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九楠说不出话来,只隐约觉得不愿,可面前人喜气洋洋,似是在府里真的闷得紧了,半晌,才道:“那你自要小心些。”“你放心,夏姨很好的,你当为何五殿下与兄长交好,还不是因着夏姨与母亲曾是手帕交呢!”甘幼宁说着又动手抱住他胳膊,“夫君你是不是嫉妒我?你是不是也想去宫宴上瞧瞧那些别家女子?”“莫要胡说。”“我替你瞧吧,反正左右没有比我好看的。”司九楠好笑,将她作妖的手牵住了:“回吧,今日晚了。”“还是说夫君其实是馋宫里的点心?我与你偷几块出来?”第47章 酒窝司九楠真的有时候很想看看她那脑瓜子,日日都想着什么,原是还想再叮嘱她几句,最后只得罢了。这天慢慢便就入了冬,风扫过面颊便就能觉出些利口来,甘幼宁对着镜子,小心装点着面容,又凑近了去瞧:“夫君,你快过来,我怎么觉得我这酒窝突然就没了呢?”司九楠正是在看书,远远看过去,只见那人已经上了妆,很是俏丽,此番正是为了叫他看清楚,还扯了个很大的假笑来。“夫君看好了不曾?”甘幼宁笑得脸僵,唇角不动地问,“是不是真的没了?”“有。”司九楠复又端详了一下,“只是不明显。”“怪了,这等玩意竟然还是会变的?”甘幼宁又扭头看着镜子,“夫君,我怎么觉得,没了这酒窝,我笑得都不够甜美了呢?”男人终于是放下书来:“夫人如何都甜美,怎虚那般俗物修饰。”“啧啧啧,司九楠,”甘幼宁觑他,“你便就说,最近是不是王贺之那家伙来过?你如何这般油头起来?你往日不会这般说话的!”司九楠整个人便就愣住了,说到底,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脱口就说了,难道说真话便就是油头了?好生奇怪。见他目光呆滞了一瞬,甘幼宁便就不再多问,只又给自己整理了下珠钗,很是满意地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转,最后颇为得意地学着男人说话:“夫君,今日我有些事,怕是要晚归,莫要等我。若是困了,便就先就寝吧。”司九楠本是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回过味来,可下一刻这人已经跑到了院中,站在树下嬉皮笑脸瞧着她,那盛重的宫装着在她身上,却分明添了俏皮,叫她穿得很是亮眼。甘幼宁惯得与他玩笑,不曾想这人追不上自己便就罢了,竟然还站在那里出了神,便就伸手招了招:“夫君!”司九楠收了神,这才缓缓走出去,伸手替她理了衣领,忽而问道:“一定要穿这件吗?”问完便就恨了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呢,这是宫装,没得好挑的,说出来倒似是他无理取闹了。甘幼宁不解,又垂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物件:“怎么?不好看么?”“……不是,”男人斟酌着,“这衣服厚重,怕你不舒服。”“啊!无妨的!入宫的衣裳嘛!我总不能不遵从的,”说罢女子凑近他,“夫君若是心疼我,不若亲我一下啊!”“……”司九楠像是被烫了尾巴的猫,立时就垂了手去,“青天白日的,夫人莫说这种……”话未说完,脸颊便就似被软羽扫过,再一看,那笑靥如花的人已经拎了裙裾往院外跑去,甘幼宁跑了一刻回了头,卖力与他挥了挥:“夫君好生看家,我会惦念着夫君的,绝对不拈花惹草!”