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是高高在上的官爷,想必也没有人像她这般驳过他面子,是以才会有如此盛怒。苏婉便开口道:“大人已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何还敢授受厚礼。”她一字一句,竟难挑出半点错儿来,有礼而又疏远。“苏婉,你就是如此报你的救命之恩的?”他有些恼了,手不受控制的擒住了她的肩。苏婉被他的动作吓住了,他冷硬的脸庞离她不足一寸之远。他身上淡淡的乌沉香气充斥在她鼻尖,一时思绪慌乱,说了句:“那、那我该何以为报?”寻常人、寻常时间说出这话,尚有余地。但此时对魏衍而言,是他以用官职之便强入的苏府,亦是他将人强留了下来。她的回答,似是被他所迫要以身相报。他蓦地松开了手,挺直了身子,退开了几步,走至窗棂下瞧着外头盛开着的芍药,道:“本官不是那个意思。”若他生的是欲念,那晚便做了,何须等到今日。身前倨傲的身影退散后,苏婉才慢慢回过神来,听见他的话,也不禁双颊绯红。她只是一时被愕住了,随口问的一句,只是字面上的意思罢了。一时间欲再解释,又恐越抹越黑,索性不再开口,言多才会失。“明日,随我出去转转吧。”他的语气似是在商量,但她哪里再敢拒,只糯糯的应了一声:“是。”*虽只说了短短的几句话,苏婉却觉着仿佛是过了几个时辰,跨出了门才悄悄吐了一口气。她出来时,采青已在二门前候着了。见是迎香送了苏婉出来,采青便上前道:“怎的不见孙嬷嬷?”迎香将她拉出了绛云轩,才凑近小声道:“也不知她是怎么得罪了大公子,那样温和一个人,生是命人将她按在前堂,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三十大板。这会子家里养去了,掌事大嬷嬷被那样打了一顿,估计好了也再不来了的。”说完掩口笑了一阵,便欠身回去了。“怎么了?”苏婉一面走着,一面向后问了一句。采青便附耳向她回了,苏婉思忖了半晌,方才见大夫人时,她并无什么异常的反应。想来哥哥仍是顾了大夫人的面子,只寻机处理了孙嬷嬷。今日她也瞧出了姜氏的意思,想来只要陈秉礼在一日,她便不会有事。“姑娘好。”二人走出了转角,便有一个穿着茄紫暗花梅纹百褶裙的女子上前盈盈行礼道。采青从未见碧桐打扮的这样精致过,微微愣了愣神,她身侧的丫头便道:“见了我们姨娘还不行礼。”采青向苏婉瞧了一眼,低下了身子:“见过姨娘……”“起来罢。”这回是苏婉先发了话,满院中的男子屈指可数,现下还能纳了妾的。不是二老爷便是大哥哥了,瞧她神采奕奕的模样,定是如意做上了哥哥的妾室。即便为妾也仍是奴婢,见了苏婉自然还是要行礼的,她唤她起身后也回了礼,不自然的请安道:“嫂嫂好。”“好些日子不见姑娘了,瞧着精神竟大好了。”碧桐嘴角微勾起,眼中却不见一丝笑意。“我才回府,原不知你大喜了,未能前来恭贺。”苏婉道。她眼中似是微微泛起了光,咽了咽,才道:“姑娘虽不在,我却是沾了姑娘的福。”碧桐原以为她可以忘了那晚的痛,可真瞧见苏婉的这一刻,那种痛却又是那般深刻而清晰。大公子是她心内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即便她如愿进了行云院,亦只不过是他遮掩大夫人的幌子。身为贴身侍婢,她从未真正服侍过苏尤绍。