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谢过外祖了。”司九楠放下杯盏,“不过,新宅就不必了,听闻早年的宅子几经转手,如今倒是空了下来,价格尚可,九楠自己便可置办。”“你……”王贺之还欲再说,却见对面人面色,终是应道,“也是,不过那宅子毕竟老旧了些,改日为兄再请人为表弟修缮一番,置些新景。”“表兄有心了。”第7章 相看话虽是如此,司九楠倒也没有直接应下,王家向来待他甚好,只他实在怕有拖累,来往其实极少。“对了,明日你随我去甘府,这衣裳还是重新置办一下为好。”王贺之怕他误会,赶紧又添了一句,“甘家到底是京城大户,可论富裕我们王家也比不得他差,表弟稍注意些,总不至于叫外人笑。”这个,倒是不会,甘家人待他亲善,更是不会以貌取人。说起来,这话前世还是那人与他说的。他本也习惯粗衣布衫的打扮,加之进出大皇子府邸更是方便,便也没有注意过。是有一天,司棋匆匆进来与他说,夫人不知道怎么了,去他房中发了一通火。她脾气不是很好,他清楚,彼时只点点头道:“随她。”司棋支吾一阵,终是小心道:“不是,夫人这次是把您的衣裳全数绞了。”“……”半晌,他才重复,“绞了?”“是。是绞了,说是您成天里这般,走出去叫人笑话,甘家丢不起这个人。”司棋说这话的时候,话音都有点不稳,可见那人实际说得,怕是更难听。司九楠只觉得好笑,随意点了头:“也随她。你去再做些衣裳。”“那布料……”“你去问问夫人,她喜欢什么布料,就用什么布料。”“是。”后来,送进他房中的衣衫倒是多,只端着衣裳的司棋面上有些尴尬,他扫眼过去才发现,料子是好料子,只那颜色,千奇百怪得狠。“夫……夫人说……说爷底子好,什么颜色都得试试,艳丽些才更称得爷潇洒不拘。”“甚好,替我谢谢夫人。”司棋一愣,赶紧放好了衣裳退了出去。他本是瞧着书,终是没看进去,踱了步过去又翻了翻,不觉就又笑了出来。司九楠手里捏了块平祥楼的糕点,说不上是何滋味,只收了回忆点点头:“全凭表兄安排。”“那好,那好,我知道一家成衣店,说起来也是咱们家的产业,这便带表弟去看看。”夜色缓缓降临,稍微去了些暑气。蕊儿将屋子都熏好了驱蚊香,这才去院中唤人,这一推门正瞧见她家主子正仰头瞧着星空,指指点点的,不晓得在想什么。听得声音,甘幼宁头也未回,只指着那空中道:“蕊儿,你看,像不像人的眼睛?”“小姐说得什么,怪瘆人的,”蕊儿抖了抖,“这满天的眼睛,奴婢可不敢想……”甘幼宁拍拍手,收回视线,看向身后的小丫头,笑了:“说什么呢,我说那最亮的一颗。”“最亮的?”“有人告诉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那颗最亮的星,都不会消失,因为是逝去的亲人在天上陪着我们,怕我们迷了路。”蕊儿认真听了这才又仰起头来:“小姐是想夫人了吗?”甘幼宁没有说话,今日父兄告诉过她,那婚约是母亲定下的,母亲啊,她总记得那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轻轻浅浅地,叫她很容易便就安分下来。母亲走了,她便就没了限制般。父兄心中悲恸,她懂,所以她便极尽所能地闹出些事情来,叫他们无暇去难受。久而久之,她仿佛是真的无法无天起来。可是母亲啊——女儿不想嫁给王家,女儿上辈子做错了很多事,也认错了自己,到最后才认清了这颗心,却到底晚了。这辈子既然回来了,她当要去再找到心中的人,守住这个甘家啊。母亲,你若是在天上瞧见了,便就再宠一次女儿吧。