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保姆无奈,转头将奚雀珂的雪地靴藏一旁小柜子里,还不忘把垫子上的水迹擦干净,细致入微,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与此同时,奚雀珂已经在厨房的中岛台边坐下——在苏家时,除了苏野房间,她只喜欢在这里用餐。面对流理台,看苏野给她煮面条,放了肉酱、蘑菇和蔬菜。无论给她准备什么食物,他似乎都很注重营养均衡。保姆有意无意地从门口经过一次,看苏野亲自下厨,之前那惴惴不安的表情就更加惶恐了,但也没多管闲事。坐了一会儿,闲着无聊,奚雀珂到苏野身边,捣鼓榨汁机榨橙汁。无论一年四季,他家冰箱里几乎什么都有,除了觉得方便之外,心里很难不羡慕和佩服。就这样一起吃了午饭,奚雀珂在苏野房间睡过午觉。陆方颜果然是下午回来的,她就一直待在他屋里写作业,天慢慢黑下来。傍晚的时候,苏野给她拿上来一盘水果,什么都有,细心切好的。而后他说:“我去接安宣,你可以出来看看,但别开灯。”奚雀珂问:“你们要一起吃晚饭吗?”“嗯。”“也不怕我吃醋,像上次一样,把花盆从二楼砸下去。”她拈着小叉子,低头拨弄盘子里的水果,长长的发丝一缕缕垂落,只穿一件白色的长毛衣,侧卧在他床上,整个人真的就像只小猫一样。苏野多看了她一会儿,披上外衣,笑一声说:“一会儿你见了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雀雀。”奚雀珂努了努嘴,房间门被关上,苏野出去了。其实她可以开房间灯,但她没有,好像也没什么胃口。在床上小寐了一会儿,听一楼有动静,她才懒洋洋起床,拿了果盘出去。三楼一片漆黑,整栋别墅里只有一楼有光亮。像上次安宣那学习小组杀进家时一样,她坐在栏杆边稍稍往里的位置,将果盘放腿边,正好可以看见一整张华丽的餐桌。上次那些人就是在这里写作业的。而现在,桌子上摆有精致菜式,三副碗筷对应三个位置。没多久,陆方颜、苏野和安宣都出现在视野中。这是奚雀珂第一次见陆方颜,就是很雍容华贵的一阔太太,但并不艳丽得俗气,是很有气质一女人,看起来也很年轻美丽。苏野依旧那样。倒是安宣,整个人绷很紧,显而易见的紧张,真如见未来婆婆似的,举手投足间又不失大小姐的极高教养。客套一番,就用起餐来。三人偶尔说几句话,保姆在一旁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气氛看起来很温馨。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苏野所谓的热闹,也听不清下面三人的说话声。奚雀珂只觉得没趣,也有些失落。还好公主这时候溜达上来。它知道她在这,所以吃完自己那份饭后,来找她,熟练地爬到她腿上窝起来,陪她一起待在黑暗里,对下面的那份热闹无动于衷。吃差不多时,苏野率先起身,似乎是在陆方颜的授意下离开的。不经意看上来一眼,他往上走。到三楼,他先开房间灯,假意自己进了房间。其实悄无声息地走到栏杆边,坐奚雀珂旁边,和她一起往下看。不过先注意到一直窝在她膝上的公主,他顿了顿,手指轻捋过它脊背上的毛,很轻很轻地调笑说:“小崽子,你挺会啊。”奚雀珂浅笑一声,手揽着公主,再抬头往下看时,餐桌上的气氛已经变了。依旧听不见说话声,但很明显,陆方颜的表情十分严肃,像公司会议上最令人生畏的那种领导。安宣大概对这一转变也措手不及,或者干脆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震慑住了,表情有些凝重,恨不能消化掉她说的每一个字,偶尔无比恳切地点点头,一副恭敬受教的模样。“……伯母在说什么?”奚雀珂有些疑惑。“嗯……”苏野漫不经心答:“大概就是,让她把心思放学习上吧。”“……是不满意的意思么?”想了想,奚雀珂问。“不满意什么?”“不满意……她成为儿媳妇的人选。”她想了想,直白说出来。苏野笑了:“嗯,是这个意思吧。”奚雀珂默然了。这会儿明白了,所谓的热闹是什么。请安宣来家里吃饭,和陆方颜一起,表面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是一条令人垂涎的橄榄枝,实际却是场最杀人诛心的算计。你喜欢一个人,对他剖心挖肺,无论对方如何表态,却先被他的母亲拒之门外。无论是劝诫你专心学业,还是暗示你并不能入眼,总之这个梦破碎得彻彻底底,心服口服,也毫无怨念,是哑巴吃黄连。