司九楠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到底忍住,只觉面上应是红红火火起来,抬眼那人已经不见,哭笑不得间,最后只能摇了头:“罢了,总不能将你藏起来。”甘幼宁一路顺畅得很,毕竟有夏贵妃的腰牌,到底是方便,再加上今日宫中大宴,本就官宦人家多得是女眷出入,宫里头热闹有加,放行也快上许多。自打重新醒来,她还是第一次入宫,进了这宫门,丫鬟们是无法带着的,甘幼宁便就是有父兄这般的家世,也是要下来自己步行进去。甘幼宁自诩不算是个路痴,可许久不曾来过,也是琢磨了好一会才进了睡荷殿,有宫女进去通传了,她便就拢了手立在门口等着。通报的还未回来,便就见得一道高大的身影阔步而出,甘幼宁下意识就退了几步,立在了门角,垂了头去。“送二殿下。”耳边有宫女们的声音,甘幼宁赶紧就矮了身去,不想那人却是停了下来。“那边立着何人?”这声音自带中气,很是肃穆,无端就带了严厉来。无法,甘幼宁依旧低着头走出来,更矮了身去:“民妇甘幼宁,参见二殿下。”楚见恪并非是要吓她,不过是觉得那边立着的人,虽是着了宫装,却很是与众不同,就随意问一句,这才发现她很是恭顺,连头都吓得要压到脖子下去。这才复调整了一下语气道:“原是甘尚书嫡女,母妃方才还提起你,等你半日了。”“是民妇迟来,是民妇的错。”甘幼宁没有抬头,她对这二殿下倒不是怕,单单是觉得不甚熟悉,能不招惹便是最好。楚见恪又瞧了她一下,便未有再问,只点头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去。去后那前去通传的宫女才快步过来:“甘小姐随奴婢来。”甘幼宁依言行了几步,忍不住对她纠正道:“你称我司夫人便是。”那宫女是新来的,没想到引路的时候还会有女子这般与自己说话,遂只点头应了,笑道:“是,奴婢省的了。”夏贵妃贵为后宫屈尊于皇后之人,自是有二皇子五皇子的原因,另有之,便就是本身了吧。甘幼宁是当真觉得,这后宫的妃嫔们,没有哪一个比得上她神韵,许是因为夏贵妃信佛,便就多少沾染了些出尘的气质来。甫一进去,就瞧见那软榻上的人闭眼假寐,边上有宫女锤着腿,手中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佛珠。“民妇拜见娘娘,娘娘千岁。”甘幼宁跪下去,下一刻,便就听得上头人慵懒笑了。“瞧瞧,我们的小宁儿都是已为人妇的人了。”夏贵妃睁开眼,又瞧了那下头人,仔细打量了片刻,“嗯,不错,你夫君应是疼你。”“娘娘谬赞。”“呦,本宫赞你夫君,你应是哪般道理?”上头更是笑开,“来,过来叫夏姨再好生看看。”“是!”甘幼宁这才爬将起来,轻快过去,在她边上矮凳上坐了,眨巴着眼睛当真将自己的小脸伸过去,“夏姨你看,我今日突然瞧见,我这边的酒窝都快不见了,可是奇怪。”“哪里奇怪?”夏贵妃好笑,将她脸端正了,“本宫方不是还说你夫君疼你来着?这一近看,怕是疼得厉害,叫你这巴掌小脸都养肥了去。”“啥?”“不是么?酒窝都被你这肉挤没了。”说着,夏贵妃伸手捏了捏那面团子。甘幼宁心中大怔,两手一把搂住自己的腮帮子,揉了揉,又揉了揉,哭丧了脸去:“可是真的?”甘幼宁眉眼都快要皱到一起去,亏她还美滋滋跟司九楠吹牛这整个宫里没人有她好看,她都长成包子了!“行了行了,不逗你。”夏贵妃将她手掰扯下来,“你胖了也不丑。”“不丑,就是不好看了?”“那也不一定啊,本宫现下就欢喜你这样的,可爱,喜庆。”“娘娘,喜庆这个词,它不当用来形容人的。”甘幼宁觉得今日进宫怕是个错误,面前这点心一点也不香了,更不想偷偷带回去给司九楠了。