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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1(1 / 1)

“我怎么会有。”程显听失笑,把本来打好的那行字又删了,“你心里觉得她是你妈吗?”“怎么不是,她养我二十年呀。”程透仍是闷声答。“我还养了你十九年呢,你怎么不觉得我是你爸?”程显听笑说。“滚!”程透简短地答了,又补充说,“准确来说是九年。再减去两年,七年。”奇妙的是,某些从前不愿提起的事,在今世淡淡一笑了之。程显听修长的手搁在键盘上却不打字,只说:“她活在旧日里,仍固执地认为尘世中我们是彼此唯一的联系。但新的因果早已开启,我仍然只拥有你,你却有了新的联系。她心里对我有愧,莫名其妙的,是吧?”程透不答,半直起身子捋了捋程显听的长发,随口道:“我好久好久没有摸过别人的头发了,你的长发还是很好看。”“但她剪了短发。”程显听任由他摸着,说道。“是呀……”程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我也没有再留。你想我再留长发吗?”程显听答非所问道:“在这个人间你只拥有我,恰恰是我最愧对你的,也恰恰是我们与别人最不同的。”光线须臾的明灭里,程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程显听只笑,挨着他的脑袋慢慢说:“我亲爱的小傻子,你已被许多人爱着啦。”程透怔了下,定定地问,“那么你呢?”程显听道:“我有你,心满意足。”他不等程透说话,握着青年的手缓缓道:“我知道在过去,你并不在意还有没有人爱你。可是我把你带到了人间,而我也回到了人间。”暗淡的高处两人手紧握在一起各有所思。程透的手掌感受着他的指节,他无比庆幸无可琢磨的因果,将自己带到了这个人的身侧,还有人知道这双手有时很凉,有时是暖的。“我知道了。”程透蓦地出声说。他站起来揉了揉眼就往门口走,程显听觉出不对劲儿来,追过去问说:“等会儿,你走什么?”程透边穿鞋边挑眉说:“回另一个家。”第137章 【番外】“程老师,十万火急救命的事,帮帮忙。”程显听无奈地放下手机,微信里的对话框配上那狐狸头像,怎么看怎么不像要“救命”的样子。他飞快地回道:我在备课。那边立刻回: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眼前那个年轻女孩似笑非笑的凤眼浮现,程显听谈不上烦她,毕竟这人在找到程透的事上是大功臣,但心里倒也没把她当成朋友。既然是救命的事,就再帮一次,他问道:在哪儿?对面回:下楼。瞬间有种上当受骗感,程显听犹豫了片刻,仍是穿上风衣下了楼。楼下的黑车上,韩仕英眯着她那双狐狸似的眼冲他招了招手。见她能找到自己家来,程显听便大致知道了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一言不发地上车,副驾驶位上还坐着个扎高马尾的女人,冷眉冷眼看着有点不耐烦。韩仕英发动车子,笑说:“走了。”果然是去君率贤家小区的路。韩仕英一路上也不介绍副驾驶的人是谁,程显听也不问,那人果然一路既不说话也不看手机,直到开进了小区,才突然说:“我搞不明白你既然是离家出走,又哪儿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亲戚。”也不知她说话时究竟有没有把程显听算进去的意思,总之是直言不讳了“奇奇怪怪”。韩仕英永远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边开边说:“远亲,很远,没啥血缘关系。”女人冷冷地哼了声,又不说话了。