那夜他从身后拥住她时的感觉,她已全忘了,只记着耳际粗重气息中夹杂着的,极尽温柔的声音:“婉儿……婉儿……”苏婉并不知她是何意,但哥哥从未表露过喜欢碧桐的意思,如今她却仍能作了姨娘,可见一斑。桓儿还小,她在苏府的日子还长,对她而言,能少树敌便少树敌。“婉儿的福气,何及嫂嫂半分。”苏婉穿着鹅黄色的织锦夹衫,微微垂着眸,嘴角轻扬着。从前她只觉得苏婉生的娇媚,此时却觉得她十分下作,定也是随了她的母亲,勾引别人的夫君不算,连亲哥哥都不放过。她才冷哼了一声,余光便瞧见苏尤绍朝着这边过来了,忙挽过苏婉,转言道:“婉儿,你总算回来了。”“哥哥——”碧桐揽过她的一瞬,她分明瞧见哥哥往这边来了,但在看见她时却转了身。在转身时,苏尤绍还是听见了她娇嫩的声音。这几日,他明知她回了府,却不敢相见,此时的他更万分痛恨自己。自此,他便再也没有资格喜欢着她了罢。可听见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的回了头,“婉儿,你回来了。”苏婉只当哥哥是不好意思了,低声笑了一回,道:“哥哥有了嫂嫂,便将妹妹都混忘了。”苏尤绍看了一眼碧桐,终是没有说话,她亦是受害者。明明于她无情,却占了她的身子,而他仅有的爱早给了苏婉。见苏婉的口脂上粘了一缕青丝,伸手去将它拂开,柔声道:“傻丫头,哥哥何时能忘了你?”或许,是永生难忘。碧桐一时僵在中间,似是她才是那个多余之人,心中愈加愤懑,不禁手下重了几分。“嘶——”苏婉轻吟了一声,蹙着眉抬眼望向碧桐。“哎哟,我方才失了神,弄疼你了?”碧桐故作惊慌,忙揉搓着她的胳膊。“没事……”苏婉拨开了她的手,将袖子理了理。她总觉得碧桐的眼神中带着些莫名的怨愤,转思自己已离府多日,临走时也未与她结过仇怨,实是想不通与她有何过节。“我也不是什么恶鬼,如何倒吓的你这样。你若是惧我,西苑便辟给你独居罢。”苏尤绍冷冷的撇了一句,心下却舒畅了几分,他承认自己有借题发挥之嫌。可错他已铸成,如今他能给的,便只有保她后半生的富贵。若说与她琴瑟共好,再不能的。他说完这话,也不敢去瞧碧桐的脸色,直接转身回行云院去了。苏婉倒先怔在了原处,哥哥原是孝悌仁义之人,既喜欢碧桐纳了她,如何这样绝情起来。“姑娘该满意了吧?”碧桐复出言讥讽道。她原想借着苏婉讨好苏尤绍,谁料他却一点机会都不肯留给自己。她沉郁的眸子盯着苏婉,更觉她矫揉造作,有那么疼吗?便要故作姿态陷她于如此境地。“碧——”采青见她出言阴阳怪气,上前道:“姑娘与姨娘并无仇怨,姨娘既得了好的去处,何以在此出语为难?姑娘怎么说也是公子的亲妹妹。”亲妹妹?越是提这三个字,她便愈发觉着阵阵恶心。“好妹妹,原是我方才急了些,”碧桐转了态度,眼圈也红了:“我从前便是跟着你的人,院儿里众人也皆不满我,仗着姑娘好性儿便也不大看重我。实不相瞒,我……我只侍奉过公子一回,许是我年幼不知侍君之道,你哥哥厌弃我也属情理之中。但求姑娘再可怜可怜我,在公子跟前替我说说好话儿。”作者有话要说:魏大人:明日,我一定要好好把握。☆、第 14 章碧桐的性子,若说她从前不知,是她识人不清。可自打她入了行云院,便都不再敛着了。是以她说的话,苏婉一句都不信。“这等事,纵我是哥哥的亲人,也是不好出言相劝的。嫂嫂若有别的事,说不定我还可帮得上忙。”苏婉微点了点头,便领着采青先走了。*采青知晓姑娘是要出去见陈大人,昨日见她将他送的匣子又拿了回来,不禁暗自轻笑。今儿特意从立柜中取了件银红绣花罗衫,又给她穿上了件荼白水裙。