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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1 / 1)

老头咂咂嘴竖起眉毛,训道:“我耳朵又不背,你慢什么慢!”程显听打着哈哈拽起徒弟要往船上走,老头咳嗽一声,“且慢。”师徒俩又停下,等着老头继续。“上船了再过一百年整才能从岛上出来,再考虑考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银子不退。”老头捋着胡子,摇头晃脑道。程显听冲程透浅浅一笑,两人一同登上大船。他们一起趴在甲板上看底下的人群,林家竟然把半数仆人都带上了船,一伙修为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人搬着行礼颇为壮观。最前面走着林年年和沈公,稍后一点的位置,林家二小姐终于现身。她懒洋洋地坐在一辆两人抬的轿子上,一步都不肯多走。面容美艳明丽,只是一双丹凤吊梢眼露出点娇蛮凶相来。一头钗钗环环好不夸张,不知道的,止不定以为是娘娘出巡呢。林年年登船后又来和看热闹的师徒俩打了声招呼,介绍一下他妹妹。“这是愚妹林有余。”林年年含笑回身望着林有余,大小姐终于不耐烦地从轿子上站起来,走到她哥哥旁边,身子笔直,眼睛好像长在脑门上,瓮声瓮气道:“程掌门好呀。”程显听把程透推出去应酬。林年年反而略窘迫,朝他们拱手道:“见笑,我这妹妹自幼娇惯长大,太不懂事。”林有余从鼻子里哼一声,更不给她哥哥台阶下了。待林家兄妹走后,程显听看看他们离去的方向,啧啧两声,“她妹妹刚摸到筑基的边儿,这两兄妹到底是来干啥的?”程透扬起嘴角,“名字起得是挺务实,年年有余。”他俩才不担心人家听到,揶揄罢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安静休息。几百号人要分好几船运到仙宫所在的海岛上,一船上人不算多。船晃荡着驶向雾霭重重的大海。两个时辰后,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天而降,威严地震荡在众人耳旁,“所有修士阖目打坐凝神,切忌开眼四处张望!凡未结丹者速至船舱,一律不许停留甲板!”程显听同程透对视一眼,满脸迷茫,但见旁人紧张兮兮地都坐下打坐,也跟着照办。程显听思量须臾,换成与程透背靠背,他把手朝后伸到程透旁,轻轻扯了下少年胳膊肘的袖子,像是安慰徒弟不慌一样。程透很不给面子地抓着师父的手放了回去,这才闭眼。这一船的修士们缓缓凝神调息,甲板上静若止水。就在此刻,异变陡生——凶猛巨兽嘶吼般的巨响如惊雷般炸在耳旁!震耳发聩,搅动内府。旁边立刻有修士承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程显听一惊,下意识就想睁眼,随即立刻忆起那声音警告道不能睁眼,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大声喊道:“程小蛇!没睁眼吧!怎么样!”可惜他的声音在惊天巨响里犹如水入河流,被尽数淹没消失。程显听有些慌,这甲板上暂时未发现元婴修士,可最低境界者也已结丹,有人立刻吐血,程透不知能否承受。好在背后的人没什么举动,似乎也在咬牙忍受,程显听才定住神,眼前一道如血红光占据了黑暗,透过眼皮刺向眼仁儿。程显听强忍住揉眼冲动,他感到一阵潮湿雾气扑面而来,那雾好像有重量,比巨响更压得人喘不过气,顷刻又泯灭了红光。这位元婴修士直觉四肢百骸好似消失一般,他正努力集中思绪,下一刻,沉沉跌入黑暗。