蕊儿没听见回答,便又跟着她又看了好一会,直待蝉鸣越来越大了,才上前又叫了一遍:“小姐,该睡了。明日一早府里还要来客人。”这话说得隐晦,甘幼宁却听得明白,垂首叹了口气,依着她进了屋子。蕊儿说得没错,这第二日果真是一大早便就被甘长青派来的小厮吵醒。甘幼宁还带着点下床气,一听是要去前厅见那王家人,更是心里头不快。蕊儿与她上珠钗的时候,她还想着该怎么拒绝。说起来她对王家一概不知,没记错的话,是南边商贾起家,似乎上一世是听说过,好像她还见过几个王家人,当时那人说需要筹些物资,她向来不关注这些政事,没留意过,现下实在有点后悔。若是多了解一番,也好多些说辞,这般相看,总不至于与父兄说来人长得太丑,配不上自己,不要?思索间头上又沉了沉,伸手便就给拽了。“小姐!”“我们就是躲在帘子后边看看,你打扮我做什么?”甘幼宁对着镜子瞧了瞧,又胡乱将头上的几个珠花也去了,“行了行了,看一眼我们就回来。”说罢便就起身来,蕊儿憋不出话,只得又举起一套新衫:“那小姐穿这件吧,这件——凉快!”“这是刚做的吧?”甘幼宁皱了皱眉,忽而想到,若是她自己推拒不过,那么逼得王家退亲,岂不是也好?蕊儿见自家主子突然上前,直觉不好:“小姐就穿这个吧!”“我要穿这件!”“小姐不行啊,这件太深沉了,这是祭礼穿的……唉!小姐!”蕊儿想要抓住她的手,奈何已经迟了。甘幼宁搁下粉黛,挑了挑眉:“蕊儿,怎么样?”怎么样?想哭。蕊儿摇摇头,又被迫点点头:“小姐,要不还是把眉画细一点吧,这……”“不好看么?”“好……好看。”蕊儿不敢说话。“行!走吧!”这一大早的,小丫头的额上便就沁出了汗来,可她家主子何时叫人省过心啊,怕是今日她真的要挨老爷的板子了。一路上,有丫鬟小厮瞧见,皆是忍不住捂了嘴巴,然后又顾忌小姐平日威力,纷纷让开道去。蕊儿着急:“小姐,今日我们只是相看,就在帘后偷偷瞧一眼就是,可千万别出去啊。”“知道知道。”小姐你骗人,你这满脸的兴奋,哪里是知道的样子,蕊儿欲哭无泪。到了前厅的时候,蕊儿赶紧拉住了甘幼宁,二人才放轻了脚步。前厅后边隔了一展屏风,此番瞧不见外头人,只模模糊糊能迎着光晓得王家似是来了两个。甘长青并甘幼辰待客有礼,此番已经与王家二人对坐在厅上,和和气气品起茶水来。“说起来,上一次见到贤侄,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甘长青的声音传来,甚是满意的样子,“不知贤侄如今可有入仕?”王贺之今日带了司九楠过来,自是晓得他现下情境,赶忙接了话道:“是这样,我这表弟近来方入京,还不曾定下。不过王家在京中还有些薄产,本便就是姨母留下,眼下正是要交由表弟接手。”“如此,倒是不错。”甘长青点头,并没有觉得不妥,“这京中生意向来不好做,不过若是贤侄有心,甘府自是鼎力相助。”这一点司九楠心下明了,能在京中做下生意,背后皆是需得一些势力。这些年王家在京的产业,他多少打理着,亦是有楚见琛的帮衬。对于甘长青,司九楠真心尊敬,闻言便就站起来行了礼:“小侄先行谢过。”只话音方落,那屏风之后陡然一道碎盏的声音,连带着便就是噼里哐当的磕绊声,还有小丫头的惊呼。甘幼辰面色一变,赶忙起身要去查看,可又顾忌王家二人,一时间顿住了步子。司九楠轻轻眯起眼来,躬身行礼的手缓缓垂下,并未说话,屏风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只听得那人道:“没……没事。”王贺之跟着站起来,也不好过问。反是甘长青笑了笑,也站起来:“不好意思,叫二位贤侄笑话,我这小女,平日里顽劣得狠,今日唐突了。”