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嬷嬷过来收拾,轻声唤她:“主子准备了一个多时辰的早饭,该告诉二殿下的。”“收了吧,今日除夕,早饭倒不那么重要。”慕容珂却是无甚表情,和缓道,“二殿下午间怕是不回来,鸡汤可有炖上?”“炖好了的。”“那便好,午间咱们去给军中送鸡汤面,将士们常年守关,当要叫他们有些家乡味来。”“是,主子想得周到。这北疆的羊肉是好吃,可这除夕的正午,还是应着大合的习俗,用了鸡汤面才最是好的。”“去吧。”等到殿中都空了下来,慕容珂才堪堪往外头看过去,看着看着,终究笑了出来。恐怕,但凡是人,都有贪念吧?那宫里头的人是,她也是,只怕这日日与自己相敬如宾的夫君,也无法免俗的……司九楠还未及回院子,就已经瞧见披了一身火红大氅的人儿等在了树下,现下正捧着手炉往这边张望,便就收了腰牌过去:“怎么这般心急?”“可不是着急吗?我都打听过了,还是有一截路的,若是回来晚了我可就吃不上饺子了!”甘幼宁将手里的玄色大氅也递过去,“快穿上!我已经叫晚梅备好马了!”“备马?”司九楠接了大氅,还带了些许温度,甚是暖和,“夫人要骑马去?”“我想了一下,既是来了北疆,自是要策马才最是通爽。”甘幼宁愁苦地皱了眉头,“可是我马术不好,还是夫君带着我一道才是!”司九楠也跟着皱了眉:“这般天气,骑马太冷。”“那无妨的,我穿得可厚实了!”甘幼宁退远了些让他瞧瞧自己,确然是裹得像个包子。可纵是如此,男人仍是犹豫,就听面前人道:“夫君若是不想带我,那我自己骑!”司九楠无奈,牵住她往外头去:“既是夫人决定的,还请夫人答应一件事。”“你说你说!”“若是夫人半道儿后悔了,可莫要怪我。”“不怪不怪!”只是这答应人的事情嘛,便就是过个嘴,总也逃不过一个万一,甘幼宁本就不是什么君子,这会儿脸上被风吹得实在是受不住,跑着跑着便就发了狠:“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换马车,不然我就咬你!”汤池还有一段距离,风大,司九楠隐约听见那句咬你,竟是丝毫意外也无,只前后瞧不见歇脚的,便只得悠悠停了马,自己先行下来。甘幼宁趴在马上低头看他,小脸已经通红:“我出发前怎么说来着?我说要骑马,你便就答应了?你是有经验的人,你怎么不拉住我呢!”司九楠还没得机会说话,反是被她抢白了,又看她实在冻得厉害,心下着实也怪了自己,好在那汤池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男人上前一步,将人抱了下来。甘幼宁吓了一跳:“你干嘛?”“换个方向。”于是,二人再行坐好的时候,甘幼宁轻易一抬眼,便就能瞧见他的下巴,略微抬首,就能瞧见男人抿紧的唇角,间或一声驾,将她恍惚唤回神来。因是没了缰绳和马鞍可抓,甘幼宁整个人都是扑在男人身上,原是还要抱怨的话,便就轻易没了声音。只忽觉唇上一凉,甘幼宁抿了一下,不久又是一凉,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呼:“夫君!下雪了!”待坐直了才发现,男人的眉睫上早已缀了点晶莹,似是带了些花白来。甘幼宁这一看,便就看痴了,男人不察,伸手将她按下去:“莫要乱动,我骑得快一些,你抓牢了。”“好。”这一声应得乖巧,只司九楠迎了风雪无暇去辨,光隐约觉得抱着自己的胳膊,箍得更紧了些。这一路很是颠簸,终是趁着雪下大之前停了下来。甘幼宁被男人抱下,放眼看去,前方有袅袅的烟气升腾,便就藏在几尊岩石之后。