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个丫头能给主子报的仇,也便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司府究竟是姓司。司九楠进院子时,整个静苑还沉寂着,他听得司棋与自己传的话,才稍微明白了那人什么意思。哭笑不得间,也只好早早来等着。她身边的丫头远远推了门出来瞧见自己,也不过是隔着院子矮了身行礼,并没有过来伺候,可见也是对自己颇有些不满的。所以,这手边没有茶水吃食,司九楠也不意外。甘幼宁足足对着镜子磨蹭了三刻,这才提了裙裾出来,倒也不是故意晾着他,单就是选衣裳,她确然花了好些时候。她记得那书房前二女揭了斗篷,穿得很是诱人,连她都能轻易瞧出腰身来。想来定是□□得相当可以的女子,举手投足都带了些风情。论风情万种,她比不上,可这身段面容,她决计不能输!定是要叫他晓得,那外头的莺莺雀雀,再多风姿也是装相,她轻易便就可以比下去!今日又是归宁,她总不可以再像上一世那般叫父亲担心。男人见她出来,先行站了起来,甘幼宁沉眼瞧他,忍了忍还是柔声道:“夫君好等了。”司九楠眼神在她身上流转一瞬:“无妨。”“夫君既然已经来了,那这便就走吧,这归宁自是越早越好,也显得我们孝顺。”甘幼宁有意不想叫他用早饭,直接就往院门走去。司九楠原想问她饿不饿,见她这般,便就一挥手,叫司棋先行往影壁去,自己只跟着前头的人。甘幼宁心中膈应,边走边道:“夫君这几日不曾来静苑,不知书房有什么宝贝,叫夫君这般流连。”“几本兵书。”呲!竟然还敢答,不要脸!甘幼宁咬牙,复道:“是吗?夫君不是商人吗,怎生瞧这些玩意儿。”“读书自是不嫌多。”“哦,那还是宁儿浅薄了。”虽是知晓他身份,甘幼宁仍是凉凉接道,“我还以为,夫君的书房更有一番好景致呢。”司九楠垂头看身旁的人,那人嘴角绷得很是有态度,全然与她口里说的不是一般轻描淡写,却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多言。马车已经停在了府门口,甘幼宁先行上去,方坐端正了,却见司九楠也跟着上来,因是生得高,进来的时候他低了整个上身,然后便将门帘直接搁下。“你上来做什么?!蕊儿呢?”甘幼宁现下并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想要继续待他好是太难了,可到底仍是觉得不能就这般放弃。男人看过来:“琴瑟和鸣。”“……”甘府里,已经请了好些族里人来,本来归宁这事儿是不想闹得,只这是上边赐的婚,想私下里光家里人聚聚,便是不能了。甘幼辰安排了客人,回头往前厅去,甘长青已经在等着了,穿得倒是比甘幼宁大婚那日穿得还要隆重些。“你妹妹怎的还未到?”甘幼辰给他推了茶水过去:“父亲稍安,这路上总要耽搁些时候,你也晓得妹妹性子,怕不会起得太早。”甘长青瞪了他一眼,而后应是觉得他说得实在有道理,又感叹道:“好在你妹妹嫁的是府里没有主母的,这一过去便就是大夫人,否则日子怕是难过。”“父亲不会特意选的人吧?”甘幼辰说完竟然觉得自己想的颇有几分道理,按着父亲那宠溺的程度,完全有可能啊。不想,座上人胡子都要吹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嫉妒你妹妹?你妹妹多苦啊,打小就没了母亲,这身上还带了那治不好的毛病,为爹的多替她考虑怎么了?”