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司机也不肯放弃,拿过手机:“哎哟,小伙子,要加个微信不啦,我那个侄女是真的还挺不错了。”裴即白付了现金:“不用了,谢谢。”他将门关上,司机师傅拿过钱,看了眼,在手枕里翻了翻,降下窗户:“小伙子,还要找钱哦。”他步子没停,回头:“不用找了。”迈步到保安亭,保安是那个老保安,对他还有印象,放了他进去,随意唠了几句家常:“好久不见你了,买新房了?”裴即白走过铁门:“没有,去外地工作了。”保安笑笑:“去外头发展也好。”小区门口,离他家还有段距离,他素来是开车进出,难得闲来这两分清闲,他在这里呆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三年,后来读大学去了外地,大学过后出国,出国后工作,这里并没有承载他太多的回忆。真正算得上过去的,是那间小房子,是楼下传来的欢笑声。回到家中,他摁的门铃,保姆过来开的门。或许是受不了冯雅淑的坏脾气,保姆已经不是年前那个,换了个年长的。冯雅淑从来不找年轻的保姆,她总觉得那些稍微年轻的,貌美的会明里暗里勾引裴栋,因为这件事,他们曾经闹过,最后是裴栋让步。保姆站在门口,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你是?”裴即白面色不改,直挺挺地立着:“裴即白。”保姆思考了会,语气稍缓:“这家是姓裴,您是?”门口传来声音:“杨姐,你这是一会又去哪里偷懒了,你看看你这个桌子,真的擦干净了吗?”隔着铁门,裴即白看到了保姆脸上闪过的无奈与不耐,她回过头,喊道:“妹儿啊,这门口站了个年轻男人吗?我这不得问清吗?”“你有什么问的,你这就是偷懒,我跟你说,我可以扣你工资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冯雅淑看清门外的人,愣了会,下意识道,“即白。”名唤杨姐的人,现在大概猜到了是知道门外站的人大概就是这家人的儿子,她抬眸多打量了几眼,不知道像是,就是觉得怪好看的,她打开门。冯雅淑身上披着披肩,她好像又瘦了点,整个脸颊凹了进去。裴即白的心,不可名状地痛了一下,她还是没有放过自己,来时那些气,又消了,他先低头,唤了句:“妈。”冯雅淑是喜悦的,她步子往前倾了两步,又停下来,端起那副姿态:“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心里已经没有这个家了。”他没跟她计较这话,径直进了屋,屋里的每件摆件都还在原位,整个家,上下两层,大的出奇,冷冰冰的。裴即白坐到沙发,给自己倒了杯水,冯雅淑还是心疼儿子的,她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的脸,一直看着,然后感慨道:“是不是瘦了。”“差不多吧,没什么区别。”冯雅淑跟着坐到他对里面的沙发上:“想吃什么,我叫杨姐去买,回来住几天?”裴即白拿杯子的手停住,他放下已经提起一半的杯子:“我等会就走了,不用做我的晚饭了。”冯雅淑的表情几变,他看到她强忍着克制自己的情绪,却没法做到,她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这个家,怎么就留不住你们了。”她这句话,不知道说的是他,还是裴栋,裴即白觉得,或许说的是他们俩。裴即白手摆在膝盖上,直视冯雅淑的眼神:“回来,是觉得有些事必须要解释。”冯雅淑蹭地一下站起来:“不知道不要说什么,你不用跟我说,我不想知道,你要走就走吧,你走吧。”她惯会自欺欺人。裴即白在她站起来的那一刻,直接开口,有些东西,总是这么拖着,永远没个尽头:“我和陈莎安,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那个孩子也不是我的,我会出面去根阿姨和叔叔解释,以后她的事,我不想再参与进去了,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过分,可是我不想欺骗自己的内心了。”冯雅淑要说的话全忘了,她嘴唇颤抖,几乎站不稳,她撑住沙发,固执地开口:“裴即白,你是个男人,该你负责的事情,你不能逃避。”裴即白跟着起身:“可是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认,而且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就是错误的,我们从没开始过,你不是都猜到过吗?就算这样,你还是固执的同他们家订婚。”他的声音变得痛苦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变成了个泥潭,而他深陷其中。