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小气模样。”闻长歌斥了青鹤一声,面上却是一线恼意也没有。青鹤还待说句什么,这时就见得一道黑影凭空而降,一身玄衣的赤鸢凭空在院中出现了。“公主,可要属下去跟着他?”赤鸢问道。“赤鸢,即刻带人和我出发!青鹤,你和秦伯一道缓缓归京。”闻长歌突然开口道。“是”。两人忙应了下来。……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已是夜深时分,南都城外几十里地的一处小镇上,一阵马蹄声响起,打破了小镇原有的宁静。片刻之后,十来个骑着高马的身影自镇口道上飞驰而过,待到了岔道口,几人勒马停了下来。这时,就见得路边有一道人影闪身出来。“前面怎么样了?”马上为首的女子一袭黑衫,眉眼清丽,眸光黑亮,正是和赤鸢等人匆匆赶来的闻长歌。“回主子,魏将军刚一出别院,候官司的人就一路相跟。他们似是在顾忌什么,只是远远跟着,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我们的人也就没有打草惊蛇,不过一旦翻过前面这片山谷,山外便是通往浔州的渡口,属下猜测候官司的人必是要在此阻拦魏将军进入山谷的。”自路边出来的那名侍卫回道。闻长歌听得点点头,思忖了片刻之后,下了马,又唤了赤鸢至身边交待了几句。“主子,云大人临行前可是有交待的,他要赤鸢寸步不离主子,可是您这样……”“放心,我自有分寸。”闻长歌不待赤鸢说完,抬手拍了下她的肩头,而后就翻身上了马,率先朝着大路朝着前方密林的方向直奔而去,赤鸢忙示意众人紧随其后。待至山脚下,果然见得前面山谷之外的空地上,有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攻一人。闻长歌策马奔至跟前,就见那群黑衣人有数十人之多,中间被围的那人,一身玄衣,猿背蜂腰,浑身冷意袭人,可不正是才从别院离开的魏琼?见得魏琼被困,闻长歌一挥手,身后的赤鸢等人飞奔而上,一下就将那些黑衣人的包围圈给冲散了,又个个手持长剑朝那些黑衣人劈了过去。那些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个个弃了魏琼举刀相抵,一时间都慌了手脚。“快,随我走!”闻长歌趁乱冲至魏琼身侧低喝了一声。魏琼行至此处,见得一路尾随的人显身过来相缠,本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万万没想到,闻长歌竟在这个时候带着人从天而将。他一时颇感意外,正待开口问句什么,一抬眼,却见得一个黑衣人举刀朝闻长歌的方向砍了过去,可她却是一脸茫然不知躲闪的模样。魏琼顿时一惊,将手中刚自黑衣人手里夺过的刀用力一掷,就将那名黑衣人一刀劈到了马下。一旁正欲扑过来相救的赤鸢见得闻长歌安然无恙,一颗吊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了下来。“傻的吗?快走!”魏琼见得闻长歌身处混战之中仍是一脸懵懵然之样,不由得着了一丝恼,他驱马上前,口中喝了一声,又一鞭子抽在她的马上,马儿吃惊,甩开腿跑了起来。魏琼纵身飞起,将周围的几名黑衣人击落马下,见得闻长歌的马儿出了包围圈,他心中一松,正待转身继续快刀斩乱麻,与赤鸢等人一道将那些黑衣人都解决了,可眼光一闪间,就见得跑出去一截的闻长歌身子歪斜着,似是驾驭不住那马,眼看着就要摔下马去。原来她马技这么烂!魏琼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她摔下去,那马跑得快,就这样摔下去不死也是要残的。魏琼来不及多虑,用力一鞭,纵马飞也般的朝着闻长歌的方向赶了过去。不过转瞬之间,魏琼的马儿就奔到了闻长歌的身侧,两马并肩齐驱了片刻,魏琼瞅准机会,猛的一抬手,就将闻长歌拽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你跑来做什么?”魏琼低喝了一声,正待勒住缰绳将闻长歌放下马来。“他们追过来了,快跑!”就在这时,闻长歌转头看向身后,见得有黑衣人发现魏琼的踪迹正追过来。她面色一变,口中急急说着,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鞭身抽向了马儿,那马儿吃痛不过,立即散开四蹄不要命地跑了起来。魏琼本还想回头迎对那些黑衣人,可没料到闻长歌突然来这么一下,只好一手勒了僵绳,又抬一手护在了闻长歌的腰上不让她摔下马去。那马儿一路狂奔了足足有两柱香的功夫,只待跑进了山谷,道理变得崎岖不平时,速度才降了下来。“魏将军,这山路不好走,我们还是弃马步行吧。”闻长歌看着前面黑幽惨淡的丛林,忙拍拍魏琼的手臂提醒道。魏琼闻声勒住了马,而后松开身跳了下来。“是我,不是我们。”魏琼下了马,将自己手里的缰绳递向了闻长歌。