程显听对压根也没算在朋友里的人不感兴趣,倒是挺想知道这又唱的是哪一出。门是程透开的,不咸不淡地应了句“来了”。君率贤从屋里探出个脑袋,见到不在访客名单上的程显听也没什么反应,又继续切菜去了。程显听挨过去到程透身边,小声说:“干嘛,给我摆鸿门宴呢?”“我叫她们去接你的。”程透笑笑,也低声回说:“钟家的远亲。怎么也想不到我们是这样又见面的。”“那个看着脾气很不好的是谁?”程显听瞥了眼就站在旁边的冷脸女人,问说。“你自己看。”程透答说。话音刚落,君率贤又从厨房里出来,冲那女人招呼说:“好久没见到霍雀了,坐呀。”得了主人交待,霍雀才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韩仕英身边。程显听反倒感觉自己多余起来,他在程透耳旁轻声说:“我想看看你的房间。”程透不答,领着程显听要上楼。余光瞥见韩仕英贼兮兮地看过来,程透停了脚步回头,就听见她小声说:“小叔叔,马上要吃饭了。”程透脸腾得一红,冲她翻了个白眼以对,扯着人上楼。倒是程显听睨见霍雀毫不犹豫地在韩仕英胳膊上掐了下,威胁说:“你给我闭嘴!”大门一关,老古董感慨道:“我真是跟不上这个时代女孩的节奏。”“你以前也没怎么跟得上。”程透又翻了个白眼。青年的房间果然仍是干净简单的。程显听想也不想就认出了这房间的摆设同千年前在教习楼时如出一辙。挨着窗的桌,摆满书的柜,甚至桌上仍有盏夏布的灯,照亮了曾经的梦。见程显听盯着那夏布罩的台灯看,程透失笑道:“现在夏布还挺不好买的。”没合的笔记本上有篇未打完的文档,程显听走过去看了眼,程透便在后面说:“是影评。我在做自媒体影评。”这些千年前可没有的东西如今从青年的嘴里冒出来,令程显听有种玄妙感。他突然感慨说:“即使联系如此紧密,我也仍是用了这么久才找到你。”关于两个人在楼上的这十分钟里到底不声不响做了什么,君率贤完全不想细究。女主人摆好碗筷,随口冲韩仕英道:“喊他俩吃饭。”韩仕英麻利地站起来上楼去敲门,霍雀立刻跟着站起来要帮忙摆桌。君率贤看了眼楼梯,淡淡一笑。韩仕英并不常来钟家,霍雀是头次登门,程显听也是第二次迈进这扇门。可是在恍然里,仿佛天南地北的人是如此熟稔地相逢相聚,继续撰写着交织的未知的故事。当然,说归说,这顿饭仍是吃得很拘束。幸好君率贤和程透完全没有拌过嘴的样子,程显听一时有点气,怎么在他这儿发起火来哄半天的问题孽徒到了人家那儿去就是模范青年呢?程显听越想越又气又笑,不知不觉带到了脸上。程透甫一对上他的眼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也低头笑了。满屋子的人精当然察觉到,君率贤眼观鼻鼻观心,倒是韩仕英好死不死也又挂上了那张有点小狡猾的笑脸,气氛顿时古怪起来,只有霍雀皱着眉头,眼里仿佛写满了“他们在笑什么?”这顿饭在愈发微妙中收了尾。程透也不问程显听,直冲君率贤说:“我们去看电影了。”韩仕英和霍雀也站起来想告辞,被女主人又拦下来。君率贤从鞋柜上摸起车钥匙抛给程透,张口说:“早点——”“算了。”她蓦地住了口。程透不多说什么,拽着程显听去车库。程显听一脸摸不清状态地上了车,第一句话就跑偏了重点,“那个饭桌不用收吗?”“秦姨要来。”程透边倒车边说。程显听挑眉,“不是,你们就给界轴娘娘吃剩饭?”“当然不是。”程透看傻子似地望着自家师父,“她又不怎么吃东西,不过和我妈一样沉迷一点点。”“时代真是变了。”程显听莫名其妙感慨道。不是周末,市里不怎么堵车。等红灯的时候程显听想起什么,立刻睚眦必报,“我问你,你有没有驾照?”程透一笑,“去你的。”商厦里人并不少,可见工作日并不会阻挡有情人腻歪在一起的热情。程透想吃冰淇淋,程显听去买,青年便去取票。等程显听拿着纸杯回来时,瞥了眼票发现是部看名字就感觉是惊世烂片的电影,他心里咯噔一声,听见程透痛心疾首说:“影评人的工作有一部分就是看最烂和最好的电影。”