“我是为了谁,”冯雅淑声音凄厉,喊着,“我都是为了你好啊。”裴即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剩下她一深一浅的呼吸声,裴即白的心掉入了沼泽,他越挣扎陷得就越深。“真的是为了我吗?你只是为了多一个筹码和他谈判,我也是个人,不是个工具,你们彼此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彼此。”冯雅淑抬手,指着他:“你有没有心,你不体谅我的吗?是我把你生下来的,你站在谁那边,是我陪着他,把事业做大的,凭什么他他想抛弃我就抛弃我,放过他,那谁放过我。”“妈,我会陪着你,我现在有能力的,以后都会好的。”裴即白给出自己的答案。冯雅淑沉默,她坐下,优雅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回答道:“不,我为什么要放弃他,我死也要拽着他一起。”“是我在他最穷的时候陪着他的,我那么辛苦,为什么要给之后的人坐享其成,谁也别想,谁也别想。”她的怨诉有着自己的风格,无论愤怒或悲伤,都有自己缓慢的节奏,以及紊乱的方向,她开始细数那些过往,老调重弹。裴即白确信了心底的那个念头,但真正得到答案,他还是止不住悲伤,明明可以放过自己的,是她自己不愿意而已。他转身想要离开:“陈叔叔那里,我会解释的,”他立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将这么多年别在心里的话,说了出口,“以后,也许我会和冬青在一起,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只可能会娶她。”冯雅淑脸上表情突变,端着茶杯的手,止不住颤抖,恨恨地看向他:“你说什么?”裴即白与她对视,坚定不移地再次开口:“我爱的,一直都是冬青,过去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第51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冯雅淑手里的杯子径直甩了过来, 裴即白没躲,茶杯砸到他的额角,擦破从温热的茶水顺着他的点低落, 茶叶散落至胸口。他无法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想自己是狼狈的, 他猜到她的动作,他应该受的, 所以他不躲。冯雅淑手指着门,低头咬牙切齿地喊道:“这么多年, 都断不了你的念想吗?那是个什么家庭,你现在又是什么样的, 她冬青配吗?”裴即白没动,温热的茶水逐渐冷却,顺着下颚滴落:“我们这又是什么优越的家庭呢?”他声音变得轻松,“不过是片泥沼, 你当初以死相逼, 要我出国,我走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忘不了她也是事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冯雅淑跌落至沙发上, 不再看她, 喃喃地念叨着,“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怎么能这么这么对我,大的贱,小的也不学好, 都是一样的,你跟你爸一样。”他颤抖着开口:“妈,放过自己吧,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太久了,还有未来的,未来还那么长,放过自己吧。”他的声音带着恳求。“滚啊,”她的情绪骤然激动,手指着门口。裴即白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这个家,到处都是冷冰冰的,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一样,真是可笑,可怜,可悲。他收回视线,凝视了一眼陷入自我悲伤中的冯雅淑,别过头,闭上眼,缓了口气。迈步往前走,刚出大门,遇到了回来的裴栋。裴栋整理脸上的神情,想要给裴即白打招呼,裴即白缄默不语,同他擦肩而过。等他走到门口,裴栋开口喊住他:“儿子。”裴即白手伸出一半,顿了半秒,抓住门把手,身后的人试探性地问道,“钱还够用吗?”裴即白的手坠落至身侧,他以为他会说一些别的,他果然不该抱有期待的。裴栋和过去一样,不参与他的成长生活,以为一切都能用金钱消弭。他低声回答:“够。”手再次扶上门,拉开那扇铁质的大门,门“咿呀”的响起。父母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他没法怪他们任何一个人,性格使然,注定无法归根究底。当家庭已经成为累赘,为什么还要苦撑着不放,但凡洒脱一点,也许现在都不会这样吧。“儿子,”裴栋又喊住他,“我听见你和她说的那些话了。”