一个心结忽然打开了,同时也情绪汹涌,奚雀珂慢慢转向苏野,看着他。直到他看过来,抚着她脑袋笑着问:“怎么了?”“没什么。”她恢复常色,转回去,似是闲扯着问:“那伯母……是有中意人选的么?”“问这个做什么?”“安宣都看不上。”人品归人品,并且这是藏在暗处的东西,不是第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奚雀珂觉得,若这是她第一眼见安宣,并对她家世有所了解的话,她会觉得,安宣是一位非常温柔得体的大家闺秀,就算配不上苏野,也不至于被陆方颜这样给脸色看。“她有。”苏野说。就在心里一震动时,苏野握着她手,打趣似地说:“她喜欢高嘉曈。”于是整个人又滞住。“是不是很好玩,雀雀。”他告诉她,“母亲不在意出身和家世,否则大小姐多的是,她不会偏偏看上高嘉瞳的。她自己也说过,她喜欢有灵气的,不喜欢城府深的,或者一无是处的花瓶,不过更尊重我。”听到这里,奚雀珂看苏野的眼神更深些,自己倒没意识到这点,否则也不想这样一直失态。苏野继续说:“母亲刚开始想撮合我和高嘉瞳,所以我手底下才被塞了个与其他格格不入的星火娱乐,结果我俩无论走得多近,关系都不能再干净,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也看向她。奚雀珂有些迟钝,好几秒后,才漫不经心地说了个“哦”,表情恢复自然,别开目光。“我不喜欢这么说母亲,但她出身确实不高,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你知道,她嫁给我父亲,两人算是难有的真爱了,所以她说会尊重我。”他拉着奚雀珂的手紧了紧,凑得离她近些,跟她说:“而我喜欢你。”☆、笼中之雀重音落在最后一个字上。前一秒是充斥整个鼻腔的酸涩、呼之欲出的泪水——这样的反应太过激, 也太矫情, 可它却是出于本能, 这最让人无措。后一秒, 奚雀珂淡然地嗤笑一句:“你别开玩笑了。”苏野也不恼, 好像预料到她会这样,纵容着她小性子似地说:“怎么就开玩笑了?”奚雀珂别开目光, 有些没好气:“是不是开玩笑,你自己清楚, 你母亲再怎么尊重你, 我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笑了:“雀雀, 别总把自己摆那么低。何况你以后会站得很高。”“……”站得很高, 就能在一起。想了会儿, 她缓缓问:“所以,这是你当初和我签合同的本意么?”被她看了许久,他面色不改:“是。”“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想法,是么?”说到这里,心里那份难抑的情绪开始膨胀, 可又有一个声音很响亮, 不断地告诉她:克制,克制。她鼓着嘴,明知道任何话都可以编出来,这种口头的东西最不可信,但还是这样情不自禁地问。一切纠结,在苏野又一个笃定的“是”字中土崩瓦解。他一直看着她, 在三楼的黑暗里。她视线渐渐被水汽泡得迷蒙了,但不想在他面前失态,所以主动探过身去,抱住他。抱了很久,张张口,说的却是:“别说这个了,还是像之前那样吧。”“好。”他摸摸她脑袋。还太遥远了,她想。哪怕他和她交代了自己母亲的想法,哪怕亲口对她说“我喜欢你”,陆方颜今天见的人到底是安宣,而不是她,这份从口中出来的喜欢也不是一份永远坚实的后盾。凌晨和amber的聊天犹在耳畔,总而言之,可以喜欢,可以相互喜欢,也可以越来越喜欢,但不要抱着永远在一起的想法让自己陷进去。松开后,他果然不再说那些了,竟然问她:“作业写完没?”奚雀珂“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哄小学生呢。”“对,哄小学生。”他在她脸上捏了捏,“哄小学生回屋去写作业,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奚雀珂目光落回楼下,陆方颜和安宣的谈话已经结束。陆方颜率先起身,往门口去,像是要亲自送安宣回去。安宣动作比她慢一拍,面色有些挫败,但仍保持着大小姐的矜持优雅。苏野拍拍奚雀珂肩头,从地板上起身:“我去送送。”“好。”*晚上的时候,心情平静下来。水果已经吃完,盘子刚被苏野带下去。奚雀珂坐在他床头,专注地在跨床长桌上写作业。其实窝了一下午,想去他家健身房,但陆方颜送完安宣就回来了。尽管屋里没动静,她可能已经睡下,她也不敢冒险出屋走动。倒是苏野,看样子是去送盘子,却半天没回来。一楼厨房里,苏野正煮着一小锅馄饨。