着什么金贵的首饰,只是领扣上一颗东珠,已然是富贵至极了。伍世青心道这小姐听说脾气极不好,如今竟然亲自出来迎我?脚下却是快了几步,行至前廊下,正想拱手鞠躬,却见那女子屈膝微蹲,行了个礼,道:“给伍老板问声好,我是小姐的使女慧平,小姐吩咐我出来迎您,您请随我来。”【竟然是个使女!!!】等到慧平回头往里走,伍世青笑着摸鼻子扭头与身后的水生对视了一眼,只见水生也是捂着嘴在笑。【妈的!老子差点儿朝一个使女行礼!好险打住了,不然传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伍世青随着慧平来到一处客厅坐下,接过下人捧上来的茶,不多时便见一个年轻的女子从通往内厅的门里走了出来,只见那女子一身秋香色的缎衫,月白的百褶裙,乌发如漆,挽着的坠鸦髻上簪了一支珍珠排簪,莲步轻移,不徐不缓。伍世青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而立,正欲行礼,却见那女子抬眼一笑,柳眉大眼,秋水如波。【这不是二十年前承德救我狗命的小屁孩吗?】伍世青一肚子的问号瞬间没了,竟然一时没说出话来,却见她粉唇微张,眼珠儿一转,有些惊讶的模样,道:“你竟然还认得我吗?”“你既然都认得我,我怎么会不认得你?”“我上回见你,你就是个大人了,跟如今也没什么变化,我自然认得你,你上回见我,我还是小孩,跟如今变化可大得很,你竟然也认得我?!”“我认得你的眼睛。”伍世青记得当年的救命小恩人有一双非常大而漂亮的眼睛,他从来没见过更漂亮的眼睛,所以一看就认得。当年,伍世青戏称他的恩人长了双猫眼睛,叫她猫儿,如今他的恩人长大了,这么叫便不合适了。“我该如何称呼?”“我母亲家姓金。”金小姐没有说她的名字,伍世青记得她小名是瑾儿,但知情识趣的没有多言,而是拱手鞠了一躬,道:“金小姐好。”金小姐侧身让了一下,没有受礼,道:“您抬举我,受不得您这般大礼。”言罢便扬手请坐。伍世青坐下后,说道:“小姐您三番五次帮我,如何都是受得起的。”金小姐却一笑,道:“您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伍世青道:“对于您这样的贵人来说自然是小事,对于我,却皆是性命攸关之大事。”金小姐倒也没有继续争辩,只是笑着扬手道:“您客气,请喝茶。”伍世青端了茶碗,掀开碗盖,轻轻的吹着茶汤,呷了一口,道:“好茶。”“也不知道您喜欢喝茶还是咖啡,我自作主张给您准备的茶,您喜欢便好。”“我都是可以喝的。”“您性子随和。”“恕我冒昧,您此次回来是长住?”“并非长住,半个月后是我母亲的忌日,前些年我因故都没回来,今年特地回来拜祭一下,拜祭完了我便坐船走了。”“那可住不了多久,旅途劳顿,您辛苦了。”伍世青并未久留,他一个老光棍,初次拜访,实在不适合在一个单身女子的宅子里呆太久,坐了约莫半个小时,便识趣的起身告辞了。车子开出大门,伍世青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树荫,许久未说话,倒是水生道:“看着这魏……金小姐极和气的,和外面说的完全不一样,那些子胡编乱造被关牢房的,倒是一点儿都不冤。”后座的伍世青依旧没应声。许久之后……“真是女大十八变,当年那么个小屁孩,长大了这么好看!”……“就是太瘦了,脸再圆点儿更好看。”……“定是美国没什么好吃的,回头送点儿鲜货过去,好好补一补。”水生抬眼往车里的后视镜一瞧,只见他家五爷咧嘴笑得嘴角都快到耳根了,活脱脱的一副□□熏心臭流氓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在人小姐府里体面有礼的样子。“爷,人家半个月就走了嘞!”“老子觉得她走不了了!”