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别抖,要不然给你扣分儿。”“你还挺幽默。”马如墨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把弦放在琴上,音乐声开始流淌而出。小提琴声跟电视上听到得没什么两样。祁飞这个外行人听不出什么门道,注意力全放在了小提琴上。质感很好,面板不知道是用乌木做的还是枫木做的...但祁飞知道小提琴的弦是用金属丝包着羊肠线做的,这样会让琴声更稳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祁飞在五三上翻到的。之所以记得这一点,只是因为琴弦的金属丝和刀刃的锋芒很像,都具有锋利的美感。音乐声从金属丝中划动而出,祁飞的脑海中闪过刀刃切开薄片的舒适感。如果用锋利的琴弦切割开木头,掉落下来的木屑又是什么形状...又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在祁飞想完之前,马如墨的琴声停止了。她把小提琴放下。“怎么样?”她问道。“你觉得好听吗?”“可以。”其实只顾着瞎想了。“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告白之夜是,日本小提琴家ayasa演奏的。”马如墨走下舞台。祁飞挑眉。原来表演还附赠解说。“从这首歌的名字也能听出来...这是一首用来告白的歌。”说完这句话后马如墨看向祁飞,盯了很久。时间久到让祁飞开始慢慢坐直身体。什么意思,为什么这小姑娘要把话停在这儿?告白之夜?告白?她不会...祁飞这非常有自己想法的大脑开始叫嚣——她不会要跟我告白!“今天晚上,我要跟夏正行告白。”有自己的想法的脑子猛得一跳,祁飞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心跳僵停了一秒。虽然只是一秒。但却是祁飞无法理解的一秒。祁飞站起身。“怎么,你们女中流行告白还要跟别人报备吗?”“祁飞...”马如墨眼镜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祁飞。“我可以喜欢夏正行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得是在和你报备,你愿意批准吗?”祁飞抬起眼,头一次认真地看向这个跟她并不是很熟的女孩儿。长得还算是清秀,眼神很笃定。马如墨的眼神让祁飞意识到这女孩儿是认真的。手握住了口袋里刀柄,祁飞盯着马如墨。“不可以。”三个字落下后,马如墨惊讶地睁大眼睛。“为什么?”“要高考了。”祁飞开口。“高考前严禁恋爱。”祁飞说得冠冕堂皇。“那高考后呢?”马如墨说得飞快。“高考结束后我可以跟他在一起吗?”她这么问,搞得祁飞真就是个仲裁者似的。“不可以。”祁飞咧开嘴。那就仲裁吧。“为什么?”马如墨这次是真被惊到了,连声音都提高了不止八个度。“你要不要告白是你的事,但是...”祁飞皱起眉毛。“我不喜欢你和他站在一起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一样,很怪异。“无论是高考前,还是高考后,都不行。”说完这句话祁飞就走了马如墨定在了原处,一直目送祁飞离开。祁飞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会不会遵循这个仲裁。晚上文娱晚会,全校高三都聚集在大礼堂,就连家长也坐了好几排。刘云也来了,坐在最后一排,拿着个照相机远远地和他们打招呼。夏正行是四班的,祁飞是八班的。两个班座位相隔很远。夏正行站起身,在他们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越过班级,走向八班。坐到了祁飞身旁。八班的班主任嘴皮子哆了哆,最终什么都没说。背着个手对他们班同学吼。“看什么看,趁着节目还没有开始多背几个单词不行吗!有些人也不想想自己这次考成什么样子了!我就算是拿脚丫子写也不会考那么差!”“你们班主任挺有个性啊。”祁飞听着觉得好笑。夏正行坐得很近,祁飞能闻到他身上和她一致的清柠味。“他一直这样。”夏正行压低声音。“我们班同学给他起了个绰号,叫aka相声大师。”