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 这叫人怎么对话。甘幼宁心下叹了口气,正待要重新打瞌睡, 忽而听得外间一声尖锐的鸣叫, 来不及反应, 就见对面人猛地站了起来, 也不管车马可是在行进,便就要去掀车帘。“公主!”甘幼宁下意识一把拉住她的长裙,“公主小心!”下一刻, 马车长吁一声,慢慢停了下来。玛依娜伸手拂了衣裙上的手,直接跳了下去,有短哨自她腰间取出,然后是轻扬顿挫的几道声响。呼啦啦的扑翅声重又响起,伴着马匹受惊的嘶鸣,甘幼宁还未及反应,便就觉背后一痛,已然撞到了车厢上,马车骤然又开始狂奔,一时间耳边净是呼叫声。“夫人!”“夫人!”蕊儿与晚梅的声音接踵而至,试图爬起来去扶住被撞倒的人,奈何那外头的马儿已经全然失控,猛地一巅,二人本就离车门甚近,直直被甩了出来。尖叫声起,甘幼宁扶了车框:“蕊儿!晚梅!”“夫人!”下一刻,又是一甩,甘幼宁重又滚回了车厢内,疼痛难耐,外间的声响却是远去,马车直接出了官道往林间奔去。“夫君……”甘幼宁艰难扒住车厢上的窗棂,想要爬将起来,却被来回颠撞,一个不察脑袋便磕上了矮几的边角,来不及去管,她只赶紧又攀住身侧的座位稳住身形。有风声呼啸而过,车帘翻飞,挂上枝杈,瞬间被撕去了半扇,甘幼宁抬头去望,外头是极速退去的林景,连带着整个林中还未南归的鸟雀都啊呀惊起。额角生疼,有什么顺着脸颊爬下,甘幼宁没有手去抹,只一个磕绊,车厢的地面上便就多了几滴血红。“夫君……”脚已经发软,马匹还在狂奔,甘幼宁咬牙振作起来,伸手去抓那门边,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这马发了疯,万不会自己停下来的,这车若是再这般磕绊,定是会散了架去,到时候只会更差——风景还在极速退去,甘幼宁终是站了起来,心如洪钟,手指已经掐得泛了白:“要跳下去,要跳,不要怕……我可以,可以的……”“甘幼宁!”嘶哑的呼喊似是破空而来,比之那带哨的风声都要亮上许多。“夫君!”甘幼宁猛地抬起头来,那奔来的一人一马,竟犹如天神一般,“夫君!”司九楠一夹马肚,可纵是再如何又怎能与发疯的马竞赛,眼见着那人扒着车厢看他,再一扬眼,心便就沉了下去。近了,更近了,司九楠:“我数一二三,你就跳下来!”甘幼宁不待细想,只瞥见他眼中一瞬的仓惶,似有所觉:“好!”“一!”“二!”“三!”“跳!”甘幼宁眼一闭心一横往下纵去,牙齿咬上了唇角,死死的,口中带了腥甜。只预料里的跌撞并没有来,腰上一紧,人竟是反被往上一提。“啊!——”耳边呼声阵阵,马蹄声还在继续,身下依旧颠簸,甘幼宁紧紧闭着眼睛,一把揪住了近前的衣衫:“啊!!!!!”司九楠单手抱住怀里的人,另一手控住缰绳,一声长嘶,划破天际一般,二人一马终是缓缓停了下来。手指颤抖着抚上那面颊,司九楠:“没事了,没事了……”男人的声音一遍遍,未有尽时,似是失了神智一般。许久,甘幼宁才从这一声声的重复中清醒过来,一把抠住了那人衣襟,泪跟着便就奔涌而出:“夫君……我以为……我跳下去……我是要死了……”“乖,没事了,”男人说不出别的话来,那一颗心都未曾缓下,仍在砰砰乱撞,连抱着她的手都依旧止不住地抖,声音却是克制的沙哑,“没事,我在。”鼻头酸涩,甘幼宁努力缓过劲来,口中的腥甜伴着眼泪的酸苦,整个人都后知后觉地开始哆嗦:“我以为我又要死了,我又要死了……我若是迟一步……若是迟一步……那后边是悬崖对不对?对不对?”“过去了,不要想了。”