甘幼辰惊住了:“父亲不会真的特意选的吧?!”“你给我闭嘴!”大喜的日子,甘幼辰自是不能叫他老人家太激动,连声应是,便听见小厮来报说小姐姑爷到了。甘长青站了起来:“怎么回来的?”“回老爷,姑爷与小姐同坐一处回来的,小姐下马车的时候,还是姑爷抱下来的,很是小心。”甘长青吁了口气:“很好,很好。”甘幼辰立在边上:“父亲担心什么?”“就怕你那妹妹,脾气差,便是这几日就跟人家闹了别扭,能一块儿坐马车回来,便是好的。”甘长青说完看向自己儿子,“你,你往后娶了人,可是也要好生对人家,你看你妹夫,都是抱你妹妹下得车。”“儿子省的了。”甘长青不满意,又道:“与你说起过的,你自己的婚事怎么想?你但凡抓个人问问,可没有哪户人家是妹妹先嫁人的。”“父亲,妹妹那是圣旨赐婚,怎么与儿子又有关系了?”甘幼辰抬头终于抓到了救星,朗声道,“妹妹,妹夫。”甘长青有话未及训出来,便笑着转过身去:“回来啦!”“回来了,爹!”“爹。”身边的男人跟着自己叫了一声爹,甘幼宁依旧是笑着,将他一把挽住了:“今日来时夫君说准备了一些东西,还望父兄不嫌弃。”“不嫌弃不嫌弃,哪里有嫌弃的道理!”甘长青笑得更开心了,眼睛落在女儿挽着人家的手上,“这几日过得可习惯?”“自是习惯的。”甘幼宁应了,复又伸手拽了边上人的袖子。司九楠嗯了一声,好在甘长青并没有多问什么,只与她道:“宁儿,为父有话要与九楠说,你先跟你兄长叙一叙。”这应是习俗,不疑有它,甘幼宁松开手去:“那夫君你跟爹爹先过去吧。”司九楠垂了眉眼与她笑了笑,便跟着丈人去了书房。甘幼宁自解了披风带子才发现自家兄长狐疑看着自己。“兄长做什么?”“瞧你可是真的妹妹。”甘幼辰缓缓道。甘幼宁皱了眉瞧他:“兄长应是在家实在想念宁儿,这都生出些什么怪异想法来。”“好奇罢了。”甘幼辰看了看她,“你与他不好?”这话来的突然,甘幼宁差点被口水呛住:“兄长这又是说得什么话。”“好便是好,定然不需得你特意挽他。”甘幼辰并不客气,“假得很。”“……”甘幼宁反驳不得,一梗脖子,“兄长晓得什么?似是欢喜过谁家姑娘似的。”这话叫对面瞬间就没了斗志,甘幼辰不与她辩驳,只去待客前又丢了话与她:“你自己若是觉得开心便好,要是不高兴了,自家人面前也不必拘着。”甘幼宁第一次觉得,这个哥哥当真是眼睛太毒。这一日甘府里忙得很,本以为来者都是亲戚,不想又见得好些人,有的分明便是刚上朝回来的,连官服都不曾换。蕊儿陪着她回屋歇着,也不见司九楠回来。倒是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人来传要她去前厅见客。甘幼宁直待进了前厅才猛然记得,今日宫里也是来了人的。众人皆是恭敬,怕是也没想到会能参加个宴席也会碰到两位皇子。人群中一人身着赤金窄袖长袍,分明正是如今的东宫楚见昀,她一进去,那人便就看过来,面上还带着笑,很是温和。这笑,与她前日里的梦陡然重合,叫她险些站不稳去,下一刻,胳膊便被人握住,沉稳而有力。甘幼宁茫然抬头,对上一双沉潭般的眼,司九楠移开眼去,只带着她到了那人面前:“太子殿下,大殿下。”甘幼宁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矮了身子,跟着唤道:“民妇参见太子殿下,大殿下。”楚见琛饶有趣味瞧了他俩一眼,点头算是知晓,还是楚见昀先行开的口,却是对着甘幼宁说的:“宁妹妹怎生这般见外了,还是唤本宫见昀哥哥便是。”