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你觉得他丢人吗?”“我没有,”我松掉他的衣服,“但是那是因为我可以理解他。”“你怎么就知道别人不能像你一样理解他呢?”叶其文把衣襟抚平,将拉链重新拉好,“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试卷一沓一沓的做不完,没人会一直注意着你的,咱们学校,有几个人知道程小昭是谁啊,你又不是徐映。”我抬腿就是一脚:“你还敢提徐映!”“好好好,我不提了,”他讨好的笑着,拍拍裤子上的土,“你顺其自然吧,压力太大没什么好处,于学习无益还会把自己搞垮。实在不行,咱就从尖子班出来,回来称霸实验班还不行吗?”我苦笑,他说的道理我都懂,要是懂得道理就能活好,世界上哪来那么多洪世贤。我叹口气,拉过他的手看了看时间:“你回去吧,我吃饭去了。”“程小昭!”叶其文喊住我,“要不然……今天中午你跟我回家吧。”“什么?”我回头,大写的不明白,“开什么玩笑。”“真的,我爸妈今天不在家,”他郑重其事,“回头我上艺体部给你弄张校牌去,说不定就能混出去。你跟你室友打好招呼,别让查房老师发现就行。”“要是混不出去呢,直接在校门口凌迟处死是吗?”“不会,到时候,你把这个头发,”叶其文边说边伸手叨我的头发,“这样,这样,哎对弄乱一点,最好把眼睛全盖起来。”“……”“还有你这个校服褂子,把拉链拉开,裤子呢把裤脚挽起来,还不能直接上下挽,你待会儿研究研究怎么能挽出哈伦裤那种感觉,要不然不时尚,门卫大爷就看出来了……”我:“……”门卫大爷懂得挺多。我顶着一头乱发像傻x一样站在原地,叶其文捏着下巴,上下打量我,有继续深入研究我形象改造的意思。我说:“我寻思直接去办公室偷张假条更容易一点……”第32章 我的高中(三)那天叶其文真的给我弄来一张假条,又模仿我们班主任的字迹签上名字。中午放学,我还没弄明白自己哪里来的胆子逃学呢,就已经战战兢兢跟他到了校门口。“程小昭,抬头挺胸,不要缩着!”他推着自行车跟在我身后。走到校门口保安室的时候,我哆嗦着把假条递给保安大爷,保安大爷刚接到手里,叶其文就在我身后扬声道:“爷爷好!”保安大爷眼睛还没放在假条上就抬头看他,满脸慈爱的微笑,边笑边把假条交还给我:“好了可以走了——哎,小伙子又长高了,路上慢点啊。”叶其文说着好:“那爷爷再见。”我寻思这是男版蜘蛛精吧,勾魂摄魄的。一出校门我就撒丫子跑,这辈子没干过坏事儿,真有点做贼心虚。叶其文蹬着自行车追上我,一个急刹横在我面前:“程小昭,你脚好利索了?跑这么快干什么,咱签的是病假,再说了我们家也不住这边啊。”“哦,那你们家住那边儿啊。”他伸手一指:“那里,往北走。”叶其文家住北苑小区,是当地一家房地产商刚开发的学区房,与学校仅隔一条街,转眼就到。据说这个楼盘刚开发的时候,连一楼和顶楼都被一抢而空。除了地段好,开发商还打的一手封建迷信的好牌,我依稀是有点印象的,大体意思是说市一中的大门朝北开,所以谐音“人才倍(北)出”,而北苑名字里恰好也带个“北”字,所以同样是人才倍出的好兆头。于是同样是学区房,北苑的房价高的吓人。而南边的学府花园无端端落了个人才难(南)出的坏名声,还卖不上价钱去。我估计学府花园非得出个状元才能刹住这股封建迷信的歪风邪气吧。很快到达叶其文家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他每转一圈我就要问一遍:“你确定你爸妈不在家?”他一遍一遍的回答我:“真不在家。”“哦,那就行,我怕尴尬。”谁料推门的时候,他故意对着空房子喊了一声“妈”,我差点抱头蹲下。我僵在原地吓得肝颤,他咧着嘴没心没肺的大笑:“程小昭你刚才脸好白啊,我从来没见你这么白过,哈哈哈哈……”我直接上脚:“你找死是不是,找死!”我就这样把他踹进了他的家里。“我错了,我错了……”叶其文声音带笑,他拍着裤子上的土,“以前我妈给我算卦,说我命里欠土,现在好了,赶紧补补。”我笑了:“你哪儿是命里欠土,你是命里欠揍——要换拖鞋吗?”“是,我命里欠揍。我爸妈还没揍过我呢,你天天揍我。不用换,直接进去就行。”他说着把门关上,“你坐吧,我去给你倒点水喝。”我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意就坐,环顾四周打量他们家的装潢,虽然是很简单大方的风格,但并不是随意的混搭,家具样式和墙上淡白色的壁布花色都很搭配,房间里不存在有违和感的东西。