男人心中没来由地沉痛,“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甘幼宁对他撒过无数次的娇,这一回,是真的没了心骨,她头一次这般恐慌,恐慌到连疼痛都可以不记得:“夫君!夫君!”“我在,我在。”司九楠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恨不能将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失去她的痛,太重了,他再也受不住第二次。许久,久到迎面吹来的风,将泪痕都风干,黏在脸上似是封了壳一般,甘幼宁才从那人怀中扬起头来。男人垂头看她,那脸上染了血渍,如今已然干涸,心下懊恼:“痛吗?”“不痛!”甘幼宁笑起来,遂又埋头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夫君在我身边,一点都不痛!”抚在她背上的手指顿住,男人轻轻夹了马肚:“胡说,都流血了。我带你回去。”“我没胡说,我认真的。”甘幼宁蹭了蹭,“夫君不知,刚刚在我眼里,夫君就是个天神!”“……”白马驮着二人行出不远,又另一道马匹声传来,甘幼宁直了身形去瞧,竟是楚见恪,他似是在那边已经等了一番,这会儿见得二人出来才驾了一声调转马头:“平安便好,前头溪边先行休息,明日再走。”“是,谢过二殿下。”司九楠应了一声,跟着那人往溪边走去。甘幼宁自知若非这一出,他们应是能去驿站的,如今却是因为耽搁,天色都暗了下来,只得在溪边留宿,便扭了脸问身后的人道:“我见二殿下面色很差,可是嫌弃我俩刚刚抱在一起太久了些?”“……”司九楠眼瞧着她额角的伤,心疼又好笑,“二殿下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哦。”甘幼宁这才点点头,“对了,蕊儿她们可有受伤?”“她们跌出来的时候,马速还不快,都是擦伤,木兄已经替她们处理了。”“那就好,那就好。”甘幼宁念着,笑道,“还好她们先被甩了下去,不然,夫君一人定是救不来,我方才可是不敢跳的,若是我们三个一块儿,怕是……”“没有不然。”男人却是止了她的话头,不叫她再说。车马皆是停在了一条溪水边,楚见恪的手下已经依着军营的习惯扎好了几顶营帐,这会儿暮色浓重,营帐里早早就点了灯盏。甘幼宁被司九楠抱了下来,往木行水那边去,楚见恪瞟了一眼那娇弱的女子,应是将将哭过,巴掌小脸上皆是疲惫,许是白皙面皮上染了血,此时竟是越发楚楚可人起来。陡然将自己眼神收回,楚见恪转了脸,声音很是生硬:“此间腾不出多余马车来,明日还请司夫人与他人同乘了。”因是被抱着,甘幼宁也无法行礼,那人也没有瞧自己,便就应道:“无妨的。”“谢过二殿下。”司九楠将人放下来,话音刚落,便就见楚见恪点了头先行离开,似是不想多留男人目光略微沉了沉,须臾就转向帐中出来的人:“麻烦木兄。”木行水伸手过去,司九楠侧了身:“木兄,是夫人受了伤。”“哦。”木行水浅淡的眸光却是不变,手仍是直接逮住了他的胳膊,“我才是大夫。”司九楠被这一用力,呲了一声,甘幼宁着了急:“我夫君怎么了?”“人皆骨肉,骨肉承而有度,过则衰。”“……”天耶,甘幼宁干脆直接看住男人的胳膊,“夫君,你可是胳膊受伤了?”问出的一瞬忽而想起来什么,甘幼宁皱眉:“夫君刚刚揽我的时候受伤的可是?!快叫我瞧瞧!”司九楠要躲,只木行水却已经将他袖子掀起,本是瞧不出什么来,却是稍一动作就生疼。甘幼宁跺了脚:“夫君你……”“夫人的伤,她来处理。”木行水却是点了一下跑过来的身影,“你跟我进来。”