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他终于有了笑颜,亦是舒心。她伴了他二十载,眼见着他从一无所有到君临天下,他得偿所愿,喜不自胜。她以为只要他高兴,她便是高兴的。可她后来才知,即便作了一国之君,身份最尊贵之人亦很诸多不得已之处。他曾承诺过她海誓山盟,她从未过怀疑过他对她的真心。即便现在,亦是。可她却眼睁睁得看着那一个个他不爱的女人,入了后宫,甚至有了他的孩子。直至最后她不得不承认。他变了。他并非不爱自己了,而是更爱权力。他不再会为她给他做的一盘糕点而欣喜不已,他的快乐对于她而言,已经越来越难了。见皇后怔着发神,他轻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怎的这般出神?”“没有,”她顿了一瞬,起身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帝将自己最愉悦之事与他心爱的皇后分享后,便挥袖离去了。皇后瞧着他离去背影,方才嘴角挂着的敷衍的笑意,终于可以放下了。“他按兵不动,想来是因着你罢。”皇后缓缓掀开了帘子,垂眸低低的问着。苏婉亦不知如何回应,他竟真为了自己,失分寸到这般?那皇后见她渐渐泛红的脸颊,反而露出了羡煞的目光,“你不必惊慌,本宫并无恶意。稍后便会放你走的。”她说着忽而跪下了身来,“仅有一条,望姑娘在平南王平了凉禹后,求他放过此处的百姓。”凛城是凉禹最富庶之地,皇帝原见大势所趋预备自先屠城的。此城中的粮草钱银,他得不到,也万不能落入他人手中成为将来害他的利刃。对他来说,那些无辜的百姓只是他维护权力的工具罢了。可对她来说,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更有她的亲人,有爹爹用尽一生都在守护的百姓。凉禹是守不住的,他以卵击石,丧失的只不过是更多无辜的性命罢了。苏婉被她的话一时顿住了神,如今这皇后已猜中了她与魏衍的关系,若直用她相要挟,或许便能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着实不必再用什么花样。瞧着苏婉眼中的疑惑问,她淡淡笑了声:“姑娘或许想知道我为何背叛了自己的夫君罢,”她缓缓地起了身子,眼中满是柔情,“我从未背叛他,我只是想他带找回从前的路。”说罢她从腰间取出了皇后玉牌,递到了苏婉手中,“本宫已给平南王送去了信,为了你,他应会愿意一搏的。”说实话,此时苏婉并无说不的能力。她只得跟着侍女,去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静等着。不管那皇后所言是真是假,此刻,她都不希望魏衍会出现。她不愿,她不愿令他置身险境。苏婉身子靠在草垛上,默默得低喃着:“不要来,不要来,不要来……”她才念叨了几句,忽有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了她。挣扎了一瞬,回身时整个人便僵住了,秀眸不自主的蒙上了一层水汽。魏衍被彻底扰乱的心智,终于在一刻如大石般落地了。敛了敛神色,只化为一句低低调笑:“王妃怎的一见本王便哭了?”☆、晋江文学城正版魏衍修长的指尖缓缓略过她的眼尾, 替她拂去了眼角的泪。而后打横将她抱起,柔声道:“没事了, 本王这便带你回去。”他一脚踏开了门, 不多时四下便呐喊叫嚣声不断响起。魏衍并不是只身前来的, 凛城中已带入了他们潜伏的兵勇。里应外合, 才夜半, 凉禹的都城便被破了。苏婉被先行送回了魏衍的帐中, 她迎风守在帐外。虽已不断听见了前方传回的捷报, 她仍是悬着一颗心。