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渐离去。过了会儿,又慢慢靠近。不会还有肉没烤吧?今天这是咬往死里吃啊。阿柴汪了一声,夏正行从门框中再次出现。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手里端着一个蛋糕。蛋糕被放到桌子的中央,上面插着蜡烛,还雕了一个不怎么凶狠的狗子。“祁飞...”夏正行看向祁飞。“四岁生日快乐。”祁飞咧开嘴,鼻子却酸了。“明明是十九岁。”“你们俩在我眼里就四岁。”刘云护住蜡烛,不让风吹开。“快快快,小飞来许愿。”看着蛋糕,祁飞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拥有自己的生日蛋糕。或者说,从未有过。祁飞看着摇曳的烛火,小心翼翼地靠近。这幅场景她只在电视上见过。许愿的时候需要闭眼睛吗?要双手合十吗?要许几个愿?这狗子也雕得太不凶恶了。半点原野院一哥的气场都没有。祁飞东想西想,最后闭上眼睛。算了,随便许一个吧。‘我希望...'就把今天当成自己的生日好了。‘在我走之前...’烛火摇动。‘可以好好地守护这家人。’第32章 奶油实验(球球的喵)吹灭蜡烛后, 刘云带着夏正行一起鼓掌。搞得祁飞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一顿烤肉他们三个人吃了两个小时。路过几个邻居也过来蹭了几口。刘云喊着。“蹭着吃当然可以,记得说生日快乐啊。”于是祁飞收获了好几个陌生人的生日祝福。陌生人南北腔调的都有,还有个犹太老爷爷。要不是今天吃烤肉, 祁飞还真不知道这小区有这么多五湖四海的人。犹太老头儿一直在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和刘云推荐黑胡椒粉。“加点黑胡椒粉,加点黑胡椒粉...”老头儿一直说着。刘云一边答应,一边继续洒孜然粉。两个小时后,院子终于安静了。“吃饱了没?”刘云问道。何止是饱, 简直撑了。祁飞和夏正行帮着收拾院子,盘子和铁签全挪到厨房。院子里就跟打过一场仗一样。夏正行拿着水管冲地, 顺便把花草给浇了。“行了行了。”刘云戴上塑胶手套。“一上午全让你们玩儿了,作业一个字儿都没动吧?都给我收拾收拾去书房写作业。”“还有...”刘云指着大蛋糕。“再给你们一个任务, 今天下午除了写作业,记得把这蛋糕给我吃完了,不吃完你们的晚饭就是这个。”祁飞怀疑刘云就是找个机会撑死他俩。夏正行举着蛋糕走上楼。阿柴和小汪非常兴奋地也要跟上去, 结果半路被刘云拦住往厨房里赶。“你们俩哪儿都别去, 过来陪我洗碗。”小汪发出求而不得的哼唧声, 委屈巴巴地跟在阿柴后面走进厨房。完全就是霸道主妇爱上狗子的戏码。夏正行把蛋糕摆在书桌的正中央。他拿出作业本, 祁飞拿出漫画书。她把作业本往上一盖,完美。大小正好可以盖住漫画。他们两人都没有胃口再吃东西。闻着蛋糕的香味低头做事儿。“听音乐吗?”夏正行把耳机递到祁飞手旁。“不听。”祁飞撑着下巴。“你写作业就行, 笔在纸上刷刷的声音就挺好听。”“那我多写点过程。”夏正行低下头。祁飞的视线在落到漫画书之前, 先飘到了大蛋糕上。太丑了。蛋糕上的狗子实在是太丑了。据祁飞观察。这应该是一条柴犬,眼睛弯弯的,让她不禁想起楼底下的小汪和阿柴。与它们不同。这是一条黑色的柴犬,因为身体是用巧克力做的。祁飞开始思考为什么这只柴犬没有尾巴。是不是蛋糕师到最后懒得再雕。还是说本来是有尾巴, 但是在寄送的过程中掉了。缺少尾巴的狗子就是缺少灵魂。太丑了。祁飞一边想着一边把狗子巧克力给拎起来,放到嘴里之前,她抬起眼,发现夏正行正笑着看着她。这就很尴尬了。说好了做作业,夏正行却在看她偷吃东西。“分你一半?”祁飞问道。“不用。”在夏正行说完之前,祁飞已经把巧克力给吞了。巧克力就是这样,以为它很大,但是到嘴里后立马就化没了。“好吃吗?”“味道还行。”祁飞点头。“你知不知道...”夏正行手一松,笔落在书本间,他的眼睛里带上了笑意。