夏贵妃瞧着她,觉得这连日来的不快舒爽了许多,又是一通笑了,才拉了她问:“好了,不说这个。本宫知晓你成婚已有月余,到不曾见过你那夫君,你可与本宫说说。”“夫君?”甘幼宁这才收了伤心,正色道,“夫君自是好的。”“哪里好来?”甘幼宁顿住了,哪里好?她仔细想了一刻:“民妇觉得,夫君哪哪都好。”“完了,你这才嫁了多久,便就这般说话了?”夏贵妃瞧她,笑得更甚,“此前也未听闻这等人才,不想是叫宁儿碰到宝了。”甘幼宁嘿嘿笑了下,惯来也不要面皮,才不会脸红:“宁儿也没想到这宝贝砸我手里了呀!”“罢了,这般瞧着,问你也是无用。”夏贵妃这才淡了笑去,慢慢说道,“前日里宇儿来与本宫说将起来,道是你兄长向他举荐了你夫君,想要叫恪儿带进军中,寻个官事。”“民妇谢过五殿下。”甘幼宁说着便就要起身,被身边人拉了一道。“你莫要急着谢,你应是晓得,恪儿他常年守着边关,懂的便就是行军打仗,其他的,他一概是不会去考究,本宫方才也与他提起过,”夏贵妃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怕是不愿的。”“二殿下……可是误会了?”甘幼宁倒没料到最后竟是楚见恪不要,便争取道,“民妇的夫君,本是商贾,也是为了民妇,才想要求个一官半职。娘娘也知,今年科举早已定夺,夫君确然有错,想走个捷径,实则也是想要早些能与民妇匹配……”夏贵妃扬了手制止了:“宁儿,确非是本宫不帮你,实在是恪儿,他不愿意的事情,除了他父皇,可谁都逼不得他。”甘幼宁原是欢喜入得宫,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有些懵懂,不知前世里司九楠如何做到,可此番,似乎是没有了办法去。“宁儿?”“无事的,民妇先行谢过娘娘,叫娘娘操心了。”“看看,又不叫夏姨了,可是为难?”夏贵妃思索片刻,“其实你夫君若是想走仕途,用些其他法子也是可行。”甘幼宁咬了唇,却摇摇头:“不成的娘娘,夫君既为男儿,本便有意气,他自小就熟读兵书,最晓排兵布阵,又佩服二殿下戍守边关,才想要走此一路。说到底,虽是行了巧径,也是因着想凭真本事立于人前。”说着,她扬起脸来,认真道:“夫君说过的,万事志为先,后有谋。娘娘不必费心啦,民妇代夫君谢过。”这一次,便已经拜跪下去。“你这孩子……”“你夫君名唤什么?”这声音叫二人都怔住,夏贵妃一抬头:“回来了?”甘幼宁不知是何情况,回身去瞧,只见那高大男子,此刻手中很是不般配地拿着几条花枝,不是楚见恪又是谁!“民妇见过二……”殿下还未说出来,那人便就行前几步:“罢了,起来吧。”楚见恪将手里的花枝往前递了递:“母妃要的可是这几枝?”“正是了,难为皇儿当真替本宫采来,”夏贵妃赞赏瞧了瞧,“如今这御花园里,能开的花色可是不多,来人,去插瓶。”男子松了手,又上前去:“母妃既是喜欢,叫她们多去采来便是,何须这般。”夏贵妃叹了口气去:“那哪里有皇儿采来的好瞧?”楚见恪脸色微松,倒并未笑出,只扶了夏贵妃重又坐下,这才转身与甘幼宁道:“你方说,万事志为先,后有谋?”甘幼宁纠正道:“这是民妇的夫君说的。”“如此,我倒是有些兴趣,你夫君名甚?你还未回答。”“民妇夫君叫司九楠。”“司九楠——”楚见恪想了想,“改日叫你夫君来见我。”“是!”第48章 果子同一时间,棋子便就落了地,男人躬身去捡起来,却迟迟未有再动作。“怎么?”楚见琛挑眉,“九兄要认输不成?”司九楠没有在意,只淡道:“今日宫里必定热闹。”“那是自然,北疆第一次来使,大合当也是要以礼相待的。”