苏婉坐在铜镜前,看着采青将她如瀑的墨丝一缕缕挽起,见她伸手取了那支牡丹纹木钗后。心中微微一漾,朱唇轻启:“换一支罢……”采青顿了顿,想着是姑娘怕羞了,不肯将陈大人送的钗子直接戴着,笑道:“是了是了,换一支才是。”姑娘家,矜持些是应该的。采青扶着苏婉出门时,见已有一辆马车停在了苏府大门前。“大人派我来接苏婉姑娘。”秦江原只斜靠在车门前,见苏婉出来后忙跳下了车,瞥见采青也在时,不自觉的低头理了理衣摆,复端正的站好。采青瞧见他纵身一跃与姑娘打完招呼后,眼神便移了过来,不禁觉得两颊一热,忙垂下了头。“谢公子。”苏婉微微欠了欠身子,便上了车。待采青亦要跟上去时,秦江忽而挡在了她身前,“大人有令,只约见苏婉姑娘一人。”瞧见她眸子中闪过一丝担忧后,秦江又补充道:“她不会有事的,你莫担心。”*马车停在一面湖前,苏婉款款的踏下车。“姑娘请——”秦江朝着湖面上静静泊着的一艘小船伸出了手。苏婉虽是江南女子,却不惯坐船,瞧着眼前湖中漾起的微微涟漪,便已觉着心间揪着似的。轻抚了抚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的踏上艏楼。驻足在碧色帷幔前,她福身道:“苏婉拜见大人。”魏衍双手虚搭在膝上,身后虽有凭栏他却仍挺直着身子,端坐于前。听见苏婉的声音,本欲起身接她,顿了一瞬,却道:“进来。”苏婉得了令,才自打了帘子缓缓跨入了船内。入目的是船内两则的长椅,她见魏衍坐在一侧,便扶着凭栏一步步挪去了另一侧。她才坐好,便见船缓缓移动起来,心间一紧忙紧握住身后的凭栏。魏衍瞧着她蹙起的黛眉,微微垂着的鸦睫。他知她是不大情愿出来的,却没想到是如此为难。苏婉扶着凭栏,四下望了望,本想借着别的船只或行人转移转移注意力。但偌大的揽月湖中,单有他们这一只船。“大人……”她虽不知要说什么,但在对面人沉着的脸色下,还是率先打破了静默。果然,她软语一出,他的脸色便缓和了些。“听秦江说,这湖称得上是你们扬州城最好的景致了。”见她肯开口,魏衍忙将话接了过来。“是。”苏婉试图调整气息,舒缓体内的不适。她回话的兴致,似是并不高,他的手稍稍蜷了蜷,仍道:“你平日,也常来?”湖面起了风,船身晃的愈加猛烈了,苏婉轻闭了闭眼:“不、不曾。”闻言,魏衍只觉腔内发闷,索性再不言语,侧过头去却仍忍不住瞥向她。苏婉攀着凭栏的手指越抓越紧,黛眉渐渐蹙的更深了。饶是今日采青已给她上了胭脂,脸颊仍是盖不住的发白起来,额间亦渗出微微的汗。他终于瞧出,她像是不对劲了。“苏婉……?”他试探的叫了她一声。船陡然又晃的猛烈了,一股恶心犯上心头,她欲听清魏衍的话,便想强撑起身子。双手原已发软,一个不稳便脱了出去。魏衍猛的站起了身,想过去扶住她,又恐会将船身倾翻。只得站在中心,伸手扶了一把她。二人的动作,使得船身猛的晃了一下。魏衍脚下一空,亦未踩稳,跌坐在了地上,苏婉跟着被他带入了怀中。将才抑制住了心内的一股恶心,她现下已浑身无力。此时身子已完全顾不得什么男女避讳,虚弱的攀附在魏衍的肩上,但心中仍保持着一丝清醒,恐他当自己有意冒犯,轻声解释道:“大人,我难受……晕……”魏衍这才恍然,她这是晕船了。静默片刻,暗自懊恼起来,竟没看出她晕船来。不过,他又何曾真的了解过她。低头瞧了瞧怀中虚弱的人儿,心内不由一悸。一只手在她腰后僵了许久,终是轻轻抚上了她的墨丝,不禁言语温和道:“这般难受……?”苏婉已煎熬的说不出话来,只将埋在他怀中的脸,轻噌着点了点头。