“小兄弟,你快歇着罢。王爷定能平安归来。”一旁的侍从安抚道。他知苏婉是王爷命人从敌军中救回的人,见她唇色惨白,身子薄弱,想必定是经了不少拷打。他方说完,营外不远处便传来的阵阵马蹄声。魏衍翻身下马, 行至苏婉身前, 墨眸紧锁着她, 话却是对一旁的将领们说的:“传本王的话,封锁凉禹被破的消息, 在原地静待三日,再启程。”几个将军得了令, 又瞧见了魏衍的眼色, 便识相的退下去了。魏衍大步跨进帐内,苏婉忙跟上了。因走的太快,背上的伤口被扯着了些, 她轻吟出声。魏衍忙回了身,轻扶住了她,低声问道:“怎么了?”苏婉恐他担忧,低眉摇首道:“没什么……”说罢便缓缓直起了身子,扯出了一抹笑。魏衍将她抱回榻上,半蹲下了身子,抬起了她的脚缓缓给她脱下了绣鞋。他冰凉的手指刚触及到她的玉足,她便回想起了那夜沈霄对她做过的举动,登时一股恶寒泛上心头。唯恐魏衍察觉,她不露痕迹的将纤足收回了被中。转问道:“王爷可曾见着那凉禹的皇后了?”魏衍默了一瞬,将她揽回了床上,淡淡道:“未亲眼看着,只听底下的回说,在杀入宫门时,她便自缢了。那皇帝闻讯后就成了一副疯癫的模样。”苏婉听闻面色暗了下来,良久才抬眸低低的问道:“她代我请求王爷,若攻了城,莫要伤及无辜。”他伸手轻抚了抚她精巧的脸颊,“本王允了你。”苏婉泛白着的唇角微微勾起,藕臂环上他的肩,“谢王爷。”魏衍轻笑了一声,将她扯开了些,凝眸道:“且好生说说,要如何谢才是。”他本是一句逗她的话,后者却认真了,将他环得更紧了些,阖上了眼送上了娇嫩的唇。这些日子,他本就想她入髓,如何经得住这般撩拨。墨眸陡然变得晦暗,喉间滚了滚大手扶上她的后颈,将凉薄的唇深深覆了上去。似是怎样的辗转柔情都不够,他略用点力便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她的背部被碰着了,贝齿间因痛楚而溢出了低吟。这声音在当下的境况中,正似一只猫爪般狠狠在魏衍心头挠了一把。霎时将他仅有的冷静彻底浇灭。他的吻渐渐变得极具侵占性,令苏婉一时连气都喘不过来。“王爷……”她的眼角浸上濡湿,只余低低的呜咽。这一声娇软的呼唤从她的嗓子发出,更是如同细密如丝的情网将他全然笼住。“唤本王阿衍。”他掐着她纤细的腰肢,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诱哄,附在她耳边如暖风拂过。“阿衍……”她的理智早在他几番带引下,抛去九霄了。只余下最真实的情感,一直随着他左右。帐外夜间风声淅冽,引得营旁的枝叶也窸窣作响,正遮住了些许账内的声音。夜愈加浓厚,他搂着她的腰肢,欲将她放往榻上。此前在凛城中受的伤,跟着牵动起来,引得背部隐隐作痛起来。她将唇咬的深了些,连连摇头怎么也不肯往下。魏衍以为她是沉浸其内,并未察觉出她的不对来,只由着她任意放肆。帐中的身影,影影绰绰,彼此交织。良久,苏婉气若游丝的伏在了他肩头。魏衍将她鬓间濡湿的发丝向后捋了捋,才发觉她背上渗出了微微血迹。“苏婉,你怎么了?”他拧着眉,朝她耳边肃穆的问道。她浑身已不余一丝气力,连张嘴的功夫都没了。只伏在他肩上,长睫紧紧合着。“去将黎叔传过来,”魏衍下榻大步出了帐子,面色沉沉道。那人略怔了怔,不知如何去传了。黎大夫在敌军处受了刑,此时若强要传来,怕也只能将人抬过来了。见他踌躇着,魏衍猛地想起,扶了扶额,转道:“罢了,去将他帐内的药,尽数拿来。”魏衍脸色甚是难看,那侍从不敢有一刻耽误,忙命人将药悉数都拢了过来。-苏婉醒时,只见魏衍一手撑着额,合着眼坐在床沿上。“王爷……?”她试探着轻唤了一声。见苏婉要起身,他将她掖回了被中,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身子上有了伤,怎的不早说?”