说罢楚见琛打趣道,“你以为这当口还有谁能陪你下棋来着?也便就是我,瞧你孤单。”“那九楠谢过殿下了。”“罢了,我看你也非真心,”说着楚见琛便就又一扬广袖,“如今可是多事,我呢,一想到九兄不就便就要离我而去,这心里啊,当真难过。”闻言男人终于是掀了眼皮:“殿下,如若是九楠没有算错,那必定不久便就能得闻殿下的好消息,到时候,怕是殿下高兴还来不及。”“哎——九兄此言差矣,你我情谊怎是那一个虚妄之称能比拟的?”司九楠便也不争,由得他说,只道:“殿下聪敏,九楠能做得不过是皮毛。只愿殿下还记得当初的话,能守心尔。”至此,楚见琛才收了面上笑意,哼了哼:“如今各地乌烟瘴气,若非亲历,我当是不晓东宫这般胆大妄为。当初左丞相便就未有说错,其心不端,其行不正……”话未说完,又留意到面前人撇过了眼神,这才收了没有继续,楚见琛咳嗽了一声:“抱歉,若非为我,左丞相也不当遭受那些不公。”司九楠其实早便就看开了,只摇了摇头:“家父所为乃是大合,然后殿下。”楚见琛不觉便就笑了:“那是更好,有你这话,我更是当要持心为正,否则可当真无耻。”“殿下你……”司九楠叹了口气,“对了,殿下有没有想过,为何夏贵妃要这个时间偏非将二殿下唤回京城?”“自是简单。”楚见琛往后一倒,撑手靠在了椅背上,“此番吉时,正是群臣盛宴,父皇要借由此给我封亲王,可说到底,是借由着北疆使团入京的时机。”“北疆啊,那可是二皇帝的心血,如今这般场合,反是叫我承光,夏贵妃自是要为自己儿子考量。”楚见琛想了想,又道,“此番他回来,便就夏贵妃要为他争上一争。”“若是二殿下也封亲王,你可能接受?”司九楠问得随意。“如何不能?”楚见琛笑了笑,“二皇弟人品,我知晓。说到底,若非是母后遗愿——我倒完全也可让他。”“只二殿下刚烈,确然不适合殿下所谋。”难得,司九楠笑了笑,将手里的棋子一并丢进了棋钵里,“想来九楠这种人,二殿下也是颇难瞧进眼的。”“嗯?”楚见琛眯眼看了看面前人,“怎么?小五他连举荐个人都不行?”“殿下说笑,五殿下已是好心。只二殿下志不在此,又对人防备罢了。”司九楠沉默一刻,“怕是要从夏贵妃那里入手才是。”“嗯,九兄所言也是,毕竟他母妃的话,他还是偶尔会接纳的。只不晓得九兄意欲何为?”“夏贵妃想要什么,许诺什么便是。”楚见琛点点头,却又皱了眉:“不过,你就这么肯定,我那皇弟不会答应?若是脾性相投,他也是会接受的,我观你与他便就有些相似,心有光,便就最是坦然。”司九楠这才复又顿住,而后笑了:“殿下谬赞。”睡荷殿里,夏贵妃眉眼温和瞧着人出去,这才复又看向边上仍是跪着的人:“宁儿心中可欢喜?”甘幼宁仰了面,忙不迭点头:“欢喜的!谢过娘娘!”“谢本宫作甚,这是你自己个儿替你那夫君争取来的,”夏贵妃将人虚扶起来,“想来晚宴也是快了,宁儿可愿意替本宫梳妆?”“愿意的!”甘幼宁上前去,想了想又摇头,“不成,宁儿会的太小家子气了,这般场合,还是得娘娘身边得力的来,宁儿便就替您挑些环佩便是!”“你呀——也好。”其实甘幼宁也不是自谦,这宫里头颇为讲究,便就是皇后皇贵妃其他妃嫔穿什么吃什么用什么,需要注意太多,她可不能揽了这种事情来,若是一个不好,很是收不了场。待得时辰差不多,甘幼宁扶了夏贵妃往大殿去,一行小心着,一行听夏贵妃与她说些细碎话。“娘娘想给二殿下选妃?”甘幼宁愣了愣,“二殿下不是有……”“侧妃罢了。”夏贵妃淡笑,“说起来,本宫倒是有与你爹提过,只你爹说了,甘家人若是嫁,便就是一世一双人,绝不会叫你与人共侍一夫,本宫这才就罢了。”甘幼宁这回真是惊到了,她如何不晓得还有这等事情?