同样不满于食材的单一,又洗了些新鲜菜叶。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浸泡在清水里,轻捋过一片片青绿,怕是谁见了都会惊讶。陆方颜站他身后,看着这一幕倒算淡定。她于胸前抱着手,暗枣色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说话时的浅讽语气和苏野如出一辙:“深夜开小灶呢。”虽然没察觉身后有人,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苏野也算淡定,回头看了她一眼,“嗯”一声。“晚饭没吃好?”她明知故问。苏野也明白她意思,笑了笑。被搁在一旁的手机里,有约半小时前收到的短信。那时候,他在三楼,陪在奚雀珂身边,手机响一声也不为所动,奚雀珂更没在意。她已经习惯了,他平日里一直有很多事缠身。但那个短信很特殊,就来自坐在一楼餐桌边的人。彼时,陆方颜刚和安宣说完话,安宣一直暗暗倒吸冷气,她却悠闲,看似无意地拿起手机,给苏野发去这么一条短信:[这些话不仅说给一楼这位、被你用来挡枪的小姑娘听,也说给你身边那位。]苏野看过后笑笑,一直没回。现在,他告诉她:“妈,你错了。她没有那份心,是我有。”这么一句话,陆方颜终于无法不惊讶了。她挑了挑眉,饶有趣味地说:“原来如此。”菜叶进锅,馄饨也快煮好。陆方颜说:“希望你带她与我正式见面的那天,我能满意。”“会的。”明明是很苛刻的要求,苏野态度明确,她就再没什么话好说。只是看他关了火,将馄饨往外捞,陆方颜又有无数句话在心里冒出来,却一句也出不了口。譬如他从来不做饭,现在倒一副体贴派头,真是令人咋舌。没想到他也给她盛了碗,放中岛台上,笑着说:“妈,你还吃得下么?”看着另一只碗里寥寥几只馄饨,陆方颜翻个白眼,呵笑一声:“不用来这套,没心思和你的心肝小宝贝抢食吃。”又继续开玩笑地咕哝一句:“不仅抢我的猫,还抢我的儿子。”尽管这么说,苏野也没收走她那碗:“我先上去了。”“等等。”在中岛台边坐下,苏野已走出她视线,她语气沉冷了不少:“你长大了,你有自由,但也有责任,我的宽容不是纵容。”“做什么,前提是记得你姓是‘苏’,你是苏家人,做什么心里都要有分寸。”她顿了顿,“那敖子桐是傻,你把他玩了,你觉得敖家人傻不傻?人家心里明镜似地清楚,只是一直闷着不说。我回北城,是仗着手上有水天盛筵的把柄才与他们和缓,这些……你都知道么?”苏野没说话,陆方颜也收敛了隐隐激动的情绪,吹了吹勺子里的热汤,语气恢复柔和:“好了,既往不咎。圣诞节你爸会回来,提前和你说一声。”“知道了。”回房间,耽误了如此久,奚雀珂抬眼看苏野,同时看见他手里那只白碗。面上露出笑容,她主动收拾起面前桌上的作业本,轻轻感叹一句:“感觉你像个居家好男人。”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摆面前,还有一副筷子和一把勺子,她搓搓手。苏野坐她身边,开电脑:“什么叫‘居家好男人’?”“就像你刚才进来时那样。”她舀一勺馄饨,轻轻吹了吹,回想着,“穿着毛衣,给我煮东西吃,看起来像很顾家的……人,很温柔的样子。”其实她差点脱口而出:很顾家的丈夫。“哦。”苏野对这样的形容倒没什么兴趣,“听起来挺娘。”“……什么?”奚雀珂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他是误解了什么,“其实和暖男差不多,你懂暖男吗?就……”“我不是。”“嘁。”懒得再说了,奚雀珂认真吃馄饨。这馄饨应该是保姆或厨师提前包好的,总之不是买的速冻,味道很鲜。吃人嘴软,也就不再diss苏野的嘴上死不承认了。晚上睡觉,她窝他怀里,他抱她抱得有些紧,却难得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极其愉悦又满足,也觉得有些好玩。想着那碗馄饨,奚雀珂手在他腰上划几下,不无俏皮地在他耳边说:“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挺温柔的。”苏野果然没睡,听完睁眼,手挪到她腰后往下,手攥住她衣服边,问她:“你是不是想试试?”“……不是。”她秒怂,并缩了缩。他继续说:“太久没试了,所以一点数都没有?”“……不是。”但他得寸进尺,真的就要把她衣服往上撩。奚雀珂瞬间清醒,紧紧握着他手,有些惊恐地仰头看他:“伯母在家。”苏野俯首,在黑暗中与她对视。