再从甲板上爬起来时,程显听头疼欲裂。这一块儿甲板上只有三四个修士苏醒过来,正揉着脑袋一面试图唤醒同伴,一面相互打量。程显听根本没多瞧他们一眼,直接回头去找程透。少年人眉头紧锁倒在身旁,程显听让他半躺进自己怀里,拍拍他的脸轻声道:“小蛇,醒醒。”程透似乎感觉到了程显听的呼唤,沉吟半晌,慢慢睁开双眼。程显听长舒一口气,一手按在他太阳穴上揉着,“吓我一跳。”这番有惊无险的插曲虽然只令甲板上的几个修士受了点轻伤,但仍是让少数人不安起来。远远已能看见前方山雾缭绕的仙岛,岛上却没有宏伟仙宫的影子。上面只有高耸入云的大山连绵不断,气势磅礴,直插云霄。没有被植被覆盖的地方露出坚硬的石层来,给人以神圣而不可侵犯感。修士们议论纷纷之时,一个中年男人走到甲板上,再次用传音对所有人说道:“诸位道友,我乃岭上仙宫分舵主路芷正。奉宫主命前来告诸位,登岛后可自行选择安定于内山或外山。望各位道友勤加修炼,早日得偿所愿。”船上众人大抵都没料到此人其貌不扬,竟来头不小。毕竟宫主常年闭关,岛上诸事实际上在由四位分舵主执掌。有几个人等他说完愣头愣脑地鼓起掌来,路芷正略一拱手,分开人群,径直朝在角落里的程氏师徒走了过去。程透头还有些晕,扒在船边低头看海浪一层一层漾开;程显听靠在他身旁,意识到路芷正朝他们走来后拉拉程透示意他起来,自己则站直。路芷正在众目睽睽下走到程显听身边施礼,面无表情道:“程掌门,一路辛苦。”程显听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淡淡回礼念了句“分舵主”。“宫主今年已解答罢问题,闭关前特意嘱咐我将您师徒二人带至外山落脚,我已置办妥当。”路芷正一只手背在背后,“下船后,二位请随我离开。”程显听端得是彬彬有礼,芝兰如玉。浅笑一下道:“有劳路舵主。”船舱内似乎还有事态等着处理,路芷正交待好就走。等他人没影儿了,师徒二人发现周遭人等看他们的眼光愈发复杂起来。程显听苦笑,转头见程透踮起脚尖儿附耳过来,用气音问:“师父,怎么回事?”程显听只摇头,表示他自己也一头雾水。见程透还想问什么,程显听阖上眼揽过他肩膀,示意他回头再说。半晌过去,随着大船靠岸,修士们陆陆续续登岛。大部分人打算到仙宫主宫——也就是高山内、被称为内山的地方定居。仅有寥寥几人打算同程氏师徒一样留在外山,不进入内山。在船上相识的人们或依依惜别,或相伴同行,没有人凑上来同师徒俩搭讪。路芷正话不多,沉默地走在前方领路。山林间并不似秋日萧瑟,反倒郁郁葱葱,这倒有些像伽弥山。不过,靠海的地方,难免阴寒些,仔细闻闻,还能嗅到海咸。在高山山背后,一处状若小村落的地方显现眼前。矮墙小院很分散,无甚人烟;有些破破烂烂,有些则种满花草。路芷正并不朝里走了,他一拱手,沉声道:“最南头一处空院。程掌门,就此别过。”道别路芷正,师徒二人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慢悠悠地朝南头小院走去。这地方被称为村落其实并不妥当,仔细数数,小院其实只有七座。阡陌之上,空无一人,也无甚虫鸣鸟叫,平生几分寂寥。好在程显听只是怕无聊,并不厌静,程透更是暗喜,这样无人打搅的地方,可以说是极合他心意。两人晃悠到最南边时,发现有个看上去和程透年岁相仿的少年立在那院落旁,似乎在等什么人。少年眉眼平庸,个子比程透略矮,看上去人挺老实,甚至有些畏手畏脚。见程氏师徒走来,他缩着脑袋问道:“二位是新搬来的吗?”这人看上去跟程透像是一辈,程显听原本眼神指挥程透回答,谁料这小兔崽子明明了然就是不开口,闹出个尴尬,程显听心里骂句“小混球”,上前一步回说:“正是,这位道友……”“我叫周自云,最早在这儿住着的人了,呵呵。”