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着一边轻笑着,又见魏琼将她的帕子只是拿在手里并不往脸上擦。她顿了下,而后一伸手,就将帕子自他手心里抽了出来,然后竟替他擦起了脸上的水珠。她动作自如,神情淡定,没有一丝扭捏之状,魏琼到是一时惊愕得不言语了。待到魏琼脸上的水珠都拭得干净了,闻长歌这才满意地笑了下,自溪边站起了身。“那恭敬不如从命,以后,我便唤子美兄了?”闻长歌看着魏琼笑盈盈地问道。魏琼这才自惊愕中清醒了过来,他也自溪边站了起来,看看她又过了半晌才道:“随你的便。”作者有话要说:补个内心戏小剧场:魏琼:叫什么子美兄,我又不想和你做兄弟……闻长歌:我跟你假兄弟的先做着,总有一天,你会求着我,要我叫你夫君,hiahiahia……第14章“子美兄,前面就是江边渡口了,我们先去寻些吃食,然后我送你上船北去,如何?”闻长歌又扬声道。魏琼走到她身侧点了点头,两人肩并肩朝着江边的方向走了过去。“雍地的女子,都如同你一般吗?”走出去一段路后,魏琼突然开口问了一声。“同我一样?你是想说,这里女子是不是都我一样,脸皮厚吗?”闻长歌笑道。魏琼听得摇头,闻长歌顿时好奇,忙追问他指的究竟是什么。见她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魏琼似是后悔自己刚才的问话了,他避开她的眼神,脚下速度加快,径直往前去了。“你这人,话说一半留一半,可真正叫人心里难受。”闻长歌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魏琼却是再不理她,只大步朝前走着。“你不说我也知道的,你心里,是在夸我好是吧,夸好模样儿好,性情也好,是也不是?”闻长歌忍着笑意,冲着魏琼的背影大喊着道。魏琼听得脚步一顿,过了半晌终于丢出一句话来。“你果然皮厚。”听得这话,闻长歌顿时忍俊不住,她大笑着,又一路小跑着追上前去。约莫两柱香过后,闻长歌与魏琼到达了江边渡口。这条江的对面便是浔州,浔州与谓国边境意城相邻,魏琼只要过了江,便也就离他要去的谓国不远了。渡口不远处,提着行囊的的路人,载着货物的车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路边两边的空地上,摆满了小摊子,其中有些便是卖吃食的早点摊子。闻长歌和魏琼坐到了相对僻静一些的一张小桌旁,桌上摆着风干牛肉,两碗清粥,还有几碟小菜。“子美兄,一夜劳顿,该是要多吃些。”闻长歌将桌子满满一碗的风干牛肉推到了魏琼的跟前。“这牛肉味道甚好,一会儿我叫摊主包上一包,子美兄路上带着吃。”闻长歌又道。听她一口一声“子美兄”、“子美兄”地叫着,魏琼摇摇头,正欲开口说句什么,这时却见得对面的闻长歌一双眼看着外面,脸上的神色有有些变了。“怎么了?”魏琼一边问着,一边打算转过身去朝外面看一眼。“别回头。”闻长歌突然低喝一声。魏琼立时警觉,他坐着没动,一只手却是习惯性的摸到了腰间藏有匕首的部位,眼神却是带着询问看向了闻长歌。闻长歌端起桌上的粥碗,装作喝粥的模样掩了自己的大半张脸,一双眼睛却是警惕着朝外看去。她刚才无意中抬眼,突然就见得路上行人之中突然多了几道有些异样的身影,那些人虽是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可是个个脊背挺直,步伐有力,绝不是普通行路之人。“是和昨晚那些人一路吗?”魏琼已从闻长歌的脸上看出了端倪。闻长歌点点头,正待开口说句什么时,这时,眼光一闪,又见得人群之外的路上,不时何时停了辆马车来,这会儿正有一人从马车下来。待她看清那人之时,她顿时脸色一变,心里也很是意外起来。马车上下的那人,着一身灰色锦袍,身姿修长,眉眼细软,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可不正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候官司司正,韦太师之子韦士彦?