“这绰号...”祁飞抬起头。“黄豆起的吧?”“是。”夏正行笑起来。礼堂的大灯被关上,只留舞台上的灯。主持人开始报幕,音响中流淌出音乐。“欸...”黑暗中祁飞开口。“等会儿记得听一首小提琴独奏。”“哪一首?”夏正行问道。“告白之夜吗?”听到这么说,祁飞立马转头。“你知道?”马如墨这么叛逆的吗?说好了高考前不行,她干脆提前告白了?“她跟我说了。”夏正行的声音很低。“今天晚上的独奏她应该不来了。““啊...”祁飞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啊了一声。夏正行拒绝她了。“她跟我说...”夏正行的声音凑近,祁飞看着他黑暗中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神情。“她说你不准我和她走在一起。”靠啊。祁飞放在口袋里的手一紧。看来马如墨不仅叛逆,还是个大喇叭女孩啊。“啊...”祁飞的嘴里似乎只能发出啊字,憋了半天还是只说出个啊字。“我可以问问...”舞台上的灯照过来,祁飞看清了夏正行盯向她的眼神。“为什么?”今天似乎总有人问祁飞为什么。为什么?祁飞他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舞台的灯又暗下去,这让祁飞烦躁的情绪平息了一点。“因为...”祁飞艰难地开口,有一百种借口在她的舌头上翻滚。“高考了你要。”语序纷乱得就像是小学生在组词造句。祁飞极快地重新说出口。“快要高考了,不能谈恋爱。”说完之后祁飞自己都不信,不自在地转开视线,然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脑袋别回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她放在椅子上的左手被一股温热包裹住。祁飞塞在口袋里的右手用力地一抖,差点又被刀刃划到。“祁飞...”舞台上在很喧闹得演着小品,祁飞的耳边却好像能自动过滤到只剩下夏正行的声音。“我可以追你吗?”一阵长久的沉默。“不可以。”祁飞没有甩开夏正行逐渐包裹住她的手,另一只藏在口袋里的手握得更紧了。“那高考后呢?”夏正行的手指开始嵌入祁飞的手心,慢慢地往指缝间划动。心跳已经开始不听从指挥。现在除了大脑,祁飞发现自己身上又多了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叛徒。祁飞想把心跳吞下,但似乎徒劳。她只能坐直身,无奈地松开口袋里握紧得发疼的手。“不可以。”这句话祁飞说得很轻。但是说完后,祁飞的左手却主动嵌入了夏正行的指缝间。紧紧地。十指相扣。第33章 手心充电高考之前, 祁飞和夏正行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个十指相扣。还有之前的两个吻。黑暗中的悸动被铺面而来的高考压制住。三模过后,高考只不过为数不多的四十天日程。刘云没有让祁飞再去店里帮忙,她把祁飞摁在家里, 只准祁飞看书。其实祁飞也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追上荒废的时光。再说了,她是一条没有学籍的恶犬,连高考的门都进不了。但是刘云的一句话让祁飞挺触动。“其实高考这事儿吧, 说重要确实很重要,说不重要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时光是独一无二的, 不重要的是就算你没考好,甚至你没去考场, 但你已经拥有了这段时光,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就当体验。”是啊。就当一次体验。这一个月祁飞完全就是在刘云的眼皮子下度过的。刘云干脆关了店, 在家看着祁飞和夏正行做卷子, 祁飞连偷偷看漫画的时间都没有。黄豆偶尔来玩, 都会被刘云强制加入学习。害得黄豆都不敢来找祁飞了。卫风也跑过来瞎凑热闹, 说是要在高考当天和刘云单独给祁飞和黄豆印卷子。到时候专门给他俩监考。黄豆听到这个消息后,郁闷得脸色都快憋成绿豆。卫风有的时候也会下厨, 手艺竟然还不错。他和刘云配合得很默契。卫风有事的时候就是刘云盯梢, 刘云有事的时候就是卫风翘着个腿在旁边虎视眈眈。