周自云露出憨厚笑容,“前些天听路舵主说,宫主特意嘱咐了人来这儿,今日不是山门重开日嘛,就想来看看。”这话叫程透微讶,按周自云的说法,他必不是今日才上岛进入仙宫之人,那他至少也在此住上百年有余了。看他模样年轻,实在叫人意外。程透更加担心了,他不会真的往后不再长了吧?“程显听。这是我徒弟,程透。”程显听介绍完,含笑望向周自云,只见后者冲程透点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摸出两块儿油纸包的糖来塞进程透手里,说道:“手里也没准备什么,别嫌弃。”糖块儿而已,师徒俩没推托,就势收下。待寒暄罢,两人进了矮墙小院。这院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前院有棵树,穿过厅堂后面还有内室,一左一右用来作卧房。后院离树林挺近,林间有小河,师徒俩站到河边,程显听随口道:“这儿不错,你早上练剑可以来这儿。”程透把刚才周自云给的糖抛起来又接住,恩了一声。程显听便从他手里拿来一块儿,撕开糖纸,正要放进嘴里,迎面过来一位背着竹篓的瘦高男人。穿着粗布衣服,没束发,倒也不显得凌乱。仪表堂堂,只是凤目薄唇,显得有些刻薄冷淡,他脸上戴着个银箔制的小巧面具,把右半边脸上挡得严严实实。男人轻巧地踩着石头穿溪而过,经过程氏师徒身旁时,目不斜视低声道:“我劝你们别吃。”第14章 仙宫程显听略顿,同程透对视一眼望向男人。男人本来似乎并不打算停下,许是察觉到二人的目光,他停住脚步,旋身从程显听手上拿过垫着油纸的糖块儿来,手指使劲儿掰开。二人都注意到他的指尖透出奇怪的黄褐色。但还来不及细思,皆因为那糖块儿倒吸口凉气。原来那糖里面居然藏着一小块儿极薄的刀片,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这东西毫无防备之下吃进嘴里,光是想想就肉疼。两人对周自云的老实形象立刻颠覆,程透有些难以置信,萍水相逢,周自云何故加害?程显听对男人揖礼,由衷谢道:“这……多谢道友提醒。请教您如何称呼?”男人把糖随手丢给程透,不咸不淡地回答说:“我是药师。住你们对面,抓药疗伤找我。”说罢,药师头也不回地走了。程显听跟程透站在河边都不太高兴,刚来到岛上就生出这种事端来,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程透把那糖又小心翼翼地包好,收回袖里,程显听见状气笑,问道:“怎么,你还打算找他算账去?”程透心烦意乱,凑近些道:“你先老实告诉我你跟宫主是怎么回事,他为啥把咱们安排到这儿。”“我真不知道。”程显听无奈摇头,“这儿的宫主确实欠我一个大人情,我只要登岛,他就一定能明白我是来要他答疑解惑以还人情了。只是除了这点关节,我们交情不算多好,更谈不上什么特殊照顾。”程透冷哼,“我看这也不是什么特殊照顾。”他又盯着程显听逼问道:“师父什么样我还不清楚?你怎么攀上宫主这类人物的交情?”“去,”程显听推他脑袋,却避而不谈,“原以为周自云是老实人,没想到不是个善茬。幸亏你不爱吃甜的。”程透才不吃他这一套,“少来,留着感谢那药师吧。”师徒二人往回走,准备收拾收拾正式落脚。回来时特意注意了眼小院对面,那里种满了花草,地上还晒着各类药材,看来药师说的不假,他确是“药师”。程显听在伽弥山上“称王称霸”惯,猛一被丢在这么个还不如他往前住的那个小院大的地盘上,心里还是有落差的。他心情复杂地站在院里审视着一砖一瓦,觉得哪里都看不上眼。程透见他干站着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索性抱着胳膊道:“你要是没事做就到集市一类的地方去买点床单被褥油盐酱醋,别在跟前杵着。”