他犹豫了会,像是难以启齿,道,“你是说真的吗?”裴即白迈出的步子,顿住,回头转身,直挺挺地站着:“是的。”裴栋像是陷入了回忆:“如果...”他的表情说不好,那段回忆似乎是痛苦的,而他也很久不曾回想。可裴即白不在意帮他忆起,他冷声开口:“如果,当初是你刻意带岚姨投资了呢?你是想说这个吗?”他看到裴栋猛地抬头,眼眶突然就红了,他的心好像被什么绞住,一刀又一刀凌迟,“又或者说,那个项目有你的一笔在里面呢?”“你...”裴栋先是声调上扬,又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裴即白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抱歉,就那么不小心知道了。”裴栋开始变得慌张:“不可能啊,那些东西都处理掉了,不会有的。”裴即白死死咬住下唇,额角那块擦破皮的额角隐隐作痛,泛着火烧,他脸上嘲弄的笑变的明显:“这个时候,你想的还是那些吗?这些年,你做梦的时候,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裴栋像极了个心虚的小偷,试探着问:“那你和冬青,”他顿了会,“你没有想过她知道这些会怎样吗?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裴即白轻呵一声:“所以我没有期盼过她会和我在一起,”他脸色开始变的落寞,“我只是发现这么多年,我根本没办法舍弃她,那些我对不起她的事,我愿意用下半生去还,所以在此之前,我需要做的是扫平阻挡我和她在一起的所有障碍。”如果说在出国之前,他偶然知道了这件事,放弃想要和冬青在一起的念想,他是带着逃避的心态走的。那个时候的他,太年轻,根本没法承受这一切,所以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那么现在的自己,就是做好的完全的准备,来接受这一切,他想他受得住的,也是他该受的。他没办法欺骗自己,也没办法容忍冬青身边是别人。说他自私也好,无耻也行,痴心妄想也罢,他独独只剩下这个愿望了。被云遮住的太阳,透出一个角,阳光扫在裴即白脸上,裴栋看出了他做了决定,不是他们可以阻挡的。裴即白离家后,去了一趟商场,给自己买了套衣服,换好后,又去了女装,从商场出来,他看了看时间,去了医院。下午的医院,没有上午那般喧闹,住院部楼下有不少人穿着病号服在花园里缓缓走动。他手上拎着些东西,站在花园旁的垃圾桶旁,微弓腰,垂眸看着地面,指尖的烟一根接着一根,时不时看看时间,等到两点半,手里的烟终于断了。他在原地走了几步,试图散掉烟草味,等到两点四十,他往住院大楼上去。冬青不在病房,林清看到裴即白到来,先是一愣,然后道:“阿青,这下楼取老冬的片子了,你这?”裴即白将手上的果篮和购物袋放在桌上:“没事,我就来看看叔叔。”冬昌明背靠着床,手上挂着盐水:“我这都没啥事了,不用来看了,没关系。”林清从隔壁床借了张凳子给裴即白:“即白,坐,阿青等等就回来了。”三个人聊了会日常,林清边削苹果边问:“去看过裴阿婆没。”她将削好的苹果分开,一半递给冬昌明,一半递给裴即白,“来,吃苹果,苹果好。”裴即白接过苹果,顺着手搁在膝盖上:“等会去看。”林清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时间:“哎呀,快四点了,我下去把晚饭买回来,即白,你帮忙看着点叔叔。”小城的人,晚饭惯来吃得早,林清算得上是个急性子了,不耐五点多跟那些病友挤,连带着在医院的冬昌明每天晚饭都吃得早。林清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裴即白和冬昌明两人,冬昌明有些不好意思,解释两句:“你清姨这,也没个准,你要忙的话,先走也没关系,她一会就回来了,隔壁床的护工有的时候还能搭把手。”裴即白笔直地坐在床边:“没事。”有同房病友家属进来,多瞧了两眼,问道:“昌明哥,这你儿子啊?一儿一女好福气哦。”冬昌明笑着摆摆手:“哪能啊,我哪有这么俊俏的娃,这以前邻居家的,我就一个闺女。”病友家属又多看了几眼:“啊,邻居家的啊,那不跟你家闺女青梅竹马,感情也真不错。”冬昌明傻笑两声,没接话,本也是拉家常,病友家属随意聊了几句就出了门,病房里只剩下其他病人睡梦中细细的呼吸声。他们俩,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静默几分钟后,冬昌明问:“阿白啊,现在工作还好吗?”“还行,现在主要画桥,路有的时候也画。”“啊,你们这个,那压力大吗?忙吗?”“压力不小,忙这块的话,得看项目。”“阿婆说你前段时间又出国了,怎么就回来了?”“出国去跟了个项目,就两个月。”...