诺诺道:“我爹……”“罢了,本宫原也不过是顺口提起,你爹与你娘深情,亦是这般教导与你和辰儿,本宫懂的,你莫要往心里去。”夏贵妃说着,二人便已经行进殿前,“再言说,你如今对你夫君这般,看来是门好亲事,本宫替你高兴。”“谢过娘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便就到了,本宫与你父兄打过招呼,今日不比寻常,女眷亦是可与家人同席,你自去寻你兄长便是。”“是!”甘幼宁轻快应了,这才退了下去。夏贵妃收了手来,由着身边宫人替自己整理了一番,这才肃了面色,只又眼瞧着那靓丽的背影半刻:“走吧。”“喏。”进了二门里,甘幼宁就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形,因是宫里,不便喧哗,便就快步上前去,到了跟前才唤了一声:“哥哥!”甘幼辰正寻着人呢,一扭头发现这人竟是从后边过来:“你如何从这边进来。”“夏姨带我过来的,哪里不对?”甘幼辰摇头:“也不是不对,只惯来臣子该是打这边门入的,罢了,你既是跟着夏姨一起,当是无人为难与你,走吧。”“殿下?”有公公的嗓音问询。东门入口处,有暗金色衣角行出,楚见昀转着扳指,皱眉问道:“刚刚打此门过去的可是甘尚书之女?”“是了,殿下眼尖,正是。”公公笑着,“今日特殊,官家女眷可是不少,后宫娘娘们有亲近的便就各传唤到自己宫中,那甘家嫡女便就是陪的夏贵妃呢。”“呵,”男人笑了一声,却无甚感情,“本宫倒是有些时候未见她了,还是这般没规矩。”“殿下说的是。”公公应诺着,却又加了一句,“许是与夏娘娘说话,未曾留神应走的宫门吧。”“罢了,一介小姑娘。”楚见昀挑了眉眼,远远已经瞧见那宫装女子并着自家兄长入了座去,虽是隐在后边,却难能叫人不留意,下意识就又沉了目光。甘幼宁虽非第一次,可这种场合,到底还是有些紧张,好在是有父兄在,时时与她说些话。甘长青也有些时日未见这个女儿,宠溺瞧着,与甘幼辰道:“王家那小子没饿着你妹妹,甚好。”甘幼辰深以为然:“爹爹说得是。”这话甘幼宁今日听着可是扎耳:“爹爹可是觉得女儿胖了?”“这哪里是胖?”甘长青捏着自己的胡须,纠正道,“这是福气。”“爹爹你勿要说话了,我不想听。”甘幼宁撇过眼去,往后挪了挪,心下懊恼得狠。甘长青还待再描摹,便就被人唤了去,同僚见面,最是好说,甘幼辰这才放了心,只怕是再说下去,爹爹只能是越描越黑,妹妹当真要生气的。“妹妹若是不想吃点心,也可用些水果。”甘幼宁瞪他:“兄长也是嫌我胖了不是?连点心都不叫吃?”这可是冤枉,甘幼辰还欲解释,便就被公公宣进的声音切断。“太子殿下,大殿下,二殿下到——”殿里众人皆是起身来,包括后头的女眷席,楚见昀带头入了殿,面上和煦,一一与众臣点头应了,目光往那拐角一扫,而后才道:“不必拘礼,各位自坐便是。”后头的两个殿下倒是没有出声,也是,这种场合,有东宫在,他们也没有什么说话的位置。楚见昀向来是很得人欢心的,单就是这一句,亦是能叫人如沐春风,朝臣各自坐下时,女眷这边立时能听见些低语。甘幼宁只作未闻,这等情窦初开的兴奋,她上一世领悟得很是透彻了,这辈子,全数就放了一人身上,管他楚见昀真心还是假面,与她都无干系。讨论他,还不若多吃些水果来。可那果子将将拿起来,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复又往上头看去,三个皇子已各自坐好,楚见昀与楚见琛表面仍是和气,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倒是边上独自斟了茶喝下的二殿下,一身肃杀之气,有些格格不入。