韦士彦竟是亲自来了这里!他难道是知晓自己来了浔州吗?他这是从何处得了消息,云翮的人怎么没发现?“别怕,一会儿你先走,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魏琼看着闻长歌的神色,以为她是心生了惧意,于是轻着声音道。“不行,我不能走。”闻长歌却是摇了摇头。“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魏琼耐心劝了一句。听得魏琼叫她走,闻长歌心里有些着急了。魏琼十分警觉,自己为取他信任,昨晚她在山谷之外吩咐过赤鸢,让她的人不必紧跟着息。此时赤鸢等人必是不会马上赶到这里。她若此时离开,就算自己没被韦士彦发现,可魏琼必是要露了形踪被他们发现,一场恶战就会在所难免,去谓国之行也定会被搁浅。她虽是不想他去谓国,可是万万不愿意他落入韦士彦那样阴险狠厉之人的手中。“我走不了了,我看见候官司的司正了,那人一直对我心存不轨,往常有主子护着我,可今日落了单,要是被他发现了,我左右是逃不掉的。”闻长歌苦着脸,面上一副异常惧怕的神情。“心存不轨?”魏琼有些不明白了。“嗯,他想纳我做他第十八房的小妾。”适才思虑一番之后,闻长歌就打定主意不能放魏琼就此离开,索性将韦士彦黑了一通,实指望魏琼不再叫她先行离开。“可恶。”魏琼果然听得生了怒意,眉眼瞬间冷厉了起来,周身也笼上了一层冷意。“我们一道冲出去吧。”闻长歌放了粥碗,又扯了腰上的一块汗巾将自己的脸蒙住了。魏琼点点头,在桌上放了块碎银子,而后缓缓站起身,刚才听了闻长歌之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她独自离开了。闻长歌也站起身,紧紧跟在了魏琼身侧。两人尽量沿着内侧避开人群行走,可才走出一小截,还是被人发现了。“喂,你们两个,站住!”有人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两人只好将脚步停了下来。“你现在有力气跑吗?”魏琼低声问道。“有,刚吃得饱饱的,一身的力气正没处使。”闻长歌回道。“那就跑。”魏琼话音未落,伸手一把拽了闻长歌的胳膊,然后带着她就飞奔了起来。身后人见得两人跑了,立即意识到们身份可疑,为首的喊了一声“追”,那些混杂在各色摊子前的候官们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个朝着这边飞扑了过来,一时间,摊子被踢翻了无数,就连拥在摊前的人都被推得东倒西歪一片。“候官司办差,无关之人闪开!”为首的褐衣汉子一声。众人一听“候官司”之名,个个面露惊惧之色,再不敢出言喝骂,一个个抖索着身子躲到了一旁。有人追至了魏琼与闻长歌的身后,手中的家伙还未亮出来,魏琼转过身飞起一脚,那人就被踢得飞到一旁,挣扎了几下就爬不起不来了。“好腿法!”闻长歌看得击掌惊呼一声。“快走!”魏琼一把拽过还在看热闹似的闻长歌,将她护在身后,又挥起拳头,将冲至跟前的另外两人又给逼退了,而后又扯了闻长歌的胳膊,带她就往渡口方向跑去。眼见两人跑远了,那褐衣汉子顿时着了急,冲着手下的众候官厉喝了一声,那些人听了不敢怠慢,一个个如虎豹似的扑将上来。“啊,怎么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子美兄,这可怎么办?”闻长歌看着乌压压冲过来的一大片,慌得看着魏琼道。魏琼听了没说话,他拨出了腰间的匕首,面上有冷厉之息闪过,紧接着,手起刃落,冲到他跟前的一名候官发出一声惨叫,而后手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闻长歌何曾见过这般血肉飞溅的场景?当下脸色白了一白,再不敢欣赏魏琼的英武之姿了。眼见得追来的人数越来越多,魏琼把心一横,手臂翻飞间,就有数名候官倒地不起。那些人未见过魏琼这般彪悍之人,一时间颇感棘手,脚下犹豫着,只晃着手中的家伙,再不敢轻易上前。