“哪里的话,甘小姐自是最活泼的年纪,是我们来得太早,打搅了。”王贺之头一次跟甘家打交道,只道是尚书位高权重,肯定要说好话的,只是这话说得毫无逻辑,倒叫一边的司九楠觑了一眼自己,又顿住了。甘幼宁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他。他——他不是姓司么……可那声音绝对是没有错的,便是那语气都是他独有的清淡,虽不至于疏离,却分外有度。甘幼辰的声音自屏风那边响起:“宁儿,前厅有事要议,你且先去别处。”司九楠负手看着那屏风后的模糊人影,片刻,才听得一声:“是。”竟是少有的乖巧。甘幼辰也是有些诧异,不过既是她应了,便就算了,这才回过身去:“王公子,司公子,请坐。”甘幼宁虽是嘴上应了,可哪里能挪开步去,任蕊儿拉了她半晌,她都未曾动作,只待外间重新开始谈话,这才又悄悄行前一步。屏风外,那人寥寥数语,多是王姓公子在回,她偷偷弯下身子,抠开屏风一角,心口跳得迅猛,竟是将那所有的谈话都屏离了一般,咚——咚——咚——司九楠一身水色广袖常服,正侧身向着甘幼辰,腰间坠了玉珏,有浅色的流苏垂在腰侧。她早便知他俊朗,如今再瞧,却是一时间愣怔不知。还记得有一次,她听得外头闲话,回府便就气得将他那些粗衣烂衫都绞了,然后不解气,又恶作剧给他做了好些五颜六色的常服,命司棋都送过去。本想着瞧他笑话,不料第二日他便当真着了一件绯色的衣裳过来,分明是男子最厌弃的色彩,他竟是穿得更显得面上清朗如玉,却一丝女气也无。她看得呆傻,还是他走过来弯腰与她耳边道:“夫人好意,为夫心领了。若是今后又寻得什么稀奇颜色,一并送来便是。”说完人便就出了门去,留她一人红了耳朵。甘幼宁揪着屏风,紧紧咬了唇,眼睛再也移不开来。“哎!小姐!”一声惊呼,那屏风被她用了力,终于不堪负重往前压去。好在有桌椅挡着,不至于整个砸下,可甘幼宁到底没站稳,一把扑了上去。第8章 看上这个桥段,她似乎在茶馆一楼的说书人嘴里听见过,没曾想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此时甘幼宁恨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醒过,奈何甘幼辰的声音如影随形。“妹妹你……”甘幼辰一把将人扶了起来又扬手招了后边吓傻了的丫头,“蕊儿,带你家小姐回去!”京城皆传,甘家嫡女任性娇蛮,王贺之背过身去,只当未见到,心道大家诚不欺我也。甘幼宁哪里还敢留下,哪个公子不是喜欢大家闺秀,她着实冤枉,若知道是他……她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扯了袖子挡着脸便就要走。甘长青也已经站了起来,倒是觉得这般反而不妥,出声唤住,然后对着王家二人道:“小女实在是被我宠坏了,今日其实原本也是我叫她来看看,恐是这屏风不甚稳妥吧,叫二位瞧了笑话。”此时甘幼宁已经背了身过去,听得这话,只巴不得赶紧走。爹爹啊,你可莫要再说了,你再这般不分对错维护我,人家真的还敢娶吗?王贺之也是开了眼界,第一次听到这般说辞,可毕竟是尚书家,他自是赶紧躬身笑道:“哪里哪里,意外罢了。”甘长青转而看向一边的男子,自始至终,司九楠也未发一言,此番对上甘尚书带笑的眼,遂也躬身道:“甘小姐真性情,倒是叫人惊艳。今日是我们来的唐突,只是方才那一摔怕是会有擦伤,不若先让小姐回去看看,改日司某再来赔罪。”甘长青眯了眼瞧了瞧面前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心下了然,这才应道:“贤侄此话不对,这本便是我教女无方,惊扰了二位。