这电影果然有够烂的,上座率感人。整个影院里就坐了他们俩人,开场不到十五分钟程显听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程透从头到尾面无表情,把纸杯递给程显听,小声说:“不吃了,有点冷。”纸杯上渗出凉丝丝的水珠,程显听挨着程透同样凉丝丝的手接了过去,把纸杯放到一旁,握着青年的手扣紧。结果,他还是撑不住睡着过去,做了个久违的梦。在梦里程透坐在教习楼一层的石桌前抄经,程显听在旁边睡得披头散发天昏地暗。从久远时空归来的人站在旁边看,薄灰色长发的人支着快要滑下来的下巴,亦是青年模样,而那小小少年嫌弃地看他一眼,托着他的脑袋把那下巴垫在自己压着纸的半边胳膊上。因此当他醒来,被重新亮起的灯晃了下眼时,脑袋里涌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再也没有什么未卜的前路了,前路他会携着他的手,未来永远没有未来。程透捏了下他的手掌,在旁边含笑着说:“走了。”出场的通道,落地窗上映出牵着手的两个人。天将晚未黑,十一月的窗外竟落下了薄薄的雪。晶莹剔透的雪粒落在都市的灯红酒绿,攒不住便又化了,顺着滴答滴答。程透驻足在窗前若有所思,低声道:“你看,雪化了,但仍会留在人间。”程显听望着他慢慢说:“苦海终究多情呀。”出了商厦,冷风呼啸,程显听又来劲了,嚷嚷着下雪了不如去吃涮羊肉。两人走到附近的老店吃了饭,再出来时雪花已在地上积了灰白一层。后出来的客人掀开帘子,热腾腾的蒸汽跟着冒出来,冬日的气氛便悄无声息来临。两人站在路边没有原因的沉默了片刻,程透蓦地说:“我们走走吧。”“好。”程显听先回答完了,顺手理了理程透的衣领,这才又问,“为什么?”程透回答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一段。”他们一起慢慢地走,薄雪踩上去发出轻快的嘎吱声,雪也慢慢地下,飞向人间烟火。程显听眼睫上落了些雪粒,程透侧脸看他,心里想着我好想舔他睫毛上的雪花。漫长的生命无论多久,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过了吧。第138章 【番外】大清早时程透就上门了。才下过小雪,寒意来了便赶不走。程显听不怕冷,因而屋里没开地暖,将走进来时显得有点冷清。他刚起来不大会儿,还没吃早饭,正照例坐在沙发上看片刻书。今早是个阴天,程透便顺手把灯开开了。两人谁也不说话,程透坐在沙发前的绒地毯上发呆。书轻轻翻过一页,程显听推了推程透的脑袋,状似随口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程透抬眼看他,程显听视线落在墨色的字迹上,显得很专注。一言不发地盯了半晌,程显听仍是不理人。他穿着规矩挺括的西裤衬衣,还没打领带,显然是上午要去关大上课,良好的剪裁衬得两条腿修长笔直,他对着书和电子屏幕工作时会戴副金边眼镜,愈发斯文败类起来。青年一点点挪过去,跨坐在他腿上,硬挤进了程显听和书之间。程显听仍是不看他,悠悠闲闲地把书又翻过一页。程透咬牙,心里知道这东西就是故意的。他手飞快地把那人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挨过去搂着程显听的脖子吻住了他。千年后的头一个青年主动的吻发生得猝不及防,程透胳膊搭在程显听肩上,手不知不觉攥紧了那副还握着的眼镜,绞缠的唇舌很快便朝着无法自持的方向发展。程显听把书撇了,手不安分地往下落。柔软的嘴唇像是百合花的瓣,透着一路的甜涌进心里,勾起发痒的酸涩。程透按着程显听的肩膀不管不顾地吻他,两人牙齿撞在一块儿,仿佛灵魂也颤了下。程显听钳着他的腰把青年同自己更贴近了些,这才反客为主,勾着程透的舌尖儿继续。