又沉着说了一句话,而后转过身,自顾就朝山谷内走去了。“这大夜里,你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闻长歌忙也跳下了马,冲着魏琼的背影喊一声。魏琼没理她,仍是脚下不停往前走。“你叫我一个人回去,万一路上遇上那些贼人,岂不是被他们抓个正着?”闻长歌不死心似的又喊了一声。魏琼听得这话,不仅没有停下,脚下步伐似是迈得更快了些。见得魏琼头也不回,闻长歌这会儿可是有些发了慌,她哪里是真的愿意让魏琼就此离开?原本以为以侍女的身份接近他,一步步取得他的信任,再寻个时机慢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谁知魏琼还未等伤口痊愈就急着要走。她只好临时改变计划,带着人追赶了过来,又设法甩开众人只身跟着他一道,实指望能有机会设法留住他,谁知才进了山这人就急着赶她走,这可不是功亏一篑了?“说什么威名远扬的铁血将军,还不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闻长歌恨恨骂了一声,而后就一屁股坐在了路边打算歇息一会,再等着赤鸢找过来了,刚才一番策马狂奔,她这会儿浑身就似散架了一般。“你说谁是小人?”就在闻长歌气愤愤之时,眼前一道人影闪过,而后一道冷冷带着诘问的声音响了起来。闻长歌吓了一跳,忙定睛看时,就见得眼前站了一个人,一身玄衣,面色如玉,隽秀的眉眼间蕴着凌冽之息,正有些没好气似地看着坐在路边的她。“小人,哪里什么小人?我是说,是说,将军月夜驰骋,是个妙人!”闻长歌看着魏琼一个激灵就改了口。第11章魏琼听得脸一冷,正待说句不好听的,可见得月光之下,她一双黑眸子里有激动欢喜之色,他顿了下没说话,还朝她伸出了一手。“起来吧。”魏琼道。“谢魏将军。”闻长歌将手放入了他掌心,声音里有抑止不住的欢喜之息。魏琼一把拽了闻长歌自地上站起了身,又看她一眼又道:“我这就送你回去寻你的同伴。”闻长歌听了这话,满肚子的欢喜顿时就去掉了一半。“你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帮人,怎能又回头?这样好了,你带着我一道走,待穿过这片山谷,你去渡口坐船往北,我就在渡口等赤鸢他们来寻我,怎么样?”闻长歌忙道。闻长歌说完见得魏琼面上仍有犹豫之色,便不由分说转身就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又道:“魏将军,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一出了我家公主的院子就被人盯上了吗?你难道不想弄明白那些人的身份吗?”魏琼本是觉得带着她一道走有些不妥,不过听得闻长歌刚才那话的口气,好似她对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很是熟谙,他正自心里纳闷那些人的身份。这样一来,不由得快步也跟了过去,打算一会儿跟她问个明白。走在前面的闻长歌听得身后魏琼的脚步,忍不住牵起唇角笑了起来。“夜路难行,一会儿你可别后悔。”魏琼走至闻长歌身侧冷着声音道。“有幸能与将军同行一路,纵是再难常歌也不会后悔。”闻长歌转过脸来,看着魏琼笑意盈盈。魏琼瞥她一眼没说话,面色仍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脚下却是加快了速度,闻长歌见状忙也加快步伐紧跟着他。越往里去,道路愈发难走,路窄坑洼多,路边又是荆棘丛生,又加上是夜里,为免引来追兵他们也不敢点火把,只能凭着月光勉强分辨方向。魏琼走起来倒还不算吃力,这几月以来,他自虞国京都一路往北,为了逃避追兵,哪里路难走他就走那条道。什么密林深谷,天鉴险峻之地,他都走过了,走这样的山谷自是不在话下。可闻长歌就不一样了,她何曾在深夜里赶过这般难行之路?当下虽是十分的吃力,可为免魏琼看出来,她只好咬紧了牙关,深一脚浅一脚的紧随其后。近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人仍是置身于山容之中,闻长歌悄悄抬手擦了把汗,看着前面仍是幽深的一片,停了下脚步,弯腰捶了下自己的双腿,心里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这什么鬼山谷,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一般。“可是后悔了?”魏琼听得身后动静小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后悔倒是没有,就是这腿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闻长歌蹲下了身子,一边捶着自己的腿,一边朝他笑了笑。