既如此,不若二位留下用了午饭再走。”爹——甘幼宁一手仍是挡着那被自己画乱的眉毛,一手揪着裙角,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求那边两个可莫要答应了。司九楠轻轻扫向那背对着自己,紧张得攥皱了衣衫的人,淡淡一笑:“那便谢过伯父了。”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后一刻,那小小的人儿肩膀就垮了下来,招呼都没打就往厅外冲去。甘长青又招人嘱咐了几句,这才一扬手:“来,坐坐坐。”甘幼宁一路走得急,脸上更是红得很,蕊儿紧赶慢赶才跟上她的步子,小心劝着:“小姐,方才少爷扶得及时,他们应是没有瞧见小姐的脸。”不说还好,一说,心里更堵了,甘幼宁挥手:“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不拉着我!”“奴婢……奴婢错了。”奴婢真的拉不住啊。“罢了罢了!”甘幼宁抽了手帕出来,胡乱将自己眉上的粉黛抹了,“爹爹什么意思,怎么还要留人吃饭了真是不合规矩!”可虽是这般说着,人却忽而管不住又笑将出来。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他啊。这般惊喜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而后,甘幼宁忽然想起来,她前世作天作地,可是丝毫没有什么规矩可言,今日本便就留了这般差的印象,之后可不能再出岔子了。这般考虑着,终于记起来早间似乎甘幼辰还为她请了个教习嬷嬷,赶紧又叫蕊儿过去请来。不想请了半晌也请不来人,甘幼宁午饭也未吃,便就亲自往嬷嬷厢房里去。前厅中正是摆了酒席,已是酒过三巡,气氛很是融洽。王贺之没想到堂堂尚书竟是这般和气,自是多陪了好几盅。还是甘幼辰惦记着那个不成器的妹妹,悄声端了酒盏与身边道:“九兄与我一般年纪,今后我两家结亲,自是相互帮衬。只我那妹妹,因是母亲去得早,自是比不得一般小姐,还望九兄担待。”这些不消他人说,司九楠是见识过的,此间也只是笑着碰了杯:“甘兄此言尚早,令妹是有主见的,只怕是司某入不了她眼去。”怎么会呢?甘幼辰不傻,自家妹妹什么德性他不晓得?她刚才那娇羞懊恼的样子之前可只有对着太子殿下才有的。只是,这自然不能说与司九楠听,甘幼辰笑了笑,饮下酒去:“好事多磨嘛。”正说着,有人传话进来,甘长青皱了皱眉头,看向一边的儿子,甘幼辰一愣,这才发现来人是妹妹身边的人。蕊儿急得没有办法,可前厅会客,还可能是以后的姑爷,憋了半天也不敢直言,甘幼辰心下一沉,带着她走了出去。司九楠缓缓搁下筷子,不多时,甘幼辰便复进来:“父亲,九兄,王兄,妹妹那边有些事情还需处理,实在是抱歉。”甘长青哼了一声:“又如何了?”甘幼辰嗓子疼一般咳嗽了两声:“我这就正要去瞧瞧。”王贺之不是没有眼色的人,便跟着站起来:“今日多谢甘府款待了,小侄与表弟实在叨扰太久,便就此告退。”司九楠也跟着站起来。见是如此,甘长青也不再留,只又客套了几句,将人送了出去,便就与甘幼辰一道往后院去。路上蕊儿又将事情说了一遍,甘长青气得险些要背过气去,还是甘幼辰去扶了,后者一路劝着:“妹妹应该也是后悔了,才想要去挽留嬷嬷吧。只是那嬷嬷早间已经铁了心不想留了,这才有了争执也是应当。父亲莫要生气,具体了解了再说。”甘长青气不平:“你看看你妹妹,人王家第一次进门相看,你看看,出了多少事了!