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绯大概是忍这对姐妹半晚上已经够了,眼看就要炸毛,冬青抬眸扫过她,看向裴即白,他的眸子里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冬青心底满是荒凉,她见裴即白要开口,故意抢在之前开口:“对,整了,怎么了?”她不愿意从他口中听到任何答案,好的,不好的,都不愿。秦淮月微征,她本就是故意在裴即白面前提起,冬青承认得太过坦然,她半晌无话。李晴雪见气氛尴尬,企图圆场:“挺自然的,完全看不出,冬青以前底子肯定也很好吧,有些底子不好的人,就算整了也难看。”面上看着是在帮冬青,话里话外却别有用心。秦淮月正欲开腔再说,裴即白凉凉地开口:“吃饭吧,”他转动圆桌,一道汤冬青面前停下,“吃饭的时候少说话,”明显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机警的人自是听懂了。只秦淮月还在念叨:“整了就整了,还不让人说。”裴即白夹菜的手微顿,过了会,接着她的话说:“没不让你说,你要想去的话,也可以。”秦淮月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不想在继续再聊这事,她理一理额前碎发,娇气埋怨道:“师哥,又拿我取笑。”话是这么说,心下却是一凛,她并不觉得他在开玩笑。李晴雪见桌上气氛越来越僵,冬青和任绯隔岸观火,她尝试活跃,拿起桌上的分酒器想要给裴即白面前的酒杯里斟酒,裴即白抬手挡住:“酒就不喝了吧,等会开车。”明显的拒绝意味在里,李晴雪还想再劝,任绯乐得见李晴雪吃瘪,说:“对,现在酒驾抓挺严,喝茶也行,等会裴先生带两瓶我们的酒回去,抽个闲暇功夫,细细品下。”“这不是有代驾吗?咱也不怕啊。”李晴雪插话,大有打擂台的感觉。任绯正想回话,裴即白又道:“明天出差,早上的飞机,还是不喝的好。”正主都推辞二三了,李晴雪也不好再劝酒,只得歇了心思。她原本就是靠秦淮月拉的线,想抢在任绯之前成交,虽和任绯之间有竞争关系,但也没必要在客户面前做的太绝,更何况,秦淮月现在整个人就憷在那,脸上带着怨愤地盯着冬青。而裴即白明显是因秦淮月刚刚那番话迁怒,落她面子。秦淮月可以看不清,可她不行。她瞧了眼对面的冬青,正面不改色的进食,仿佛刚刚谈论的并不是她。李晴雪觉得这表妹还是被家里宠得太过了点,没受过什么委屈,整个人过于傲气,什么情绪都摆在面上。她视线扫过与任绯聊天的裴即白,突然觉得这个客户,她要拿下,估计会有些吃力。这顿饭,前后大概吃了近两小时,除开其中的插曲不谈,倒也算得上愉快。冬青偶尔会说几句,其余时段,都尽职充当背景板,一顿饭下来,竟超过了素日里的七分饱。拎包站起来的那刹那,冬青觉得似乎有点撑。她摁了摁胃,微蹙眉,裴即白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停步,低头问:“是不是吃太撑了?”他离她太近,身上的松香劈天盖地袭来,她后移半步,退至自己的安全距离。裴即白察觉到,直起身子,拉开二人距离,走在前面的人回头,问:“有什么落下了吗?”冬青疾步与他错开,低声说了句:“没有,谢谢。”她往任绯身边走去,裴即白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前方那个近乎逃跑的身影印入眼眸,心往下沉。几人走到门口,谈笑风生,冬青没参与,站在几步之远,夜里没有白日里那般湿热,风吹过来有丝丝缕缕的凉意。她站在阶梯的边缘,双脚一上一下的打着摆子,身子轻微晃着。她一直以为放不下的,只是再次相逢,她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受,虽情绪还是会被牵动,相比去年那次偶遇,已经好上很多。既然无法成为爱人,那就做个普通朋友,好像也挺好。那剩下的不甘,不死心的悸动,时间会抚平一切。“冬青,我送你。”许是聊完,任绯轻喊游离在外的冬青。