第74章 番外之报恩二中肯的说, 怀瑾知道她确实帮了伍世青不少,虽然对于她来说, 除了年幼时将受伤的伍世青藏到家里养伤,中间因为被她娘骂, 可能是有些难,但随后不管是随口几句话指点关弘让伍世青当上东帮老大, 还是请知名律师远渡重洋来帮伍世青打官司,对于她来说都是几句话的事,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她从未想过要伍世青报答她。倒不是说她有什么施恩不图报的高尚品性, 但对于她来说伍世青已经报答她了。打小她娘就嫌她不够聪明,傻, 她几乎自己也要觉得她大概是个傻子, 偷偷跑出去买糖, 救回一个受伤的地痞流氓, 这件事按照她娘的话说就是“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种人,不懂得感恩的,他反手能杀了你,或者把你拐带卖了你知道吗?”,然而,最后伍世青向她娘证明了,她也不太傻,她好心救回来的人没有伤害她,也没有偷家里的东西,哪怕不是她跟她娘说的好人, 但也是懂的感恩的。这件事对于怀瑾如此重要,以至于随后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遇见最坏最坏的事,和最坏最坏的人时,她都会想起这件事,站起来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是有懂的感恩的人的,只是她还没有遇见罢了。对于怀瑾来说,这就是伍世青对她的报恩。然而,她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来找伍世青帮忙,说句心里话,她是怕万一伍世青不认她,她可能会很失望受伤,让她失望受伤的人已经够多了,她还是想保留这一个如同活在她信念里的地痞流氓。真的信念,心心念念的,时不时就会想起,有点儿办法了就想去打听一下他过得怎么样,不然她当时不会正好找到实际让关弘去帮他,慧平都有些不能理解怎么一个幼时相处过几天的流氓,能这么惦记,怀瑾自己原本也不怎么明白,后来大了些,当她在美国听着人说中国的禁烟协会主席因为贩卖大烟被抓的时候,她气得几乎掀桌而起。“呃……我觉得大约这就是女人天生的母性导致的。”“小姐!他比你大多了!!!”“不是,你看那些小女孩自己还没桌子高,就喜欢抱个洋娃娃装妈妈,给洋娃娃喂饭喂奶,我小时候我娘也不让我玩洋娃娃,我就照顾过他一个人,他受伤那会儿,吃的喝的都全靠我,我还给他缝过伤口,你说我除了他,连自己都没这么仔细照顾过,是不是?我想大约我当时就当他是我洋娃娃孩子了。”慧平打小就聪明,学什么都比怀瑾强,但读再多的书,也说不过怀瑾,一脸无奈,哑口无言什么的,慧平早就习惯了。当然,这是怀瑾二十几岁了,在迈阿密的海滩上,晒着太阳的时候领悟的人生,这个时候的怀瑾比少时的她更会胡说八道,一堆歪理了,慧平完全不是她的对手,随后也就戏称伍世青是怀瑾在中国的老儿子。有一次在某个宴会上,两人私下里用中文说笑的时候,还被一个懂中文的法国太太听见了,那也是个爱说是非的女人,不多时,lady hall在中国有个私生子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上流社交圈。若是怀瑾还年少,传出这样的话,怕不是要气得哭,然而,她已经二十几岁了,她有丰厚的资产,成堆的债券,她自己都经常忘记在哪儿的各种豪宅别墅,可以让几百个人连着喝一个月都喝不完的美酒,她什么都不在乎。她倒是真的希望自己有个私生子,儿子怎么听起来都比男人可靠的样子,可是她没有。好吧,她有个老儿子,但是老儿子比她还大十几岁!能用来养老吗?不能!!!虽然老儿子比她想象中的孝顺。伍世青从第一天拜访后,就开始往怀瑾这边送东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送来的,头一天还矜持的用的小汽车,第二天直接来了一辆小货车,发展到后来,一天内能早上来一趟,晚上来一趟。至于人,也是见天儿的来,头回来坐了半个小时,第二日坐了一个多小时,第三日就坐到饭点儿了,怀瑾自然要留饭,伍世青婉拒了,第四日,便理所当然的留下来吃了饭。