这叫人家怎么看我们甘家!”“是是是,妹妹确实莽撞了,可我瞧着妹妹这次是真的知错了的,不然也不会回心转意又要去找嬷嬷学。”“早知如此,她怎么一早不好好表现?!宫里娘娘身边下来的人,是那么好找来教她的吗!”“父亲大人顺气,一会我来说,您不要动怒,对身子不好。”一行说着,一行便就嬷嬷住着厢房前。甘幼宁好说歹说,这嬷嬷就是不答应,她只得上前去拉她:“嬷嬷你行行好,这次是我错了,我当真那会儿有事才没有与你多言。今次是诚心来请你去铭惜阁,嬷嬷就别推辞了。”“你们甘府是好大的脸面,我们这等奴婢可是配不上的,小姐也莫要哄老奴,老奴本便就是要回去的,也是与少爷说过的,恕不能从命。”“嬷嬷!嬷嬷你这就是搅理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您配不上的话啊。”甘幼宁着急,可也是晓得若是这时候当真放她出去了,免不得她自己名声又要差上许多,不行的,绝对不行的,要是叫司九楠听见可怎么办。“老奴这就想不通了,甘府除了老奴,自是还能请其他的嬷嬷,恐是能更对小姐的脾气,小姐为何偏非要拉着老奴不放。”“嬷嬷,我瞧上你了,你是真的好,早间是我不对,我道歉我真的道歉!”甘幼宁仍是拉着她,毕竟尚书女儿,嬷嬷甩开不得,又不松口答应。二人拉锯战一路到了门口,有丫头小厮探头探脑瞧着,突然瞥见老爷并少爷过来,赶紧散了去。甘长青一眼瞧见自家女儿伸手拽着人嬷嬷,一副要挟的样子,气儿便就一滞,却到底忍住,和气道:“嬷嬷这是做何,可是甘府招待不周?”嬷嬷只觉得耳朵被糊住了,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现下撒泼的是她呢?刚要开口,便听得身边人道:“爹爹此言谬矣,是女儿不妥,女儿做错了事情正与嬷嬷道歉的,只望嬷嬷能留下来教女儿。”甘幼辰上前去,将她手给拍了:“哪里有你这般留人的?嬷嬷要走自是有自己的事情,你这般不是叫人为难?嬷嬷既是收了甘府的学费,定是不会食言。”嬷嬷听了几句,算是明白了,这一家子分明是坑她。其实,她本来就是听说了甘家小姐的蛮不讲理,确实来得也不算情愿。说起来她也并没有想到这小姐能过来又请她,她原本是以为这小姐是受父兄的教导过来与她做样子的,这般看起来,却真的不像。加之想起甘幼辰确实给她又加了银子,她也答应了再留些日子,终是叹了口气:“甘小姐,老奴今日这般,也是想确定你学习的决心,既然甘老爷与甘少爷都在这里,那刚好作个见证。日后若是老奴教导起来得罪了小姐,小姐可耍不得滑头。”“自然的自然的。”甘长青答得比甘幼宁还快。嬷嬷哑了声,好在甘幼宁赶紧就噗通跪下:“嬷嬷教导,便就是宁儿的师长,请受宁儿一拜!”嬷嬷本是想清高一下,哪里料到这一出,赶紧跟着跪下:“小姐使不得。”“使得使得!”如此,嬷嬷到底是留了下来,甘幼辰留下来又为她布置了一下房间,甘长青哼了哼,招了手将甘幼宁带回了自己书房。这般闹了一通,甘幼宁身上都有了汗意,只瞧着面前人神色严肃,终是停下扇风的动作,老实在椅子上坐下。“宁儿为何想起来又要学了?”“毕竟以后嫁作人妇,该会的,总是要会。”“是吗。”甘长青点点头,“可是我记得你也说过,那王家人你是不会看上的。”“我……女儿没有说过。”甘幼宁不自觉便就掐了自己的手,“不是,女儿的意思是,反正都是要嫁人的,这些早学晚学都是要学的。”“今日那王家子你瞧着如何?”甘幼宁心下一跳,努力镇静道:“瞧着甚是面善。”“那倒是有缘了。”甘长青笑了笑,“为父瞧着也很面善,颇有些故人的风骨。”