魏琼听得冷笑一声,正待转身继续走,可转身一际,就看见闻长歌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一张柔皙的脸上明明写满着疲惫,却是硬撑着朝他挤出个笑脸。他迟疑下,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歇一会再走吧。”魏琼叹了口气。“不用歇不用歇,我已经好多了。”闻长歌忙摆着手,一边说着,一边就直起腰身自地上站了起来,可她起得太快,一时眼前发黑,冷不防就整个人就要朝前倾去。幸亏魏琼眼疾手快,一抬手扶住她的胳膊让她稳住了身形。“别逞能了,坐一会,喝口水。”魏琼冷着脸,将闻长歌扶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又解过自己腰上的水囊递了过来。一听魏琼提到水,闻长歌这才发觉自己喉咙处发涩,已是渴极了。她一把接过水囊,扬起下巴就喝了几大口下去。此处是个小山坡,地势稍高,魏琼转过身,背对着她站在了坡边,居高临下朝着来路方向看了看。山中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吹得草木飒飒作响的声音。“你说说吧,那些都是什么人?”魏琼突然间开口问道。魏长歌喝完了水歇了下口气,浑身觉得轻松了些。听得魏琼相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些刚才围攻他的黑衣人。“你听说过雍国候官司吗?”闻长歌问。“代雍天子刺探内外,纠察百官的候官司吗?”魏琼脱口而出。闻长歌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头叹道:“那是从前的雍国候官司,如今候官司的已是沦为权臣韦家的爪牙,变成韦家排除异已,残害忠直之臣的利器。”“这些我曾有耳闻,不过我还听说了,昭宁长公主也就是你主子,手掌内卫营,与候官司相互抗衡,更多时候是压候官司一头的。”魏琼缓着声音道。闻长歌听得先是轻笑一声,过了片刻才道:“执掌候官司的人是韦太师之子韦士彦,此人城府极深,表面对我家公主恭顺异常,造成内卫营压制候官司的假象。暗地里,他们干的可都是阳奉阴违的勾当。如今天子年少,朝堂有韦家一门独大,我家公主也只能凭一已之人,勉力维护天子而已。”闻长歌说完长叹一声,一双秀眉蹙了起来,面上也笼上了一层沉郁之色。魏琼转过身来,抬眼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见你这模样,倒是个忠心耿耿的。”魏琼道。闻长歌听了愣了下,而后就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异样了,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样静谧的山林深谷,面对着尚未有深交的魏琼,她竟就将从来不向旁人透露的忧思表现了出来。“哈,这都是主子们该忧心的国家大事,我怎的也生了这般忧患之心?许是这后半夜的月光太亮了,叫人不自主的就生了感怀来。”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指着天边的圆月,面上的郁色一扫而净。魏琼的面上本还有些疑惑之色,这会儿见得她指月轻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心中疑窦消去,他慢慢走了过来,在闻长歌的身侧的山石上坐了下来。“你是说,刚才那些尾追我的黑衣人,便是候官司的人?”魏琼又问。闻长歌点点头,魏琼又问道:“适才他们倒是没对我下杀手,只是说让我和他们走一趟,去见一个人,只不知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家公主也没明说,只说让我们小心提防候官司的人,万不可叫你落入他们之手。”“那你能和我说下,你家公主寻我又有什么目的吗?”魏琼轻着声音又问。闻长歌正待回话,可一抬眼,就见得魏琼正看着她,唇角还似有一丝笑意,她突然间就警觉了起来。“你这是想套我的话?”闻长歌瞪了他一眼。“不说就算了。”魏琼收回了眼光不再看她。“其实说给你听也并无不可。我听公主和云大人说过,如今雍国权臣当道是为一患,不过,比这个还紧急的,便是北面边境战事吃紧,朝中那些武将,要么徒有其表,要么不值得信任。我家公主便是看中魏将军之才,想请将军为我雍国效力的。”闻长歌手托着下巴,一番话像是随口说来。“她凭什么相信我?”魏琼低笑了一声。“凭什么相信你?是啊,我家公主凭什么这般相信你?”