“我也进去。”甘幼宁要跟上,却是被男人拦住了。司九楠:“听话,去溪边洗把脸,处理一下伤口,我这边无碍。”“真的?”“嗯。”甘幼宁并不放心,可到底没有再进一步,只跟了跑过来的晚梅去溪边。路上丫头小心又瞧了她手肘脖颈等,见是当真无甚其他伤处才放下心来:“夫人先坐下,奴婢替夫人处理一下额角。”“你与蕊儿伤哪里了?”“胳膊肘伤了些,没夫人这般严重。”晚梅笑着,替她擦拭。“我哪里严重了,我看你姑爷那胳膊才是当真严重。”甘幼宁叹了气,由着面前人替自己收拾。“夫人担心,一会去瞧瞧便是。”“罢了,我不去。”甘幼宁摇摇头,“定是很疼的,那木谷主我瞧着也是手重的,怕是疗起伤来,很是不会给人面子。”“夫人是怕看了不忍心?”甘幼宁觑她一眼:“笨,你姑爷是神仙,神仙就该一直都金光灿灿的,不能叫我们凡人看了跌落凡尘的样子。”“啊?”“说了你也不懂。”确实是不懂,不过晚梅还是接道:“但是夫人才不是凡人,夫人也是神仙,神仙才能配神仙。”“哎呀,嘴儿真甜!”甘幼宁伸手拍了她肩膀,“有吃的吗?一会我给你姑爷送去。”“有的有的,蕊儿已经借了锅灶做了呢!”话说间,身后有人蹩脚唤了一声:“司夫人。”甘幼宁回了头去瞧,竟是玛依娜,此番不知为何,那墨绿的眼中很是纠结的模样,欲言又止。晚梅已经处理好了伤口,这会儿瞧见来人很是不喜,别过了头去,扶了甘幼宁站起来。“司夫人留步。”那人又道,走近几步来,“今日之事,因我而起,对不起。”甘幼宁倒是没想起她来,这会儿被提起,转而看向晚梅,后者直白了嗓音道:“公主的苍鹰绕着咱们的车马,二殿下恐惊住马匹,着人驱赶,哪知道公主以为有人要害那鸟,将那鸟招了下来,所以才惊了夫人的马车。”顿了顿,晚梅又道:“二殿下下令将那鸟关了起来,说公主一日不得夫人原谅,一日便就不将那鸟放出去。”“原是这样……”甘幼宁复又看向面前人,“公主的那金雕可是叫酷辛?”“是,对不起。”玛依娜重复着,却说不出其他话来,也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官话未有学好。“我确然是很生气的,如今夫君的胳膊怕是很疼,我也险些死掉。”只这话刚出,晚梅就对着边上呸呸呸:“夫人不要乱说。”玛依娜看过来,神色复杂,甘幼宁笑了笑:“我还是很记仇的,你想放你的金雕出来,我却是只想要夫君的伤好起来。夫君的胳膊若是无事了,我才能原谅你。”“他的伤,严重吗?”玛依娜问道。“伤筋动骨的事情,总是需要很久的。”甘幼宁顿了顿,“便就是有木大夫在,想来这种事情也是没法子立时好透的。”闻言玛依娜便就又垂了头。甘幼宁拍了拍自己的衣裙:“这样,不如你答应我几个条件,或许我还能帮你将那鸟给要回来。”“夫人请说。”第59章 大意夜色笼罩下来, 月光下的溪水闪着粼粼的波纹, 甘幼宁一点也不着急,便就这般等着。约莫半刻过去,面前的女子才松了眉头,语调是中原人少有的平声, 毫无起伏一般, 只说话的人却是十足下了很大的决心。玛依娜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太子殿下的人。”许是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确,她重复道:“这辈子, 也不可能是。”“我以真神起誓, 我——玛依娜, 此生绝对不会为楚见昀做事。”这一次, 甘幼宁看得明明白白, 那双眼中, 确然是含着恨的,不过一瞬, 她便笑了笑:“我与人交, 向来是凭心意的,若公主所言非虚, 我便就能与你交朋友。”