魏琼回过头,一把拽了闻长歌的手,两人一口气紧接着又跑出去了好一段路,可不过一瞬间,身后的喊杀声又起,那些候官司的人重新又追过来了。闻长歌随着魏琼一路狂奔,这会儿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正力竭不能继时,抬眼一看,立即面露惊喜之色,因为两人已是跑到了江边,江上正艘来一只渔船,船上的一位老者停下了船桨,好似要将船停至岸边。“船家老伯,救命!”闻长歌冲着那老者喊了一声。那老者听得声音,很是惊愕的抬头看向岸上。就见得岸上一对年轻人在前面跑着,身后一众凶神恶煞的汉子正紧追不舍。第15章岸上的闻长歌挥舞着双手,一边跑过来一边喊道:“那些人是城中恶霸家的爪牙,要抢小女子回去作小妾,求老伯救小女子与兄长一命!”闻长歌声音娇怯凄惨,那老者听得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强抢民女,顿时怒不可遏,他摇动船桨,摇船儿摇至岸边。“姑娘,公子,快上船!”老者清喝了一声。闻长歌闻言心中大喜,魏琼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起她的急智来,他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身,而后纵身跳起,一起一落,转眼间就跳到了小船之上。“公子好身手!”那船家喝了声彩,见得岸上恶人正追了过来,忙又喝一声“你们坐稳了!”,紧接着手持船桨摇得飞快,倾刻之间,小船便驶出去几丈远。候官司众人追到岸边,见得魏琼两人竟跳上船至了江中,为道的那汉子一挥手,身后就有数位候官上了前了,他们个个手持弓箭,站在岸边张弓搭箭,正待往船上射将去。“住手,统统住手!”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响起。众人听得这声音,全都手上一抖,慌忙将手臂上的力道松了去,将即将射出的箭及时收了回去。“司正大人。”众候官皆都恭身行礼。就见两列玄衣汉子簇拥之下,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那人一袭灰袍,眉眼细长,正是候官司司正韦士彦。“大人,魏琼那厮上了船,怕是要就此逃脱。大人为何不许我等射箭?老大人临行可是吩咐过的,不能活捉便取他性命的。”褐衣汉子上了前,面上很是不解地问。“混账东西,魏琼杀得,可他身边那女子也能动吗?”韦士彦面色一冷,冲着那汉子喝了一声。“那女子,是?”褐衣汉子面上疑惑更多。“不许多问,总之,不得动那女子一分一毫。只要那女子在魏琼身侧,就不得有一丝妄动。”韦士彦沉着脸,声音也是阴森森的。“是,一切皆听司正大人的的。”那褐衣汉子忙应了下来。韦士彦挥了下手,褐衣汉子立刻带着人四散着走开了。韦士彦也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车方向走去。“大人,那蒙面女子究竟是何人,怎能让大人如此忌惮?”韦士彦的身后,一名身着蓝衣的随从轻声问道。“那是昭宁长公主。”韦士彦低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什么?是,是长公主……”那随从顿时惊愕得瞪大了眼睛。“我等眼拙,还真没认出是长公主来,险些酿成大祸,幸得大人及时提醒。”那随从只觉后背惊出一身汗来。韦士彦听得冷哼一声没说话,非是他们眼拙,若是寻常女子,就算是身边亲近的,这般蒙着面,他一时半会儿也是认不出的。可是她不一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都刻在他心里的,他怎能认不出来?“大人料得不错,先前长公主连番疑兵之计,让我候官司众人疲于奔命,劳顿不堪。前几日的得到的消息又是长公主由云翮护送着回了京城,大人不信,亲自来了南都,果然见得魏琼在此。