“将船靠岸。”魏衍神色沉了下来,向外下了一句令。那船夫闻言忙停下了手中的桨,不确定的打问道:“官爷不是还要去那湖心亭上?”“不去了,现下便给我靠岸。”魏衍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气,此时的他如何还顾得上再去欣赏什么美景。船已划出了些许距离了,即便立马靠岸仍需些时间的。见苏婉仍靠在他怀中,缓缓喘息着,便觉心口紧的慌。魏衍一手撑地,徐徐站了起来,将苏婉也顺带捞了起来:“去外头坐着。”听说坐在船头尚可缓解少许眩晕之症,他便将她半揽起,缓缓拥了出去。“现下可有好些?”魏衍揽着她缓缓坐了下来,皱着眉问道。眼前倏而开阔起来,苏婉觉着受用了许多,迎着徐徐的风亦倍感清爽,“好些了。”魏衍的剑眉亦舒展了一些,从身侧端过来一碗清水,扶着她喂了上去。谁知苏婉的唇还不曾挨上碗,碗中水随着船的颠簸,洒了出来。顺着她洁白的玉颈流进了她胸口内,连带那处的衣裳也湿透了些。苏婉被呛着了些,微微咳了起来。他忙去抚着她的背,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她胸前因濡湿衣裳而若隐若现的白腻,忙瞥过了头去,将自己的外氅解下替她围了上去。作者有话要说:魏大人:第一次约会——完败。☆、第 15 章出门前,苏婉的心中还是千丝万缕缠绕着。她设想了百种形景,熟不知竟是这样一番光景,瞧着现下自己狼狈的模样,不禁觉得倒是好笑起来。魏衍见她双手牵着他的氅衣领子,忽朝着他笑了起来,先是莫名后见她笑靥如花,又觉心底似是化开一般。“笑什么?”他思及眼前这一切,皆是自己的杰作,她指不定是在笑他。旋即板起了脸,眼神避开了她,望向岸边,不悦的吐了一句:“……在笑本官?”“不敢,大人如此英明。”苏婉一面说着,一面抿嘴轻笑。许是身上畅快了些,她觉得没过多久便顺利靠了岸,在脚踏上平实地面的那一瞬,她才觉着又活过来了。四下杳无人烟,原本湖周围的小铺店家皆被魏衍事先包下撵走了,他只得对不远处守着的秦江道:“去长宁街罢。”*“大人,下头的人来了封书信。”秦江的声音打破了轿内静默的气氛,神经紧绷着的苏婉终舒了一口气,眼瞧见已至长宁街,又见秦江已将纸递了进来。为避嫌,她便朝魏衍微微福了福身子,先行下了马车。待魏衍在轿中匆匆阅完信下了车,墨眸环视四周时,却瞧不见了苏婉的身影,当即脸便沉了下来,“人呢?”“前方有放花灯的,姑娘许是瞧去了。”秦江拱手低着头回禀着,时不时抬眼悄悄觑着他的脸色,世子一向做事稳妥,近来却每每因这女子,迁怒于人。他的回话并未能使魏衍的神色舒缓,深深的瞧了他一眼,便朝着前方寻去了。苏婉到底只有十六,童心未泯加之她已许久不曾这般畅快了,瞧见前方熠熠生辉的花灯,便止不住步子挪了上去。魏衍及至在人群中瞥见那抹笼罩下在见他月白色氅衣下的纤弱身影后,才松下心来,却未在移步前行,只驻足在不远处静静瞧着她。“公子,可要买花?”他身后不知何多出来个个子矮小的丫头,手中挎着竹篮,抬着水灵灵的眸子巴巴的问向他。他警惕的抬了墨眸朝四周扫视了一番,又带着锐利的眼神审视的打量着眼前的丫头。他的眼神虽令那个小丫头有些惧怕,但因家中急用银钱,这公子又穿的这样气派华贵,免不得硬撑着胆子拽了拽他的袖口,“公子,买一些送给那位姑娘罢,好不好?”那丫头甚是伶俐,早已观察了他许久,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苏婉。