“应该都是在内山,内山繁华若都市,”程显听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你别乱跑,我出去瞧瞧。”出了自家小院,程显听打算去向药师请教一番。他想必不是才登岛之人,看似冷淡,实际上就冲多管糖那出闲事上,应该也不会冷淡到哪儿去。打定主意,程显听溜达进药师家的小院,探头喊道:“药师!”屋里没有应话,不一会儿,药师直接背着手走出来,迈过门槛问说:“何事?”程显听面露微笑,朗声道:“适才忘记自我介绍。在下程显听,同小徒程透初来乍到。”“你们是哪个门派的?”药师语调冷淡,面上更是冷若冰霜,好在程显听嬉皮笑脸不在意这个,不知是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是直接无视作罢。“实不相瞒,我乃现任无名派掌门,不过我们派也就俩人。”程显听笑眯眯地答说。“好一个无名派,”药师皮笑肉不笑,顿了顿又道,“那程掌门有何贵干。”程显听才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以为他又在张口胡诌,直入主题道:“初来乍到,想去置办些用的,不知内山可有什么关节?”“你要去内山啊?”药师略一思量,“我现下也要到内山一趟,你叫上你那徒弟,我们一道去吧。”程显听巴不得“老前辈”同去,当即回去把程透拽出来,三人结伴出发去了内山。药师带着他们一路到了山背后,只见山脚下有道十余丈高的朱红大门,恢弘气派。程氏师徒张着嘴站在门前看得脖子发酸,药师也耐着性子等他们看够,这才领着乡下来的山野小派从侧门进去了。若说师徒二人最开始只做好了“内山繁华若都市”的准备,理应在见到庐山真面目时不会太过吃惊。只是,真的进入了内山——也是岭上内,两人才发现,这里远不是繁华若市所能形容的。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非但没有给人入山之感,反而可以说是豁然开朗;金顶红墙,彩旗招展,行人如织,都不足以形容的金碧辉煌;贵气逼人之时又不显庸俗。往上看,头顶复道行空,悬空廊道错综复杂,连接有空中高阁或六角飞檐亭,宛若卯榫契合,又似满天星斗。这山顶原来已被凿开,一道道金色辉光从头顶越过星罗棋布的悬空楼阁倾泻而下,使人恍惚间产生种湛蓝天色与雪白云朵似水雾般缓缓流入穹顶。吆喝叫卖此起彼伏,可谓人声鼎沸,一时叫人误以为这里不是什么,而是进了皇城。不过,再仔细点,便能发现这一条街上几乎全是青年或中年人士,甚少有老者,才能恍然间又反应过来,无论是卖花少女,还是走街串巷的货郎,这里人人皆为修士,皆满心疑惑,尚未明了——药师领着他们顺主道往宫中走,回头随口道:“我要去买些东西,你们师徒俩到前面那个路口往右转,咱们一个时辰后还在这儿见。”他停下脚步,又对程显听说,“程掌门,这儿有些地方收银子,有些地方以物换物。若是有人冲你要石牙,你便换一家买罢。”程显听没听明白,追问说:“什么牙?石牙?”药师只摇头,“回去再细说。”三人分道扬镳,药师朝小巷子里拐去,程氏师徒则照着他说的到了市集。两人用极少的银子和些程显听平时基本看不上的小物件仙器换到了些算是必需的用品,程透还没辟谷,他们得买米和盐一类的吃食,到这儿,没有一家商铺小摊以物换物或要钱了,张口就要刚才药师所说的那种石牙。程显听和程透面面相觑,没了主意,那卖米的见他俩这样,挤着眼睛撇嘴道:“你们俩才登岛的吧?”他不等两人说话,轻哼一声,讥笑起来,“有你们挨饿的时候。”程透当即就眯起眼睛露出微笑来,被程显听按住扯了回来,往集市外面拽,边拽边小声道:“稳住,稳住!