“竟是这般大的池子!”司九楠挥去一身的银屑,与她道:“商平池是皇家之物,过来得需腰牌。周边稍远倒有些惠民的小浴房,寻常百姓可去,再往那边去,是荣王行宫。”“那边厢房是休息的地方,夫人……”甘幼宁哪里能听得这些,早便就只身先行过去,池水碧蓝,中有泉眼一般,涔涔传出水声,周遭全是氤氲的水汽,再往里便就当真拢在一团白雾里,什么都瞧不见了。她不过是近前一些,竟是已经感受到层层暖意,鼻尖就也跟着染了些雾气,惹得她吸了吸那蒸腾水汽蹲下去。“夫君!这汤池好神奇啊!当真跟煮了一锅汤似的,还不会凉!”一行说着,甘幼宁一行就伸手出去,张了点池水,喜不自禁,回过身子招手,“夫君你快过来!”司九楠无奈:“夫人还未换好衣裳……”话未说完,就听得一声尖叫,紧接着噗通一声,那抹火红的身影便就入了池。第70章 年饭甘幼宁脚下呲溜, 心下便是一凉, 然后就被巨大的温暖给裹挟了,只身上衣裳甚多,立时里厚重起来,幼时溺水的窒息感陡然而生, 瞬间就慌了心神:“司九楠!”“闭气!”司九楠将外衫一甩便就跳了下去, 只这一跳进去,才想起什么叫关心则乱, 莫说是危险了, 这池水便是连他腰间都才将将没过。再一瞧那扑腾的女子, 此时满脸的水珠子, 因是听了他的话, 正很是用力地闭紧了嘴巴, 眼睛也是死死地揪紧了,光是那手拼了命地在拨打。甘幼宁怕死得很, 只记得小时候甘幼辰学游水的时候便就是狗刨一般地扑水, 便就用了狠劲地挥着手臂。本是要喊叫的声音叫那一声闭气给唬了回去,太过突然, 毫无准备, 此番十足忍了一会, 有些憋不住, 只求生的欲望叫她咬住了嘴唇。那本就冻得红的脸,此番更是红,司九楠过去拉住她, 后者如获大赦一般欺身而上,不知为何,便就是抱住了他都不见她松口。手指触上男人一瞬,甘幼宁就扑了过去,抓了稻草般攀住,脚下意识就勾住了他的腰,耳边传来男人压低的声音:“乖,张嘴。”可还没有上岸啊!甘幼宁摇头,将他搂得更紧了。傻子。耳边有男人的轻笑,然后,唇便就被人噙住,有软糯将她撬开,鼻尖不受控地吸了口气,甘幼宁猛地睁开眼缓了过来。水中依旧是缭绕的蒸气,甘幼宁大口喘了气,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眼中也慢慢回归了神采,入眼便就是一张顺了眉眼的笑颜,男人中衣尽湿,温柔瞧她:“没事了。”甘幼宁一扭身按住他肩头一瞧周遭,他们还在水中,男人却站得笔挺,再一低头,那笑里分明带了几分戏谑。“你……你混蛋!”甘幼宁伸手打他,“你骗我!你骗我!”司九楠仍是抱着她,笑得更是开怀:“嗯。”“你还敢承认!你还敢!”甘幼宁将他推开,自己站在池中,那水不过刚刚到脖下,“你还叫我闭气!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刚刚还占我便宜!”“夫人占我便宜也不少。”“司九楠!”甘幼宁狠狠一拍水面,那水花子直接溅到男人的脸上,“你又跟我犟嘴了!你快道歉!我不管!道歉!”“好。”也不知是这热汤叫人脑热,还是面前人太过叫人沉沦,司九楠眼眸微沉,一伸手便就重新将人拉进了怀中。甘幼宁还待要挣扎,这人却已经先她一步动作,将她一翻身抵在了石岩上,唇上辗转,竟是比那水更要热烈。“司……”只是男人这一次,再也没叫她说出来话去。甘幼宁被男人抱出池水的时候,整个人都埋进了他怀里去。好在这厢房里一应俱全,倒不显得冷,司九楠扯了毯子给她裹了,又将她放在了榻上,心下也觉得自己放纵了,瞧她不说话,好笑又心疼,便就转身要出去。