玛依娜却是不解地低头看她:“你说的第一个条件, 是回答你的问题, 我回答了, 第二个呢?”“啊——暂时就这一个吧。”甘幼宁远远瞧了瞧刚刚被打发走的晚梅,此番正端了食盒立在帐前等她,便就伸手拍了拍玛依娜的胳膊, “等我想起来第二个和第三个,再来找你!”“你说话要算话。”眼见着人要走,玛依娜却是不依了,伸手抓住了她方拍过自己的手,“你们中原人不是说约法三章吗?约定了就不可以变了。”“嗯?”甘幼宁想了想,“约法三章似乎不是这么用的呀——不过你放心,我定不是爽约的小人,说了三个条件,就是三个不会变。答应你的我也不会赖皮。”玛依娜牢牢盯住她眼睛半晌,才突然放了手:“好。”晚梅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很是担心道:“夫人,那公主没有欺负你吧?”“欺负我?想什么呢!”甘幼宁接了食盒,“你也莫要虎视眈眈瞧着人家,虽说这事儿是因她而起,可也不能全然怪她。你道她那只鹰是简单的么?怕不是在她心里,那鹰便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夫人怎么知道?”晚梅愣住了,“可不是说那公主还有胞兄的么?”“这个嘛……晚梅,你懂什么叫打比方,什么叫夸张嘛?”“哈?”甘幼宁自作高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扬扬手:“罢了罢了,你去瞧瞧蕊儿,她做饭辛苦了,你与她早些歇着吧。”“那夫人……”“我这不用你伺候,去吧!”说完甘幼宁便就掀了帘子进去,刚好瞅见里头人端了茶盏,急急就行了过去:“哎呀,夫君怎么自己端茶了!我来我来!”说罢就亲自过去接了杯子,喂到那人唇边,很是担忧道:“我这没喂过人喝水,夫君可莫要喝呛了。”司九楠老早便就听见外头声音,左右等不来人进来,便就顺手取了茶水,倒不是当真要喝,此番倒是有些不喝对不住人的架势。浅浅呡了一口,司九楠便就摇头,眼见着面前人放了茶水,终是忍不住道:“夫人,我伤的是右臂。”“我知道呀!”“所以,喝茶这种小事,我还是可以用左手代劳的。”甘幼宁正摆着菜,听完便扭了头瞪他:“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那能一样吗?我喂的是心意,你懂什么!”哦?司九楠便就不说话,见她又将碗筷拿了起来,想要拒绝,可又不敢妄然开口。“啊——”甘幼宁捧着碗,夹了一点菜到男人嘴边,示意他张嘴,“乖。”“……”这莫不是真的当自己是个无法自理的孩童了吧,司九楠实在不习惯,正了正身子,不想又被瞪了一眼,挣扎良久,这才张口接了菜。“好不好吃?”“好吃。”“骗人!你都没嚼。”司九楠殷勤咀嚼了几次咽下,诚恳道:“真的好吃。”“唉……”甘幼宁却是不在意,又送了一筷子过去,“好吃也不是我做的,这是蕊儿去林子里摘的冬菇借了锅火做得。”“……”这一次,司九楠当真是没得话能说了,默了一刻,才复又想起来,“但是夫人喂的,才更好吃。”甘幼宁憋了笑,又塞了他一口干粮饼子,板正着脸来:“谁想要喂你呀!”“是,是我想要夫人喂。”二人这一顿饭吃了好些时候,最后饱没饱倒不是主要,反正司九楠是觉得,抛却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心里头当真很饱足的。营帐到底不比家里,甘幼宁睡得很不踏实,辗转又捱到了男人身边,听了一会,伸手戳了戳:“夫君,你睡着了么?”“怎么?”“白日的事情,咱们还得分析分析。”