“你们家挺漂亮的。”我看到阳台上还有浓艳多姿的秋海棠,“你们家以后会在这里长住吗?”叶其文正在给我倒水:“不知道,应该不会,还得看我爸。这房子是租的,我妈闲着没事就爱收拾家里,这些都是她弄的。”我“哦”了声:“那中午吃什么?”“点个外卖吧。”他说着把水杯搁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我把手机拿来给你看。”他起身去拿手机,我喊住他:“其实我会做饭。”他转身笑看我一眼:“真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呢。没事儿,不用这么麻烦,待会儿还得上学,又是刷锅又是洗碗的来不及。”他回房间拿来手机,打开订餐app问我想吃什么,他划着屏幕,什么披萨,牛排,炸鸡,啵啵鱼,……我是长期在学校吃食堂的人,看见什么都馋的直咽口水:“我都行,还是你选吧,不用挑特别贵的。”他的手指刚好划过红艳艳的“麻辣小龙虾”,我忽然就对别的东西没了兴趣,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奢侈一回都对不起自己的胆量,于是赶忙叫停:“小龙虾怎么样,我请你!”叶其文停住手指张嘴啊道;“不过年不过节的,为什么要吃那个?”我拿过他的手机详细看:“谁告诉你过年过节才让吃小龙虾的,要是这样小龙虾早就称霸世界了,又不是大熊猫,说的跟多么珍贵一样。”“你们家过年过节吃熊猫啊?”“……”见我满眼心动,他只好答应下来,接过手机准备下单:“好吧,但是不能你请,哪有吃饭让女生请客的。”我抱着胳膊往沙发上一仰:“那我不吃了!”他无声笑了笑只好答应:“你还不乐意上了。”我们的麻辣小龙虾很快到送到,另外还点了两杯冰可和一份拍黄瓜。龙虾上桌,我们面对面坐着,叶其文把附带的一次性手套拿给我一份,我接过来,边戴边说:“其实我看《神雕侠侣》的时候,小龙女一戴她的金丝手套我就觉得她要小龙虾了。”他回忆着电视剧情节,想起来之后哈哈大笑:“程小昭,我以后没法直视小龙女了!”他笑的太夸张,前仰后合的,我很无语:“见过笑点低的,没见过笑点这么低的。”等他笑够了我们才开始吃饭,我剥虾很有一套,剥的快不说还很完整,连虾钳里的肉都能吃到。我一个接一个的吃,叶其文忙活半天结果都是碎的,我每剥完一个都会拎着完整的虾肉在他眼前晃一圈,他以为我是给他吃,结果刚露出兴奋的目光,我就丢进自己嘴里。见我吃的欢快他负气似的扔下手里那半只虾:“小龙虾简直是世界上最没意义的生物,味道不怎么样不说,还就一点点肉,白长这么大个壳子,又难剥,我不吃了!”我笑他:“明明哈喇子都流到脚后跟了,还说人家不好吃。哪有你这样的,你想让我给你剥,你就直说,诋毁人家小龙虾干什么?”他谄媚一笑,干脆摘下手套当甩手掌柜:“所以为了小龙虾的清誉,你就剥吧。”“……”于是我就为了那些非亲非故的小龙虾,白给他当了一中午的苦力。吃过午饭又打扫完卫生,大约十二点半,下午两点钟上课,一点半返校即可,所以我们的时间还很富余。他们家的阳台上有张小茶桌,摆着全套功夫茶陶瓷茶具,我们拿着冰可乐坐到那边聊天,透过脸前的落地窗抬眼就能望到学校大门那道“为努力学习走进来”的横幅。我咬着吸管问:“整天这样,你有没有觉得很累?”叶其文看着窗外说有:“尤其是背单词的时候。没想到你也会觉得累,每次看你闭着眼睛都能考进前五名。”我无力地开着玩笑:“现在考试都是睁着眼睛,所以考不到了。”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又问他:“那你觉得学校分普通班,实验班,还有尖子班,合理吗?”他把目光从窗外挪回看着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说:“其实,我刚上高中的时候觉得挺不合理的。你说,大家来到这里,交着一样的学费,花着一样的时间,为什么要享受不等的管理方式和师资力量呢?”他疑惑地摇摇头,“因材施教?我没想过那么多,程小昭你整天都在想什么,试卷都做不完,还有闲工夫考虑学校制度,全国都这样吧。”他说话的功夫我将可乐一口气全部喝光,用力吮吸吸管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是啊,我就是爱胡思乱想,早知道学文了,说不定能成哲学家。”