不想手被拉了一道,甘幼宁:“夫君干嘛去?!”男人回身将她手收进毯子去:“去把衣裳捡回来。”“……”甘幼宁一挪臀对着墙壁,“那你快去!”司九楠自知不该这会儿笑,可到底忍俊不禁,在榻上人再发火之前便就大步跨了出去。只那湿沉的衣裳捡是捡回来了,实在也不能穿,左右瞧了瞧厢房旁边,许是因为除夕,寻常烤衣的地方亦是没了火。也是,谁会在年尾的落雪天过来。门吱呀一声被重又推开,甘幼宁扬眼看过去,男人仍是身着湿透的中衣,手里提了包裹。“夫君这样会着凉的!”司九楠将包裹放下:“你的衣裳不能穿了,用我的吧。”说罢过来榻前要将那月白长衣给她。“我不要!夫君一会还要骑马,怎么能这么出去!你莫不是想大年第一日便就生病呢!”想着又觉得自己乌鸦嘴,遂又对着地上呸呸呸几声,搂着那毯子道,“我方才瞧过了,那箱笼里有单衣,想来前头入口处的小厮,定是按时来整拾的。”说着努了努嘴:“我已经穿了,你的我摆在那凳子上,你先换上,就是可能有点小,你将就一下吧。”可不是将就一下,司九楠只觉那袖口都短了一截。甘幼宁瞧他那模样,到底是乐了:“罢了罢了,你把外衣和大氅穿好,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误了饺子就不好了。”司九楠皱眉:“你穿。”“我不用,你穿上!”甘幼宁又搂了搂身上的毯子,“早间还说着呢,这北疆的天气,若是能直接穿着棉被多好,你瞧,这不是刚好!”“……”司九楠愣住,“这怎么行?”“哪里不行?反正我抱着你,你小心些护住我便是!而且我觉得这个比衣裳暖和。”甘幼宁伸了伸脚,发现鞋子也没了,尴尬抬了头,“嘿嘿,反正挺暖和。”“……”司九楠左右瞧了瞧她,又从箱笼里翻出了两件单衣来,蹲在地上替她包住了脚,又将她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好了,可以了,”甘幼宁推他,“赶紧回去吧!”司九楠站起来,顿了顿:“这毕竟是厢房的东西,随意拿走总归是不好。”甘幼宁眨巴了一下眼睛:“无妨的,这汤池虽属皇家,但我听玛依娜说过,这北疆太远,官家才不来呢。想来这里的东西自是前头入口的小厮们留着给贵胄们用的,你看这厢房也是有好些个,夫君便就当作是寻常的汤浴场子,留些银两便是。”这话说得倒是没有错处,司九楠便就丢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走了几步,复又折回,将那榻上另一条毯子也抽了过来一并拿上。“夫君不是说拿人东西不妥?”“总归已经拿了,不缺这一个。”说罢,便就抬脚往外去。甘幼宁自勾住他脖子,嘻嘻哈哈笑得好不热闹。司九楠将她先放在了马鞍上,又将那第二个毯子仔细压在了她腿上,将脚也拢了进去,这才跨身上马。路上竟是已经积了雪,漫天纷飞的雪花落了两人一头一身,待得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二殿下府上的时候,蕊儿与晚梅都吓了一跳,赶紧去端热水进来叫二人重新沐浴。甘幼宁这一路倒是真的不冷,她被护得严实,反是男人一直扯着缰绳又伸手护她,此番她去触,甚是冰寒。待得二人重新收拾好了,甘幼宁急急从自己的梳妆台上翻出了药膏来:“这是雪花膏,夫君这手得抹一抹,不然龟裂了,就不好看了。”“无妨的。”“怎么无妨?到时候还会流脓呢!”司九楠这才伸了手去,任她细心涂了。一行涂着药,甘幼宁想起方才的事儿,一行忽然就又笑了起来。“夫人笑什么?”