这太意外了,若不是因着帐内黑得很,司九楠只怕自己的表情又要被她抓住说话,这人连日里闹腾着,竟然还会回过头来研究事儿。甘幼宁不知身边人想什么,只吸了吸鼻子,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将凉凉的脚都架到了男人身上,拢着被头道:“那北疆公主不是要为大合驯鹰么,这可便就是北唯哈的叛徒了,谁不晓得驯鹰是北唯哈绝不外传的技术,如今陛下将她放回北疆这边,还是二殿下的营帐里,太过讽刺。”“嗯。”司九楠左手将她往自己这边搂了搂,“东宫的主意。”“果然是他!”甘幼宁啧啧两声,“我道那公主为何提到楚见昀那般恨,原是将她推进火坑的人。”“北唯哈与大合表面言和罢了,如今新王甚有野心。新王记仇,注定不会饶了公主。”甘幼宁恍然:“若是将公主发配到其他边界,北唯哈暂时伸不了手,可楚见昀此举等于是将公主送到了新王的眼面前,也算是卖了他一个面子,可是”司九楠好笑,不知她哪里学来的言语,说起来比他这个商人还要市井得多,可却也没有什么错处:“确然是卖新王一个面子,北疆两边往来甚多,如今又刚行互市,便就是有二殿下又如何,当真死了一个北疆公主,两边可是都没什么损失。”“可楚见昀当真就只是为了亲近新王吗?”“自然不是。”司九楠斟酌一下,“你不是也问过公主了么?”“嗯?”甘幼宁抬起头来,“你知道啦?”司九楠点头:“二殿下不介政事,一心领兵打仗,治兵甚严,东宫想安插人手进来,属实不易。”“所以……玛依娜真的是他的耳目?”“不一定,她怎么回答你的?”甘幼宁想起溪边那人的眼,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她不会替楚见昀做事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那样的女子,不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嗯。”司九楠拍了拍她,“我也觉得不会。”“可我没想明白,楚见昀拿什么威胁她,又想叫她来二殿下身边打探什么。”“能威胁这般女子的,一是声名,二为自由。”司九楠顿了顿,“至于他想要打探什么——夫人难道不知道么?”甘幼宁被这一问,胸口一滞,梗着喉道:“夫君你莫要阴阳怪气,我如今可是安分守己得很,莫说是楚见昀了,连公猫我都不多瞧一眼的!他万不会是要将注意打在我身上!”“夫人竟然分得清公猫母猫吗?”不想,男人竟然还笑了起来,甘幼宁气急,拿脚踹他。司九楠吃痛,又腾不出手来逮她,只得清咳两声,哄道:“是是是,夫人洁身自好,九楠有愧。”“哼!”“咳……夫人勿气。”司九楠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楚见昀想打探的,是我。”甘幼宁本是要继续气着,奈何嘴巴不过脑子,更着急了:“他已经注意到你了?那可怎么办?你都规划好了没?上一世也这般早就开始了么?你有没有对策?”没料到被这般问题遭了一通,司九楠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安慰起她来。营帐里私语轻浅,营帐外夜风乍起,很是凉寒。有水声入耳,片刻,那溪边人便就猛地站起来,警惕地往树上望去:“谁?”高高的树梢轻摇,玄色的身影似是与夜色融为一体,轻易不可察见。玛依娜远远看了看营帐处,最近的也还很有些距离,手便就不自觉按到了腰刀上。未待出鞘,一道气劲便就往她这边袭来,瞬间叫她退了数步,险些入了水去。