她只得下巴垫在双臂上,静静的呆着。魏衍起身去给她倒水时,她才瞅见了他颈间的红痕,登时红了脸,连魏衍倒来的水也不愿喝了。只将头埋在臂弯中,含糊着道:“不渴的……”那一点子伤对魏衍来说,丝毫算不得什么,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觉。见苏婉身上大好,便径自去了主营照例处理军务。还未开始,便有了经过事儿的小兵,瞧出了他颈间的红痕。相视一笑,纵为平南王,终也要食人间烟火的。只想不到,是哪个侍从,做了勾搭主子的事儿。魏衍余光瞥见了那几个人,当下便召了秦江过来,墨眸扫视了一周淡淡道:“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王爷恕罪。”秦江拱手认罪后,便将那几个人都拖下去军法处置了。直至众将帅都出了大帐后,秦江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半晌支支吾吾道:“王爷……这、这里……”魏衍迟了半晌,才下意识的往颈间抚了一把,果觉出丝丝的刺痛来。秦江虽也未经事,可整日与那些人混在一起,便也听说了些,算晓得一些。魏衍不由得将衣襟往上移了移,掩饰着轻咳了一声:“知道了,下去罢。”他回帐内时,苏婉已起了身。一头青丝披在肩后,背朝着门外坐着,不知在写些什么。魏衍缓步走了上去,俯身凑了下去,低声道:“写的什么?”苏婉蓦地用双手将纸遮住,“没有什么。”她轻微的动作带动了身后的长发,惹得魏衍皱了皱眉,指尖掠过她白皙的脖颈将一拢柔软的墨丝拨去另一侧。他指尖冰凉的触感,令苏婉微微一颤,不禁缩了缩手。魏衍趁机抽出了她手下的白纸,见上面赫然歪歪扭扭的画了个人。他剑眉微挑,斜睨了她一眼:“这是……本王?”“不是、不是。”苏婉忙起身要去抢过那张纸,原是闲来无事见他帐中笔墨俱全才涂涂画画的。竟被他抓了个着,幸亏自己画技拙劣。魏衍将那页纸往身后一折,另一只手拢住了她的腰,将声音压低道:“听话,别闹了,歇着。”说罢便将她抱去了塌上。一连几日,苏婉都只是在魏衍帐中待着。按理说即便是贴身服侍的小厮,也该进出办差才是。如此异样,军中很快便起了风声,说王爷瞧上了一个白面小子。这晚苏婉终于出来与他们共用饭,原就打了胜仗正是情绪高涨之时,见了苏婉便忘了遮掩,几个人殷勤着示好。盼着她能在平南王跟前美言几句。她本与他们几人不相熟,遂不便直白的拒了,只略笑着与他们回着话儿。话没说几句,便碰见正回帐的魏衍,顿了顿,在他们这簇人前停了下来。大喇喇的坐了下来。几个兵勇瞧见王爷来了,纷纷怔住了,霎时鸦雀无声。魏衍轻抬了抬眉,撩开了袍子,淡淡道:“你们继续。”其中一个新兵,见大家都讨好苏婉,他便也不合时宜的冲了过去,未瞧见人堆中的魏衍,只笑道:“小兄弟,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饼,可香了,你快尝尝,喜不喜欢?”苏婉不知所措的瞄了一眼魏衍,尴尬的回笑着接住了。那人见她笑了,当她甚是欢喜,忙追着道:“我叫陈二,别忘了我啊!”“你们吃罢。”魏衍陡然立起了身子,撂下一句话便走了。那些人见魏衍走了,更肆无忌惮起来,硬扯着苏婉说了许久,她才回了帐子。见他坐在烛前瞧着书,一时也不知以何借口靠近。踌躇良久向桌上取了茶壶,慢慢凑到他身前,一面偷瞧着他,一面倒着茶。“水洒了。”他垂着眸,语气不温不火的提醒了一句。苏婉忙收起了壶,低头去腰间寻帕子。身子陡然失了重,她被一只大手揽着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登时,耳根绯红。