一直到程透喘不上气了推他,两人才缓缓分开。微凉的鼻尖与湿漉漉的嘴唇仍贴在一起,程显听眼梢弯着,刚想说两句调笑的话,程透忽然半阖着眼又在他唇角亲了下,这才低声道:“还有些事没完成,再等等。”“好,”程显听也笑,回答说,“还有一辈子,不差这一时。”两人腻腻歪歪完了,程显听也该去关大了。他站在门口打领带,程透本想自己干脆也回去算了,被又扯回来,程显听哭笑不得,“你天天跑来跑去是折腾什么呢?”他这么说反而叫程透想起一茬儿来,问说:“你还来得及把我送去秦姨那儿一趟吗?我有事找她。”程显听看了看表,倒也时间刚好,无非是送完他直接去教室的事。两人赶紧穿外套下楼,电梯内的冷光灯在程透依旧是冷清的眉目上镀了层淡淡的疏离、隐含不发的寂寞。程显听看愣了两秒,这才回神说:“几点回来,我去接你?”程透想了想道:“不用了,秦姨会送我回来的,估计还会跟到这儿来看看。”程显听顿时头大,半开玩笑道:“那我找个理由在学校加班。”秦浣女就住在她那个名叫“愁予”的古玩店里,程显听没去过,并且莫名有点抗拒过去,但觉得她那个店里卖什么,总之不会真的是古玩。她的铺子也并非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是远离高楼大厦,在很清净的位置。听说这儿本来是打算规划成艺术园的,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搁置荒废,秦浣女盘了几个铺面,连生意带住宅就搞定了。程显听把车停在园区门口,他不放心地从车窗里探头看了眼空无一人杂草丛生的园区,叨叨说:“这安全吗,真的不用我开进去?你回来吧,我把你送到门口!”程透已经下了车,碰上车门道:“赶紧上课去吧你。”望着青年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程显听摸出手机给秦浣女发微信:程透过来找你了,出来接他一下。秦浣女很快回:老天爷,他现在是真的玄龙,哪个不长眼的敢找他的麻烦。结果,等程透走进了愁予阁的院门,正看见秦浣女从满地落叶中的躺椅上弹起来,她一见程透来了,手疾眼快地对着拍了张照片,然后冲手机吼道:“看见没有!我还没站起来呢人都来了!”秦浣女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长裤,领口也总是稍高些的款式,压过脖根。倒也不是她怕冷,毕竟在十一月还穿着薄薄的绸面衬衣和阔腿裤,她仍披散着头发,长发一寸未剪。程透无奈,想也知道肯定是和程显听掐起来了,他走过去拉开了铺面古朴的雕花木门,转移秦浣女的注意力说:“要下雨了,开门通通风吧。”阴天昏暗,但幸而无风,有股潮湿的水汽味还算好闻,秦浣女踩着满地枯黄的落叶过去拉开另外半扇门,信口问说:“这么早过来,怎么回事?”“想问件我妈不会回答的事。”程透淡淡说。秦浣女一笑,抱起胳膊倚着门板说:“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回答?”她倒也没指望程透真的回话,没成想,程透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抬头开口道:“因为你们并不像。”乌云慢慢藏起太阳,整个人间兀自充满了还未填写、亦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的疑惑。巨大的疑惑终有一天须得面对,或倥偬泯去,或一笑了之,总之不会被忘却于心。朝朝暮暮如昨如旧。黄昏落满枝头时,程显听开了门,便见程透闲定自若地站在外面,身后果然跟着笑眯眯的秦浣女。界轴娘娘穿着袜子进屋,可见与其说是鲜少有客,不如说那双拖鞋压根就不是为客人准备的。