“无意打扰,公主自便。”话虽是如此,玛依娜却是立在当场,唤住了他:“你刚刚一直在树上。”这是个肯定句,本欲离开的身影终究缓缓转了过来,木行水的眼眸刚巧与那溪边人相反,一个墨绿如玉,一个却淡泊如水,此番四目相对,只是浅浅一碰便就各自散开。木行水别过眼:“公主若不信,木某无话可说。”方才他出手,便就是逼退她,论武功,她远在他之下。玛依娜冷道:“听闻你是大夫,在大夫看来,男女皆不过肉骨罢了。”木行水不否认:“是。”“那今日木大夫看见的,也不值过心。”“是。”玛依娜自觉点到为止,转身便要往回走,不料身后人突然又道:“公主有伤。”木行水还待再说,脖间却是一凉,入耳的声音便就更冷了一分:“我若拼命,杀你也可。”木行水面色不变,身形亦无动作,直待那女子离去,才忽而记起,这是第一次,有人提刀近他身。嗯,大意了。第60章 牌九甘幼宁早间是被外头尖锐的鸣叫声吵醒的, 还有吱吱的声音, 似是在锈锅底子上挠过一般,很是刺耳,这便就爬起来,发现司九楠已经不在帐中。蕊儿进来伺候, 见她只着了单衣忙慌过来替她披了厚重衣衫:“夫人这一路可是往北, 都入了冬了,着了风寒可怎么办。”“外头如何这般吵?”“夫人不知, 是那只鹰。”蕊儿替她整理好了, 动作很快, “一直拿利嘴撬笼子, 那笼子是二殿下临时着人做得, 怕是险些要关不住。”“莫不是饿了?”甘幼宁洗漱好了, 又依着丫头给自己收拾了,便就往外头去。“夫人可是说到点子上了, 确然是饿了。”蕊儿一行跟着, 一行领着她绕过过来拆营帐的人,“夫人听着那尖叫了?听说是那北疆公主刚刚去林中猎了小畜来, 没死透带挣扎的那种, 扔进去才安稳了。”“……”甘幼宁脚步便就顿住了, “那咱们还是不要去看了吧, 太残忍了。”蕊儿深以为然,便就跟着扶了她往车边去:“听闻那鹰只吃活物,所以是故意将小畜留了口气的。”“怪道那公主瞧着冷面得狠, 能驯养这般金雕的,确然是个厉害的。”甘幼宁说着,又环视一周,二殿下的兵卫速度很快,已经将营帐全数都拆卸整理装车,此番车队瞧着已经整装待发。“姑爷呢?”“哦,姑爷早间与木大夫一并去二殿下那边了,叫夫人先行上车,车上已经备了吃的,夫人上去吧。”说话间晚梅已经迎上来:“夫人,二殿下说车马不够,姑爷伤了手臂便是要与夫人一并坐马车了。车上人多,怕是又要委屈夫人与公主一道了。”“没事,此前不也一道呢。”谁料晚梅掰了掰手指头:“不止呢夫人,这马车里原是坐的公主,如今加上夫人,姑爷,还有木大夫,应是四个人了。”“怎么这样?”甘幼宁愣住,“损了一辆车罢了,怎么还挤出个木谷主来?”“夫人有所不知,昨夜二殿下似是接了急报,夫人没见人马已经少了一半么?是先行连夜走了,”晚梅指了指前头的几匹战马,“如今剩下的便就是二殿下与副将的马了,其他的余下的皆是驼了物件。”“那你们坐哪里?”“夫人不用担心我们,”蕊儿笑道,“我们坐后头那个物仓便是。只是辛劳夫人了,怕是后头两日快行,很是颠簸。”难怪,司九楠一早就不见了人。罢了,甘幼宁点了头,又扶了丫头上车去,一打帘子,就瞧见一张系了薄纱的脸,咧了咧嘴:“公主。”玛依娜已经在车里半晌,此间瞧见来人,便就往边上坐了些,倒不见得多热情,可见是心里愁着的。甘幼宁接了蕊儿递过来的水壶,又扬手叫两个丫头先退下了,这才在她对面坐下,见她愁眉不展,也不好意思自己用点心,便就先灌了自己几口水。“公主渴不渴?”“不。”那便就算了,左右也是自己喝过的,想来也不会有人愿意喝的。甘幼宁将水壶放下,自捏了矮几上的干粮来嚼了,又寻了话头道:“你放心,二殿下并非真的要处置你的那只金雕,只是若非是将它关起来,往后怕不是还要惊住马。”