甘幼宁不知身边人是何表情,只心中大震,慌忙应道:“太子殿下说笑,这本是民妇幼时无知,既是已为人妇,又怎能这般不分轻重。”楚见昀低头瞧她,还待再说,却是甘长青笑了起来:“宁儿说的是,这是臣疏于教导,叫她这等没上没下。”楚见昀面色不改,笑得更是和煦:“甘尚书说得哪里话,本宫向来尊甘尚书为师,与宁妹妹素来兄妹相称,何来没上没下一说,尚书大人言重了。”在场众人听得不甚明白,却是第一时间瞧向了那立在甘幼宁身边的男子,这太子殿下,分明是故意无视了甘家的新姑爷啊。司九楠却是不在意,只握在甘幼宁胳膊上的手指略沉,甘幼宁下意识挣了挣,终是没挣开。第22章 席宴因为新妇,甘幼宁自是要与司九楠一并入座的,此间来了东宫与大殿下,甘长青自是不能先行落座。众宾客也是一应站着,甘家摆了好些桌席,院中却是安静。“二位殿下还请上座。”甘幼辰说着引了那两尊大佛去了正席。原本,这也是常情,不想楚见昀突然开口:“今日是甘府的喜事,哪里有本宫上座的道理,皇兄你说是也不是?”楚见琛本就是依着赐婚礼制,替父皇来走个过场,顺便看看司九楠的笑话便就算了,自然是不想沾腥,闻言只是拢了袖袍敷衍道:“东宫威严,甘府遵从,倒是无甚不妥。”楚见昀瞧他一眼,却仍旧没有坐下,反是勾唇一笑,看向甘长青:“尚书大人不知可曾记得,若非是宁妹妹早有婚约在身,搞不好现如今叫你一声岳丈大人的,还是本宫呢。”此话一出,免不得一阵哗然。甘幼宁心下呸了一下,想着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如何对他那般上心?这种时候讲出这话,用意实在阴险了些,面上也是有些挂不住,脸都气得微微涨红了。司九楠能感到身边人的激动,低头刚好瞧见她死死盯着楚见昀的样子,又移开眼去,抓住她的手轻轻放下。楚见昀说完这句,像是特意等着一般,必要叫人回复不可,甘长青面色如常,方要答话,却听得后边一道声音传来。不知何时,甘幼宁已经上前一步:“殿下,古来大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王家的婚事,乃是母亲遗愿,想来圣上也是体恤爹爹对母亲一片长情,故而特赐婚期。”这是警告东宫,此乃赐婚了。楚见琛眯着眼瞧着,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行至楚见昀面前,甘幼宁又矮下身去,行了一礼,再一仰头已是笑靥如花:“而且,方才殿下不是还说起么,宁儿原是一直唤您哥哥的,既是兄长,哪里有嫁娶的道理。旁人不知,宁儿却是晓得的,见昀哥哥最是爱开玩笑,可是?”这次,楚见琛当真是长见识了,原来女子还真的能这般多面,只想起那东宫求娶本便就是他煽风点火,纵是坊间传闻,可没有真正翻到了明面上来。此番若是咬定玩笑,倒也罢了。谁还能当真揪着皇室贵胄说话?依言却是瞧向了那女子身后的人,这等时候,确然没有他说话的份,楚见琛暗自啧了啧嘴,绝了,他司九楠竟然能放任一个女人替自己说话。两日不见,发生什么了?而此时更诧异的,却是挑起话头的人。这声见昀哥哥来得迟了些,并不是楚见昀的本意,印象里她从未有像方才初进来时那般与自己说话,不曾似那样生疏,更不曾似此时的清醒。虽终是唤了他一声,可那眼中却分明没有那惯有的娇嗔与欣喜,楚见昀一时错愕,竟然没有立时答上。甘幼宁复又清浅笑了:“见昀哥哥,你看,你都把我爹给吓到了,这可怎生是好?