只是,属下不明白,长公主既是寻到了魏琼,如果她让魏琼随着她的车驾回京,我候官司司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可是长公主为何丢了车贺,要与魏琼一道出现在这里?”那随从说得一脸珠疑惑之色。“此举我也想不太明白。不过,我适才见得魏琼手中的兵器很是不一般,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匕首名唤‘含章’,我曾见长公主把玩过,是她心爱之物。”韦士彦声音幽幽地道。“含章匕?”随从听得又是一脸的惊诧之色。“三年前,宫宴之上,当众要招其为夫,三年后,又以‘含章’相赐,这魏琼,果然是长公主极看重的人……”那随从正待说下去,可眼一抬,见得韦士彦突然转过身来,脸色沉着,看向他的眼神变得阴鸷,他当即吓得脸色一白,再不敢继续将说下去了。“柏远,吩咐下去,只叫人远远跟着,不可露了形迹。只要长公主离开,就立即杀了魏琼,绝不留活口!”韦士彦坐上了马车阴沉着声音道。“是。”那随从答应一声。……江中小船之上,闻长歌这会儿已是于船家老伯聊为颇有熟稔了。闻长歌已是编了一曲父亲早亡,母亲下落不明,兄妹相依为命,又被城中恶霸欺凌的苦情戏,听得那船家忍不住的一阵阵唏嘘。“姑娘,过了江那伙人应是追不到你们了,不过你兄妹这是准备往哪里去?又以何为营生?”船家老伯一脸担忧地问。“老伯不必担心,浔州城里有我们家的亲戚,我们自当前去投奔。”闻长歌忙道。听是他们有了去处,老伯轻叹一声似是放下心来了。于是,摇动船桨,径直向对岸而去。船快靠岸之之时,闻长歌伸手捏下了自己腰上的荷包,这才发现里面空空的没有一块银钱,不由得犯了难,自己出门未曾想过带钱这事,可这船家老伯及时出现解他二人之困,乃是个善心之人,该是重谢一番才是。闻长歌正寻思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钱之物时,忽然眼见多了一只钱袋来。她有点惊讶地抬起头,就见坐在她对面的魏琼正看着她,见她犹豫,又将手递了下。闻长歌反应过来轻笑了下,伸手接过了魏琼手里的钱袋,掂了下有沉甸之感,心头不由得一阵欢喜,回头见得船家老伯正背对二人摇着浆,她猫了腰,将手里的钱袋子整个放到了船板上放置的一只竹斗笠之下。魏琼见了她的举动,本待开口提醒句什么,可见得她面露笑意一脸欢悦的模样,他忍了忍,终是没有说话。不多时,船靠了岸,闻长歌与魏琼下了船,对着船家作揖致谢。“不必言谢,快紧赶路吧。”那老伯朝他俩挥挥手,而后手摇船桨很快将船又摇至了江中。“真是个好心的老伯,只是这把年纪了,还要往来江上打鱼为生,实在是辛苦。”闻长歌站在岸边,看着船家老伯已经远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放心,你给他的那袋银钱,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魏琼站在她身侧道。“是吗?这我可就放心了。”闻长歌转脸笑看着魏琼,神情也变得轻快欢起来。魏琼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离了江边。“我欲往浔州城外,而后越边境进入谓国。你接下来往何处?是回南都城渡口等你的同伴吗?”魏琼边走边问道。“南都渡口我可是不敢再回了,若是再遇上韦士彦,我岂不是惨了?”闻长歌苦着一张脸道。“你是昭宁长公主的人,那韦士彦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吗?”魏琼又道,刚才在渡口时,事出紧急,又突然听得她说在逼她做“第十八小妾”,当时心头火起,更是顾不得仔细思量她的话了,这会儿回想起来,却是觉得有些不太可信了。第16章他果然不是个轻易能糊弄的。闻长歌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而后也不说话,只是神色黯然着,作一副低落之状。“怎么了?”魏琼见状问道。