“不会的。”玛依娜终于出声,“酷辛只是与我招呼,并非有意。”抓饼子的手顿了一下,甘幼宁叹气:“公主,这不是你说不会就不会的啊,那鸟中原人可是少见的,如今又一直徘徊着,搁谁不担心啊?”“……”玛依娜没有再说。“哎,你放心。”甘幼宁又咬了一口饼,“这样吧,如果今日夫君的手臂无甚大碍了,我就告诉二殿下我原谅你了便是。”“好。”这个人,还真是不会说好话。甘幼宁暗自撇了嘴,想着这个鸟总也不能老关着,往北疆还有几日,莫不是都不能好睡了?想着就听外间司九楠的声音:“夫人。”“夫君来啦!”甘幼宁将饼子放了,声音都亮了不少,然后就见得男人掀了帘子上来,身后还立了道身影,正是木行水。对于木行水,甘幼宁还是很有些老实的,莫说是背后说人坏话被逮到了,便就是他那性子,也是摸不透的,眼见着人上来便就亲亲热热捱了司九楠一并坐了,很是客气:“委屈木谷主啦!挤一挤。”木行水没什么反应,只是左右瞧了下,远远坐在了玛依娜的那侧,后者却是不看他,也不曾招呼,似是并没有这后来的二人一般。车马行进起来,总归是枯燥的,更何况车里还坐了两个眼观鼻观口的彼此陌生的人,本就话少,此番更是冷得更叫人搓皮。甘幼宁原本还说上几句,除了司九楠应了,倒是无人再答话,再啰嗦也是自讨没趣,没得就又打起瞌睡来。待到午时下车休整了一番用了饭再上来,甘幼宁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木谷主,公主,我有个小小的建议,不知二位可有说法。”闻言木行水屈尊掀了下眼皮,并没有拒绝,玛依娜自来的沉默,只是抬眼看过来,二人眼神如出一辙,明确写着你又要做何。憋屈久了,甘幼宁哪里能管得许多,便就啪得一下将一个盒子拍在了矮几上:“各位,江湖相逢就是缘,试问能这般挤在一车如此旅途能有几次,不若一起推个牌九吧?”司九楠最是晓得木行水的性子,便先行道:“夫人这牌九如何玩的,不若我陪夫人玩吧。”“两个人能玩什么?”甘幼宁却是下了决心要拖人一道的,直接否决了他,“比大小吗?”司九楠愣住了:“推牌九难道不是比大小吗?”问完就见得面前人脸色一沉,下意识闭了嘴。甘幼宁瞪完人,这才又转向了对面:“公主,你答应过我的,这就算第二件事吧。”玛依娜闻言面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一瞬,却是干脆道:“好。”甘幼宁点点头,很是满意:“那木谷主?”“不玩。”好的吧。甘幼宁却是没有再劝:“夫君我觉得,我们三个人玩,也是可以的。”司九楠嗯了一声,不然还能怎样?欢欢喜喜洗了牌,很是熟练地将牌垒好了,又将骰子递给玛依娜:“公主,我们中原最是重礼节了,这头一个庄,便就给你来坐。”“什么叫庄?”“……”千算万算,没算到公主不会牌九,甘幼宁有些傻眼。“就是你开牌。”答话的却是边上分明不想游戏的人,木行水点了点那骰子,“扔。”玛依娜原只是因为答应了甘幼宁,倒也不是真的在意,既如此,便就拎了骰子转了一下,两个骰子骨碌碌转了几道,冷冷的男声又起:“三,她头你尾,切三道。”“?????”这是什么行话?趁着甘幼宁都没反应过来,木行水却是直接上去从洗好的牌里垒了六张牌,两两分三道放在了几上。玛依娜垂了眼:“然后?”“你尾。”又是一个上手,两张牌就推到了玛依娜眼前。甘幼宁着实滞了一道,下一刻便就见身边男人伸手去摸第一道牌,立时就拦住了:“夫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