默契得祁飞都想把他们撮合成一对,可惜卫风不喜欢女的。这段时间的晚自习祁飞都没有缺,趴在桌子上翻五三,把自己能看懂的题目都算了一遍。班主任反应最大, 每天都会站在窗户外盯着祁飞,以为他只露出半张脸祁飞就看不见他似的。这一个月,世界似乎都沉寂了。教室里只有刷刷刷的写字声,祁飞身处这片环境中,也头一次主动踏入这片环境中。恶犬的世界虽然还是黑白,但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有看见过的东西。班主任虽然是个老头儿,但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老头儿。他会时不时看祁飞到底在写些什么,然后低低说一声加油后立马走开,就跟走慢了祁飞会咬他一样。尽管他知道祁飞没有学籍。尽管他知道祁飞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九中的校服虽然千篇一律,但九中的校徽独一无二。黑板,粉笔灰,眼保健操。班主任的吼叫声,跑操的脚步声,教室屋顶上的风扇旋转声。圆规,文具盒,拿笔的地方磨出的茧子...这是一条恶犬,为期四十天的限定校园生活。祁飞发现四班的老师永远比八班老师更执着,每次放晚自习都会比八班晚。每次夏正行都会站在教室外等她,背着背包靠在祁飞身旁的窗外。每当这个时候,祁飞都看到夏正行隐隐绰绰的轮廓。包括他垂在校服上的耳机,还有灯光照在他身上的柔和。有次看得出神了,祁飞手中的笔转着转着就飞到蒋妍妍桌上去了。从教室到校门外的这段路,夏正行会走得特别慢,而且还会主张绕远路走。明明两百米的距离就能走出校门,他带着祁飞从南门绕到北门,再从东门绕到西门,愣是绕出了上千米的距离来。以至于刘云骂了一个月的学校。“他妈的,放学越来越晚!”绕的远路上不仅没什么人,路灯还很暗。夏正行的手会握住祁飞的手,在祁飞抽离之前和她十指相扣。黑暗中,十指相扣似乎成了一种每天必须履行的仪式。温暖从夏正行的手心传过来,祁飞不由自主地走慢。祁飞抬头看着路灯。“复习累不累?”“累。”夏正行开口,把祁飞的手握得更紧了。“所以在充电。”祁飞愣了半天才明白夏正行在说什么。夏正行倒是充上电了,门外刘云骂学校骂得都快能出书了。六月七日终究是来了。一大早起来,祁飞紧张地出去跑了一圈儿。她头次知道,原来不高考的人比高考的还紧张。夏正行吃早饭的时候,祁飞和刘云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影响到他。祁飞跟刘云和卫风打了个商量,她想和他们一起送夏正行去高考。至于专门给她和黄豆定做的卷子,等六月九日过去了再说。考试延迟了就属黄豆最开心,一大早骑着自行车过来蹭了顿早饭,顺便和他们一起送夏正行高考。陪考团一下从三个人变成四个人。从车子上下来的时候有股浩浩汤汤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陪夏正行来打群架了。学校外拦了一圈长长的黄线,他们这么早来,车子竟然都没有地方停。卫风跑远去找车位了。“妈。”夏正行转过身。“能帮我去买条巧克力吗?”“对了...”刘云用力一拍自己的脑子,“啪”得一声祁飞听着都疼。“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什么给你忘买了,是得给你买条巧克力提神。”“巧克力不好吧,容易腻...”黄豆在一旁出谋划策。“还是买薄荷糖好,黑色包装,最强劲的那种。”“好好好。”刘云转身就走。“你等着,我马上回来!”“不急。”夏正行开口。“时间还有很多。”刘云的身影逐渐消失,夏正行低头看向祁飞。“热吗?”“还行。”祁飞把双手插进校服口袋。“大早上的,温度不算高。”“等会你不要站在这等,去车上坐着,要不就找个咖啡馆坐着。”夏正行说着。黄豆在一旁招手。“欸,班长这里还有个人呢,欸...班长能听见吗?”夏正行一直盯着祁飞。祁飞抬起头也看向他。“完了。”“怎么了?”祁飞把手往口袋里掏,伸出来摊开手心。“没糖了,苹果糖都被我吃...”话没说完,夏正行径直握住祁飞的摊开的手,把她的手重新塞回口袋里。也就在手塞回口袋的同时,夏正行的手指嵌了进来,温热一下就滑进祁飞的口袋。口袋里,十指相扣。黄豆被吓得眼神都快直了,快速地别过眼,装作不认识他们。