他接过我的空可乐罐子:“你要是觉得有压力,就再回来吧。”“不,不可能!”我一秒钟都没犹豫。“那就想开点,顺其自然,尽人事听天命。”他说。我“嗯了”一声,我知道,我已经瞧不上实验班了,怎么再甘心回到那里。我有些奇怪,明明觉得不合理的东西,但当自己不可避免的置身其中后,时间一久居然会被它同化。所以尖子班的就有点瞧不上实验班的,实验班的就有点瞧不上普通班的,而全体高中部学生又都有点瞧不上艺体部的。那天我们回到学校之后,很久没再找到机会像今天这样说话。只有某天的大课间,叶其文趁着帮班里换水不用跑操跑到四楼来找我,然后教给我一个叫做“十点十分操”的东西,他边说边给我做示范:“你不是颈椎疼吗,你就这样,把两条胳膊抬起来,抬到十点钟方向,再放下,抬起来再放下,不停地重复……”他不断抬起胳膊又放下的的样子很滑稽。我说,你好像一只扑棱蛾子。他气的要打我。我印象中做叶其文教的“十点十分操”还没有几天,天气就忽然变冷了,杨树叶子渐渐落光,我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提醒我穿秋裤,穿秋裤!今年圣诞节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在教室里埋头做一道电磁感应的题目,王飞扬坐在一旁“咔嚓咔嚓”啃着苹果,他忽然问我:“程小昭,你高考想考哪里?”我停下笔,侧脸看他:“大城市。”他挑了挑眉毛哦着,然后从桌肚里摸出来一个苹果:“给,圣诞节都没人送你苹果。”我笑着摇了摇头:“中国人不过洋节。”他没好气的给我扔过来,“砰”的一声砸在我桌子上:“太多了吃不了!”第33章 我的高中(四)2012年平凡而安静的结束,世界并没有末日。也是,人类文明灿烂了上下五千年,哪就那么容易末日呢,它会一直灿烂下去的。多年之后再想起“世界末日”这个梗,我能记起的就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叶其文傻乎乎地对我说,程小昭世界就要末日了,所以咱俩还做同桌吧。另外一件事情是,级部里破天荒地组织了一次观影活动,班主任拿出两节课的时间给我们看了一部美国的灾难片,叫做《后天》。电影主讲温室效应引发的一系列气候异常,全球即将陷入第二次冰河纪,我印象最深的是纽约城大雪冰封,几位主人公困在图书馆里烧书取暖……这电影看得我,一下课立马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我告诉她,家里充氟利昂的空调别再用了!我妈在电话那头满脸黑人问号,问我大冬天的抽什么风。***在尖子班的半年,不断有人离开,也不断有人到来,我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学习节奏,也开始正视自己的弱点,“不会”二字已经可以做到不带情绪的说出口。我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到期末考试我基本可以稳定在班里三十几名,不必过分担心有离开的风险,有时候下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抬头看看天,会觉得充满了希望。还记得去年冬天吗,叶其文送给我们家一副对联,但是碍于奶奶去世我就没有收,他当时说那就等到明年再送吧,结果今年还真的送了。描红洒金的对联纸,上联是“迎新春万事如意”,下联是“接鸿福四季平安”,横批“迎春接福”。我跟我妈说我同学他爷爷是搞艺术的,就爱给人写对联,我妈也没多想喜滋滋就吆喝着我爸给贴上了。礼尚往来乃中华民族之传统美德,我也想着回赠他点什么,于是也从网上买了些正丹纸,大笔一挥写了好几个“f”。写好了,托起来看看还算满意,我立刻给叶其文打了个电话,我说:“我也给你们家写了几个字,改天我给你送去吧。”他难以置信:“程小昭,字丑没关系,拿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说去给他送,最后他还是决定自己过来拿,我们两家隔的太远,叶其文到我们小区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冬天昼短夜长,天色开始混浊,甚至还下着点小雪。