你快告诉他们你又在逗宁儿玩呢!”这一次,倒是熟悉的口吻。楚见昀再去看她眼,已经染上了一层气恼,脸上也带了些红、晕,不觉跟着笑起来:“本宫随口一说罢了,哪里晓得大家这般轻信。”说着,也不再多言,就在上座落了,看了一眼下边:“都坐吧。”众人赶紧跟着落座,宴席终是摆开,慢慢有了些喧嚣。甘幼宁退了回来,老实与司九楠一并坐在了下边,面前有人递了茶盏来,一转首便看见男人的眼,摆了手:“我不渴。”“枣羹。”男人的话音压低,并未叫旁人听见,“未用早饭,先垫了再用菜。”也是,甘幼宁看了看席面,荤食颇多,又瞧了瞧手里茶盏,心道不行,外室的事还没解决呢,便板正了脸色:“我不吃枣。”边上男人明显顿了顿,甘幼宁眼观鼻观心,一心一意开始夹面前的一盘凉菜,只那花生米像是成了精,几番都没能夹上,最后呲溜一下竟然斜着蹦进了隔壁的碗里。司九楠筷子未动,只瞧着那还在碗里打着转儿的花生米,淡道:“谢过。”甘幼宁心里又鼓了气,又发作不得,上座那边已经投来了视线,她复自按下心思,夹了块肉来。席间觥筹交错,甘幼宁眼瞧着司九楠因是新婿,一一敬了好些酒,好在上座那位并没有再行为难,只那酒抿得甚是随意,半日也未见浅下。反是大皇子干脆得很,比司九楠这敬酒人喝得还干净。这等宴席,向来都是长得很,甘幼宁毕竟女眷,总也待不到最后。有父兄在,倒也不至于叫司九楠难做,想着便就起身告退,好出去吹吹风去。这原本就是男人的天下,暂时脱身容易,甘幼宁慢慢走出去,过了廊桥才停下来,这会儿蕊儿该是也回来了,不知怎么还没有到。铭惜阁稍远,她也不能离席太久,无法,只得等散了再说了,复抬脚要回,却听得有人声传来。这边虽说也不是什么隐蔽地,但通往内院的路,这会不该有人来的。这青天白日的,还不好躲,甘幼宁随性藏在了假山后头。甫一进去,顿觉自己又犯了傻,自家院子,她好好地躲什么?可躲都躲了,竟是又一时再出不去。下一刻,司九楠的声音入了耳:“表兄怎么说?”回答的是司棋:“送是送过去了,tiao教起来应是不难。”第一反应,这二人说得应就是那两个女人,甘幼宁赶紧侧了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些。男人的声音倒是寡淡:“多下点功夫。”“是。”司棋的声音停了一瞬便又道,“对了爷,上次的画像表公子还回来了。”有掏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画像?什么画像?甘幼宁又往前倾了身,却没听见回答。倒是司棋继续道:“表公子还叫带一句话。”“说。”“表公子说,画得不错,尤其是姑娘家的眼睛,甚有神采,可见爷心里看重。”司棋学的是王贺之说话的腔调。“谁叫他评价了?”司九楠的声音似还带了些不快,“回去烧了。”“当真要烧么。”司棋不忍,“爷既是惦念,又何必偏非要烧掉……”话并未说完,应是司九楠眼神不善,小厮的声音陡然就矮了下去:“是,那司棋这就去。”“回去再说吧。”“是。”司九楠本是要出来找人的,宴席已经要散了,新婚妇一去不回,总没有这个道理,可过了廊桥仍是不见,连带着蕊儿都没有寻到。重新又循着路往回走,甘幼辰也从里间出来,开口便问:“我妹妹呢?”“应是回了铭惜阁。”“铭惜阁?”甘幼辰重复一句,“太没规矩,我这便着人去找。”“不用了,我方已经叫人去了。”话音刚落,甘幼辰看着后边眼睛便是一亮:“去了哪里?叫人好等!”“回去歇了一会,早间起得太早。”