魏衍向来对这些花卉物什并无好感,对于眼前可怜兮兮的丫头亦无甚怜悯之心,却在顺着她小手指着的方位瞧看时,硬冷的面庞柔和了些。在那小丫头憋着嘴,泪珠终于要忍不住溢出眼圈儿来时,听见一声略显不耐的声音:“都买了。”说着往她手里扔了一锭银子,便将她怀里头的花儿都夺去了。“世子,世子——”魏衍走的过快,秦江只得尽力追着,微喘了几声道:“王爷下过令,我得寸步不离的跟着世子。”在收到魏衍如箭般的眸光时,咽了咽喉,略往后退了几步,“世子,这是……?”他的视线不经意往下瞟了一眼,便瞧见向来不喜花卉的世子爷,怀中竟揽着一捧花,他才问出了口,那人便将整捆花朝他扔了过来。苏婉只顾着赏着眼前的花灯,良久,才思及,她是跟着陈秉礼出来的,好在她一回身便寻见了他。“不承想,秦公子亦是爱花之人。”那芍药太过艳丽,以至于一下子便夺走了苏婉的目光,她瞧着甚是好看,不禁赞了一句。秦江如何喜欢那东西了,听见有人赞赏,忙将那些花尽数递进了苏婉怀中:“苏婉姑娘若喜欢,只管拿去便是。”她怔了一瞬,亦忙欠身回礼道:“多谢秦公子。”说罢伸手轻轻抚着芍药上头的花片儿。一旁站着的魏衍此时脸色已难看至极,“你的差使,都办完了?”他冷冷的朝秦江丢了一句。“我……我不是——”秦江张了张口,欲出言解释。“那便去办罢。”他话还未回完,魏衍沉着声音打断道。“……”他只得朝着魏衍拱手行礼,便退去远远的守着他们。苏婉再抬首时,便只余她与魏衍两人了,夜亦已深了下来,热闹的街上也渐渐空了起来,气氛不知怎的竟暧昧起来了。越是如此,她便越想躲着魏衍些,只低着头瞧着怀中的花儿。半晌,魏衍陡然出言:“那是我买下的。”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在苏婉心下激起千层浪,不禁双颊绯红,现下花儿已拿在手中了,此时交出去也不是,拿着也不是。踌躇半晌,只得一句:“谢大人。”眼瞧着二人将至苏府门前,魏衍蓦地停住了步子,正色道:“我下月初二便要回京了。”苏婉心中猛然顿住了一瞬,迟了一会儿,才道:“……望大人,一路顺风。”魏衍闻言,眸色暗沉下来,声音低哑:“苏婉,你该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句。”她揽着花的指尖不由紧了紧,她何曾不知他的意思,只是……聘则为妻,奔为妾。她从不慕荣华富贵,只愿与一寻常男子,举案齐眉。若她不是这般艰难的长大,若她不知私生女子的困苦,若是……“苏婉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还请示下。”她料定陈秉礼这样身份的人,定不会屈尊向她示好,便有意如此言词。“苏婉,你当真对我——”魏衍顿了顿,他并非问不出口,只是不愿听见他不想听的答案。他的一字一句皆如赤铁烙在她心口,抬头望了一眼苏宅朱门,她微阖了阖眼,“当真。”魏衍顿时腔内腾升怒意,她知道的,她是知道的,却仍执意如此。“谢大人相送,苏婉不堪大人厚爱,日后——”她语气淡漠,点到为止。无非是日后两不相扰,苏婉呈着氅衣的手端了许久,魏衍才冷冷出声道:“不必了,姑娘随意处置了罢。”作者有话要说:妈呀,终于码完了。昨天忘记祝你们520快乐,今日补上~ 今天521了,521快乐哦~~ps: 他俩还没完,还没完。魏大人恨心机的,不是这么不堪一击的。