祁飞也抬起眼,疑惑地看着夏正行。“充电。”夏正行说着,他握着祁飞的手更紧。蝉鸣声在圆槐上叫着,聒噪而不知休止,却又盛满了夏日的热烈。手心逐渐开始滚烫起来,周围有几个送考生的家长眼神很飘忽地看向他们。放在从前,祁飞会把手抽回来。但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祁飞连手指尖都不敢动,生怕扰乱夏正行的某个呼吸。问题是刘云马上要回来了,夏正行握着祁飞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仿若长在了她口袋里。蝉声愈发聒噪,祁飞甚至听见了刘云靠近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绕过车子的前一秒,夏正行的手从祁飞的口袋里抽出来。却在完全抽离之前,捏了一下祁飞的手心。就像提前做了个标记。“来来来,我买了一大袋薄荷糖,什么味儿的都有,你自己挑一个。”夏正行从袋子里挑出一袋苹果味的,直接撕开包装。他抽出一颗糖塞进书包里,然后弯下腰——把剩下的塞进祁飞的口袋里。弯腰的那一刹,祁飞的心立马提起来了。生怕夏正行再给她来一个众目睽睽下的十指相扣。糖被塞进了手心。苹果味的满满一袋。“一颗就行了?”刘云送着夏正行走到黄线外。“不多带点?”“够了。”夏正行笑着绕过线走进考场区,朝他们挥手,高挺的身影逐渐远去。“怎么就够了?”刘云念叨着。“一颗怎么提神啊?”“姐你就放心吧。”黄豆撑着下巴。“他这糖肯定不是用来吃的,睹物思人一颗就够了。”高考一共考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上午考完后,夏正行走出来,卫风接过他的书包。“中午就吃清淡些。”刘云开车回到店面那块,没回艺术区,而是开去了对面的商业区。“我知道一家轻食店,老板是熟人,吃着也放心。”店周围完全都没有其他人吃饭,估计全都送孩子去高考了。最近三天祁飞过得几乎神经紧绷到随时都会断掉,眼皮子跳得很快,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太平静了。祁飞想起了那四个痞子的身影。“这糕和粽子是给你们三个孩子做的。”老板拿着盘子走过来。“也不要吃太多,怕不消化影响你们发挥,咬一口意思意思就行。”祁飞愣了愣。“谢谢老板。”黄豆直接接过盘子,好像他真得也要参加高考一样。祁飞的视线划向玻璃门外,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紧张过度的缘故,好像真得看到四个影子晃过去。手下意识地握紧口袋里的刀柄。“来,小飞吃一个这个。”刘云给祁飞夹了块麻团。“好。”祁飞抬起左手,颇为不熟悉地夹起麻团,右手始终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四个痞子...门外其实没有任何动静,但是有风吹过。树跟着摇摆,几片树叶掉落。落叶在地上蹭过的声音尤为清晰,每一声都响在了神经上。“祁飞,去哪儿?”祁飞站起身,他们几个人的视线跟着祁飞往上抬。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夏正行抬起头。“怎么了?”祁飞握紧手中的刀柄。“黄豆,上次院长是不是让我们这会儿去帮忙来着?”祁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先于脑子说出来。随口一个借口。黄豆先是咳嗽了一声,然后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姿态站起。“是啊...时间差不多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再不走老李就该急了。”祁飞往外走。“我们叫辆车。”其他三个人都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俩站着往门外走。“不吃了?”刘云说道。“还没吃完呢,别走啊,我开车送你们回去。”“没事没事。”黄豆招手。“就几分钟的路程...班长,等你考完了我们去接你啊。”门上的摇铃声响起,祁飞和黄豆推门而出,立马跑了起来。