两人随意聊了几句,裴即白脾性好的都回复了,冬昌明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阿白啊,叔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看你好像是有事。”裴即白张嘴,话却很难说出口,他脑海里走马观花放映着过往,冬昌明一直都是宠爱冬青的,小时候给冬青买东西,冬青总会分给他,冬昌明也会开玩笑对冬青说你把我的爱都分给即白了吗?冬青那个时候是怎么说的?这样两个人都能享受你的爱了,多好。这些回忆,是逝去时间里,最值得珍藏的。“冬叔,我想和冬青在一起。”语毕,病房里陷入长长的寂静,冬昌明视线盯着前方,仿佛那块白色的墙上有什么东西,他想要看穿一样。裴即白难得陷入了一种紧张,是前所未有的,他觉得自己浑身似乎在冒着虚汗,后背有些凉意,一颗心悬得老高,久久不能落下,他不确定冬昌明的答案会是什么。“这些,你不应该跟我说,你应该直接对冬青说。”冬昌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也不似之前那般和蔼。裴即白隐隐松了口气,比他预想的直接拒绝好上太多,他抿唇,平缓地开口:“我也知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可冬叔,我期望得到你的谅解。”“你想让我原谅什么呢?不是你的错,这是上一杯的恩怨。”冬昌明明显是知道的,他好像已经没有了恨,只剩下无奈与怅然。“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我才好奋力奔向她。”裴即白给出自己的答案。“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其是不是我们,而是你们自己。”第52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很多东西, 其实长辈总能看到症结,裴即白没法否认,他和冬青最大的阻力其实是他们两个人之间, 换言之更大的问题在于他。是他让冬青没了信心, 没有再勇敢的信心。他闻言, 抬头:“我知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自己,所以不管结果怎样, 我都不会后悔,我现在能做的, ”他的声音变小,“我最先会去做的, 就是将我的家庭那块处理好,其他的再一步一步来,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裴即白给出自己的答案。冬昌明凝视了他好一会, 道:“我们两家人其实并不合适的, 你知道吗?”“我知道的。”裴即白声音变低,像是承载不少情绪在里。“那你想过她知道一切的后果是什么吗?”冬昌明说完这句话, 没待裴即白开口,语气变得严肃, “我今天能和你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 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我不想牵扯到你们身上, 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这是已经是我最后的让步。”“我不想让她知道,活在乌托邦里挺好的,至少又一个人不知道真相,总会觉得过去是幸福的。”医院的被单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 窗外的凉风带来一丝冷意,林清临走前削好的苹果,孤单地躺在床头柜上,因为氧化的缘故,泛着棕。病房里只剩下呼吸声,不同人的。过了半晌,冬昌明长吁口气:“你有把握吗?”“有。”裴即白肯定的回来,“如果可以,我会用我剩下的时光去弥补他。”“这是你们的事,我能做的只有不阻挡。”冬昌明做出决定。裴即白从凳子上站起来,向着病床上的人鞠了个躬:“冬叔,谢谢你,”他没有抬头,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还有,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冬昌明看着他浓密黑发上的旋,别开视线,当年陪伴冬青身边,那个不说话,总是悄悄护着她的孩子,现如今也长大了。原本两家人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他们,最后他还是知道了。他和冬青,他又能说什么呢。“不该是你说对不起的。”冬昌明有些唏嘘,“你没有对不起我,没有对不起你岚姨。”对不起我的那些年,我想我这辈子也等不来了。后来的话,他没有再说出口,不该强加给这些孩子的。“冬叔...”