甘幼宁上得前来,没有看身边人,只往里头瞅了瞅,“要散了么?”“是了,赶紧过来。”甘幼辰说罢先行往里头去。不知可是错觉,司九楠总觉她似乎有意避开了自己,连面子都不曾做了。前厅里众人皆是站着,甘长青还待与两位殿下说着什么,瞧见三人回来,笑道:“看看,打小就是个没规矩的,成了婚也不见长进。”难得,这次反是大皇子先应的话:“甘小姐如何,你们家这新姑爷喜欢便是了,这等虚礼,倒不必介怀。”楚见昀目光远远落到了那红装之人身上,片刻才道:“皇兄说得是,本宫这便就先走了,诚如宁妹妹所言,这可是父皇亲赐的婚,本宫还望二人,当真伉俪情深呐。”“谢殿下。”司九楠行了礼,躬下身去,不见表情。众人皆是让了路,半刻之后,才统统松了口气去。谁人不知如今东宫与大殿下不是很对付,这又同时在甘家碰上,即便今日二人并未针锋相对,席间气氛却依旧诡异得狠。甘长青自觉有些对不住,捻着胡子亲自送的客。甘幼宁与司九楠站在门口,一应作礼说了好些客套话。费了好些功夫,府里头才空了下来。甘幼宁一抬眼,瞧见蕊儿身影,伸手招了来:“你怎去了这般久?”“路上不察,撞了人,好一番纠缠。”蕊儿擦了擦汗,歉意道,“夫人,蕊儿的错,没有打听到什么来。”“罢了,我都知道了。”甘幼宁甩了衣袖,看见那正与父兄说话的人,转身便就站在了马车边。甘长青拍了拍司九楠的肩膀:“好小子,回去以后,好生过日子。宁儿脾气差,你多担待。”“小婿省的。”甘幼辰看了看马车边站着的人,也与他道:“妹妹心眼直,虽是脾气差,但是性子不坏。她若是闹了脾气,你说些好听的与她,还是很好哄的。”司九楠躬身:“谢过。”三人一并到了马车边,甘幼宁才回过身去:“爹,兄长。”“走吧!日落前可是要回司府才是。”甘长青替她拢了披风,“你呀,今后老实在府里头待着,莫要出去招惹人。”“爹说什么呢?宁儿能去招惹什么?”第23章 巴掌说话不说透,你夫君还在瞧着呢,甘长青心叹,又不好多言,只又叮嘱:“总之好生过日子。”甘幼辰觉得父亲大人是糊涂了,今日这话都滚过几遍了,他耳朵都要起了茧,只嘴里催促:“中午散席迟了,此番时辰也是晚了,再不回去怕是不吉利,赶紧上车吧。”司九楠伸手过去,甘幼宁却是没理,自己抓着车辕上去了,又对着后头道:“蕊儿你进来,我有话说。”这便是拒绝与他同车了?司九楠没说话,好在司棋牵了马,便就从善如流骑上去。马车缓缓走着,蕊儿心里有些不安:“夫人可是怪蕊儿没打听出什么?”甘幼宁看了一眼自家丫头,摇头:“别想了,与你无关。那两个已经被王贺之送走了。”“送走了?送去哪里?”送去tiao教了,可这话甘幼宁觉得难以启齿,遂扭过了头不再说,蕊儿立时也闭了嘴,再不多问。便就一路沉默着,回了司府。甘幼宁在马车里想了许久,终是觉得自己错得离谱。或许,她更应该与他做了陌生人,也好过这般热脸贴了冷屁股。她竟然还巴巴上赶着去讨好他,却不知他早便就将她从心里抹了去。他何时有的心上人?还为她作了画?是不是没有她,他这一世其实是想与那人在一起的?是顾忌她才要将那画像烧了的吧?甘幼宁一路疾行往静苑去,想着,便心生悲切来。这一世,有些变数,不知为何最后她还是嫁了他,她本来以为这是不变的事,怕有变数,她还特意去寻他。现下看来,原是自己又错了吗?错叫他与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分开。她忽而想到,那两个风尘女子,怕是他也想要去教成他心中所喜的样子?