“我笑夫君原来也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甘幼宁收了药瓶子,捏在手里蹲在地上仰头看他,学着戏本子里的话道,“是不是奴家太美了,夫君忍不住?不知奴家可有将夫君伺候好来?”“……”司九楠抿了唇,又躲不过她的眼,便就伸手覆上那双亮闪闪的眸子,“夫人莫要乱说笑。”“夫君又不好意思啦?事儿还不是你做的?”“……”那眼睫在他掌心一扫一扫的,扫得他想收了手又不得,“夫人蹲着不累?”“不累啊!倒是夫君,今日有没有累到?”说这话的时候,甘幼宁十足是带了打趣的心思,便就是要看他懊恼无语,这个时候的他最是好玩了。果然,一闻说这话,顶上人便就默了音,甘幼宁趁其不备,一下将他的手抓下按在了椅侧,站起来躬身凑近他,男人的俊颜有些错愕,面色还带了微红,瞪大的眼中轻易便就映出了女子娇俏的身影。“夫君怎么不回答?”司九楠手指收拳,难得竟是笑了:“累不累——不若夫人再试试?”嗯?这回轮到甘幼宁愣住了,不对呀,这人怎么变了?她的小媳妇儿怎么还会反将了?唉?好在是外头有小兵传话,要各院去前厅用年饭。司九楠低声应了,然后重新看回面前人:“夫人?”甘幼宁哼了一声,站好了凶他:“谁要跟你试,谁有空跟你试!走了!”说罢带头就拉开门去,男人好笑,伸手摸了摸耳尖,这才垂手一并往前厅走去。府里到处张灯结彩,虽说二殿下寡淡,但是慕容侧妃倒是将这府里上上下下打点得很是红火,年味十足。这么久以来,厨房里头一次很是隆重地置办了菜色,大厅里摆满了矮几坐垫,此番已经热热闹闹坐了好些人。甫一进去,便就见慕容珂笑着招手:“妹妹来了,这边坐。”司九楠因着在军中很是受欢迎,将士们一路都来招呼了,连带着甘幼宁都觉得有些面上添彩,颇有一种自家的白菜被人夸了的菜婆感。楚见恪倒是还未过来,甘幼宁过去坐了,就听慕容珂又道:“是我将你俩的席位挪过来的,想着这府里除去你我,皆是汉子,还是坐在一起,好说些话来。”“姐姐体谅!”甘幼宁谢了,一抬头便就瞧见一道身影打后边进来,厅中人皆是欢喜唤道二殿下。军旅之人本是没什么讲究,楚见恪点头叫大家坐,各人也没客气,倒是行至主位的时候,男人侧身看了一眼边上人,才一撩长衫坐下随口道:“司先生今日带司夫人踏雪而归,府里倒是遍传。”司九楠起身作揖:“二殿下见笑,是司某考虑不周。”“唉!我看哪,这哪里是考虑不周,这是情调啊!”梁开已经端了酒水,此番站起来笑道,“司先生这军中计谋了得,讨起女人欢心来,也是很了得嘛!”闻言甘幼宁尴尬咳了一声,司九楠垂手拍了拍她:“梁将军说笑,司某一片真心,梁将军这般说来可是叫夫人误会,怕是今晚不得好过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司夫人莫生气,我是粗人,说话不过脑子,司先生好的很,我便就是酸上一酸,不作数不作数,来来来,我敬夫人一杯!”甘幼宁又傻了,好在男人已经伸手挡了:“梁将军又开玩笑。”本是已经端到唇边的人这才停了酒杯,梁开一拍脑门:“对对对!开个玩笑嘛!说起来,这么些年,大家全是仰仗着二殿下和侧妃殿下,叫大伙们都能过个年,这一杯,自是要先敬您二位!”如此,全厅人这才一并站起来举了酒盏,楚见恪略略扯了唇角:“是我该谢谢各位这么些年与我出生入死。再多话,多说无益,便放在心里,在此就祝各位新年如意。”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诸位跟着用了酒水,就见外头大娘带丫头端了饺子进来,一一放在各人几上。