按照慧平说的就是“你这老儿子可是精通循序渐进,得寸进尺之道。”这换成别人,怀瑾早就闭门不见了,但是老儿子嘛,私下里叫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人洋人都知道她有这么个儿子,她又没别的亲人,总归还是纵着一些。“算了,也没多少日子,我们就走了,由着他折腾。”怀瑾想一想,又吩咐道:“你去找人查一查,看看他是不是资金遇到了难处,有事求我,但不好意思开口,若是有,看这他这一份孝心的份上,我们帮他一把。”听了吩咐,慧平指着刚刚拆开,摊在地上那张完整的虎皮,说道:“他这些日子只尽孝便花了多少钱了?这若是有难处,只怕没个几十万下不来。”这话说的也是,怀瑾只道:“你先去打探一下,便是没难处,收他这许多东西,总归得还礼,你去看看有什么合适路子还他这个礼。”“这年头,哪个儿子给娘尽孝还要还礼的?!”怀瑾听了直笑,道:“就你会打趣!没完了?!”慧平也没打听出来伍世青有什么难处,伍世青依旧每天的往府上跑,按照慧平的话说,就是“真跟给老母亲请安一般,日日都不落下。”总这样,好像也奇奇怪怪的。另外一边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娘的伍世青也是惊叹于这位大小姐真是沉得住气,他这般得寸进尺,人大小姐依旧泰然如山。到了第七日,伍世青总算是听着大小姐说道:“此次转道上海,虽日子不长,但实在是受您照拂许多,只是您真是太客气了些,日日作陪,我真是怕耽误了您的正事,那便是我的罪过了,加上您赐的这些子厚礼,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真是从未见过这么多东西,喜欢得很,翻来覆去的看,只是又太多了,不能都带回美国,实在遗憾,望您往后别再这般恩赐了。”这一日,日头热,怀瑾穿了一件藕色水云纱的对襟褂子,颈上挂了一串珠圈,极是素雅美丽的样子,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娇滴滴的,眉眼间皆是温柔之色,听得老流氓心肝都在打颤儿,眼睛都有些迷了,竟没及时接上话,直到这边儿怀瑾询问之意的望过来,伍世青方才低头捋了捋,再抬头,露出有些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一番,说道:“是我冒昧了,我却是有些由头,可否与小姐单独说两句话?”怀瑾听了这话,心道自己这老儿子果然是有事求她,虽然她没什么事需要瞒着慧平的,但只怕老儿子要面子,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求人,如此一想,怀瑾便吩咐慧平去厨房看一下午饭准备得如何了。待到慧平走了,怀瑾便见做在小茶桌对面的老儿子老脸一红,道:“实在是冒昧得很,我与小姐说实话,先请小姐原谅。”瞧这话说的,怀瑾心道这老儿子怕不是欠了不少钱,要她这个小母亲补贴。“您但说无妨,谈什么冒昧不冒昧。”怀瑾道。“那我便与小姐实话实说。”伍世青扶着小茶桌,愁得眉头深锁的模样,说道:“我这个随从,叫水生,自打头回在您府上见了您的使女慧平,便仰慕得很,朝思暮想的,日日求着我领着他来贵府,我……”这和怀瑾想象的不一样,顿时惊得她竟未说出话来,更是忽略了老儿子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伍世青接着万分愧疚的说道:“水生虽然是我随从,但十几岁跟着我父母就没了,我当弟弟一样带大,我也没个子女,当他是唯一的亲人,他向来懂事,难得的求我一回,我也不忍心拒绝他,还望小姐见谅。”“这……”怀瑾回过神,结巴了一下,便道:“不怪不怪,我看您那随从年轻有为,少年慕艾,乃是人之常情,何况他言行得体有礼,何来冒犯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