蕊儿追不上她,好不容易赶上,已经吃了闭门羹。甘幼宁将门一关上,就往下瘫坐下来,是了,她又莫名其妙伤了他,是吗?可是……她瞧着脚下的地面,可是她是真的要待他好的,她也很努力了呀。她想起曾经,他看向自己的眼中也是悲切,他说:“我知感情强求不得,我放你走。”那时候,她没有走。如今,竟是轮到要她来说这话了么?想起他近日种种,甘幼宁连揉着裙裾的手都带了些颤抖。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甘幼宁从门后直起腰来:“我不饿!”停了停,低沉的男声道:“我有话与你说。”似是受了惊吓般,里头有东西撞倒的声音,司九楠伸手想去推门,最终还是屈指复又敲上去:“甘幼宁?”“我不舒服,我想睡了。”“天色尚早。”“那我也要睡!早晨那般早起,还不叫人早睡么!”司九楠立在门口,半晌,转身与那小丫头道:“今晚我有事,她此番不会开门,等我走了,你再去端了晚饭与她。”“是,姑爷。”重又看回那紧锁的房门,司九楠不作一言,终是转身出了院子。甘幼宁伸手抵在门上,觉得心中钝痛,他已经连哄她都不愿了。呵,也是,连心都不在自己身上了,还有什么心思哄。司九楠上了马,肃目问道:“可有查出什么?”“是太子的人。”司棋跟着也上了马,“拦了货。”“光是拦了货?”司九楠鞭了马,“东宫那边如今不会晓得我们与大皇子的关系,应是私愤,不然就不是拦货了。”“那现下怎么办?”男人驾了一声,马疾驰而出,司棋打马跟上,片刻便没了踪影。“呦,我道是谁,原是那甘家新姑爷。”货箱上坐着的人将嘴里的草吐了出来,悠哉蹦下,拱了拱手,“幸会,幸会呀。”司九楠沉眼瞧向来人,也拱了手去:“丁侍郎。”“哦,识得本官?”丁曾谙自点了点头,“也是,毕竟是甘家的女婿,到底得知晓些。”司九楠不接,只直接问道:“听闻丁侍郎拦了司某的货,可是有何不妥?”“不妥?哦,自是不妥的,叫本官想想。”丁曾谙伸脚踹了踹那货箱,“哦,对了。本官接到举报,说是有人夹带了私盐,本官就想啊,哪个不长眼的,能这般跟天家抢生意呢?”这话说的一回事,司九楠掀了眼皮瞧过去,觉他说的又不是一回事,只礼数却到底周到:“这等罪名,司某担不起。”“担不起?担不起,自是不要做才是呀。”丁曾谙扭头,“你说是不是?”司九楠垂眸,伸手一招,司棋上得前去,递上了佩剑:“丁侍郎严谨,司某口说无凭,这便为丁侍郎开箱验货。”不等回应,一道强声,箱子打开,里头是丝缎布帛,司九楠扬声:“司棋。”“是!”后者站上去,将所有的布匹一应打开,就铺在空地上,不多时地上便就斑斓一片。“这布匹全数从苏南运过来,将要运往天秀坊,司某将它们都打开来,还请丁侍郎检查。”说罢手起剑落,司九楠指了指第二箱,“这是苏绣彩线,也是要送到天秀坊。”丁曾谙本只是想要教训,倒也不是当真检查,东宫那边的消息是叫他为难一番,既是为难,自然便就不会验货,扣下来盖了帽子便是。不想他不动手,这人竟然自己开了箱子,全数干净的锦缎就那般铺在了地上,毫不心疼。箱子被劈开的声音还在继续,司九楠并没有停下:“这箱是与平祥楼带的茶叶,自皖山来,司某不做茶商,不过是在渡口接应,替平祥楼一并带进城罢了。”丁曾谙冷脸不作声,司九楠便就一箱一箱劈过去,司棋跟着去铺展,眼见着便就要到最后几只,司九楠动作果断,不带犹豫,已经走了过去。“行了!”丁曾谙一挥手,一行侍卫从旁散开,“本官方才突然想到,这些日子京城管得严苛,有些人便是喜好拿举报的银赏,风气很是不好。”