咱们真是初来乍到啥都不知道,少跟那些在这儿混了好几百年的人争。”程显听还不了解这小崽子骨头硬得很,向来软硬不吃,便搬出师父的架子来压他,“听师父的话!”到底少年人心性,程透满心不服,恶狠狠地剜了眼那卖米摊主,被程显听拽走。拜程显听事多毛病发作所赐,俩人光是买到他称心如意的枕头就花了不少时间,回到原地时药师早已在那儿候着了。师徒俩忙赔不是,好在药师并不在意,只淡淡道:“回去吧。”待出了内山,回到清风徐徐的林间小路上,药师才慢悠悠地开口,“二位想必也发现,内真正流通的货币是石牙,并非外界相传的以物换物了吧。”程显听上前一步,同药师并排走着,“洗耳恭听。”“往后你们就发现了,岭上和外界流转所不一样的地方,”说着,药师目色一沉,有些意味深长,“可还多着呢……”他不等程氏师徒反应,继续道:“石牙是种矿石,所有生活必备的东西都得用它去买。”程透插嘴道:“食物也是必须的?”药师轻轻笑起来,点头说:“是。”“你们在岛上少说也待了百年,没辟谷的人这么多?”程显听侧头问道。“整个除了宫主,怕是没有能够真正辟谷的人。”药师缓缓道。此话一出,师徒俩都有些微讶,还没来得及细问,药师主动回答说:“的位置让这儿和外界有许多不同。程掌门想必已经辟谷了吧?过几天你就会发现自己久违地感受到饥饿了。”程透瞥了眼程显听,后者果然有点心虚。他是早就辟谷没错,不过饭好似是没见他落下一顿。口舌之欲,啧。“不过,待在里就算不勤加修炼也能延年益寿,衰老极其缓慢。我在如此之久,也只见过一个……显出天人五衰之相的人来。”说到这儿,药师眸色更深几分,他眼里有什么转瞬即逝,一闪而过,程氏师徒俩皆敏感地捕捉到了,但他们谁也没有多嘴。只听药师吸了口气,“有些富贵人家好把纨绔子弟送入仙门练过筑基就送进来,也是这个原因。”他说这话时有些不屑,又似乎有些怜悯,程氏师徒则恍然大悟,原来林年年和林有余这对兄妹是为这个才千里迢迢跑来的。延长百年的阳寿与极缓慢的衰老,莫说凡人,就算是对修士来说也是极大的诱惑。“言归正传,”药师清清嗓子,“你们刚来,想要石牙,要么去做工,内山应该有酒肆一类的地方在招工,但基本轮不到你们这些新来的;要么,就去校场。赢一次,抵上做工一个月的。”三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就回来了。药师站在自家门口微笑起来,“死在校场上的人也有不少,量力而行。若是受伤,我是内唯一的医师。”程显听打趣,“所以也是收石牙的?”“那是自然。”药师转身回家。待师徒俩也关起房门坐下后,气氛略显凝重起来。这屋里不如程显听原来的正厅或教习楼的敞亮,有点阴冷,程透沉默片刻,适时开口:“听药师的意思,岭上的关关节节,应该不少。”程显听啧一声,揉揉眉心,“看来明天得去趟校场。”程透点头,“我也去。”“咱们先说好,”程显听坐下来,顺手端起茶壶想要倒水,才想起来里面是空的,遂放下,“你去归去,只能看。为了生活我明天是非得斗一场了,你一边待着。”程透还想说什么,程显听一伸手点着他的眉心训道:“我的祖宗啊,你咋就这么好斗呢!我是元神修士啊,元神修士!你在船上见过几个元神修士,我松松地就赢了好吗!”此件事了,程透烧了热水——捡柴烧火这类事程大掌门是不会的——俩人凑合着吃了点剩下的干粮,程透还有点小得意,笑盈盈地冲程显听道:“我说不该浪费吧。”他师父却有些郁闷。各自泡澡解乏后,程透要自己读经看书,程显听则不思进取早早上床睡觉。他翻来覆去,一会儿嫌弃床榻太小,一会儿嫌弃屋里太简陋。半晌过去,程显听太阳穴往后的位置开始隐隐作疼,像要裂开一般,恰巧程透用功完准备躺下,程显听隔着一个屋子叫他,“程小蛇,过来!”