怪哉,方才一瞬间的直觉,可甘幼宁却也没发现有人看自己,不禁就歪头想了下,怕是多疑了。还是吃果子吧,只还未送进口中,便就又听得更尖细的嗓音宣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好吧,甘幼宁心叹一口气,跟着众人跪下。楚见恪松了眉眼,回身躬了肩背,只等着上边进来的时候,忽而想着,那丫头的果子,怕是又吃不成了。第49章 敬献甘幼宁跟着行了大礼,又待得公公一道拉长的平身,这才跟着缩回了自己的小几前。上边皇恩浩荡,很是有威压,她便再不往上去瞧。有菜色开始端上来,甘幼宁轻易就摸到了筷子,还未及动作,就见得甘幼辰在前头将手摆在腰后,与她摇了又摇。伤心,吃口饭而已,这可要等到啥时候。甘幼宁复又端正跪坐好,只见一个公公肃着面容,小碎步往前跑去,一路到了殿门口,才扬起那尖利的嗓音:“宣——北疆使臣进殿!”一众奇装异服的人进了殿内,为首是两个带了卷边毡帽的男子并一个连身长裙的女子,那女子头上戴了过腰的头巾,走过的时候,巾纱便就轻飘飘打众人的几前扫过。甘幼宁这才留意去看,异域的女子总有点与众不同的娇媚,便是那眼睛,竟是墨绿如同玉石一般。她第一次瞧见这般美丽的眼睛,竟是将面容都能忽略了去。那女子穿的长裙与她们的广袖宫服很是不同,从上而下中间窄腰修饰出身形,一直长至脚踝。甘幼宁想着,这定是北疆的盛装了,莫说其他,便是那浑身都叮铃着响,也不晓得带了多少金玉在身上,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沉不沉。纵是大合男子腰上佩挂玉玦,也没得他们这般露财的。这么想着,无端就记起来,那日在司九楠的箱子里还瞧见了自己绣了老久才完成的荷包,这人少有佩戴东西,可那是她亲手绣得呀!他怎么能不戴着呢?不成,回去得好生问问。这边天马行空地想着,那边一行人已经上得前去,男子摘了毡帽,女子只微微矮身,皆是双臂合十,行了一礼。“北疆使臣不必拘礼,既是远道而来,此番朕便就带大合众臣,为各位接风洗尘,来人,赐坐!”“谢陛下。”“众爱卿亦不必拘礼,来。”说着,那龙袍之人就举了酒杯。众人哪里敢不应,甘幼宁听得耳边又是一阵杯盏声,有前头父兄提醒,她当然也是免不得跟着起来,以茶代酒。几次三番,甘幼宁觉得整个人都累乏了,这可是当真受了老罪了,不叫吃也就算了,总不叫人好好坐着,那实在是过分得紧。然则这种场合,她也实在无法。好在上边到底还讲些情理,终于是叫开席,除却上头赐了些菜到几位重臣的几上,倒没有再为难大家。甘府自是有赐菜的,又因着出了两位六部臣子,席位也是不远。皇帝身边的公公便还亲自将那一盘冬梅点绛给送下来。名字叫得是好听,甘幼宁瞥眼看了,不过是雪色面点上点了几簇红梅,仔细看了看,应是枣泥和了色。唉——她当真不欢喜吃枣子的,可到底御赐,如何都要尝一尝,否则怪罪下来便就是甘府不是了。只小小一口,便就再也不碰,甘长青留意到,顺手便就将边长甘幼辰几上的一盘肉端过去:“宁儿,不吃便就不吃了,吃肉。”“谢谢爹!”甘幼宁笑眯眯瞧他,“就知道爹爹疼我!”“吃吧吃吧!莫要饿着自己。”甘幼辰倒是习惯,伸了筷子过去,将将好夹了一朵红梅来。“陛下。”浑厚的男声响起,整个大殿的人便就都停了下来,是北疆使团中的男子,许是胡须太过厚重,此时甘幼宁也只能瞧见那胡子抖动着,“我等从北唯哈来,为表对大合忠心,此次还带了我们北唯哈最特有的礼物来送与陛下。”“哦?”甘幼宁觉得皇帝心情应是很好的,连这声哦都是笑意十足。