“知道什么?”祁飞总觉得夏正行这个笑一点儿都不乖顺。果不其然。“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话音落下,祁飞差点儿给呛着。“靠,你...”祁飞咧开嘴,跟着夏正行一起傻笑。祁飞怀疑夏正行是被她传染了说瞎话的能力。“我已经吃了,你说怎么办吧,要不要带我去看看兽医?”祁飞把手放在了蛋糕旁。趁着夏正行在笑,祁飞立马把蛋糕给捋到手心,举起手,迟疑了一秒钟——手带着蛋糕,最后还是非常不客气地落在了夏正行的侧脸,留下了一道龙飞凤舞的奶油痕迹。夏正行竟然没有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任由奶油蔓延。他非常安静地把作业本放到桌子下,手也开始慢慢地靠近蛋糕。祁飞立即警惕地往后退,但是夏正行的胳膊太长,祁飞还没有反应过来,侧脸也被划上一道奶油。巧克力味的。“靠。”祁飞把漫画书直接扔到脚下,两个手全抓起蛋糕,越过桌子直接跳到夏正行跟前。夏正行不仅没有躲,甚至还微微把身子弯下。让祁飞把蛋糕全都糊弄在他的脸和脖子上,一块巧克力滑进了他的衣领子里。要是刘云这会儿上来,估计会气到把他们俩扫地出门。夏正行的手伸向祁飞的脸。祁飞条件反射地侧过脸,而后突然想到他手上根本没有奶油。她转回脸,夏正行的手却在同时已经越过她的肩膀、在身后的蛋糕上沾上奶油。他用指尖非常不紧不慢地在祁飞的眼睛旁画出一条弧线。奶油弧线。蔓延向眼角。夏正行动作不紧不慢到祁飞都懒得躲开了。感觉着奶油慢慢地沿着眼脸往下划,一直划到侧脸。“你幼稚不幼稚啊?”祁飞抬起头,发现夏正行完全就是在她脸上画画,眼神竟然还非常认真。他总是能把真么荒唐的事也做得很认真。他们两个人离得很近,祁飞几乎能感受到夏正行温热的呼吸,看见他眼底的光亮。以至于祁飞伸出手,做了一件她想做很久但从未付诸行动的事——指尖落在了夏正行的微微下垂的眼角上。祁飞咧开嘴,把他的眼角往上拉。“你的眼角真得是天生往下,而且这么长。”祁飞笑着。“你说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叫流氓兔。”祁飞抬起眼,却和夏正行的眼神撞在了一起。他的视线目不转睛地定在了她脸上。祁飞这么一抬眼,他们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对视。夏正行一言不发,平常带着笑意的眼睛升上了认真,还有某种祁飞看不清的情绪。就像一池墨。逐渐加深。夏正行慢慢地弯下腰,祁飞的呼吸漏了一拍。他凑近,影子完全罩住祁飞的影子。光线被遮挡住。温暖的清柠味却越来越浓。温热落在祁飞的嘴角的时候,她快忘了要怎么呼吸。屋子里只有青柠味,还有他们两个人身上的奶油味。祁飞的左手塞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垂在身后,慢慢地攥紧背后的衣角。塞在口袋里的左手也慢慢蜷缩起来,用力握紧口袋里的刀刃。手心被刀破开的感觉完全没有嘴唇上传来的温热来得半点猛烈。他们两个人慢慢靠近,生涩地如同实验般摩挲着嘴唇。夏正行身上温暖的气息让祁飞忘却了很多事情。缩在书柜旁他们像两个小偷。偷着窗外过于炙热的阳光。偷着彼此身上的奶油清柠味。夏正行的嘴唇从祁飞的嘴角蹭到侧脸,轻轻地落在了奶油上,然后又轻轻地吻在了祁飞的眼脸上。祁飞的手攥得更紧了。太可怕了。心跳快要破膛而出。太可怕了祁飞的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温热抽离,她慢慢睁开眼睛,心跳还没有平息。他们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我…”祁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夏正行的脸很红,祁飞猜想自己的脸肯定不亚于他。一场让人心惊肉跳的实验。“书…”祁飞试图转移话题。书都散在了地上。