☆、第 16 章自那日起,苏府便再未有过陈秉礼的讯息。大夫人亦来过相思阁几次,但苏婉只回是陈秉礼厌弃了她,姜氏虽有不甘亦只得作罢。“姑娘,小公子至昨夜便不肯安心入睡,今日早起我过去瞧时,小脸通红着,额间也滚烫的很呢。”采青从外打了帘子入内,一一向苏婉回禀着。“你昨夜怎么不报?”苏婉双眉蹙起,声音有些急切,随意揽了件外衣穿上,一面问着一面自打了帘子出了门。昨夜小公子虽闹着不肯睡,她还只当他是思念姐姐了。夜间回来时,分明瞧见姑娘的脸色也实不好看,未免再给她添堵便未言及此事。“是采青的错失。”采青忙回道。“可曾去传了大夫?”苏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回问着采青。“传了的,但今儿府上的大夫因家中有事便告假回去了,如今只等外头的大夫来,还得需些时辰的。”采青紧跟着苏婉的步子回道。苏婉轻叹了一声,再未说话只一行走着,须臾,便至弦月阁。“桓儿可好些了?”苏婉一进门,便向屋内侍奉的采月道。采月见苏婉来了,忙先跪地告罪,究竟是她没有照顾好小公子,此时亦心急如焚,“还请姑娘责罚。”“快起来罢,这里原没有几个人的,你再去请罪了,谁来照料他?”苏婉瞧了一眼地上的采月,便唤采青将她扶起了。苏桓正闭着眼躺在床上,身上紧紧裹着锦被,额间已渗出汗来,小手不住的往颈间胡乱抓着,嘴里还不停的呢喃着:“姐姐,姐姐……”苏婉上前侧身坐在床沿上,将被子微微拉开了些,见他抓着颈间,便伸手去将他衣襟解开了些,“怎的给他穿这样紧的衣裳?”见桓儿身上穿着的小袄子,不仅有些发旧襟子也着实紧了些,将他的脖颈也勒住些红痕来了。“这件衣裳是小公子前几日从挪出去了的下人房中搜寻出来的,奴婢只劝着让公子放下,他却怎么都不肯的,奴婢拦着了,却没能拦下,是奴婢无能。”采月回道。“罢了,”此时苏婉已无心再盘问,只说道:“去换件他常穿的来。”采月从衣柜中取了件青锻的外衣过来,苏婉才脱了他的衣裳,便发现他身上有些许红色斑疹,待彻底将他的衣裳褪下,胳膊上赫然星星点点着斑疹。她定神思量了良久,出言道:“都出去。”“姑娘——”采青不解道。“出去!”苏婉梗了梗,提高了声音。她瞧出桓儿是患了天花,只得即刻下令将众人谴出去。一则恐传染至她们身上,二则,若让苏府的人知晓桓儿患上了此等病症,定要借机将他二人赶出苏府去。见屋内只余采青和采月仍侍立在侧,她沉着声音道:“怎的还不出去?”采月就侍在侧,亦瞧见了那红斑不禁出言道:“小公子……似是患了天花。”见过天花之症的人,并不多,苏婉没想到这丫头也瞧出了,忙止道:“休要胡言乱语,还不出去!”姑娘甚少这般发脾气的,思及采月说的话,又细瞧了瞧姑娘的神情……采月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采青眼圈倏然有些发红,半晌磕磕绊绊回道:“我若走了,岂不是让姑娘一人照料小公子了,采青定要陪着姑娘才是。”苏婉未答言,又瞧向采月,只见她欠身道:“回姑娘,奴婢小时已患过天花了,无碍的。”苏婉沉吟片刻,还是对采青道:“你出去传话罢,只说桓儿是受了凉,发了些热已经大好了,不必请郎中跑一趟了。”采青到底是没有患过天花的,她还是将她派出去做了别的差使。采青答应着走了后,苏婉才卸下了手中的镯子,“你去将这个典当了,买些药来。”苏桓虽小,亦跟着家中的先生已学起了字,因而屋内笔墨俱全。