我裹着刚买的波司登跑出来找他,他就站在小区大门口安静地等我,双手揣进衣兜里并没有不耐烦的小动作。我跑过去,把我写的“f”拿给他看,他有些发懵:“这是什么意思?”“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跟网上学的,f就是氟氯溴碘的氟,谐音就是‘福’嘛。”“哦哦哦!”他边笑边点头赞许,“这个挺好,就写一个字母,既俏皮生动的表达了那个意思,又不暴露你字丑的缺点。”“……你、说、什、么!”我皮笑肉不笑地揉起手腕,他就飞奔着跑掉了。暮霭沉沉的凛冬,地上铺着洁白的雪席,远处是红色的天际,轻快敏捷的大男孩踏过雪地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他时不时回头看我的反应,最后跑到马路对面对着我喊话,一阵夹雪的北风吹过,将他的声音吹得有些破散,他喊的是:“程小昭,以后过年你来我们家吃饭,好不好!”我笑了,将两手放在嘴边作个喇叭,回喊他:“有小龙虾吗?”他说:“咱家有矿,想吃啥有啥!”他得得瑟瑟的,一张嘴哈出一大口白气。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嫁给他,去吃一辈子他家的大米。***2013年高二的下半学期,又迎来了一个杨絮满天飞的春季,校医院的一次性口罩卖到一块钱一个。我真想从批发市场弄它个十吨八吨的在学校门口摆个摊。开春三月份,我们语文老师准备参加一个全省的直播课比赛,于是网罗了一些语文成绩较好的同学临时组成小班去学校的录课教室上课。我有幸被她选中,不过,也可能是别的同学参加竞赛太忙了。录课教室在科技大楼的三楼,我到的时候管钥匙的老师还没来,准备参加录课的同学都站在门口等着,我看见叶其文也在其中。他语文是还可以,可按理说是轮不上的,我怀疑我们语文老师是怕得不了奖,故意找个帅哥撑场子。我告诉叶其文我的猜测,可是他厚颜无耻地说,他靠的不是脸而是才华,他是语文老师特邀来写板书大标题的。哦,原来是这样。也多亏了这次直播课的机会,我们有幸又做了一回同桌。语文老师选讲的课文是必修二的《诗经·卫风·氓》,开始之前她给几个声音洪亮并且性格开朗的同学下发了小纸条,就像给演员发台本儿一样,她嘱咐他们背过自己将要回答的问题的答案,但是回答的时候还要表现的自然不做作。也因此,我们语文老师获封了“王导儿”的称号。她安排完这些同学,站在讲台上逡巡台下,过了会儿目光落在我身上,她走过来拿着课本给我指定了一个段落:“这样,程小昭你待会儿站起来给大家朗读这一段,记住一定要有感情的读出弃妇的那种感觉。”“……”我上哪儿知道弃妇的感觉去。事实是,这场戏演的并不顺利,ng了无数次,有的同学笑场,有的同学抢了别人的问题,有的同学忍不住在录课期间讨论语文老师今天擦的那个唇膏,亮的好像吃了一根鸡腿忘了擦嘴。而最后一次,语文老师大概是觉得脖子不太舒服,她一边讲课一边整理自己的高领毛衣,到最后居然神奇的发现——毛衣穿反了!她尴尬地叫停然后跑到卫生间去整理衣服,我们在教室里笑到头掉。现在再让我回忆高中,我忘了自己哪篇议论文作文拿到过55分以上,也忘记了哪些考试考到过班里的前三名,甚至忘了和谁闹过别扭,但是这些事情却像昨天才刚刚发生。***2013年的夏天,高二结束,高三即将到来,这一年一个叫微信的社交软件大行其道。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期末考试,英语作文破天荒的不用再替李华写信,而是叫我们聊一聊“we chat”给生活带来了哪些改变。期末考试等成绩那两天我碰上汪明妤,她一见着我就拉着我跟我抱怨:“程小昭,你知道我们这次地理考试有多变态吗!有道选择题居然给了一张微信的界面图,就是有一个小人一个地球的那个,然后叫我们看图分析这他妈的是冬季还是夏季!”汪明妤攥起拳头说的义愤填膺,从试卷一直骂到命题组,最后连马化腾都没放过。我还真挺好奇:“所以呢,你选的冬季还是夏季?”“夏季,因为我感觉那小人挺瘦的,不像穿着羽绒服。”“……噗,哈哈哈!”我笑出满眼泪花。***放暑假的时候,我和叶其文一起出来压马路,买了蜜雪冰城的甜筒然后拿到coco去舔,他说这样不好,但是我表示宁愿不要脸,也不愿意在太阳底下晒着。于是最终他选择进去,并且点了一杯红豆奶茶。我们坐在靠窗户的高脚椅上聊天,看着酷热室外匆忙熙攘的路人,我肆无忌惮想着心事,我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去哪里上大学?”