说完这句话,祁飞把左手抬起来,想要把碎发撂上去。夏正行的眼神一紧,拽住祁飞抬起来的左手。大滴的血珠从祁飞左手心垂落,砸在夏正行的手上。靠 ,是口袋里的刀。祁飞都忘了自己割破手心了。“我没注意…”开口说话后,祁飞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喑哑。“刚刚不小心划到口袋里的刀。”祁飞想抽回手。靠啊。太丢脸了。接个吻都能把自己弄得流血。狗果然不能吃巧克力。会傻。“真想不通,就让你们上去学个习,还能把手给学破了,难不成书本会扎人吗,还是说蛋糕会扎人?”刘云一边嚷嚷一边给祁飞找医药箱。夏正行拽着祁飞的手腕,接过绷带的第一时间就是包裹起祁飞的手心。“真行。”刘云把医药箱放到桌子上。“你们太能给我惹事了,正行你好好帮小飞包扎,我去热牛奶。”刘云走向厨房。“我下午约了人打牌,等会儿我就先出去了,晚上我找人送外卖给你们吃,放心…是顿大餐。”“好。”夏正行一边答应一边垂眼给祁飞处理伤口。热完牛奶后刘云上楼收拾东西,不久后就挎着包出门。“你们给我安分点,别又在身体上杵个口子来!”刘云的声音越来越远。“写作业都划到手就算了,别告诉我吃饭还能咬破嘴。”说到嘴,祁飞觉得嘴上滚烫,下意识地抿起嘴。视线落在夏正行的嘴唇上,而后飞快地移开视线。她的手心被刀刃给割开,中间有些皮肉往外翻。夏正行的棉签处理着已经发白的皮肉边缘。祁飞很想跟他说用不着酒精,她今天早上刚用酒精擦过刀。踟蹰了一会儿,最终没开口。夏正行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原本只有奶油味和清柠味,又多了一层酒精味呛着鼻子。小汪好奇地扒拉着祁飞的腿,闻到酒精味后用力地打了个喷嚏,但还是非常坚韧地往上继续爬。阿柴一脸嫌弃地抬起爪子,拍着小汪的尾巴,害得小汪没有办法专心,动不动要回头瞪一眼阿柴。“下次别这样。”夏正行拿起绷带,声音很轻。“这次算是我不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祁飞的手。于是祁飞把下巴搁在桌上,从下往上看向夏正行的眼睛。“班长,还有下次吗?”夏正行缠绕着绷带的手一抖。祁飞自己也是一愣,她现在非常怀疑自己是吃巧克力吃傻了。夏正行垂眼看向祁飞。“有。”小汪用力汪了一声,为攀登不上凳子而大发脾气。明明只是一个口子,夏正行给祁飞包出了种重症的感觉。“我跟你说...”祁飞举起自己的左手。“就这口子,你要是包扎得再慢点,它马上就自己愈合了。”“别动。”夏正行握住祁飞随意挥动的手腕。“小心伤口再破开。”“啊...”祁飞把缠着绷带的手慢慢抽回来,手腕上一阵被蹭过的微热。明明他们还是他们。但是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却已经改变了。这种改变让祁飞胆战心惊。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儿。”祁飞咧开嘴。说完后祁飞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句话。接个吻把自己手心割破的,全天下可能就她一个。“行,你不是小孩儿。”夏正行看向她。“都已经四岁了。”“靠。”祁飞笑起来。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卫风发来的微信。八百八十八的红包,再加上一个‘祝贺祁飞飞飞同学四岁生日快乐’。就好像今天就真得变成了祁飞四岁的生日似的。祁飞给卫风返了一个九百九十九的红包。-拿去买辆新车。卫风那辆破能源汽车,要再这么用下去,说不定路上的人会以为他开着一辆非物质文化遗产直接上路。卫风发来了一连串的问号。过了几秒后,又给她发了个乐高汽车模型的链接,上面标价正好九百九十九。-九百九十九的汽车,终于让我给找到了。祁飞笑着给卫风回了三个省略号。下午的时光在漫画书和五三之间度过。看漫画看腻了,祁飞就看会儿五三的阅读理解,感受完高端大气的文化冲击后,她再回归漫画。