席间各人说话自是不讲究,甘幼宁却是觉着这般真性情的人儿,才最是可爱,连带着那饺子,都多吃了好些,本以为又如宫宴般无味,此番才定了心去。饺子吃得差不多了,慕容珂转首看向楚见恪:“殿下,今年的孔明灯,可要与妾身一起放?”“丫头婆子们惧我,怕是去了,反是扫了你们兴致。”“这样,”慕容珂仍是笑了,“那日妹妹说要一并放孔明灯,说是司先生也会来,妾身还以为是殿下吩咐大家一起的呢。”楚见恪哦了一声,又低头看向下边凑在一块说话的人,顿了一顿复道:“也好,既是司先生也去,我便一并过去吧,也免得再来寻他说事。”慕容珂扬起眉,惊喜道:“是吗?那敢情好,我这便就命人多拿一些灯来。”第71章 神采北疆的除夕与京城里很是有些不同, 到底冷清了些, 连爆竹声都要少上很多。只这一屋子的将士们,卸了盔甲,端了酒盏,才颇有了些年味来。厅中众人皆是喝得尽兴, 这行军之人, 哪里有不好酒水的,便就是平时不可放纵罢了。于是, 跟了出来放孔明灯的, 便也就是几个人。庭院里倒是安静, 直待得跟了慕容侧妃往那外头行去, 才听的有丫头兴奋的指点声。站在空地上一抬眼, 那黑幕里正是闪着灯火, 与星辰相互辉映着,好比这辽阔天地都上了妆容。甘幼宁率先拿了一盏灯来, 又往边上人手里递了一递:“夫君今日可是要与我一并放飞这孔明灯的。”司九楠垂眼瞧了瞧手中的孔明灯:“不是要各自放么?”“那怎么行呢!我要许的愿太大了, 得要夫君替我一并撑着才可以!”甘幼宁已经从仆从手里取了火折子,摆好了烛台进去。“夫人所求为何?”“那怎么能告诉你呢!告诉你就不是我的心愿了!”“哦。”司九楠点点头, 又道, “可是夫人不告诉我, 我如何与你一并许愿呢?怕是我这一半, 撑不起来的。”“……”甘幼宁扬起脸,烛火已经点着,映得她脸上都摇曳着光彩, “夫君说得,似乎也是个理。”司九楠笑了,却又听得她道:“但是夫君是不是傻?你便就许愿我得偿所愿便是,哪里来的麻烦?!”“……”这回,男人着实是没了话。“噗——”身后的笑声叫二人皆是回了头,慕容珂正是捂了嘴瞧着他们笑,她身侧还立着楚见恪,此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二人瞧过来时将将好撤走了目光。“姐姐笑什么?”甘幼宁站起来,有些不解,又惯有的有些惧怕她身侧的人,不敢放肆,只狐疑问道。“我笑妹妹天真烂漫得很,分明不讲理,却还是叫人欢喜。”慕容珂转眼看了看那长身玉立的男子,“想来司先生很是有福气,能得此妻,这日子过得,应是常有趣味。”司九楠已经敛了笑意,客气有礼地应了:“侧妃殿下说得是,司某知足。”甘幼宁仔细品了品,确定这应是在夸自己,便就也跟着欢喜道:“姐姐谬赞!谬赞!”慕容珂笑容更盛了些,转头看向一边沉默的男人:“殿下,不若我们去那边放,莫要打搅了这对小夫妻才是。”楚见恪远远瞧了一眼那两道并立的人影,点头应是:“也好。”说罢便就领头往边上去。慕容珂跟了上去,又想起来席间话:“不过殿下方才说要寻司先生……”“今夜除夕,不论正事,明日再说吧。”“是。”司九楠沉眸看了二人离开,不及回身,袖子就被人扯了,低头正是瞧见一张笑靥如花的面容,甘幼宁抬了抬手里的灯:“方才教你的,可懂了?!”“懂了。”“那我数一二三,咱们就一块儿放。”“好。”有风轻起,带着孔明灯缓缓往上,飘飘荡荡,慢慢融入那星辰里,甘幼宁紧紧闭了眼,又双手合十。司九楠心念了一声她的名姓,微微睁开眼,便就瞧见她虔诚模样,四周明灭的灯火里,朦胧似是回到那一年的深夜。那还是夏日,女子着了轻纱,趴在池边放荷花灯。