程透轻车熟路地去厨房,嘴上说着“既然来了人就多炒几个菜吧”,秦浣女怡然自得地在沙发上坐好,回说:“别炒太多,吃不完。”程显听看着她火冒三丈,这到底是谁家!奇妙的是,千年前程显听同界轴娘娘更显熟稔,如今却调了个个儿,青年已呼她作“秦姨”,程显听反而快记不清楚上次见她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刚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便听见秦浣女道:“小殿下踏莲而来的白衣仿佛还在眼前呢。”她大剌剌地撑在扶手上,歪着头似笑非笑,“如今你已找回了所有丢失的灵魂,来去自如。有没有想过回地狱中去?”程显听瞥了眼厨房,两人在这儿说什么,那边该是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仍是如实回答说:“想过。”秦浣女一怔,稍稍坐直了些。程显听报以一笑,沉声说:“如你所言。我已来去自如,芥子庙和地狱都留不住我了。”他慢慢笑起来,这近乎是他第一次冲秦浣女露出笑脸,空洞的死气沉沉便活络起来,生出了明艳的辉光。程显听说道:“这个人间,我还想回来。”厨房里,程透也笑起来。第139章 【番外】秦浣女很高,差不多和程显听持平,因而比程透稍微高了些。好在并不会显得人高马大的,只是很有压迫感,不知到底是作为界轴的气质,还是她看人时总得略略向下。程透做菜的手艺不可同日而语,吃得程显听莫名还挺心酸加感动。饭毕秦浣女帮着把盘子碗端回厨房,程显听才不动,抱起胳膊干坐着看,依稀回到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程大掌门模样。秦浣女边抿酒边不知和他俩谁说话,“当年小殿下和玄龙被惊雷劈得灰飞烟灭这事,搞得各界震动,神仙鬼怪尽数而知。如今你俩回来了,反倒是不声不响,没什么人知道。”她和君率贤总是张口能提禁忌话题这回事,程氏师徒差不多也习惯了,饶是如此,程透还是呛了下,程显听挑着眉说:“怎么,还得敲锣打鼓送我俩结婚的请帖不成?”青年本来没呛出来的那口酒差点又喷出来,毫不犹豫地从桌底下给了自家师父一脚。秦浣女抿着嘴想想,点头说:“也是。世道变了太多,如今也没什么太用得上你的地方了。”她这么说,程显听好似还挺高兴的。秦浣女举杯说:“关大需要你,教梵语的大学是挺少的。”程显听笑起来,“那虽然是正职,但维持开销的是韩仕英介绍来的别的活儿。她拿不下来的各路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就再提收费,然后转手给我再抽一点点中介费。”秦浣女由衷赞道:“这小狐狸!”程透一听皱起眉插话说:“怎么我每次去都是给她白帮忙的?”程显听半吃醋半挤兑他道:“谁让按辈分排你是她‘小叔叔’呢?”三人开了几瓶红酒,喝得都飘然微醺,谈话便也轻松起来。程透脸颊有些红,倒是程显听和秦浣女俩活得够久的面儿上一点反应没有。程显听忽然郑重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娘娘。”秦浣女还没回过劲儿来,低着头边笑边说:“你该谢我的地方多了去了——”“谢谢你们使断裂的因果重新连接。”她听见程显听继续说着,含笑的嘴角蓦地僵了。她定定地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师徒俩,眼睛从程显听身上看到程透,再从程透落回程显听。程透反而微微含笑,轻声道:“在万顷惊雷里,我们看到了你在山中留下的阵法和‘无常’升起。”“谢谢。”程显听默契地接道,“你们做了很多,我明白了。”“不要谢我。”