尽管知道家里隔音很好,也没想为难她,何况他本来就是在开玩笑。几秒后收了手,重新把她抱好,只是语气还那么冷:“那就闭上嘴,好好睡觉,明天要早起。”奚雀珂点头如小鸡啄米。闭上眼,感觉他俯下首,柔软又温热的唇印在她额心上,带着深处极度隐忍的欲望。听他轻轻说:“留下次。”先是心里“咯噔”一下,尔后又坦然,奚雀珂手慢慢将他环住,脸深深地埋进他怀里,贴上他心口,听着那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陆方颜给苏野的短信,苏野不会让奚雀珂知道。但他在楼下煮馄饨时,奚雀珂也收到一条来自安宣的微信。她说:[明天定个时间吧,我去找你。不会为难你,只是想和你说一些事。]并再次强调:[时间,地点,都由你决定,只要我能够接受。所以放心,不是想为难你,只是想和你说一些事。]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知道安宣这样的态度不是伪装。甚至能感觉出,这忽然松软的语气背后的卑微和莫大的绝望。但一想到曾经的事,心里一丁点恻隐都生不出。她正好也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只是不知道明天苏野会不会接自己,于是她给她发去公司的地址和午休时间。次日一早,闹钟叫醒苏野,苏野拍醒奚雀珂。从床上坐起,看窗帘缓缓升起,天色尚熹微,时间果然很早。一切都在苏野计划之中。两人出门的时候,陆方颜还没起床,于是安静地离开公馆,找了条热闹的街道停车,随便进了家早餐店吃豆浆油条。之后奚雀珂在公司门口下车,与苏野挥手告别,简单整理了一下,进公司大楼。中午在公司吃过饭,三名队友直接躺在训练室地板上、盖着衣服或小被子睡觉,这就是她们训练的常态。奚雀珂却在微信上收到安宣消息,告诉她:[就在公司门口谈,我现在出去。]裹上羽绒服,出训练室,三人也没多问她去哪。到公司院门口,果然看见了安宣。她穿一件白色羽绒服,围一条红色围巾,独自伫立在公司的门牌石旁边。奚雀珂走到她面前,看了眼不远处的保安室说:“就在这里说。”安宣偏过头,呵笑一声,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却仍能看出她精神很憔悴。她点点头,说:“好啊,就在这儿说。”“所以,什么事?”安宣一直看着她,眼里仍有几分傲慢:“我想听听你和苏野的事。”奚雀珂对她这死性不改的态度感到好笑,微微歪着头问她:“凭什么?”半天没回应,她作势要走,安宣果然急了,大声说:“奚雀珂!如你所愿,我打算放弃了,理由你不必管。总而言之,我想听听你和苏野的事,我要搞明白!”不是打算放弃,而是不得不放弃吧。主动权回手里,奚雀珂重新看着她,笑:“好啊,那给你讲讲?”“你不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安宣打断。“这话该是我说吧?安宣,我欠你什么了,你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奚雀珂语气渐重,“我只是太高兴了,因为关于我和苏野的一切,都要谢谢你。”安宣怔住,死死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那双眼一眨不眨,眼圈慢慢就泛红了,好像还有泪花要溢出来。奚雀珂于心里轻哂,不打算把真相全部告诉她,只是想让她知道,一切都是她活该,都是她咎由自取,都是她恶有恶报。她应该悔恨于她自己,而不是疯了似地再报复回来。所以想了想,她说:“第一次见苏野的时候,你也在场,就是在开学前的那次车展上,你还记得吧?”安宣不说话,她继续说:“那时候,我和苏野谁都对谁没想法,反而是你,莫名其妙地躁动不安。一开始我甚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惹到了你,以致于你要那么丧心病狂地害我,你认为呢?”“所以,谢谢你。”她告诉她故事的另一个版本,“谢谢你发的帖子,让苏野真正注意到我。谢谢你在我贴考号的时候,把我锁在教室里。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也安然无恙吗?因为苏野正好路过。他听见我拍门的声音,让我从那小窗上跳下来,并且在下面接住了我。”看安宣表情愈发僵硬,“还有,谢谢你对敖子桐和彭东海的计划不加劝阻,还不忘在我和樊莎之间继续挑拨。那天下了很大雨,你知道吗?