一下雅俗共赏。刘云口中的外卖大餐准时到了。“这就是大餐?”祁飞看着夏正行打开粥盒,开始怀疑刘云是不是定错了外卖。“还真是。”夏正行翻开外卖的盒子。“这家外卖的名字就叫‘大餐’。”还真是刘云能干出来的事儿。外卖盒里还有刘云让商家给他们写的便利贴。‘中午吃得太油,晚上吃清淡些。等会儿回去给你们做夜宵。’粥其实很好喝。但中午吃太多,肚子里没有太多剩余空间,他俩喝完一半后就没了胃口。剩下来的全进了某汪和某柴的肚子里。俩狗子撑着圆溜溜的肚子跟他们出去散步。天黑得很早,路灯上的光浅浅得洒下。两个狗子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完了。”祁飞开口。“看这样子阿柴要赖上你们家了,到时候它不高兴回学校了怎么办。”阿柴仿若听懂了祁飞的话,扒拉在夏正行腿边小声哼唧。尾巴直摇。“没事。”夏正行看向祁飞。“你不是说要养我吗,再多养一个也行。”“哪儿养得起这么多啊,你知道现在市面上狗粮多贵吗?”祁飞咧开嘴。小汪也开始扒拉她的腿,祁飞把裤脚从它的龇牙咧嘴中抽回来。“怎么回事,你也要我养?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家啊?”路上没有几个人,偶尔几个下班的骑着小摩托慢慢悠悠地晃过去。他俩绕着小区外围溜达了一圈儿。沿途有个人工湖,几个老爷爷老太太搁湖畔跳着广场舞。祁飞眼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今天中午来吃烤肉的犹太老头儿也在广场舞的行列里。一头黄毛尤为明显。夏正行和祁飞并排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风过于温柔的原因,每走一步祁飞都觉得心里叩击了一声。如同水滴落入水中。不重不轻。他们两个的手时不时蹭在一起。每次一碰到,祁飞心里的不轻不重就会变成十分遒劲的响动。手背传来触电的感觉。祁飞立马抽回自己的手。晚风就跟有毒一样。越是不想碰到手,手背上就越是传来温热。这一次祁飞没能抽回手。夏正行径直握住她的手。周围没有人。只有路灯的余晖和从湖水侧吹来的、有些潮湿的水汽。夏正行往前一步,祁飞就往后一步。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儿。小汪和阿柴不解地叫着。“夏正行...”祁飞的话没有说完,夏正行却已经凑近。温热的吻落下。他们相互握着的手纠缠在一起。夏正行及时握住祁飞的另一只手,就像生怕她再把手插进口袋里、做出被刀刃割破手的傻事儿来。傍晚的吻合白天的吻不一样。白天是一场惊慌的实验,而晚上的这个吻显然温热了很多,也安静了很多。手勾连在一起,于是心跳也开始同步。祁飞和夏正行交换着呼吸。没有人的黑暗处静悄悄的。一开始是夏正行单方面咬着祁飞的嘴角,触电般的摩挲蔓延开后,祁飞用力地握紧夏正行的手,忍不住往他的方向凑近,也开始蹭着夏正行的嘴角。莫名其妙得。祁飞感觉夏正行的嘴唇有一股甜味,跟他整个人一样。夏正行把祁飞往怀里带,这时祁飞才发现夏正行比她高这么多。嘴唇分开后,两个人的脸都红得跟被颜料涂过一样。手没有分开,心跳依旧在不停地加速。靠。祁飞刚刚还在想这个吻很宁静。谁知道后劲儿这么大。祁飞都不敢开口。害怕一张嘴心就直接蹦跶出来了。“冷不冷?”夏正行低下头,把祁飞往怀里揽,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响起。“不冷。”岂止是不冷。夏正行弯着腰,祁飞的头正好和他脖子的部位齐平。她能感觉到夏正行颈动脉的跳动,很急促,就好像有东西要跳出来一样。祁飞呆呆地盯着夏正行的颈部。一下,两下,三下...祁飞慢慢凑近夏正行——咬住了他的脖子。夏正行整个人愣在原处。咬完后,祁飞的心里只剩下了靠字。原来恶犬。还有这本能啊。自从咬了夏正行的脖子后,祁飞最近总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脖子上。