魏衍却似没事儿人一般,仍自顾自的瞧着书,像是她腰间如铁一般的臂膀不是他的。“王爷……”未免自己身子坠下去,她只得伸手攀住他的肩。他有意无意的将她往怀内拢了拢,翻了一页纸,墨眸仍紧锁着那书,语气自若道:“怎么了?”☆、晋江文学城正版“皇上、皇上!平南王大捷, 明日便要回京城了!”永和殿外,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撞进殿来, 扑倒在苏桓脚下。苏桓眉头皱了皱, 一脚踹了出去, 厉声道:“滚。”那太监见李崇也在, 忙连爬带滚的退了出去。李崇甩了甩袖子, 拱手道:“这平南王已然越来越放肆了, 班师回朝竟不事先请旨, ”说罢义正言辞道:“待明日上朝,老臣会携领众臣联名治他个不臣之罪。”苏桓低笑了一声,坐回了龙椅上,“你当他明日会乖乖上朝?”李崇一时语塞,本想趁他攻完凉禹后在返回的路上,出兵埋伏的。谁料他却谎报军情, 在营地拖了数日, 一直拖到九江的援兵前来。如今他已知他们出了手, 日后再想有所动作,只怕他防范更深了。“皇上, 不若我们请示太后——”李崇继续禀道,不到万不得已, 他亦不想让太后插手此事。她一面有母家权势, 一面又有多年根基,若她的势力继续壮大下去,日后皇帝恐只能活在她的控制之下了。“不必, 朕有法子让他上朝。”苏桓眯了眯眼,淡淡道。不一会子,殿外的丫鬟回道:“皇后娘娘来了。”闻言,李崇先是一笑,拱手行礼道:“老臣就不打扰皇上与娘娘了,先行告退。”苏桓略抬了抬手,拦道:“皇后也多日未见国丈了,你也瞧瞧她罢。”“谢皇上恩典。”言谈间,一个穿着凤凰纹明黄锦袍的女子,纤腰微步缓缓跨入殿内,粉面含春上前行礼道:“见过皇上,”玉手相叠拜了拜,朝李崇抿唇轻笑道:“见过爹爹。”“怎的又失了规矩!”李崇言语虽听着肃穆,眉眼却未有怒色,远退了一步道:“老臣请皇后娘娘安。”李嫣忙将他扶起,缓缓道:“李大人快快请起。”因着要到午膳时间,苏桓特许李崇留宫中与他们一同进膳,见皇帝与李嫣颇为恩爱,倒是放心了。他弃太后而则皇帝的决定,是不错的。用罢膳,李嫣送走了父亲,便约着苏桓去御花园中走走。“罢了,你去罢,朕有些倦了,想歇歇。”才听完了魏衍的消息,此时他并无游玩的兴致。“皇上,就陪臣妾走走罢,臣妾已数日未见着皇上了。”李嫣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眼角泛红道。她自小便是家中独女,阖府上下皆是宠如掌中宝。她亦如愿的嫁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可那人却未她想的那么宠她。苏桓眉宇间的一丝不耐,只一瞬便隐去了。现下,李崇还不能得罪。“朕陪你去便是了。”他松下话儿来,任由李嫣挽着他往外走了。“臣妾不愿乘轿前去,想与皇上如此携手同行。”李嫣一面说着,一面暗暗伸出玉手与他十指交扣,嘴角露出满溢着幸福的笑容。苏桓的手僵了一瞬,到底是握了上去。殿外的人,见皇上与皇后这般如胶似漆,皆掩面暗笑背过了身去。是以一路都未有人禀报。-魏敏瞧着眼前欢脱的少年,指手画脚不停的逗趣她,不禁低头笑了一回。再抬眸时,便瞧见一对明黄的人影已在不远处。她的视线渐渐聚在了他们紧紧相合的十指上,一时连行礼都忘了。“臣叩见皇上,皇后娘娘。”李逸单手叩地,行了礼。见郡主怔着不动,另一只手暗暗扯了扯她的裙角。魏敏这才回神,缓缓福身:“淳安见过皇上……皇后娘娘。”“逸儿快起身罢,都是自家人,不必行这样大的礼。”李逸是李嫣堂侄,年岁相差不大,只隔了辈分。自李嫣出嫁,他便再未见着这小姑姑,今日头一回自然欣喜。见小姑姑将他扶起,便欢喜着猛的起了身,险些将身侧的魏敏撞倒。