“祁飞,你跑什么啊?”黄豆跟在祁飞后面迈开腿。“到底出什么事了?”祁飞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她绕着轻食店跑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身影。不可能...刚刚确实晃过四个身影。如果是她是那群痞子...祁飞把自己代入那几个痞子的心态。如果是她,她会躲在哪里。树叶划过祁飞的脚边,心里猛得一跳。祁飞抬起头,看向轻食店三楼楼顶。祁飞几乎能看到三楼栅栏间隙中有几双鞋在梭动。“黄豆...”祁飞的声音有些发哑。“你四处绕着看看,最好到刘云店外面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行。”黄豆点头。“那我们分开找。”确认黄豆走了后,祁飞绕到轻食店后面的楼梯。她慢慢往上走,一边走一边把卫衣帽子戴起来,而后戴上口罩。楼梯上了年纪,走起来摇摇晃晃。每走一步都有铁锈和灰尘从上面掉落下来。祁飞把刀反握在手中,尽量不让自己看向楼梯之间的缝隙。让人发晕。痞子的说话声从上面飘过来。“他们怎么还没吃完?”“谁知道,他妈的磨磨蹭蹭...”“算了老三,反正吃得早吃得晚都逃不过,等会儿刘云他儿子一出来,你就立刻拿着刀冲上去。”“老二,合同记得拿好了,笔也拿好,我就不信了,刘云会舍得让他儿子最后一科零分。”他们的话若有若无地传来。祁飞抓到几个关键词,身体越来越冷,握着刀的手心越来越热。脚踏上了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心跳加快。他妈的。祁飞的心里只剩下了脏话。楼顶竟然是镂空的,四面都是看起来岌岌可危的栅栏。轻轻一推就能坍塌的那种。心跳越来越快,视线都没有地方停落。三楼就这么大块地竟然没有块平整的落脚处。脚踢在了铁管上,他们四个发现了祁飞,警惕地站直身体。不知道是不是祁飞这副戴着帽子和口罩的样子、让他们想起了什么。“喂,哪儿来的?”黄毛的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嘴边。他们看到了祁飞手上的刀,还有祁飞露在口罩外的眼神。高楼的眩晕感,铁锈的发涩感,还有他们刚刚那些话...一切让祁飞开始看不清路起来,周围似乎成为一个和世界隔绝的空间。“老大!”胖子的嗓门尖起来。“这...这不就是那天那个...”平头和老大全都站直了,他们四个掏出手里的刀。“你来干什么?”老大开口。“你和刘云他们到底什么关系?”祁飞没让他把话说完。至少让他们昏迷。祁飞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刀直接冲向就近的平头,他躲得很快,但刀尖还是在他的脖子处划下了一道长痕。因为他的躲避,刀划过皮肤,穿破他的汗衫。祁飞用刀尖搅动他的汗衫,顺着这股力量把平头拽得弯下腰。与此同时,祁飞的另一只手猛得拔走平头手上的刀,一个翻转——刀柄拍中平头的后脖子,“砰”得一声。这股力还没收回来,其他三个人已经冲了上来。就像鱼网一般。被击中后脖子的平头一翻眼白,身子开始往下倒。祁飞抬腿,直接把平头矮下的身体踢向跑过来的三个人。她自己的身体被反作用力拍到了栅栏上。栅栏摇动得让人有种会掉下去的错觉。祁飞的呼吸几乎同一时间错拍,动作也开始僵硬起来。不行。风声和高楼的眩晕感让祁飞的胃里面开始翻腾。有个人影向她扑来。祁飞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就在眩晕之中把从平头手里抢过的刀抛掷了出去。一声惨叫声在耳畔响起来,祁飞睁开眼,发现刀插进了胖子的眼睛里。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在地上抖动。而后眩晕感又铺面而来。楼底下好像传来了声音,失重感开始爬上祁飞的身体。掉落...坠落。不行。不能是现在。祁飞立马抓着栏杆站起来,直接抬起手,用刀在自己的左手腕用力划出一个口子。血落下,视野终于清晰起来。黄毛和他的老大看着祁飞的逼近,一步一步往后退。他们的视线却越过祁飞看向栅栏缝隙的楼底。祁飞读懂了他们的眼神。应该是夏正行他们出来了。果不其然,黄毛和老大立马转身想要跑下楼。祁飞提起刀,立马冲上去。