秦浣女说着,两手交叠着撑在桌上,她把上半边脸按在叠着的手背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谢谢你们自己吧,如果你们没有选择成全彼此,我和君君做什么也没有用。”她闷着嗓子,声音猛地颤抖了一下,“那些‘从头来过’、‘换作是我’,全都没用呀——全都没用呀!幸好,幸好你们重连了因果——”秦浣女抬起头,两行眼泪顺着姣好脸颊无声地淌落下来,“幸好你们又在一起了……”“你们不要谢我……”她又低下头喃喃道。程显听和程透都愣住了,师徒对望一眼,哑口无言。界轴娘娘坐在这儿就这么哭了,她究竟做了什么,君率贤的灵魂又为何被切成了数个,在他们仍未看到、明白的角落,天地为了成全他们,他们为了成全彼此,又都付出了什么。女孩子只要一哭,便令人手足无措,更何况在此越哭越委屈的是‘独一份尊贵’的界轴娘娘。程透把酒杯推远了些,终于回过神来,低声说:“秦姨……”秦浣女抱头趴在桌上,边哭边大声说:“我太难了!”她蓦地冒出这么一句已经成了梗的话,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总之是令程显听和程透又都无奈地笑了。程显听冲程透使眼色,青年忙把抽纸递过去,秦浣女抬手接过了,低头胡乱擦了擦脸,再抬头时已收住了。程显听这才如释重负,刚要说什么,秦浣女又歪着头问,“那你谢过君君了没有。”程透也歪着脑袋看过来。程显听如芒在背,心虚起来,“谢是谢了,但没这么……这么正式。”夜幕在啼笑皆非中降下,仿佛执拗着的又解开了一部分。千年前的故事未完,在今天重叙,终结永远不会落,但总要给过去一个交待。程显听把程透和秦浣女送到楼下,秦浣女走在前面些,程显听牵着程透的手不死心说:“道理我都懂,但是你真的不考虑今天留下?我床超级软的。”“你小心腰疼。”程透笑道。以后有你腰疼的时候。程显听在心里刚嘟囔完,那边君率贤的车开进来了,她甩上车门,踩着细高跟鞋噔噔噔跑过来,扫了秦浣女一眼就惊呆了,大嗓门尖声道:“老秦!?你哭了?”“程显听!我捅死你——”程显听腾地闪到程透身后,嚷嚷说:“她是怎么看出来的!”秦浣女忙拦住君率贤,生怕她真的凌空抽出袖里剑来,开玩笑,这要是被哪个路过的看到可就麻烦大了。程透也忙把自家师父按回去,以防遇到“你对象和你妈打起来了你先拉谁”这类送命题。君率贤踮起脚要够秦浣女的脸,嘴里机关枪似的,不停地念说:“你哭什么,怎么回事?你说啊怎么了!”她手不由地去扯秦浣女的衬衣,被秦浣女不着痕迹地又按下去。这幕倒是被程显听瞥见了,他愣了下,忽然若有所思对程透说:“秦浣女是不是一直穿着长袖长裤的衣服?”“没错。”程透回过头来,“她说她太传统了,接受不了新式的衣服——你怎么知道的?”程显听啧了声,避而不谈道:“没事,我随口问问。我想也是,她这样的老古董没有君率贤来的活泼。”程透眯着眼看了会儿闹成团的俩女人,附在程显听耳边低声说:“我们仍然离她们很远,不是吗?”程显听点了点头。君率贤拒绝同程显听讲话,“除非老秦告诉我怎么了”。秦浣女故意就是不告诉她,程显听头大无比,冲秦浣女说:“不是你说让我和丈母娘搞好关系吗?你在干嘛呢。”君率贤火上浇油地扭头对程透说:“搏一搏,丈母娘变婆婆。”程透在一旁笑个没完,他揉了揉笑僵的脸,忽然想到了程显听那天说过的话。我亲爱的孩子,你已被许多人爱着啦。第140章 【番外】远离嘈杂市区的高档小区在清晨尚有些虫鸣鸟叫,即便是日渐寒冷的季节,也能在温暖的房间里醒来,光着脚下楼。当然,如果被你妈看见了,她仍然会大声吼着让你去穿袜子。君率贤边吭哧吭哧拖地,边满意地看着程透回去穿鞋穿袜子。她总是醒的很早,程透从没比她醒来的更早过,很长一段时间青年怀疑她是不是根本不睡觉的。何况昨天把他扔回家,她还得开车再把秦浣女送回愁予阁,然后又在那儿坐了半晌才回家。更成谜的是,秦浣女从不在钟家留宿。程透心情挺好,君率贤看着也不错。