他说:“我也不知道,刚上高三还没想那么多,你呢?”我说:“我想去大都市,北上广深什么的!”我这样说,叶其文似乎是有些失望:“大都市?不考虑青岛吗,青岛也是大都市,有好多海鲜,你没吃过鲅鱼馅的水饺吧,可好吃了!而且我们那边气候也好,夏天根本不像你们这边这么热,好大学也有很多啊,中石油,中海洋,一个211一个985……”我对青岛没什么概念,他说完我只是扁着嘴嗯了一声。我觉得自己是尊大佛,青岛还小容不下我。其实我也没想好将来要去哪里念大学,虽然马上就要高三了,但是又觉得自己还有一整年的时间,考虑这些问题似乎还早。所以关于未来的去向,我们没有聊完就暂时搁置了。甜筒融化的厉害,我加快速度舔着,我的是抹茶的,叶其文的是奶油的,我舔着我的总觉得他的更好吃。我觊觎叶其文的甜筒所以一直看他,他察觉异样,笑眯眯问我:“你老看我干什么?我太帅了,你看不够是不是?”“……真是的,我看你甜筒呢,”我朝他翻个白眼,“哎,你把底下那个皮儿留给我吃行不行?”他一挑眉毛,笑的贱兮兮:“那你求我啊。”“……”“不求也行。”他猛然凑到我耳边,低声耳语着,“叫声哥哥。”“……”他臭表要脸!我脸红的没法看了。第34章 我的高中(五)时间过得真快,仿佛昨天我还在和叶其文讨论未来该何去何从,而今天就要真正的面临抉择了。我的高三从2013年的夏天开始,到2014年的夏天结束。这段时间我迫使自己与外界隔绝,不清楚明星们的绯闻轶事,也不了解电视剧里的爱恨情仇,更不知道时下正流行的,是粉黛还是银灰。不光我,几乎班里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我们就像一锅冒着热气的汤面,各种模拟考就是那只搅动沸水的勺子,在这锅不停沸腾的汤里,我们把原本脆弱易折的自己慢慢变软,变韧,变得什么都不在意,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每个人都是准备跃龙门的鲤鱼,虽然不知道龙门之后再是什么,但是我们知道越努力就会有越多的余地。余地越多越好,不是吗?就像在高考之后,我拉着叶其文去听的那场“高考志愿填报技巧”研讨会。开始之前主讲人玩笑着说:“我想问下咱们在坐的有没有高考过六百分的同学,如果有的话现在就请你站起来,然后出门左拐,请把座位留给更有需要的同学。因为你们不需要技巧,除了清华北大,爱报哪儿报哪儿去!”我们都笑了,如果那样,当真自在。除了每天紧绷着神经,我的颈椎和肩周也因长时间得不到放松,越来越疼,有时候伏案久了,稍一转动脖子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我打电话告诉我妈,一开始她还不信,她说,你才十七!谁说颈椎病就是中老年人的专利了。有一次我妈来学校看我,我非拉着她的手放在脖子上让她听响声,听完后她满脸心疼看着我:“哎呦,这可怎么办啊,响这么厉害呢,跟变形金刚似的。”我:“……”您可真会比喻。之后她买了一大堆万通筋骨贴和布洛芬胶囊给我送到学校来。膏药我一直在用,但布洛芬却不敢多吃,因为关键时期害怕伤到自己英明神武的大脑。某天课间我忙里偷闲开始阅读万通筋骨贴的说明书,居然发现里面含有大量的麝香,我突然就想起《甄嬛传》里娘娘们争宠的惯用药物。我以后不会不孕不育了吧?想到这里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可不行,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以后还想跟他结婚给他生个小孩儿呢,于是吓得不敢再贴那个。现在想想,真是蠢的可以。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是历届高三生迎接高考的仪式。从距高考仅剩一百天开始,那个数字每天都在变小,我知道它会在六月七号那天,变成一个圆润饱满的零。距离考高还有一百天的时候校长给我们全体高三学生召开了百日誓师大会。我们校长的年龄一直是个迷团,用精神矍铄来形容不大合适,用人到中年来形容似乎也不大合适。主席台上校长拿着话筒试音,“喂”了几声之后说:“那就先有请我们这届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于是李文晶就“噔噔噔”跑到主席台上开始念起以“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为开首的发言稿。