苏桓手快,见魏敏站得不稳,立即便伸手将她扶住了。魏敏登时红了脸,心跳的尤其快,低垂眼睑丝毫不敢瞧皇后一眼,匆匆将胳膊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一时苏桓空悬着手,指尖似是还留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顿了半晌,终是蜷起了。“郡主,臣失礼、失礼。”李逸见自己冒犯了郡主,忙不迭的失礼赔罪。“李大人不必多礼,淳安无碍的。”说着魏敏又回了一礼。李逸又是一拜,魏敏则仍回一礼。几番过后,李嫣出言打断了:“你们这是在拜天地呢。”瞧见李逸慌张凌乱愣冲冲的模样,魏敏也觉好笑,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笑看在苏桓眼里,却甚是刺眼。自他迎了李嫣为后,便再也不得见她对自己这般笑过了。即便是将她喜欢的东西,一一亲手送入她的宫殿,也换不得半点笑意。不由冷冷出言道:“皇后该谨言慎行才是,淳安是郡主又是女子,话乱说不得。”听他言语凌厉,又有外人在跟前,李嫣蓦然脸色煞白,盈盈泪光就要泛出眸子,“臣妾,臣妾无意玷辱郡主的。”李逸瞧着小姑姑与郡主皆因自己的缘故,闹的羞红了脸,忙先赔罪道:“都是臣,都是臣的过错,还请皇上责罚微臣。”说着将身板直直的跪了下去,一派慷慨赴死的样子。见二人皆在认错,苏桓无法直驳了李家的面子,只略道:“都起身罢。”他赐了座,魏敏与李逸坐在他与皇后对座。四人皆沉寂不语,半晌李逸才开口道:“天儿热了,郡主喝口凉茶罢。”说着向魏敏身前的茶盅里倒起了茶。李逸也是独子,李崇又膝下无子,是李家日后唯一的继承者。打小也未经过什么风浪,心性单纯,见着魏敏不怎的便想靠近,也未多想,便那样做了。“谢大人。”魏敏双手捧茶,轻声道。在日光下长大的李逸,自是将何事都表露无二,同样身为男子的苏桓一眼便瞧出来了:他喜欢魏敏。“你是进宫来瞧你小姑姑的罢,”苏桓缓缓问道,接着未等李逸答言,转对李嫣道:“你们姑侄二人便去叙叙家常罢,你也定是想家的。”李嫣听他如此说,自是心内欣喜,感念他对自己的柔情,起身行礼道:“臣妾谢皇上恩典。”李嫣先行起了身,李逸倒是有些不舍了。情窦初开的少年,不免心下揪了揪,眼见着小姑姑走了,情急之下便扯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塞进了魏敏手中。见她神情惊愕,他反倒朝她露了一抹笑。李嫣心内仍回味着苏桓对她的体贴,自是没有察觉。苏桓却不同,打从他在这园子里瞧见魏敏,眼神就未从她身上移开过半分。那样明显的举动,他怎能瞧不见。见他们离开了,魏敏也顺势起了身,叠手福身道:“淳安告退。”苏桓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你要去哪儿?”“皇上慎行。”魏敏黛眉蹙起,心下着了急,可怎么挣都挣不脱。见她脸色渐渐白了,慌忙的四下看视,眼中满是恐慌,他才略略松下了手。若当日娶的人是她,现下,她便不必这般害怕了。苏桓的手一松,魏敏便忙抽身离去。她回了听风阁,刚要合上门时,被一只大手挡住了。她狠下心推了推,那手渐渐发红他还是不肯退。罢了。她终是放开了手。一堵宽实的胸膛紧紧贴在她发凉的脊背上,魏敏稳了稳心神,语气冷冷道:“放开我。”她此时冷漠的态度与方才在李逸面前展露的笑靥截然不同,他只觉胸中发闷,犹如溺水一般窒息感渐渐袭来,他发狠的朝魏敏白皙的颈处咬下一口。便是沉沦,他亦要带着她一起。魏敏吃痛轻吟了一声,察觉到腰间的锦带渐渐的松了,她一把抓住。脑中闪过今日皇后委屈娇嗔的模样,当下更觉羞愤,发疯一般的从他怀中挣开,冲去枕边举起了一把银剪。