程透已经脱了外衫,听见自己师父在喊,又趿拉着鞋过去,问说:“干嘛?”程显听一看他穿着单衣就来了,把自己衣架上挂着的外衫丢给他,回答道:“师父头疼。”把外袍披上,程透眉间微拧,走到程显听床头坐下,“怎么头疼?”“还不是天天被你气的。”程显听说着,重新躺下,头半枕在程透腿上一点,眯起双眼。程透作势要起来,“那我走了,省得师父看见我心烦。”程显听就笑,小徒弟话虽是这么说的,修长微凉的手指头却老老实实地按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起来。程显听从前也好头疼,他自己揉着揉着能发起脾气来,程透就一面挤兑他“再好好修炼提升境界不容易头疼”,一面给他按一按。程显听一头疼就爱生气,往往程透给他按着按着,这位堂堂掌门就气消睡着了。“我以为元神修士就不会生病了。”程透屈起手指,用关节轻轻压着程显听的太阳穴,小声道。“头疼不是病,”程显听声音闷闷的,“再说也不是真的不生病,只是鲜少。”两人都不说话了。屋里没点灯,万籁俱静,程透低头审视程显听英俊而年轻的脸庞。他浅灰色的长发散着,在黑暗中隐约呈现出一种搅人心弦的柔和光泽来;他眉心因为头疼轻轻拧着,有点让人心疼,程透下意识地伸手抚开,低声问:“很疼?”程显听哼哼唧唧半天,只摇头。等程透手都有些开始发酸时,程显听已经呼吸平稳地睡着了。程透把他的脑袋移到枕头上,发现程显听有一撮头发好像被压到、不舒服地扭了一下,他低头笑笑,帮自家师父把头发理好,又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起身,程透本想就势把外衫脱去挂好,一想到程显听若是发现他身着单衣就回去又该大呼小叫,程透回头看了眼熟睡的程显听,穿着他的衣服回屋睡觉。第15章 校场小雨点愈落愈密,从绣花银针砸得人脸上发疼。人群纷纷作鸟兽散,大风一吹起来刺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万卷仓楼下卖五彩线的姑娘惊慌失措,一手去抹脸上的雨水,一手拉着布朝彩线上盖。程透本来都跑过去了,见她狼狈不堪,又赶忙回来帮着把布掩好,这才在那姑娘的千恩万谢中再度迈开腿。程透把双手支在额头前挡雨,一路小跑着回了村落。药师家门前聚着四五个来疗伤的人,可怜兮兮地挤在房檐底下。程透奔回自家找一圈,见那年轻修士不在屋里,便三步并两步到对门去,拨开屋檐下苦等着的病人,挤进去半探过身子冲他忙碌的邻居喊:“药师!我师父呢!”“在后面,”药师目不转睛,缝伤口的动作又快又准,他把一缕滑落的头发重新别回耳后,继续道,“你先别去找他!”“不行!他没拿伞——”少年人话音未落,整个人却没了影。程透回家抓起伞就朝屋后的小河跑去,倾盆大雨把他浇得浑身湿透,但心里却越像有把火在烧,又焦又燥。浓墨绿影间,老远就看见青年修士背靠树干坐在地上。他微含着下颌,嘴里咬着一段白绫正往右手臂上缠着,已经包扎好的那一小部分,殷红的血迹慢慢往外渗。程透怒极,大声喊道:“程显听!”被吓了一跳的年轻修士包扎的动作一顿,瞬间就慌张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把白绫塞回袖口,放下袖子试图掩盖伤口。然而程透早已杀到身旁,抓住他手腕,把袖口重新拉了下去。“疼疼疼疼疼——”程显听嘶一声,不小心又扯到了后背,立刻倒抽一口凉气。“还知道疼!”程透火冒三丈,甩开他的手腕把伞撑到他头顶上,“我看不住你是吧!”一时见师父同徒弟的身份好像又反了过来。程显听自知理亏,赶忙理理衣服站好,用左手揽住程透的肩膀往回带,“师父知错,走了走了回家。”小徒弟一句话也不回他,师徒俩回到自家。