跳动着的,温热的...脑子里旋转着各种危险的想法。星期一的时候,他俩把阿柴从家里带回学校。被刘云娇生惯养了两天,整条狗都肥润了不少。搞得跑操的时候几个老师一直围绕着阿柴拍照。“怎么回事儿,咱们这狗子每个星期都跟着跑操,怎么不瘦反而胖了?”星期一到星期三都是考试。蒋妍妍焦躁得额头上长了三个闪亮的红痘痘,嘴里一直念叨着自己当初为什么这么傻,非要来九中上学。考完语文后祁飞才知道这次考试是传说中的三模。也就是高考前全省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数学考试结束后整个教室陷入一种死刑前的寂静气氛。学生苍白的脸趴在课桌上,就跟等死似的。也就几个平时成绩不错的还能有力气在教室前面对答案。“你这题怎么选c啊,我算了好几遍,肯定选b。”“你是不是最后一步忘掉标小数点了?”“我去...我没看清题目上的单位要求。”三模考了三天,祁飞也就在教室最后静静地看了三天的漫画书。偶尔班主任走到祁飞课桌旁边,还会帮祁飞把试卷理整齐了,站在祁飞身旁纵览班上考试全局。试卷上刷刷刷的写字声和翻漫画的声音叠合在一起。祁飞莫名觉得挺舒服。虽然她和其他同学之间有一道很分清的界限,但并不是说她就不能存在于这片宁静中。哪怕她的手上端着的是漫画书,哪怕她根本没有学籍。想到这儿祁飞开始怀疑自己哪儿来的底气在这儿瞎想。大概是有了给糖的靠山后,恶犬也变得厚颜无耻了吧。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三模的凝重气息终于被八班抛在了窗外。祁飞站起身,把看完的漫画书卷起来放进背包里。抬头看钟,今天晚自习的铃声提前了,离看店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祁飞拎起背包,向走廊另一个尽头的四班走去。班里面只有寥落几个人,其他人该是去吃晚饭了。祁飞第一眼就看到了黄豆,他靠在墙上,一脸严肃的样子看着手里的手机。祁飞把手伸进窗户里敲了他一下。黄豆条件反射地把手机塞进课桌里,僵硬地转过头——“是你啊。”黄豆松了口气,重新把手机拿出来。“你知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的!”“看什么呢?”祁飞靠在窗边。“这么严肃,新闻联播吗?”“不是。”黄豆把手机屏幕对向祁飞。“还是那本没看完的破小说,真是太难看了。”“有这么难看吗,严肃得跟在研究论文一样?”“你去搜一下今天我爸生日这个作者,点进他的专栏看看,你会发现一本比一本难看。”“你能不能别折磨自己?”祁飞转移话题。“考得怎么样?”醉翁之意不在酒。祁飞的视线在教室里巡回了好几个圈,就是没看见夏正行。“还能怎么样,题目我都看不懂。”黄豆眯着眼笑。“没事儿,你肯定什么都没做,到时候成绩出来了底下还有你帮我垫着。”“能不能有点儿追求?”祁飞收回视线。“夏正行呢?”祁飞话没有说完,黄豆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一声温热响在了耳畔。“在这。”脊椎骨下意识地立直。祁飞转过身,视线正好和夏正行的脖子齐平,还有两条垂落的白色耳机线。跳动着的温热...“你没去吃饭啊?”祁飞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笑着。“走吧。”夏正行伸出手,把耳机摘下。“去哪儿?”“去店里。”“你跟我一起去?”祁飞跟在夏正行身后下楼。“刘云要是知道了能不把你皮给扒了?”“刚考完三模。”夏正行说得不紧不慢。“可以放松一下。”他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后,转身伸出手,似乎想要牵住祁飞。“干什么?”祁飞转开视线,假装没有看懂,和夏正行来了个短暂的击掌。手从他的手心蹭过。“下个楼梯还要击掌庆祝啊?”这么短暂的一个击掌都能让祁飞心跳开始变得不均匀。她甚至怀疑自己生病了。