“请允许我将他们献于陛下。”说着,那使臣便就跪了下去。楚合镇往下瞧着,北疆示弱,他最是开怀,心下松快便就伸手虚空抬了下:“使臣莫要多礼,朕,允了。”“谢陛下。”那使臣站了起来,许是因为并不适应大合的称呼与礼仪,倒还是自称我,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我此番带了三件我们北唯哈的特色,其一,便就是哈什玉,此玉性暖,只一颗便就足以叫一座屋子都温暖如春。”“还有这等宝物?”楚合镇问得颇有兴致。那使臣便就带了些倨傲来,一拍手,只见那边北疆的案几后行出一人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使臣将那盒子打开,顿时,里头莹润有光,犹如梦幻。“果真极品!”楚合镇很是满意,“方才你说,此玉性暖可是当真?”“自然当真,我等可用天神发誓。”使臣神情严肃,“冬日里陛下便就可以此置屋中取暖。”“皇上——”忽而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不是别人,正是楚合镇身边的华服之人萧皇后。萧皇后微微笑了,与楚合镇道:“臣妾惧寒,倒是对这玉很是好奇,不知皇上可能叫臣妾瞧瞧。”“皇后喜欢?那便就赏给皇后就是。”楚合镇往下看去,“使臣觉得呢?”“我北唯哈已经将此玉献给了陛下,全听陛下意思。”使臣躬身,不见表情,那身边人便就依言往上,将手里的锦盒递给了公公。萧皇后人如其声,很是娇美,细看那楚见昀,便就是与她颇为神似。甘幼宁只瞧了一看,又看向边上的夏贵妃,同是坐在皇帝身侧,夏贵妃却眉眼低顺,不见情绪。“臣妾谢过皇上。”“皇后开心便是,”楚合镇爽朗应了,又往下望去,“不知使臣还带了什么来?”“陛下,”使臣直起身板,“我北唯哈笃信天神,天神赐予我们力量与勇气,还赐予了我们最可贵的利爪。此番我等便特带了这利爪,送给我们最敬爱的陛下。”这一次不等上头出声,便就听一道锐利而有节律的口哨声响起,甘幼宁循声而去,正是那为首使团里的另一个男子,此番他以口为哨,几乎是哨声响起的下一刻,大殿外的上空响起一声长啸。似是与这哨声相和一般,而后,众人只听得呼啦之声又起,不待一人看清,便就觉头顶似乎有划破虚空的力量闪过,胆小的下意识就捂住了脑袋低头。那使臣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将手伸出,一句巨大的金色飞鸟猛地就抓在了他的胳膊上,硕羽最后扑了几下,安静下来。甘幼宁因是后排,倒未被吓到,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是一只苍鹰!那嘴巴看着甚是坚硬,往内勾着,颇为凶狠。反观座上,几位皇子已经挡在了御前,为首二皇子皱起了眉头:“唯勒尔!”“是,二皇子殿下,”那使臣轻轻一笑,口中道歉,“抱歉惊扰了圣驾,陛下勿要担心,这是我族驯养的金雕,只一只便就能敌千军,我等将它献于大合,以示我北唯哈之诚意。”“能敌千军?”楚见昀自楚见恪身后行出,“你的意思,我大合千余骑,比不过一只畜生?!”这话已然是带了质问,便就是那笑着的使臣唯勒尔都愣住了,而后快速道:“太子殿下言重……”“言重?难道不是么?”楚见昀巡视使团一周,冷道,“你北唯哈便就是这般表现的诚意?究竟是诚心来使,还是想用这一只畜生,展现你北唯哈的狂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