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粥,目前处于无业游民状态的君率贤似乎爱好是做家务,这就又引出了钟家的第无数个谜——收入来源。又当然,这些不是程透这个“便宜儿子”需要操心的,他的自媒体影评人收入不菲,经济独立完全没问题。今世他几乎没有再修炼过,法术虽然没机会用,反而比从前更顺手强大了很多。几乎不摸剑了,倒也能同君率贤拿筷子过几招。玄龙身份果然不凡,如今省却了诸多麻烦。程透慢悠悠地吃早饭,君率贤拖好了地在旁边装盒,交待说:“把这个带过去。”青年无奈道:“他会做饭。”“我知道!”君率贤麻利的手不停,嘴上说,“只要想,没他学不会的。从前不做,那是你惯得他。”“那你是准备继续惯他?”程透挑眉说。君率贤啧了声,仍然是把保鲜盒打包好了。然后就叉着腰站在旁边,一副等着青年走的“送客”样子。程透不急,把碗端去厨房洗了,这才走回来正色道:“我们得谈谈。”“干什么?”君率贤如临大敌,“办婚礼我会去的。”程透无言以对,揉了揉眉心儿道:“我说正经的呢。”“那婚礼不办了?”君率贤试探着问说。程透更加无语,“当然不办!从来就没有这一环节。”君率贤立刻如释重负说:“太好了,我好多年没做过衣服了。”青年跟不上她的脑回路,脑补了下她“做衣服”的意思,一阵恶寒,嘴角抽了抽。余光瞥见君率贤眼底沉着,他一下才反应过来。开始了,她又在逃避。面对那些不愿谈及的问题,这些人总会说些俏皮话试图揭过去,许是这帮老家伙们的通病。程透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收敛笑意认真地说:“我想和你谈谈。”君率贤坐下,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低声道:“好吧。”从重逢程显听第一眼起,程透便一直在想象着今天,不把某些话说出来,便不算圆满。于是,他慢慢地袒露心声道:“我们不把这些话讲完,我没法放心离开。”“又不是昭君远嫁探春离家,就那么二十分钟距离。”君率贤抬起手扯着头发嘟囔说。又来了。程透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妈,他等了我太多年,我不想再让他多等一秒钟了。”话音刚落,君率贤两手重新放回了膝上,她沉默半晌,终于沉声道:“我知道。我怎么会拦你呢,我所作所为一切都只是为了再看到你们并肩。”“可是你也知道我们不谈这些,我没法安下心。”程透接说。“唉。”君率贤不加掩饰地长长叹了口气,低头说,“你讲吧,我不躲了。”青年沉下眼望着她。前世今生,君率贤的这张脸都太过年轻了。她永远停留在二十多岁的容颜,却总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时刻早早死去。永远是鲜艳活络的性子,深埋其下的是什么?既不是程显听的冷,也不是秦浣女的意味深长。她究竟是谁,程透永远也看不破,也永远无法去驱散她的痛苦。那已不是他所能拯救的。一个人这辈子,只要能拯救一个人,就是功德无量了。君率贤好似听见了程透在想些什么,微笑起来,“今时不同往日,我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死了。”她抬手揉着眼眶,缓缓道,“我知道你在芥子庙见过我接触小殿下。那片白光之后是太虚,那并不是完整的我,就像从前被封印的程显听一样。”“你去过太虚?”程透微讶道。君率贤避而不答,只淡淡说:“《疑云录》上有名,你是为数不多没到过太虚的人。”她把手放好,抬眼望着青年,“那是一片安宁的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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