祁飞走得很快,她不想回应夏正行的目光。夏正行愣了愣,走上前继续和祁飞并排。三模的成绩在一周后的六点准时公布。排名榜大刺赖赖地挂在了学校的各个角落。走进九中后,祁飞有种今天就是高考放榜的错觉。校园里不仅仅多了成绩榜,还多了许多穿着女中校服的陌生脸孔。原来校长说三模后会和女中联合办晚会是真的。说是要给高三学生放松。有几个男生挎着鼓从祁飞身边经过。经由成绩公布榜的时候,用力而默契地锤了一声鼓皮。“砰”得一声,让看成绩的气氛更加紧张。鼓声再突兀,看成绩的人依旧在看成绩,头都不带扭得,眼睛黏在榜单上。几个明显已经找到自己成绩的,还在孜孜不倦地观测着别人的成绩。祁飞走到最末尾的一张牌子,不出意外地在最后一行看到了自己。一个大大的零蛋非常顽强地扎根在公告牌上。黄豆非常贴切地排在祁飞前面一名。三十五分。他们俩名次靠在一块儿,就跟来公告牌上说相声似的。纯属浪费公共资源。看完最后一张牌子,祁飞往左挪动,向人围聚最多的那块牌子走。一群人抬起头,对着最顶端啧啧赞叹。这块牌子上当然不可能有祁飞,但肯定会有夏正行。祁飞从下往上看了一遭,没发现夏正行的名字。她皱起眉,再次凑近人群,再次非常认真地从最后一个名字往前看,一直看到第一个。真没有夏正行。等等...祁飞抬眼。公告牌的最顶端有个脱离其他名字的大字号。赫然就是夏正行这三个字。靠。难怪她刚刚没有注意到。这仨字就跟公告牌的大标题一样,谁能想到这他妈写得是人名啊。夏正行全校第一名。每科都接近满分。祁飞的心里只剩下了靠字。她知道夏正行成绩好,但不知道这么好。这是人能考出来的成绩吗?不是...考成这样。夏正行真得是人吗?四处传来的讨论声,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你们说四班的班长是人吗,怎么能考这么高分啊?”“是啊,这分儿也是万年一遇了。”几个人抬头盯着大红色标出来的分数。“听说这班长有时候还不上晚自习,忙着参加各种竞赛。”“就这么忙东忙西的,还长期占据着第一名,这是不准备让其他人活下去了?”不行了。祁飞低下头。夏正行这大红分儿看得让人发晕。人换了一波,但是讨论的话题从没有离开夏正行。“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还有人能考这么高分,要不然回去非打死我不成。”祁飞再次抬头。大红的分数依旧让人发晕。祁飞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无法把这个分数和被她咬过脖子的夏正行联系起来。靠啊。祁飞再次发出感慨。“怎么会有人这么厉害啊...”“是啊。”没想到身后传来了附和,还是无缝连接的那种。祁飞转过头,一个穿着女中校服的女孩儿进入她的视野。“夏正行真得太厉害了。”女孩儿笑着点头。“你...”祁飞眯起眼。这女孩儿不就是上次和夏正行一起参加奥数比赛的那个吗?马什么来着...马冬梅?不是...“马...”祁飞迟疑地落下一个字。“马如墨。”马如墨笑着握住祁飞的手。“你有空吗?”马如墨主动开口。“我在排练一个曲子,你能不能帮我听听?”祁飞盯着她,双手插兜。她记得自己只见过这小姑娘两面啊,怎么就成了要帮着听曲子的关系了。小姑娘显然不在乎这些,直接背着琴包往礼堂方向走。礼堂里都是学生会的人在布置着舞台,有几个高一高二的拿着气球,笨手笨脚地往墙上黏。“来。”祁飞朝马如墨扬起下巴,保持双手插兜的姿势。“还真没人给我现场演奏过小提琴。”就是奔着一点。祁飞也就这么悠哉游哉地跟过来了。“你这样看着我...”马如墨拿出小提琴。“我有点儿紧张,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考级的时候,我总担心那些监考老师给我扣分。”“严肃点。”祁飞坐到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马如墨走上排练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