闻长歌低喃一声,而后又转过脸来,一双眼睛紧盯着魏琼,似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魏琼被她盯着有些着恼了,有点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魏将军,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事吗?”闻长歌突然又问。“三年前,何事?”魏琼问。“三年前,雍国先帝寿辰宴上的发生的事。”闻长歌眨着眼睛提醒道。听得闻长歌提起这事,魏琼当即脸色变了下,一抬眼又见着她一脸探究好奇之色,他顿时感觉有些尴尬。“不记得了。”魏琼闷气闷气地回了一句。“当年寿宴之上昭宁长公主一语惊人,当众要招虞国中郎将魏琼为夫,此事传得天下皆知,我不信你这个当事人竟会不记得?”闻长歌看着魏琼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看着闻长歌脸上的质疑与戏谑之色,魏琼顿时面色一沉,而后转过脸去,再不肯理她了。见得自己提起这事,魏琼竟是瞬间就黑了脸,闻长歌心中就更加好奇了。过了这些年,她早就没将那日冲动之举放在心上。那清朗俊美的少年武将模样也渐渐模糊在她记忆里。只是万万没想到,三年之后,两人之间竟再次有了交集,她费了心思寻到了他,还与他一道坐在这清风明月相伴的山谷中,以一个局外人的口气,轻松提起当年之事,探知他心中的秘密。“魏将军,当年的昭宁长公主才过及笈,也算生得貌美动人,多少人梦寐以求,我实在不明白将军你当时为何一口回绝。如今能告诉我原因吗?我心中实在是好奇得紧。”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扯了下魏琼的袖子,动作虽是有些怯怯的模样,可她脸上分明写着“你一定得告诉我,好满足我的好奇心”。第12章“貌美吗?我没看清。”魏琼冷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盯着闻长歌正扯着他衣袖的手,眸光很是冷锐。闻长歌忙收回了手,又朝他讪讪笑了两声。心里却在想,怪不得他这次认不出自己来,原来当年他还真的没正眼瞧过自己,这可真正叫人心头窝火呢。“就算是貌若天仙又怎么样,她说要招我,我就得应吗?”闻长歌正想得有些郁闷间,冷不防听得魏琼又添了一句。果然是个傲气上了天的人,闻长歌听得这话都有些气极想笑的感觉了。“我知道了,魏将军不稀得什么荣华权势,只想寻个两情相悦的普通女子,相敬如宾白头皆老,是也不是?”闻长歌笑看着魏琼问。魏琼闻言没说话,只是瞥了闻长歌一眼就别过脸去,似是又在责怪她在揣度他的心思。“当时,你也在场吗?”过了半晌,魏琼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什么?闻长歌正暗自腹诽着魏琼的态度,听得魏琼突然问话,她略愣了下才反应了过来。“在呀,我是公主贴身侍女,自小就跟着她,形影不离的。”闻长歌回道。魏琼听了又没接话,眼光自她脸上掠了下,而后又转过头去,朝着远处看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闻长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问那么一句,见他突然又变得沉默了,心里有些疑惑起来。她转过身子,手托着下巴看看他,先是欣赏了一会他清俊隽秀的侧颜,渐渐的,好似就慢慢回味过来,魏琼刚才问那问话里的意味了。“当时,我就站在公主身后,眼看着魏将军跟着虞国太子进殿来。人都说虞国太子俊美儒雅,可我觉得,他身后的那名小将才真正叫人移不开眼去,像棵青松似的,眼神又冷冷的,周身也透着冷意。当时我就在想呀,我要是公主,定也不选这文弱书生般的太子,倒是要设法收了这傲气的小将。”闻长歌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拿眼注视着魏琼,面上的笑意想藏也藏不住。魏琼听得呆了下,眼见着她腮边若隐若现的梨涡,突然间就觉察出她一脸的慧诘里透着丝狡猾的意味来。“小小年纪,脸皮倒是不薄。”魏琼低斥了一声,感觉她黑亮亮的眼神即将要朝他脸上招呼,他忙站起身,装作打量四周地形不再理她了。见得魏琼突然间变得有些局促的模样,闻长歌心里有些想笑,她仍是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我休息好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片刻之后,闻长歌站起身问他道。魏琼点了点头,回头见得月光下闻长歌站在那里,显得有些芊细柔弱的模样,他顿了下,而后就转过身来,抬手朝着坡边的一棵树上的枝桠伸去,看样子他是想掰一截树杈给她削个拐杖来。闻长歌看着魏琼在掰树杈,就走近了两步站在了他身侧,一抬眼间,突然间见得那枝桠间有绿光一闪,她忙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眼,这一看却是有魂飞魄散之感,魏琼手边的枝桠上,正盘着一条绿油油的大蛇,正“嘶嘶”吐着信子。