“唉,虽说当着长公主的面,韦士彦还算恭敬,可是如今这天高皇帝远的,他就算有什么不轨之举,长公主日后知道了,就算会很生气,可是为了大局,她自是不会为了一个侍女与韦士彦撕破脸,最多将韦士彦叫去训斥一顿,最后出些嫁姿将我嫁去韦家也就是了。”闻长歌口中说得淡然,可是神情很是落寞。魏琼默默看她几眼,而后再不开口质疑,像是相信她说的话了“那你如今怎么打算?”魏琼过了片刻又问。“一路向前。”闻长歌指着前方的大道,眉眼舒展着,刚才的失落之色一扫而净。“一路向前?”魏琼听得一头的雾水。“回京都的路又不止南都一条,我自浔州往南去,虽说绕些路,多耗些时日,可总归能至京城的。”闻长歌说得一脸的笃定。自去雍国京城足有千余里路,她竟打算独自回去。魏琼听得摇头苦笑,想了想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迈步默默地走着。闻长歌抬眼悄悄观察魏琼一番,见得面色平静,眼睛正视着前方,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她不由得在心里小小地叹了一口气。两人走出去两里地时,就来到了一处岔道口,魏琼寻了行人问了路,这岔道口,往南的那条,是往城内方向,另一条,是出城往北去的。“我要往北去,你该是往南,我们,就此分道吧。”魏琼立在路口对着闻长歌道。闻长歌听得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魏琼这是在和她告别了。“哦,好吧……我愿子美兄此去一路顺风。”闻长歌犹豫了下,还是作了揖,面上笑意盈盈。魏琼点点头,而后也拱手还了一礼。正欲转身迈步之时,只见对面的闻长歌又微笑着开口了。“常歌真心希望,子美兄能在北地一展雄心,早早雪了家仇深恨,以后,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一世顺遂安稳。”闻长歌声音轻轻软软的,却是一字一句都听进了魏琼的耳内。他随即脸色微变,心里也是汹涌异常来。想他魏家本是钟鼎之家,却是突遭此番灭顶变故,父兄惨死,母亲与其他家人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何处。就算他此次能入谓国,就算是得了谓国国君重用,可是要论想重踏故土,手刃仇人,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也许两鬓泛白穷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如愿,更遑论“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此等人生美事。魏琼心中虽是感慨万分,可看着对面的闻长歌眉眼含笑,说得一脸的真诚,魏琼的面上顿时也生过一丝动容之色来。这位看似一脸单纯俏皮的小女子,自与他见面以来,总是言笑晏晏,自带一派亲切温柔之感。虽说他并不能全信她所说的话,包括她的身份,可是此时临别之时,听她说出这般虔诚祝愿之语,于他心底,自是犹如绢绢细流,有了些许暖意。魏琼没有说话,他退后两步,双手抱拳,对着闻长歌默默一礼,而后直起腰身,转过身,迈着大步就走向了前方。见着魏琼踏大步而去,闻长歌一时懵住,似是不敢相信,魏琼就这样绝然离她而去,她呆立在原地,直到魏琼的背影越去越远,远到快要成为一个有些模糊的黑点时,她才反应过来,抬起袖子,朝他的离去的方向使劲挥了起来。“唉,走了,胳膊挥断了,人家也不会回一下头。”闻长歌停住了手,口中叹息一声。“唉,原以为扮一个温软可爱的小女子,能叫他心软,或许能拐他回去京都,可谁知道,人家竟是个冷心冷血的,倒是叫我白费了这番心思。”闻长歌又叹息一声,一时间心里很是纷乱起来,除了深深的挫败感,竟还有一丝淡淡的不舍之意。“我这也算是阴沟里翻船,算了算了,还是寻个僻静地儿睡上一觉,等着赤鸢来寻便是。”好在闻长歌生性豁达,虽说此番为寻魏琼颇费了一番周折,不过既知魏琼无心留在雍国,她只懊恼了片刻也就丢开去了。