苏婉走出屋外提笔将从前在外祖家中学过的方子尽写了出来,她并未见过外祖父用它救过人,可此时她实无他法。天花,并不是寻常大夫能医治的。采月尚算机灵,不多时便捧着药回来了。“姑娘,由我来守着小公子罢。”采月恐苏婉也会染上,便提议让她去煎药来,自己守着。苏桓因身上痛痒难耐,不住的伸手上下抓着,她瞧见亦是心焦,如何走得开。“你只管去煎药来,若采青回来了,叫她不必进来了。只去相思阁传话,说小公子吵扰着必得我哄着才肯睡,令她留在相思阁中罢。”采月见姑娘这般坚决,便不好再说什么,只退下去煎了药来。苏婉将苏桓盖着的小被子拉下了些,拿起团扇轻扇着,试图减缓他的痛楚。夜半,一碗药下去。床上躺着的小人儿,神智终渐清晰,微睁了睁眼,便瞧见歪在床边的苏婉。“姐姐……”声音虽仍弱弱的,却亦是充满欣喜,姐姐许久不曾这般陪着他了。他方才似是觉得身上甚是难受,但此刻却觉着,若能日日见着姐姐,再难受他也能挨得住。听见苏桓低声的呼唤,苏婉立即便清醒了,俯身瞧去时,他正对着自己笑。苏婉抽出袖中的帕子,轻拭他额间,“桓儿可好些了?”苏桓轻声应诺了一声,旋即低声呜咽道:“姐姐已好几日不曾来瞧桓儿了。”苏婉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近来因大夫人相迫,她确少有时间陪着桓儿些了。她只想着要如何护他周全,却反倒连陪伴都忘了。桓儿自小便只有一个姐姐,自然会更粘着些。见苏婉沉默着不说话,苏桓又问道:“姐姐不理桓儿的日子,桓儿害怕,姐姐会一直在桓儿身边吗?”这几日,虽不见姐姐,却总能听见府上的一些话。说姐姐被什么大人瞧上了,姐姐要走了。他,不想让姐姐走。苏婉心中一顿,静默半晌,似是下了很多的决心:“会的,姐姐会陪桓儿长大,平安长大。”外祖父的药虽有见效,仍是足足熬了七日,药有吃下去的泡身子的,折腾了七日,总算见好。采月见苏婉着实支撑不住了,便再三央告着她,令她回了相思阁。“采月姐姐,我的衣裳呢?”见苏婉走了,苏桓又问着。“我的小祖宗,我可把那些衣裳全扔了。”采月忙去止住了他,她这几日在外间听见那日苏桓拿着的衣裳,正是那家人得了病症才搬离苏府的,想来八成便是天花了。小主子竟自寻罪受。“你大胆!我可曾许你扔了,我要!”他才有了点精神头,便又闹上了。有了上回的亏,这回她拦也得硬拦了,见采月无动于衷,苏桓的眼圈儿红了:“没有衣裳,姐姐便不会来了。”他瞧见院儿里的小妹妹,走路摔了衣裳破了,娘亲都会对他们多加爱抚的。奈何他衣食俱全,又有下人看着,便只得偷了人家的旧衣裳来穿。他这句话,倒叫采月噎住半晌,收拾完手下的活计,只道:“小公子是姑娘心尖尖儿上的人,怎会不疼呢?公子只管安心养好自己便是。”采月亦是从小便被卖来苏府的人,苏桓虽贵为公子,却是处处受大夫人监视管制着长大的,婉姑娘便是他唯一的光了。*半月过去,苏桓已大好了,苏婉才从弦月阁出来,便见几个丫头从她身边走过时,时不时觑着偷瞧她,嘴里还不知窃窃私语些什么。她早已惯了这样的目光,亦不当回事,只端着身子继续走着。进了相思阁后,瞧见迎香在院门前守着。“姑娘,将军府李夫人给大夫人送了些新奇的红菊,夫人赏了我几盆,我原也不配的,便私做主给姑娘送来了。”“谢迎香姐姐。”苏婉点头回了一句。迎香福身着完了礼,却仍站在原处,面露难色犹豫半晌道:“陈大人的事……还请姑娘节哀……”“什么……?”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