因知晓她幼时落过水,这府里的池水本就凿得很是清浅,只因着取了活水,留了窄狭的一个通口。那池边的女子,便就是想将花灯往通口里荡去,只夏夜无风,很是艰难,她试了好几次都不见花灯动静,甚至慢慢往岸边推来。几次三番,应是着了气,便就见她左右瞧了瞧,将裙摆给系了起来,又脱了鞋袜要往水里去。司九楠心急,怕惊到她,遂伸手折了手边的花枝,咔嚓轻响,果然是叫跃跃欲试的人回过头来。甘幼宁露了皓白脚腕,又拎了衣带,瞪大了眼睛回过身去:“谁?!”“我。”司九楠这才走了出去,瞥眼往池中望去,那小小的花灯不仅没有往通口去,甚至已经险险有些歪斜。“呀!”甘幼宁气急,跺了脚,“你干嘛吓它!它都被你吓歪了!还怎么出去!”“……”那语气十足地责备,叫男人当真自责起来,沉吟一刻才道,“我赔你一个。”“你懂什么呀你能赔吗!那是我许了愿的花灯!”甘幼宁左右复看了看,最后赤着脚啪嗒嗒冲过来,伸手拽了他指尖的花枝,还不忘瞪了他一眼,“哼!”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便就下意识跟了她一并回了池边,拿了花枝的人伸长了手勾了勾,没够到,又将花枝直直递给他:“呐!你来!”“我?”“对呀!去把花灯勾回来,我重新放一次!”司九楠便就很是听话地蹲下去,轻轻一拨,那灯盏便就乖顺地往这边荡来,甘幼宁兀自去捧了,重新走回方才来时她立着的地方。趁她还未蹲身,男人终于提醒道:“你若是想叫它往那通口去,从这边放最合适。”那人一脚已经踩了水,很是不解地看他:“为何?”“你看那落叶。”指了指水中一片小舟,徐徐已经进了通口处,那叶片儿形状,正与男人立着的树下如出一辙。甘幼宁细细看了,这才又折回来在他身边蹲下,眯了一只眼瞄了瞄方向,只那花灯端在手里迟迟也未及放。司九楠等了一会不见她动作,垂了眼去,只见她将那灯举了起来:“你来放!”这是始料未及的,莫说是替她放灯了,便是寻常她的东西,他也是不敢乱动的,此番瞧她那灯宝贝得紧,如何就允许他碰了?“你快一点!这烛火都要没了!你坏了我许愿我可要骂你!”司九楠这才赶忙跟着蹲了下去,灯盏接在手里,轻飘飘却又带了些厚重,甫一躬身,就觉手腕一热,女子扯住他的手,紧张道:“你细致些!灯神定是不允许我们再错的。”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我们,心中微动,便就更加了万分的小心。怕不是当真心诚,竟是无端起了微微晚风,花灯便就这么荡着漾着,直直入了通口,忽明忽暗,最后不见。“进了进了!”身侧女子欢喜拍了手。司九楠低头去看,正巧对上她转脸的笑,四目相对,那一刻,万籁静寂,唯心有回响,叫他错不开眼去。许久,才见得那人又别开眼去:“好了好了,你替我放了花灯,谢了。”“嗯。”他自知无话,有些微苦,却也只能站了起来,见她仍是蹲在那里,头上簪了花,小巧可人,鬼使神差般,便复问了一句,“为何放灯?”“自是想放便就放了!”那人解了自己的裙角,“你日日忙着,自然不会晓得今日是七夕。”司九楠眼瞧着那人站起来,拍了身上的轻尘,也不看他,只随意道:“兄长跟我说过,世有多情人,却是不得近,便要在这一日许了愿,那有缘人总会来的!”闻言,男人眸中一震,转瞬即逝,再开口便就带了惯有的浅淡:“是吗?”“对呀。”甘幼宁瞟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准的罢。”“如此。”司九楠垂下手,复又看了看夜色,“晚了,夫人莫要着凉,早些休息吧。”说罢低身去捡了她的鞋袜递过去,转身要走。