裴即白开口,冬昌明先一步打断他,“我不会支持你们的,让冬青拿主意吧,这是她自己的路,也该让她自己选择,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不会说什么的,你并不是我最好的选择,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是不会站在你身后的,你需要知道这一点。”“走吧。”冬昌明下了逐客令。裴即白直起腰:“那,冬叔,我先走了。”他视线停留在自己拎来的东西,“一个是果篮,另一个是给冬青的,我下次再来看您。”他转身走到门口,冬昌明又叫住他,“即白,”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冬青是个好孩子,她太敏感了,又那么倔,你要好好对她,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不会是你的。”他因为担心,有些话又重复了一遍。裴即白站在门口,坚定着:“会是我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身上似乎有光,他好像要拼劲全力向某处奔去。裴即白离开病房的同时,住院部的一楼,冬青正坐在等候椅上,拿着医院的建党卡等待着出片子。冬昌明有些蛛网膜下腔出血,昨天做了个脑部ct,看看现在积液还有多少。她下来的早,片子还没出,她也懒得上去,医院的电梯总是挤满人,她懒得去凑那些热闹。百无聊赖时,来了个电话,冬青一只手撑在椅子上,一只手接通电话,侧头看着自己的手,下巴贴在锁骨处,整个人显得有些扭曲。“喂。”听不出声音的一句话。“在干嘛呢?”电话那头的是陈楠钦。昨天冬青还同他站在篮球场,今天已经在榴城的医院里,时间真是可怕,一宿之间,瞬息变化。她看着自己的指甲,觉得该剪了,思量着等会上楼问问林清有没有指甲剪,修建一下自己的指甲。她弹起自己的中指,中指跟着翘起来,又压下去。“没干嘛。”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她下意识地隐瞒自己啊的情况,不愿对他说实话。她还是没有对他敞开心扉,对他,始终是有隔阂的。“是不是在发呆?”陈楠钦在电话那头轻笑。冬青歪过头,身子坐正,单手上扬,伸个懒腰:“算是吧。”“下楼。”“啊,”冬青手还悬在空中,一点一点地放下来,“下楼干嘛?”“带你去吃好吃的。”“你不累吗?昨天不是喝了酒?”“现在不是下午了吗?我还能醉一天不成?”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冬青原本想插科打诨过去,聊了一会后,她觉得瞒不下去了,坦白道:“恐怕去不了呢。”那头沉寂了一下,声音低沉不少:“为什么?”“我回榴市了。”冬青直言。那边愣了半秒:“这么突然?早上回去的吗?”“嗯。”冬青撒了谎,不欲解释那么多。“出什么事情了吗?”那头问“没有,想家了而已。”冬青回答得很果断。“想不到你还是个恋家的人。”那头明显接受了她这个回答,“看来我今天是白跑了一趟。”冬青敏锐地感觉到他情绪细微的变化,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也没什么大事,”那头的人像是走到个空旷的地方,话筒里隐隐有回音,“就是我妈妈想见见你。”这次轮到冬青沉默,她在屏幕上看到冬昌明的名字亮起在屏幕上,她起身,走到窗口,轻声道:“我以为我们昨天说清楚了。”她在在窗口递过建档卡,那头的人查看了一下,递片子给她,她结果,离开。这一系列动作做完,那头的人也没有说话。她往前走,走了有段距离,那头的人才回复:“我以为我也给出了答案,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陈楠钦,你现在是把我当救命稻草吗?”冬青手里的片子很轻,她用食指勾着,一晃一晃的,她又道,“能放下的,不一定是我。”“如果我说不是呢?”陈楠钦回答很快,“如果我说我是真的对你上了心呢?”冬青继续往前走,眨眼间,看到个背影很像裴即白,再看过去,又消失在人群中,她觉得自己或许是有了心魔。她肩膀耸起,又放松:“你要想清楚,我也需要想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想想吧,陈楠钦,这个决定不是那么轻松的。”心底的那个人,会不停地左右你的情绪,扰乱你的心神,也会成为你开始一段新感情的羁绊,而且她,看着陈楠钦,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并不会有悸动的心,她更像是个局外人,能看清楚每一步局势,她没法陷进去。“我是不是吓到你了。”陈楠钦问。冬青在电话这头笑了笑:“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见家长,很奇怪不是吗?”