程透直接跟进程显听的卧室,先把他半湿不干的外衫扒下来随手丢到衣架上,确认好里衣基本都还干着后,程透才把师父按到椅子上坐好,卷起他的袖子要查看伤口。程显听不让他看,“你先去换衣服。”两人拿眼神较劲,程透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飞速回屋套好干衣服。前几天受的伤刚开始结痂,经过今天下午程显听又折腾一番,有些部位再度开裂;的人阴损得很,刀剑向来好往右胳膊上使劲儿,程显听小臂上一道寸长刀口只包扎了一半,还有小段儿露在外面,看得人头皮发麻。程透紧咬下唇,深吸口气把程显听的胳膊举到他眼前,尽力控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你自己看看还差多少手筋就挑断了?”程显听不敢看他,嘴上小声辩解,“我等的就是他这一下……没事,就伤到这一处。”用白绫将伤口一圈圈缠好,程透不看程显听,继续说:“为什么不去找药师?”程显听心虚得不行,口气也愈发小心翼翼,“药师好贵啊。”他等半天不见小徒弟发作,正暗松口气以为今天逃过一劫,程透盯着他,正襟危坐道:“师父选吧,要不你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要不以后换我去赚石牙,我是剑修,不怎么吃亏。”这下程显听害怕了,程透向来言出必行,说去就是真的会去,他下意识地站起来朝小徒弟凑过去,小声哄道:“别,师父错了师父错了。我一定在家待着不去,你好生到万卷仓修行去。”半个月前,程显听在药师的指点下头一次踏上了岭上仙宫内设置的。修士同台竞技,胜者得石牙,入场则先要每人交上五石牙,特准才登岛者先欠着,程氏师徒在围观呐喊的众多修士中观望了会儿,程显听信心倍增。不用说他,就是程透也能看出来上的修士们水平良莠不齐,五石牙入场的上很多人甚至不是程透的对手,更不用说程显听了。程显听果然也轻松地结束了比试,两人领了十五石牙,等于这一趟才赚来五个石牙。程透跃跃欲试,觉得自己也能养家糊口,不料程显听压住他,附耳轻言道:“这里面有关节,我回去要请教一下药师,你看着就行,不要冲动。”由宫主手下教众管理,见程显听赢得不费吹灰之力,便要他到入场十个石牙的小去,每胜一次可得三十石牙。程氏师徒悠悠然地去了,然后,本就略显轻敌的程显听在小上吃了位金丹修士的大亏,堪堪险胜,惊险万分。那人使得是双剑,右手砍来被程显听手持蛇骨剑格挡相撞,左手提着就从下方刺向程显听脖颈,他原本是不慌不忙,空出左手立刻凌空划出一道金光,原本那剑该与金线相撞而被弹开,谁料金线却像不存在一般被利剑直接穿透,差点捅到程显听脸上!台上台下,程氏师徒皆大吃一惊!程显听可是符修,他那调运天地灵气所绘而成的符咒莫说阻拦仙剑,就是失灵都从未发生过。此番异相让本就心怀疑虑的程显听眉拧三分,与那修士又战上数十招才得以结束,领到三十石牙。从出来,程透显然是被方才那惊险一刻吓出冷汗来,慌忙问说:“怎么回事?”程显听背着手眉眼未展,只对徒弟道:“你划一道试试。”程透立刻照办,登岛前他已能熟练在空中划出符线,只有昨日没顾上练习,本就不算手到擒来,他更加不敢大意,集中精力在眼前一划,可指尖只隐约现出一小点微弱到近乎不存在的玄紫光晕来,符线根本没有成功。程显听叹了口气,也伸手一划,金光闪闪的横线倒是稳稳当当停留在半空经久不散,他不说话,只示意程透伸手碰一下。少年人看他一眼,抬手砍过去,只见符线若无物般被当即斩碎,消散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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