我从敖家逃出来了,但我很惨,又被很多小混混堵截,却正好撞见了从外面过生日回来的苏野。他很可怜我,所以我们两个彻底在一起了。他收留我,知道了我的情况,把我签进星火娱乐……”“够了!你给我闭嘴!”安宣在这时崩溃,整个人蹲下去,抱膝埋头痛哭起来,声音撕心裂肺——“你骗人,你胡编乱造!就是你不三不四,勾引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来糊弄我!”奚雀珂淡淡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就转到别处。冬日路上的行人不多,经过时就稍稍侧目一下,也不多管闲事。安宣这位一向骄傲的大小姐,就在这么一条大街上无所顾忌地失声痛哭,整个人紧紧地蜷缩成一团,但奚雀珂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有所平静,慢慢站起来。除了面庞上沾了诸多泪痕外,又恢复了那副傲慢冷淡的神情。她逼近几步,开口后声音带颤:“所以……你们到哪一步了?”这样的问题得寸进尺,奚雀珂很嘲讽地说:“怎么,安大小姐,你想听什么?譬如……他在床上很厉害?”一张脸瞬间失色,一只手朝她打过来,但被她狠狠攥住。奚雀珂用力握住安宣的手腕许久,尔后恶狠狠地甩开,最后丢下几句话:“你不用多高看自己,因为我的所有选择都遵从自己,难道你觉得,你很值得我报复吗?还有,不用这么咄咄逼人,说起来,现在的你才是个插足者。你最好自己想想,事情为什么会到今天这地步。”说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几步之后,听见身后撕心裂肺的喊——“奚、雀、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于心里呵笑一声,回训练室。坐下后,又收到安宣一条语音。奚雀珂连上耳机,听她半哭半骂地说了一长串:“……我喜欢了他两年,从小到大,我什么没有,我这辈子就这么喜欢过这一个人了!”后来的话语因哽咽而断断续续,也没什么营养,纯粹就是在发泄。偏偏她也不能告诉奚雀珂,自己是如何被苏野的母亲瞧不上。说到最后,她仍是那刺耳的七个字——“不知廉耻的东西!”又好气又好笑,奚雀珂放下手机,手指漫不经心点着屏幕,给她发消息:[我早就问过你了,相不相信报应。]想了想,又补一句:[不过,不得不说,和苏野在一起的感觉真的不差。你一辈子什么都有,除了他,而我这一辈子有这么一段就知足了。]消息刚发过去,安宣的语音通话就打过来。奚雀珂想也不想地挂断,懒得听她歇斯底里,而后手指一划,将她拉入黑名单,心里前所未有的轻快。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一辈子有这么一段就知足了”是为气安宣说的,其实雀雀还是很理智的,喜欢苏野也不会变成恋爱脑orz☆、笼中之雀*回到学校, 不用再像以前那么时刻提防安宣, 整个人轻松不少。安宣整个人看起来彻底安分了。不过在旁人眼中, 她一直是那么安静内敛的一个人, 也就没人觉察出什么不对。只有奚雀珂偶尔看见她, 能从那副紧绷的面容中看出几分消沉来。但也未必。不出几天,论坛中开始出现一批人带风向。从很久之前关于自己和苏野、断断续续连载至今的同人帖, 到后来篮球馆里的“对不起,老板”、“没事, 下次小心”的对话……虽然没什么硬锤, 还是有“奚雀珂喜欢苏野”的流言四起。[真的欸……虽然xqk是被rc(冉淳)推过去的, 但就算sy(苏野)是她老板, sy对她的态度也太……那啥了吧??众所周知, 就sy对异性的排斥程度,大家曾一致认为他和hc(贺宸)有一腿来着……]但立即被diss:[你有病吧!!爱谁和谁有一腿有一腿,别侮辱我们男神妈的!!][就是说!再说,sy这态度有什么毛病么?他和xqk本就是上下级关系,就算两人认识也不奇怪吧?就算他用胳膊挡过whh(吴娢华)一次, 还能次次都反应那么快么?别扯淡了。][rc究竟是不是受ax指使我不清楚, 但上次实验楼事件,我觉得我能理解ax。就算和sy认识,xqk的各种行为也太奇怪了。并且就算是被人给推到sy身上的,那表现也够……一言难尽的,和之后质问rc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我觉得就算ax看不惯她也不奇怪。][拜托, 实验楼那事解释了多少次了,钥匙不在ax那,钥匙不在ax那,钥匙不在ax那!!