“主要还是我妈妈想见见你,她偶然得知了你的存在。”“我的存在,”冬青疑惑,“我的什么存在?”那头的人缄默不语,大概是懂了冬青在装傻,道:“是我唐突了。”冬青走到电梯前,摁下上升的按键:“陈楠钦,如果你没有办法很好的解决家庭的事情,不管是我还是别人,或许你妈妈都不会喜欢。”子女于家人,或者说是一面镜子,她能从陈楠钦身上大概看出些他母亲的影子,那应该是个很挑剔的却又优雅的女人,她只相信自己的决定。“你要相信,我母亲很好相处的。”那头的人试图替他妈妈说话。电梯降到一楼,前排的人涌进去:“所以这个问题,还是绕在了最开始,陈楠钦,你还是意识不到所有问题的所在,这个问题,或许是导致你上段感情失败的原因。”里头的人用眼神询问她的下一步动作,冬青用手势示意里面的人先上去,她踱步走到一旁,直截了当地拒绝,“我想,我是没法胜任这段关系的。”“我觉得你可以。”那头的人很固执,冬青觉得很奇怪,她身边总是充满了固执的人,认定了就卯足劲往前冲,包括她自己也一样。“我还有些事,先挂断了。”冬青不想再继续这段没结果的对话,该给的答案她已经给出,只不过陈楠钦不愿意接受而已。“嗯,等你回来再聊吧。”冬青叹了口气,挂断电话,心情更沉重。她有些迷惘,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开始摸不准方向,如果说过往裴即白是她感情的灯塔,她总是无畏地向前,那现在,她掉头离开,却发现自己迷失在了黑暗之中。这种感觉,真是不好受,中午和裴即白那场不愉快,到底还是对她的心情造成的影响。她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强大。第53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回到病房, 冬青先去找了趟医生,她在过道的时候,抽出片子看过, 看不懂, 那张报告单上赤/裸裸地写着诊断的结果, 她还是看懂了的,蛛网膜下腔依然有积液。医生抽出片子对着光仔细看了几眼, 又放到光台上仔细看了看,冬青一颗心跟着悬了起来。她没开口, 医生也没开口,过了会, 医生把片子拿下来:“还有些积液,再观察几天吧,可能要做个造影,你这边准备下, 明天做吧。”冬青愣住:“很严重吗?”医生满脸严肃:“那天都昏迷到了第二天, 说不严重那我肯定是在忽悠你了,现在初步诊断可能颅内有个脑动脉瘤, 这次摔的是左边,动脉瘤疑似在右边, 要是摔破了动脉瘤, 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怕是都有, ”医生手指着那张冬青看不懂的ct片,直言道,“积液也还有些,就怕最后凝成血块,再留院观察观察吧。”冬青大脑一片空白, 身子先先一步行动,拿过桌子上的片子,麻木地往病房走。她心发慌,却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如果她倒下了,林清是撑不住事的。病房里,林清不在,她将片子放在床头柜上,看到上头有个果篮还有个购物袋,收回视线。冬昌明扭头看着她:“怎么样?”他脸上的淤青和擦肩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手背扎着留置针,药水挂在床边,整个人显得虚弱极了。冬青强忍住心绪,吸了口气,故作轻松:“没啥事,明天再去做个检查,医生明天会过来开单子。”“我没什么事的,什么时候能出院啊。”老一辈人的想法,始终认为在医院事浪费钱,想着能省一点便是一点。冬青将掉落一角的被子捻好:“出院就别想了,医生教你再观察观察,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呢?”她回忆着片子上的话,挑了最轻的说,想了想,又觉得冬昌明肯定会自己偷着看片子,也就不隐瞒,“脑子里还有残留的血,医生说还要观察观察。”她可以又说的严重一点,冬昌明也就歇了火。冬青坐在床边,从床头柜上拿过个苹果,又从抽屉里翻出刀:“清姨呢?”“买饭去了,”冬昌明看到她手上的动作,“别削了,你清姨走的时候给我削了个。”削皮的手顿了顿,她余光瞥向桌上,看到半个氧化的苹果,不像是林清会留下来的,林清也是节俭惯了的人。她大拇指抵着到,刀片向内,旋出一道好看的,长长的果皮,问:“有谁来过吗?”她的视线再次回归到那个华丽的果篮,还有那个购物袋,突然有些惧怕。“即白刚来过,”冬昌明答到,冬青手里那道长长的果皮骤然断裂,跌落在地上,她想弯腰去捡,又响起自己手里拿着刀,任由那道果皮掉在地上,沾满灰尘,冬昌明看到她的动作,“说了我吃不下了,别削了,等会又氧化了,”他手往床头柜那里抬了抬,“这个再削一削也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