“蛇,有蛇……”闻长歌大喝了一声,可还是来不及了,那条蛇猛地一口,已是咬在了魏琼的手背上,魏琼吃痛,手掌翻转,一掌劈中那蛇的脑袋,将它摔至山谷之下了。见得魏琼被蛇咬了,闻长歌顿时慌了手脚,她急得再说不出一句话,上前一把扯了魏琼坐了下来,自己则半跪在地上,又将他那只受伤的手给抓在了。“这,这……这可怎么办?”闻长歌看着魏琼手背被咬得正流血的齿痕,面上有惊慌之色。“无碍,你别急……”可魏琼的话音还没落,就发现一件令他惊诧不已的事情,闻长歌突然低下头来,以唇含住了他手背上的被蛇咬出的齿痕,又用力地吸吮起来。“我没事,没必要……”魏琼大惊,一边抽回手一边道。闻长歌却是不理他,只将他的手攥得紧紧的,用力吸了一口之后,转头吐在了地上,而后又低头过来。“我说了我没事……”魏琼忙一边试图抽回手,一边又道。“你闭嘴,别说话!”闻长歌脸色一变,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看着她突然间变得秀眉倒竖声色俱厉的模样,魏琼一时愣住了,真的不敢再开口,连手也忘了要抽回来。闻长歌又用力吸了几次,只将确定他的伤口不再出血了,这才放下心来,又从自己的袖内掏出一块素白的绢帕来,替他将手背缚住了。“你这人,被蛇咬了还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不怕毒入攻心吗?”闻长歌站起身,有些气恼地看着魏琼道。“啊?”魏琼似是不明白她这是什么理论,一脸懵然的模样。见得魏琼神色呆呆的,闻长歌以为是自己刚才的大义之举让他震惊了,她顿时消了气,唇角一弯笑着道:“这下好了,毒吸出来就没事了。如今你可是欠我一个救命之恩了,想好怎么回报了没?”“你想我怎么报?”魏琼低喃了一声,整个人好似还没从刚才的惊愕中走出来。“这个嘛,让我好好想一想。”闻长歌在他面前来回踱了几步,而后突然顿住脚,看着魏琼就道:“这样好了,你答应我,以后我若有难之时,你定不能坐视不理,得要帮我才是。”闻长歌脆着声音,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她面容柔皙娇俏,一双眼睛泛着晶亮灵动之息。魏琼默默注视了她片刻,而后突然勾起唇角轻笑了起来。“你笑什么?该不会是想赖帐吧?”闻长歌的神情有些不满了。“刚才那蛇,通体碧绿,头部窄圆,瞳圆,背平无棱,名唤翠青,无毒。”幽静山谷中,魏琼声音清冽,语气也是淡淡的,可听在闻长歌耳内却是如同一声响雷,尤其最后那两字,无毒。无毒,是的,那蛇无毒。可她都做了什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紧紧抱着一个年轻男子的手好一阵吸吮,事后还叫嚷着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要他回报来着。怎么办?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闻长内心哀嚎一声,面上的神情也似僵住了一样,她很想此刻地上立刻裂出一条地缝来好让她钻进去,不让魏琼看见她发窘的模样。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在了自己的唇上,心里又想刚才还在纳闷自己吸了蛇毒,这唇上怎么一丝发麻的感觉也无,原来竟是闹了个大笑话。见她刚才还是一副伶牙俐齿的,这会儿竟呆立在那里半天不说话,脸上也是一副懊恼又羞涩的模样,魏琼纵是再不拘言笑,这会儿也有些忍俊不住了。他忍了笑意自山石上起了身,又站在了她的跟前。“我答应你,以后你若是有难之时,我定是会尽全力相助。”魏琼看着她,声音轻缓,说得一脸的郑重其事。第13章“还是算了吧,虽说我抱着你的手背啃了一番,是我吃了亏。不过,也当不得要你应这样的诺。”闻长歌摇摇头,说完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魏琼听她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俏皮之状,他神色一松,忍不住又轻笑了下。“走吧,天也快亮了,后面的路应该没那么难走了。”魏琼又道。闻长歌抬头,见着天边果然泛出微微鱼肚白来,她点点头,而后就跟在魏琼身后继续往山谷之外进发了。刚刚发生的吸蛇毒一事,虽说是闻长歌闹出的笑话,可是却让魏琼对她的态度有所改观了。他不再像之前那么只顾自己大步走,而是时不时地回头看下她,然后缓下脚步等她一段。在经过一段沟壑时,他甚至回转身,朝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闻长歌看着突然间递至她跟前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魏琼见她半天不放应,于是脸一冷,正欲将手收回去,闻长歌赶紧抬手,赶在他收回之前一把抓了他的指头。