闻长歌沿着道路缓步向南而行,脚步散漫着行了约摸小半个时辰,还真的在路边见到了一片翠竹林。闻长歌最喜翠竹,见得这片葱茏之景,心中欢喜,便信步走了进去,兴致勃勃进去浏览了一番,待感觉有些疲乏之时,便坐靠到一竿翠竹之下坐了下来。“反正沿路都做了暗号,估算着赤鸢他们也快到了吧。”闻长歌嘀咕了一声,正待闭目小憩片刻,这时却发现袖中有物硌着自己,一摸袖子,这才想起,是魏琼交给她保管的那柄匕首。闻长歌将匕首自袖内掏了出来,又握住把柄一把抽了出来,顿时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手中冷意油然而生。这匕首虽是钝了口,却是肃杀之意丝毫不减,想来也不是什么凡俗之物。闻长歌盯着匕首看了一会儿,又用手指头顺着把柄摩挲了一回,想像着魏琼手握这匕首,冷冽逼人宛如人间修罗的模样,一时间不由得痴了去。“唉,终归我与他,还是陌路之人。”闻长歌叹息一声,将匕首入鞘,又放入袖中收好了,而后双手抱在胸前又闭上眼睛。闻长歌本打算只歇息片刻,却不知这一下却是睡了过去,想是昨夜跟着魏琼在山中奔了一宿,这会儿困意袭来实在是抵挡不住了。闻长歌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三年之前,好似是一个暖意融融的春日里,父皇一脸慈爱地走进了她的屋里,颇有兴致地说到要带她去见一个人。闻长歌心中好奇,于是欢快跟着父皇的身后出了门,赶到了御花园内。“女儿,看,哪是谁?”皇帝抬袖指向远处。闻长歌抬眼相看,就见得御花园的廊道那头,正有一人稳步走来,那人一身身着玄色软甲,是个武将的打扮,身形尤为挺拔,像竿翠竹一般,再看看他的面容,竟是意外发现他生得一副格外隽秀的模样,肤色白净,五官也是格外的精致耐看。这,这不是魏琼吗?闻长歌心中惊讶万分,可梦中懵懵懂懂,心里虽是有些明白,父皇早已仙逝,自己也才与魏琼道了别,不过她宁愿相信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父皇仍然健在,与她谈笑风生,还将魏琼带到了她的跟前。“父皇,这人傲气得很,女儿不希得见他。”梦中,她想起魏琼当众拒绝于她,于是心中着恼,指着魏琼的方向,语带薄嗔。“公主,当初是魏琼有眼无珠,不识得公主,如今正后悔,特来向公主致歉。”魏琼却是对着她躬身一礼。“谁稀罕你道歉。”闻长歌白他一眼,而后转身就走。那魏琼却是追了过来,一边追赶一边还唤着“公主”、“公主”,闻长歌听得越发气恼,回头怒视道:“不许再喊。”魏琼似是愣在了原地,闻长歌转身接着往回走,这时,身后的的魏琼却还是迈步追了过来。“长歌,长歌,长歌……”这厮好生无礼,不要他再喊“公主”,他竟是张口就唤起她的闺名了。闻长歌心中恼怒,她停下脚步,气呼呼地转过身来,正待指着魏琼的鼻子大骂一声。“常歌,常歌姑娘,醒醒,醒一醒……”听得这声“常歌姑娘”,闻长歌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她睁开一双惺忪的眼睛,就见得眼前有个人正微弯着腰看着她,那人着玄衣,身姿挺拔,面容隽秀,可不正是梦中才见过的魏琼?第17章“原来梦还没有醒……”闻长歌嘟囔了一声,闭上眼睛正准备继续睡去。“别睡了,这地方寒湿重,不可久睡。”魏琼只好抬高了声音。闻长歌听得这声音再次睁开了眼睛,见得魏琼仍是站在她跟前,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竹林,没有什么御花园,身边更没有父皇的影子。“子……子美兄,你怎么在这里?”闻长歌看着魏琼,一脸的惊诧意外之色。“你先起来,我有话要问你。”魏琼低着声音道。闻长歌听得一脸的疑惑,不过还是依言自地上爬起了身。“子美兄,有话你尽管问。”再次见到魏琼,闻长歌心里生出一阵抑止不住的欢喜来,她竭力忍着心中的雀跃,只看着魏琼轻笑着道。“我问你,此去雍国京都有多少路?得需多少时日才能到达?”魏琼面色平静着问。“这里到京都,怎么着也有两千里路,快马加鞭,晓行夜宿,大约十天半月的就能到吧。”