一行说着,有人牵了马来,丁曾谙骑了上去,胳膊垫在马背上,垂头瞧着面前男子:“本官想着,甘尚书为人正派,认下的女婿自是不会做出这般事来,定是那些个杂碎见钱眼开。”司九楠垂首,剑未入鞘,只微微点着地,声音清朗:“丁侍郎明察。”“不过本官倒是想提醒你,这商贾之事,最是好做文章,往后可要小心才是。”说罢,马头一摆,马上人坐直了些,“忘记说了,记得替本官与甘尚书问声好。”“司某一定带到。”剩下官员侍卫一应上马,二十个货箱前,竟是片刻只留司九楠二人。待得四下无人,司棋才上前一步,司九楠拦了一道:“不急,叫了人来,将这些与那最后几箱一并送进平祥楼。”“那这些布帛……”“表兄很快会过来。”“是。”回城的时候,司九楠执了令牌,那是今日里甘长青交于他的,不想当真派上了用场。这般折腾,已是入夜,平祥楼后门打开,有几个小厮出来抬了箱子。司九楠跟着进去,掌柜的瞧他进来迎上去:“九爷,这茶叶……”“遇到了官家人,查验了一番。”掌柜吃了一惊:“那这些?”“这几个没有验到,不必担心。隔日有人来取,你自放着便是。”司九楠叮嘱完,瞧着小厮将那最后几箱未开封的货品小心放下,才转身出去。司棋领命乔装一番往大皇子府去,司九楠上了马,先行归府,不想未及下马,便已经看见有人冲了出来。蕊儿一脸急慌,已经没了主意:“姑爷,姑爷去瞧瞧夫人吧!”司九楠心下一直惴惴,此番看到她更是心头一沉:“怎么?”“姑爷离府后,夫人便就出来,说是饿了,”蕊儿急急道,“奴婢去端饭菜,回来不知夫人哪里寻的酒,如何也拉不住……”话还未说完,面前人便已经进去,蕊儿追夫人还行,追姑爷可是当真追不上,想要再说也是说不上,只空余喘气的命。司九楠见过她醉酒,那时候东宫册立太子妃,举国同庆,她便就一人关在房中喝酒,醉了,口中话就多了,说的却全是叫他心痛的话。他不想听她说她的见昀哥哥,叫她闭嘴,她便又抱着自己哭,哭得他衣襟全数废了,才发现她脖上已经通红,分明是那胎记又发作起来。静苑当真安静,院中地上铺了好些物件,定是有人砸出来的,司九楠无视了这些,直接推了门,酒香扑鼻。是他的酒。甘幼宁觉得心里烧的慌,越烧却越觉得好,热热烈烈的感觉,最好是将心里头的怨气都烧成灰才是。脖子上也烧的慌,像是上了烙铁一般,疼,好疼。甘幼宁趴在桌边,伸手要去摸,却被人拍开。甘幼宁收了手往怀里捂了,气愤地抬起眼去,又是那双眼睛,凉薄如水的样子,为何他总是这么看她!实在讨厌!“啪!”司九楠不察,脸便就偏了过去,这一巴掌来的突然,叫他硬生生受了,不可思议地低头去看,却看见那趴在桌角的人已经落了泪。“……”被打的人,不是他吗?甘幼宁将刚刚被拍的手举给他,扁了嘴,眼泪止不住地就往下掉:“你打我!你打我!你刚刚打我了!”“……”司九楠看着那手,他拍得甚轻,哪里有她方才下的手重?可面前的女人不依不饶地偏非要将自己白皙的手伸给他看,不等他一句话不罢休。男人沉了口气,缓道:“对不起,疼吗?”“疼!”第24章 喜欢这一声疼嚷得底气十足,司九楠一时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你看!你看看!我就知道!”甘幼宁忽然将手一甩,“你就是这样的!你总是这样!你说句话怎么了?你多说句话能掉肉吗?!”“我……”不想那小醉鬼根本没听他讲话,忽而就站了起来:“噫!我今晚怎么没吃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