“多谢。”闻长歌笑着地道了声谢。魏琼听了没吭声,只是默默握了她的手,带她过了沟壑。他的手干燥有力,掌心上全是薄薄的茧子,想是常年握剑所致。闻长歌正自暗想间,就发现魏琼突然就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又大步朝前走去了。闻长歌抬头,就见着前面的魏琼,背影挺直秀逸,脚下生着风,迎着前方的路,走得越来越快。林中已是有了些许曙光照了进来,他的背影投射在身后地上,显得又长又直。闻长歌脚下未动,她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就感觉,此时的魏琼,身影好似有些孤独。他父兄被无道昏君残害,也不知母亲可否安好,可有其他兄弟姐妹?不过,就算母亲与其他兄妹尚在,如今怕也是骨肉分离,流落四处了吧。如今他背负家仇深恨逃离至此,又打算一路向北去谓国,可是将来的光景会如何,实在难以预测。闻长歌暗自思忖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心里竟升腾起一个念头,很想时光就此停留在这山谷之中,她好与他一直就这么同行走下去。魏琼没有听见身后好一会儿都没有脚步声,心中疑惑,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又慢慢转过身来了。“怎么了?”他看着她问。闻长歌没说话,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魏琼等了片刻,见得她仍是站在原地,面上的神情也像疲惫得很,他只好迈步走回到她跟前。“走不动了?”魏琼又问了一声。“哦,不,走,走吧……”闻长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发起呆了,忙笑了一声抬步就要走。“前方再走一段就出谷了。”魏琼看着前面低语一声,而后却是走近她一点,又将自己的胳膊肘弯了起来。“这?”闻长歌看着他递到自己身侧的胳膊,一时又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扶着,借些力。”魏琼一边说着,一边抬了抬胳膊。原来他是以为她累得力竭,想让自己搭着他的胳膊走,闻长歌听得顿时眉开眼笑,却是没有依言照做,她避开他,快着脚步向前走了几步。“魏将军,快走吧,我没你想得那般娇气!”闻长歌一边朝着前方迈着步,一边回过头喊了一声。身后魏琼的胳膊似僵了下,他扁了下嘴,放下了胳膊,面上也浮上了一笑意。抬眼见得前面的闻长歌越走越远了,他才反应过来,迈步紧跟了上去。等他二人走出那片山谷的,站在山谷之外的平地上时,太阳也自东面冉冉升了起来。闻长歌看着天边的一轮红日,又转过脸看了眼魏琼,面上笑意顿生。晨风之中,她的脸被朝阳映上一层金色的浅浅光晕,眼神也变得格外的黑亮。笑意盈盈间,这一夜奔波的疲惫似乎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人变得光彩熠熠起来。“怎么了?我,我是不是邋遢得很?”见得魏琼盯着自己看,闻长歌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就问道。魏琼摇了摇头,正待开口说句什么,可闻长歌已是背过身,又快步走到路边的小溪边,蹲了下来以手捧水开始洗脸。“魏将军,这溪水甚是清爽,你也过来洗上一番。”闻长歌回头朝魏琼扬了扬手。魏琼闻言也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半蹲了下来,掬了溪水也洗了一把。又将身上沾血的外衫褪了下来,自包袱里取了一件干净的换上了。“魏将军,给。”闻长歌唤了他一声,手里又递过一方素帕来。“子美,我的字。”魏琼看她一眼,接过帕子,口中又道了一句。闻长歌略愣了下,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让她不要再叫他“魏将军”,而是直接唤他的字了。“子美?”闻长歌口中念了一声,又抬眼看看魏琼,一时就有些愣神了。此刻他白皙隽秀的脸上还沾着些水珠,眉眼间已是褪去了昨夜与人拼杀之时的狠厉冰冷,轮廓也柔和了不少。阳光照耀下,宛如一竿初生新竹,自带一般清朗干净的气息。她恍然之间就觉得,他不再是昨夜那一身杀气的冷冽将军,此时的他,只是个寻常人家的温润公子。见得闻长歌盯着自己看了半日也不吭声,魏琼有些疑惑起来,也不知自己的名字是哪里不妥了,竟叫她表现得这般异常。“子美,好名字,与你极是相称。”就在魏琼想要开口询问时,闻长歌却是又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