闻长歌挠挠头思忖着道。“那我再问你,你的马在哪?你又打算宿于何处?一路上拿什么来充饥?”魏琼突然冷着声音问。“马?我没有,对了,我该是要卖上一匹好马,住宿,充饥,有银子就行啊……”闻长歌顺着魏琼的话道。“你有银子吗?”魏琼打断了她的话。“银、银子……”闻长歌低喃两句,手指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荷儿里除了蜜饯及几样小玩意之外,没有一两银子。“我,我竟是身无分文!”闻长歌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荷包,面上也是一副震惊之色。见得她这番恍然大悟的模样,魏琼一时间间也不知是发笑好还是生气好。“子美兄,你,你是不是担心我身上没钱,会饿死在回京的路上,所以来我送银子的是不是?”闻长歌眼前一亮,看着魏琼很是欢喜地道。“我的银子,不是都给你送人了吗?”魏琼瞥一眼她。送人了?闻长歌愣了下,过了片刻才一拍脑袋想了起来,适才在下船之前,她可是将魏琼递给她的钱袋整个儿放到那老伯的船上了。当时她就觉得魏琼看着她好像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他是想提醒她的。“子美兄,真是对不住了,我当想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来,该是留下一半银子的,这样竟连累子美兄也没有盘缠,常歌实在是过意不去。”闻长歌说得一脸的歉意。“我倒没什么,没银子了夜里出去一趟便就有了。可你怎么办,身上没一文钱还想着独自回京城,这说的可不是迷糊话?”“子美兄你刚刚说什么?”闻长歌却是突然打断了魏琼的话。“我说,我说你迷糊。”“不是这句,前面那句,你说你没银子了,然后怎么办?”闻长歌提醒着道。“没银子了,就是没银了。”魏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截住了话头。“不对,我想起来了,你说你没银子夜里出去一趟就有了,那是去什么地方?怎的这般神奇,一去就有银子花了?”闻长歌盯着魏琼,问得一脸的好奇。见得闻长歌一副非要弄明白的模样,魏琼面上有了些后悔之色,他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嘴快和她说了那话。“子美兄,究竟是什么地方,说不出也好叫我长一回见识。”见得魏琼不语,闻长歌急得想要拽他袖子了。“哪有什么神奇地方?不过是蒙了面,趁着夜色潜入富户之家,搜些银钱而已。”魏琼有些没好气,面上也有些尴尬之色。“蒙面,夜潜?”闻长歌低喃了两声,过了一会儿总算想明白了。魏琼眼见着闻长歌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时间面上尴尬更多,于是背过脸去,语气也有些不自然地道:“如今你知晓了,我不仅是个四处逃逸的逆贼,还是个入室行窃的……”“你能带我一道去吗?”闻长歌再一次出声打断了魏琼的话,她站到魏琼跟前,眼神黑亮着,脸上也露出了兴奋之色,一双手还不停地抚着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她竟想他带着她一道去做入户窃取之事?魏琼一时不明白了,看着她一时就愣了神。“子美兄,我自小就特别羡慕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侠盗,夜黑风高夜,寻个为富不仁的人家潜进去,将那些不义之财都盗了,大半都散给穷苦人家,自己只留一小部分。从前我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没想到今日眼跟前倒有一个活生生的,可真是叫我觉得三生有幸。”闻长歌说得兴奋不已,看向魏琼的眼神都带了些崇拜和敬佩之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