刀先是从黄毛的后背划过,他的衣服很浅,而祁飞用的力度尤其大。她几乎能听见刀划入肌肤硌着骨骼的声音。借着黄毛摔倒在地上的力气,祁飞把他往下拽,自己往上跳。刀背用力拍在了他老大的脖子上,“咔擦”一声,两个身躯一前一后地往下掉落。祁飞喘着气,血从手腕滑下来。她不确定这四个人是不是真得都晕了。“你们...”祁飞艰难地开口,不敢看向四周。“不要再找他们一家麻烦。”祁飞说得很慢,夏正行他们几个人的影子钻进了车里。车子发动,已经慢慢地离开。“这是第二次了。”祁飞喉咙发紧。“如果到第三次...”祁飞站直身,眼里一片昏花。掉落,掉落。坠落。祁飞全身发寒——他们来喊她了。“到了第三次会怎么样!”胖子用力吼了一声,憋紫了脸站起来,摇晃着身躯朝祁飞跑过来。这时祁飞已经看不见他的相貌,包括他脸上的血。只知道一股力量朝她冲撞过来,好像要把她撞下楼。完全是条件反射着祁飞侧过身体,僵硬地想起那个曾经的夜晚。恶犬叫嚣着。她手心发麻,眼睛发酸,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莫大的幻觉在她的眼前铺展开。胖子如同一个球朝她扑来,而祁飞只能看到曾经——她瞪大眼睛,没有躲,毫不犹豫地举着刀捅上去。血溅在了她的脸上。有个重物倒下了,但她不知道是什么重物。祁飞拎起地上的重物,只知道往前拽。往有风的地方拽,直到栅栏摇摇欲拽。重物在她的手底下挣扎。他们来找她了。祁飞整个人颤抖起来,手一松,栅栏猛烈地震晃。重物从手中抽离,往后仰。“老三!”身后有人大力喊着。“砰”得一声,重物砸到了地上,和七年前的夜晚重合。这如同水泥袋砸向地面的声音。血不停地滴落,祁飞的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寂静。她努力眨眼,终于看清眼前晃悠的人影。“如果你们再来找他们的麻烦...”声音也不再是自己的声音,祁飞像是在旁观着自己。“就跟他一样,去死。”坠落坠落。祁飞在眩晕中大步地跑起来。周围的景色就像是蒙了一层雾,在不断扭曲。胖子掉下去了吗?他死了吗?祁飞不知道,只知道楼层周围有很多人都在叫。直到从楼梯上跑下来后,窒息感才稍微放过了祁飞,没再那么强烈。她从后门绕到前门,看到有一群人聚集着。影子歪扭,祁飞看不清他们的面孔。“这不是上次来我店里抢东西的那胖子吗,他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有没有打120的?”“这么多血不会已经死了吧?”祁飞默不作声地混入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她,都昂着头高高地看向楼顶。“你们看!楼顶上还有三个痞子!他们内讧了吧?”祁飞跟着他们一起抬起头。帽子没有脱下,口罩也没有脱下,只是露出一双眼睛,非常有目的地、如同鹰隼一般地咬住楼顶上的三个人。祁飞知道他们能看到她,也知道那三个痞子正在看着她。他们这次没有喝醉。也许已经认出她来了。但那有怎么样呢。祁飞一直盯着虚无的半空,直到看到栅栏处的颤抖后,这才松开自己的视线。他们应该知道她是认真的。救护车的鸣叫声响起来,祁飞双手插兜退出人群,手这才开始在袋子里颤抖。“孩子你流血了...”身后有个阿姨跟着祁飞走出人群,她指着祁飞的手腕。祁飞走得更快了,在老阿姨看见她眼睛之前往前大步跨开。她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腕上正在汩汩不断地往外流血。幸好她的外套是黑色的,应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些斑驳的血迹。祁飞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干脆跑起来,直接往艺术区的方向跑。“祁飞!”黄豆朝祁飞招手。“我没找到那些人...”黄豆话说到一半卡住,他看向祁飞发抖的胳膊。“你怎么了?祁飞,你...”确定周围没有人后,祁飞抱着胳膊蹲在地上,肩膀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视野里只有黄豆的脚。黄豆愣了愣,跟着祁飞一起蹲下,没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