纤瘦干净的女生站在主席台上讲话,声音充满了能量,她一点也不怯场,只是天气渐热,时间一久额头上浸湿了几绺头发。她和周丽辰一样,都通过竞赛的方式预录取签约了清华大学。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一点也不嫉妒她了,一个有勇气,有准备又肯实脚踏实地的人,她什么不值得呢?我希望她越来越好。最后是校长发言,我还以为老同志会揣着好几板金嗓子像传销组织那样给我们喊“高考必胜”,谁知道他只是调了调话筒,给我们讲她女儿的故事:“同学们,其实考高考多少分并不重要。我闺女也是咱们学校毕业,是大你们两届的学姐。别看我在咱们学校当老师,但是她那成绩啊,是一点儿也不理想。”提到女儿校长慈爱的笑了:“当时她的高考成绩就只够上个很一般的大学。”他没有点破女儿的成绩不理想是怎么不理想,因为台下站着全体学生。校长接着说:“出成绩那天我就问她,我说,你这三年后不后悔?她说,爸爸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我觉得我这三年很努力了,再来一次估计还是这样的。”“所以刚才我告诉大家,高考考多少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毕业那天你们扪心自问后不后悔,如果不后悔,那么恭喜你,你这三年就是成功的三年。”“高考啊,就跟小孩儿打预防针是一样的道理,因为没打过所以才会觉得害怕,打完之后就会发现,咦,一点也不疼嘛,好像让蚊子给叮了一下……”“同学们我不相信’一考定终身’这样的说辞,太绝对了!我要告诉你们,你们的路还很长,未来的变数多的数不过来,你们有无限的可能性。说到这里你们可能就要问了,既然高考不能决定什么,那还参加什么高考呀?”校长自问自答,“是,高考虽然不能决定一切,但是高考会给你提供一个非常非常不一样的平台,有了这个平台,是不是会更顺利一些呢?”这场誓师大会,没有言辞激烈的口号,也没有一考定终身的凿凿之言,甚至连校长的声音都有些软绵绵的。可是我们全都站在台下安静乖巧地听着,谁也不忍心发出一点杂音搅扰他。因为他说的对,因为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2014年6月7日,距离高考仅剩0天。当天早自习班主任来给我们开班会,她指着黑板右上角那个“0”说:“我希望在坐的每个人都能给自己这三年的高中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雷厉风行的严老师那天看上去格外温柔,她蹙眉看着我们,好像一位担忧远行游子的母亲。平时她不是这样的,我们成绩不理想的时候她总是会拿我们跟历年的尖子生作比较,站在讲台上抓起黑板擦再“啪”的一声摔下去,震的满栋楼都能听见:“去年市一中光竞赛就出了三个北大,两个清华!高考实验班年年都有黑马裸考考上北清交复的,再看看你们,一模二模考的什么狗屎!我告诉你们,一模成绩就是你们的高考成绩,一模都这样,高考趁早别考了!学校给你们最好的条件,全学校哪个教室有空调!还指望着你们争荣誉呢,连氢氧化铝的方程式都能写错,你们对得起学校吗,对得起自己吗!”每次她在讲台上骂我们,我们就在私底下骂她,说她是女魔头,说她是不来大姨妈的假男人,比这更难听的都有。严老师总说,她是老师我们是学生,我们就像菜地里的韭菜,三年一茬三年一茬,学生走了还会有新的再来,我们不好总有好的会来。我们的荣辱说到底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与学校无关也与她无关。可就在六月七号那天,我们这茬韭菜即将成熟收割的时候,割韭菜的人无端端落下了眼泪。严老师最后一次叮嘱我们:“同学们身份证,准考证,涂卡笔,橡皮一定要带好,贴条形码的时候手别哆嗦,别贴到框外面去,贴坏了也不要紧,叫监考老师给你想办法,他不给你想办法我给你想办法!还有准考证,我这里都有备份的,要是忘了带也不用着急,老师就在考场外面等着你们,放平心态好好考,你们都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