“是了,女儿看他也不似一般公子轻浮,沉稳得很。”“既如此,为父也是答应了改日让他再来,王贺之那孩子实诚,说是今日来得突然,要亲自与你赔罪,你觉得呢?”“好的呀……”等等,甘幼宁猛地抬起头来,“王贺之?不是司九楠吗?”“司九楠。”甘长青点点头,“哦,原来你是看上了司九楠啊。”第9章 为难“爹爹!”甘幼宁刷得一下站起来,脸都白了,“爹爹你……”“对对对,是为父记错了,是司九楠,不是王贺之。你且去准备吧,既然是要定亲,总是要叫你们先见一见的,你可莫要再闹出笑话来。”说罢,不等她多言,甘长青拿着书卷往外挥了挥赶人,“嬷嬷是留下了,好好学吧。”甘幼辰将事情都安排好了,这才去了父亲书房,碰到自家妹妹跑出来,招呼都没有一个就走了。“爹。”甘长青嗯了一声:“府里喜事将近,该布置的都开始准备起来吧。”“爹真的决定要将妹妹嫁出去了?”甘幼辰虽是觉得司九楠人不错,可仍是觉得太快了些,“而且,我看他还尚未有一官半职,如今不过是管了一些商铺,妹妹可是下嫁。”“没有一官半职,才是最好,”甘长青翻了书页,“我看那孩子心气高,他便就是从商,也必是能有一番天地。”“父亲瞧人,自是没错的。”甘幼辰想了想,“那妹妹嫁于他,可是还要留在甘府?”这个事情,甘长青原本是想着,入赘也是可以,但今日看那孩子,可不像是会答应的,喝酒时听王贺之说起过也是买了宅子的,搬出去就搬出去吧,左右再多给些嫁妆。“这个,等后边再说吧,总不至于委屈你妹妹。”甘长青顿了顿,“对了,你母亲留下的那些商铺田庄……”“都给妹妹吧!我可以自己再挣。”“嗯,甚好。”甘长青将书卷一放,“说起来,这几日你们吏部很辛苦吧?”“倒是还好。”自从甘家回来,王贺之便就收了准信般,开始替自家表弟张罗起来,连带着往南边老家都去了好几封信。司九楠也是正式留在了京里,暂时住在王家买在京城的老宅。半夜里,王贺之屋里还亮着灯,他缓步过去,终是敲了门。王贺之没想到他还醒着,揉着眼睛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这整理了一些地契,都是当年你家抄家时候留下的姨母的私产,我来的时候祖母命我带来的。”说完突然想起自己提了什么,赶紧又抬头瞧了来人,讪笑一下:“对不起,我糊涂了,表弟可莫要在意。”“无妨。”司九楠坐下来,看他递过来的东西,“我并不需要这些,还给外祖吧,听闻表妹也快要及笄了,就当是我给表妹以后的嫁妆吧。”“那不成,祖母特意叫我带给你的,怎么好又带回去。”王贺之不依,又推了过去,还往他怀里塞了塞,“祖母说了,这些东西原就是你的,王家替你打理了这么久,该你自己接手了。”修长的手指一页一页划过那地契,司九楠:“等表兄大婚,我定要为表兄好生置办。”“嗨!我呀,就算了。我们这种跑商的,没什么定性。”王贺之摆摆手,“再说了,表兄还要你置办么?你虽是马上要娶甘家嫡女了,可到底也是咱们高攀了,表兄倒是不求你为我做什么,你自己过得开心便是最好。”司九楠抿唇,终是笑了笑:“谢过表兄。”“你我兄弟,说这些干什么。”王贺之想了想,走过来也坐下,“对了,我看那甘家嫡女,确实有些……你若是觉得委屈了,其实……我们也可以不娶的。”捏着地契的指尖一顿,半晌,王贺之才听见面前人淡淡道:“诚如你所言,是我们高攀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高攀又如何?难道就不能说不了?”王贺之瞧着桌子,“本来我是觉得,甘家人其实都挺不错的,不会亏待了表弟,可若是表弟真的觉得为难,我们也大可不必非要答应不可。”