为什么还在混淆视听,有意无意给ax扣锅?][我也能理解,还是喜欢安学姐,安学姐实惨。][还是希望xqk能有自知之明,管好自己,离sy远点。真不知道某帖子里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都恶趣味爱好者么?我看两人挨近了只觉得烦。][害,安学姐那么好,或许没必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没有丝毫diss某男神不好的意思,只是太高岭之花了,不要骂我不要骂我!)][对,安学姐挺好的,或许可以换个人喜欢?苏男神真的好遥远啊……/无奈]……看到这里,奚雀珂放下手机,呵笑一声,大致弄明白这场声势浩大的运动目的何在了。依旧是觉得幼稚,好笑,且颇无聊,但也觉得宽心不少。已经习惯了被在背后议论不休,这种程度的反而只觉得无关痛痒。虽然走在学校里,仍旧会收到不少充满异样的目光,但周围人已经不孤立她了。莫薇时常会和她一起去餐厅或超市。反观佟媛和冉淳,两人在班级里的威信显而易见下降。有时候处理班级事务,还要摆出几分卑微的姿态来求大家配合,看起来也是挺辛苦和可怜的。……总之,安宣如何悲痛欲绝,如何暗戳戳地在论坛里使小伎俩都无所谓。她没有跟她说谎,她从来都没把她放眼里,只是讨厌自己的生活被打扰。*天气愈发冷,北城的冬天一直是这么天寒地冻,每天只想待在室内烤暖气,连去餐厅吃饭都变成了一件令人煎熬的事。这年的圣诞节在周四。晟铭虽然名为“国际中学”,除了学费和校园环境过于夸张外,初高中部的学习安排和普通学校别无二致。学习压力不比名校小,也追求成绩,追求考学,只是气氛相对轻松点。与此同时,它又和国际化接轨,在平安夜中午放了假,圣诞节放一天,于周五返校,周六补一天课。“如果这么算的话,我们还赚了半天呢。”周四中午放学后,走到校门口时,莫薇掰着手指兴冲冲地说。“还赚了一晚上自习。”奚雀珂笑着说。莫薇又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两人已经走到公路边,该分道扬镳了。一阵冷风迎面灌来,伴着车水马龙浓重的尾气味,奚雀珂往上扯了扯围巾,和她挥手:“提前祝你圣诞节快乐哦,周末见!”“你也是!周末见!”莫薇嘻嘻一笑。她转身去找自家车,奚雀珂则向着地铁站。一边走,一边慢吞吞地从兜里找手机和蓝牙耳机,打开音乐app,立即看见平安夜歌单的推送,点开后选择随机播放全部。陆方颜一直在北城,听苏野说,昨天他父亲苏忝也回来了。他们家今天有应酬,放学后有车接他,所以没和她一起。还记得他在微信上问:[用不用专门派辆车送你回公寓?]奚雀珂当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打字和他开玩笑:[真把我当你家儿媳妇了?]他没回答这问题,说:[反正待遇必须有。]奚雀珂语塞,弱弱打字:[不用了……][我还挺喜欢自己回去的,其实。]就像现在这样,淹没在地铁的人潮里——即使这天不是所有地方都放假,北城总是这么喧嚣又拥挤。听着耳机里旋律干净、欢快又温暖的钢琴曲,时不时有所经过路人的聊天声传入,满是轻松愉快的情绪。墙上的海报、电子显示屏上的广告、各个门店的小装饰……无处不洋溢着圣诞气息,热闹又温馨。奚雀珂在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下停住,仰头看了会儿,旁边有位年轻妈妈在给她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拍照。很神奇,处于这样一片氛围中,她独自一人,家里也空空荡荡,心里同时有幸福和落寞两种情绪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收回目光后,她往所要乘的地铁线走。回到公寓,先写作业,然后一觉睡到晚上。摸起手机,没想到苏野百忙之中还不忘给她发消息,关心她:[在干什么?]奚雀珂找了个小猪躺床上、盖着被子的表情包发给他:[在呼呼。][噢……这是你啊。]他竟秒回。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应酬是什么。在外面吃饭?参加什么圣诞派对?奚雀珂靠在床上,试着想象了一下,当然没有确定结果。反正他现在可能正无聊着,她发了几个diss他的表情包过去,告诉他:[爸爸现在要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