身后人的声音却好生生又带了气来,甘幼宁唤他:“喂!我袜子踩湿了!不能穿的!”司九楠回过身去,瞧见她赤脚站着,漆黑的眼瞧住他,很是倨傲。片刻,他才复又回去,蹲在她身前:“上来吧。”“夫君!”甘幼宁睁开眼,就瞧见对面人盯着自己出神,伸手张了张,“夫君你想什么呢?!”男人回神看住她,微微笑起来:“想有缘人。”“有缘人?”甘幼宁纳闷白了他一眼,“你是胆子肥了,你上辈子这辈子,有缘人便就只有我一个!再想也想不来的,没有第二个了!”“是。”司九楠自嘲垂了眼,不知该答什么,牵住她正兀自呵着气的手,“那夫人的有缘人,便也是我一个吗?”“当然了!”甘幼宁手被他抓着,便就使了暗劲掐了掐他掌心,“你莫不是怀疑我偷偷欢喜别人呢?!混蛋,你太过分了!”“没有。”“哼!没有最好!”甘幼宁仰头望了望那已经分不清的孔明灯,转头又道,“夫君知道什么是有缘人吗?”男人眼神跟着那烛火明灭一下,接道:“什么?”“眼前人便是心底人,心底人方谓有缘人。”闪烁的星光下,司九楠便就毫无准备地跌进那眼底处,连带着掌心都灼热起来,口中呐呐:“眼前人便是有缘人?”“是!”甘幼宁眨眨眼,“一直都是。”“……”这世上有千千万万句情话,从来抵不上,她看进他心中的神采。第72章 心事甘幼宁仍是笑着的, 此番瞧他看自己眼神很是不同, 狐疑道:“怎么了?我脸上蹭了烛油?”“没有。”“那我怎么觉得夫君想要从我脸上瞧出个洞来?”有吗?司九楠伸出手来:“不是要喝酒吗?我陪你。”这话提醒了某人,一想起那两坛子飞白鹭,甘幼宁就更来了精神,立时就抖了抖衣裳, 手上还染了些火折子的轻灰也不顾, 很是娴熟地挽住了身边人。对于这人略过了自己的手直接扯了袖子,司九楠实在是习惯, 只可惜了今日方换的新衫了。甘幼宁自是晓得手脏, 故意贴得更紧了些, 踮了脚与他说:“夫君不要在意, 你可晓得那是点祈愿灯落的灰, 它不是一般的灰, 是能给你带来福气的!”“原来如此。”“你省的就好,我就是舍不得你, 才抹给你的。”“我省的了。”司九楠点头, “我原想着夫人脸上蹭了脏,为何不擦, 竟然还有这个道理。”“啊?我脸脏了?!”甘幼宁停下来, 伸手往脸上抹去, “我就说你为啥老看我!原来是脏了!你为啥不早说!”一行抱怨着一行左右擦了个遍, 抹的一张小脸上脏兮兮像个花猫,司九楠心道,可不就是猫吗, 还是个会刨坑藏酒的猫。“现在好了没有?”甘幼宁将脸怼近了些,“没了吧?”“没了。”男人答得清浅,只那眼睛里还藏着笑。甘幼宁直觉不对,刚要再问,就听得身后脚步声,抬头就见男人已经敛了些笑意,跟着回头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木行水与玛依娜。二人并肩而来,便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都很是默契,甘幼宁心下感叹,端正站好了些,想着不能在他人面前太过轻浮。熟料刚刚站好了,就见玛依娜墨绿的眼带了些探究直接问道:“你……没事吧?”“啧,公主你这说的什么话?大过年的,怎么不盼着点人好?”甘幼宁转而看向边上的男人,“木谷主你说是不是?”被点名的人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本就没有瞧她,只心记着事儿要与司九楠说,这般被提了才堪堪望过去,一眼却是愣了,片刻才道:“公主非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