“外祖母教你的罢?”从小,外祖就疼他,只是不多见,司九楠摇摇头,“倒也不是委屈,不过是有些事情,还需要确定。”“什么?”男人的眼神暗了暗,片刻才道:“比如,甘家小姐愿不愿意嫁我。”这话说得王贺之有些听不懂,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甘家小姐愿不愿意,重要吗?可看自家表弟面上神色,又实在说不出来,只点点头:“也是,看起来甘府宠她得狠,若是她不答应,怕是也不好办。”“不早了,表兄莫要再为我操持,我可以差司棋去办。”“唉,很久没入京了,东西有点多,我命手下去办了,剩下这些都是你的大事,如何能叫司棋办得,我来就好,你去睡吧。”司九楠本是还想劝一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当真是幸运的,有王家这般为他,今后定会好好偿还,如今,他确实只能记着了。甘幼宁当真老老实实下来,也不想着出去,更不想着去打搅甘幼辰,第二日便乖乖巧巧跟着嬷嬷学起了针线来。嬷嬷心道真是稀奇,都是及笄了的姑娘竟然一点功底也没有,刺绣这东西最是讲究功夫,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学好的。可自己这个学生吧,竟然是戳得双手指尖都冒了血都坚持着,叫她原准备好的给娇娇女的训话竟然毫无用武之地。“嬷嬷这样对不对?”甘幼宁终于是将那线头压得平整,兴奋地扬了起来,“是不是有形状了?”嬷嬷探头过来瞧了瞧,脸色瞬间就变了,不过还是耐心道:“不错,有进步,这鸡蛋倒是绣得有些味道了。”“嬷嬷,我绣的是鸳鸯。”甘幼宁收回自己的绷子看向嬷嬷,从后者一脸你怕是在逗我的面相上瞧出了不对,赶紧改口,“那我……我再重新试试。”这一绣就是一整天,天都擦黑了,嬷嬷终于问道:“甘小姐,这刺绣的活儿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学好的,你为何这般着急?”“嬷嬷,不是我着急,是实在时间不多了。”甘幼宁想起上一世成婚的时候,他问自己可有赠物,她还瞪了他一眼说他要求真多,实在是过分,这才笑着道,“成婚那日是要互赠物件的,我得送他一个像样的荷包,总不能叫他戴出去招人取笑。”嬷嬷愣了愣,果然还是那个大小姐,哪里有闺秀家的这般大喇喇说这种事情的。不过她也确实听说了甘家喜事将近,罢了,便就再陪陪这位大小姐吧。第二日甘幼宁还睡得迷迷糊糊,准确来说她似乎才刚刚躺下,便就听得外头有声音,还未及睡熟,最是警觉,睁了惺忪睡眼便唤蕊儿进来。“外头怎么了,吵死了,还叫不叫人睡了!”甘幼宁狠狠一瞪脚,将头埋在薄被里。“小姐,是老爷那边的人,说是一会要小姐与王家公子相见的,就安排在花园廊间,前后叫人守着。老爷叫小姐醒了就好好准备着。”“什么?!”甘幼宁一拍脑袋,完了,光是想着刺绣刺绣,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今日辰时是要见他的!甘幼宁扭过头:“什么时候了?!”“辰时过了一会了。”蕊儿觉得她家小姐一定是又要着急了。果然,下一刻,床上人便就跳了下来,声音可大:“快!给我洗漱!梳妆!快!愣着干嘛!快呀!”司九楠进府与甘幼辰寒暄没多久,便就被小厮领到了廊中的凉亭处,正对着外头的花园,隔远一点,都站了些府里的护卫等,他兀自先坐了下去,亭中桌上还置了点心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