“不要碰我……”她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敏敏……你,”苏桓被她的举止惊得呆住了,“你当真要抛下我一人?”魏敏泪珠儿已垂在两颊上,她实是无法应答他的话。她是曾允诺会永远陪着他的。“好,”苏桓说着便大步向前,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便从她手中夺去了银剪,狠狠的朝自己胳膊上划下一道,“你是想像这般,离开我吗?”登时,魏敏的星眸中映出了他臂上流淌不止的血,她眼泪掉的更狠了,“怎么办……怎么办……”“太医!”她还未喊出口,便被苏桓捂住了嘴。沉声道:“不可叫人来。”皇帝龙体受损,若传了出去,听风阁的人,恐怕一个也跳不掉的。魏敏不知自己是如何给他上药、包扎的,只觉浑浑噩噩,似是躲不过的劫。*不知从何处起的风声,霎时间,宫里宫外满是传言。说当今皇上亲姊,昭宁长公主,身上已有与平南王的婚约,却仍在宫中私会朝中新贵兵部尚书沈霄。传的有鼻子有眼,连几时相会,相会次数皆说的头头是道。一时间有骂长公主仗着是皇帝的亲姊便肆意任行,秽乱宫闱。也有骂沈霄,急于借着公主的身份往上爬的。更有甚者,将平南王魏衍也拉扯进来,说他行军期间招幸下属,无视军纪。采青自知这些话皆是些不堪入耳的混账话,可一时也不敢让殿下听着了,便喝令下头的人,任谁也不准在殿下面前多嘴一句。违者重罚。这才略止住了些言语。不料夜间,平南王却来了公主府。见他脸色铁青,眉宇间尽是狠厉,忙不迭得迎了上去:“见过王爷。”魏衍顿了顿脚,斜睨了她一眼,问道:“你们主子呢?”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不好看么!竟然没有评论!你们是在悄咪咪干坏事么!☆、晋江文学城正版“在、在殿内。”采青慑于他的气势, 忙让开了路。魏衍走近殿内,只瞧见苏婉蜷坐在窗前的圆椅上, 双手抱臂将头深深埋着, 一拢长发肆意的倾斜下来。她听到了。他敛了敛神色, 生恐将她吓着, 缓缓走上前将她揽近怀中, 大掌抚过她的脸颊:“怎的不好生吃饭?”看见她桌前摆放着的完好无损的菜馔, 他轻声问了句。她将头顺势向他的锦袍里偏了偏, 不愿教他瞧见自己现下的模样。只单单偶然听见的一两句,便是如此不堪,她心知这定已是采青压过的话了。而他听见的话,她都想不出有多么难堪。让她更为介怀的是,那只碰着她赤足的手。一时间,她只觉心下泛起一阵恶寒, 不由得干呕起来。魏衍见势不对, 忙用手抚过她的背。“王爷……我今日身子不适, 还是改日、改日再侍奉王爷罢。”苏婉慌忙的用绢子拭了拭嘴角,目光躲闪含糊着道。“本王何须你伺候了?”说着便将苏婉的身子扶正, 径自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将衣袖往上挽了挽, 拿起那只她常用的瓷碗便盛了一碗粥。动作僵硬的用勺子搅了两下, 略吹了吹,便舀出一勺递到她面前道:“张嘴。”苏婉怔了一瞬,但瞧着他肃穆的神情, 只得张了张嘴。魏衍耐着性子给她喂完了一碗粥,单手将碗置回桌上,双手扶膝微微向她倾身道:“跟本王回九江去罢。”她浓黑的长睫轻扇了扇,一时不知如何相应。魏衍伸手将她肩后的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子,笑道:“不急,你慢慢想。”说罢见天色已黑沉沉了,便将她抱回了榻上,掖好锦被后便出了殿。方才脸上的笑意,在跨出殿门的那一刻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难以遮掩的戾气。*翌日平南王果来上朝了,不过任谁上奏弹劾,他皆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反倒令原准备要顺风倒的一波人,不由心生颤栗。下了朝,苏桓竟主动留他去了永和殿。未等赐座,魏衍便大喇喇的坐在了座上,一双锐利的墨眸直扫着眼前的苏桓。果真是长大了。“平南王替朕打了胜仗,改日朕要特为你大摆庆功宴。”说着自举了酒盏。魏衍却不为所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身前的案上敲着,静默不语。苏桓脸色变了变,亦很快便隐去了,缓缓置下酒盏后,对身旁的太监道:“将沈尚书传进来。”沈霄一下朝,便被太监告知,让他去永和殿外候着待旨。他心内自有一万个害怕,到底平南王回来了。可此时听见传旨,也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垂首跪地道:“叩见皇上,见过平南王。”“王爷既不肯举杯,朕便令沈大人作陪。”说着瞧了一眼沈霄,他便立即跪走到魏衍坐的软榻前,恭谨地斟了一盏酒,举止眉前递送到魏衍眼前。“滚。”见他凑近魏衍喉间冷冷的吐了一个字,而后伸手轻轻一折,那人便惨叫起来。苏桓蹙了蹙眉,将视线从倒地的沈霄身上缓缓移到了魏衍身上,轻声道:“王爷既不愿,朕亦不强人所难,何必伤人。”魏衍忽而低笑了一声:“当真是长大了,”说着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下次再不管好你的狗,本王就不是伤人了。”魏衍浑身散着的戾气,已将地上的沈霄吓着了。他信的,他信下回便不是伤他了,而是杀他。美色固然勾人,可到底性命更为要紧,当下连连叩头道:“王爷,下、下官知罪。”魏衍并未理他,锐利的墨眸只紧紧盯着苏桓。沈霄不过是只蝼蚁罢了,不值得他动怒。只是,即便苏婉不愿开口,他也知道,那事定与苏桓脱不了干系。他视线如刀似箭,令苏桓心内颤了一瞬,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些。魏衍仍要开口,但脑中闪过苏婉的模样时,终究停住了。未有禀告,便拂袖而去。苏桓瞧着他离去的身影,眉头拧了起来,牙咬的紧了些。*不多几日,便传出了兵部尚书沈霄暴毙家中的消息。那日上朝的人,皆知晓皇上下朝之后只留了两人在永和殿。一个是魏衍,另一个便沈霄,又因近日城中盛传他与平南王未婚之妻昭宁长公主的苟且之事。况当日在永和殿中,亦有亲眼所见平南王对沈霄动了手。戕害朝中二品大员可是重罪,但平南王亦不是好拿捏的。一不敢提审,二不敢□□。经了几番议论,只得让他禁足王府,无旨不得擅出。魏敏几次三番去永和殿求见,守门的太监皆以皇上龙体欠安,需要休养,不让她觐见。“淳安,你怎的在此处?”皇后李嫣见魏敏竟前来永和殿了,便打问了一句。见魏敏似是难堪回答,便柔声道:“是为你哥哥来的罢,你且快回去。你哥哥也算皇上的半个姐夫了,只是如今外头闹得太大了,他才不得不让你哥哥暂委屈几日,你只消将心放安稳了便是。”皇后言词如此恳切,魏敏一时倒不知如何答言,只福身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心。”皇后还欲劝几句,只听得里头传道:“皇上召娘娘觐见。”魏敏是老平南王的唯一掌上明珠,自幼便宠爱很甚,即便她入宫为质,也是侍奉在太后膝下的。她从未有过低声下气的时候,可时至今日,苏桓不肯见她。她咬了咬唇,终是将身子欠的很低,朝着李嫣拜了拜道:“求皇后娘娘替哥哥开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