她回头,脸上带笑,语气颇为轻快:“不了,我自己叫车就好,又不顺路。”任绯点头:“那你注意安全。”“好。”裴即白站在不远处,透过头顶散下来的光,看清冬青的神情,整个晚上,她只有这瞬间是真正轻松的。“师哥,那我和表姐也先回去了。”秦淮月说。“我送你们吧。”裴即白侧头礼貌性询问。看手机的任绯抬头:“晴雪,你家不是同冬青家顺路,一起呗。”裴即白望向冬青,说:“一起吧,”他看了看时间,“不算早了,我送你好些。”冬青收回悬在空中的半只脚掌,回望过去,欣然接受:“好,那就谢谢了。”李晴雪摆手拒绝:“我老公等会就来接我和月月,裴先生你送冬青就好了。”李晴雪话说完,秦淮月忙道:“姐夫来接我们不是还得好一会吗?姐,你叫姐夫别来了,麻烦。”“他都快附近了。”李晴雪话音刚落,面前停下辆车,摁了两下喇叭,落下车窗,李晴雪看到,挽住秦淮月胳膊,“这不到了吗?”秦淮月没法,嘟着嘴,小声埋怨道:“姐夫你可真快。”任绯虽是低头看手机,但冬青瞧见她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她眨眨眼,对李晴雪说:“回去注意安全。”她说话,任绯抬头:“明天见啊晴雪。”语气是说不上的轻快。几人相继离开,剩下裴即白和冬青两人站在门口,静默无言。冬青摸了摸耳后,主动打破平静:“你车在哪?”裴即白:“你在这等会,我去开过来。”冬青也没想到原本有的四个人,最后会只剩下他们俩,她点头,说:“好。”裴即白车是辆黑色的奔驰,不便宜,中规中矩的车型,很符合他。车停下来,她原本想打开副驾驶,想到他已婚的身份,往后挪动几步,开了后排的门。后门开的那刻,裴即白回头,问:“你要坐后面吗?”冬青调笑:“这不是不方便吗,很多有家室的男人副驾驶都碰不得。”她在后排坐定,系好安全带,抬头:“新婚快乐,一直忘记跟你说。”裴即白视线归于前方,抬头从后视镜看了眼冬青,低头,再次抬头透过后视镜看向冬青,叫了她:“冬青。”“嗯?”冬青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眼睛,疑惑于他突然叫她的原因。裴即白将车启动,车往前驶了段路,他才问:“你住哪?”“深南路那边的月亮湾。”“好。”又过了良久,他突然说:“没有新婚快乐。”冬青原本靠在车窗的头,缓缓抬起,不懂他这句话是何用意。是婚后不快乐,还是其他,她没这个立场深想。“我没有结婚。”车左转,驶上北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下。”冬青看着他的侧脸,没有喜悦,只觉得喉咙发堵,她能追问什么呢?她没法问,也不敢问,更不想问。她手放在膝盖上,掩眸凝视,轻声说:“抱歉。”裴即白没接话,狭小的车厢里安静得让冬青有些难受,裴即白或许也意识到这点,腾出一只手,选了个电台。电台正在放歌,只放了一段前奏,冬青下意识地说:“《ラヴァーズ》?”“你看火影?”裴即白问。冬青头靠在车窗上回答:“不看。”她不看火影,但是她知道他初中时是火影迷,她对动漫没什么概念,为了与他更有共同语言,依葫芦画瓢靠着在他家的印象记下了那几个动漫人物。热血动漫她提不起劲,却因裴即白囫囵吞枣追完整部,剧情说了什么她只大概有个印象,但是里面的歌,她偏偏记下。“我看到高中,后来我妈把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说影响学习。”提到自己过去的爱好,他话多了几句。说这句话时,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冬青觉得他是难受的,她还记得她那满满半书柜的漫画书。他是真真切切喜欢过,却又被生生剥离。冬青盯着椅背,喃喃道:“可惜了那些书,”话到一半,又觉悲观,转口安慰,“不过现在有电子版了,火影也结局了,结局挺好的。”“是,”裴即白笑,“所以后来把电子版看了个全。”话是这么说,冬青察觉到他语气里的遗憾。“那些书是不是绝版了?”冬青问“嗯,有些我想办法买回来了,有些已经买不到了。”“你是真的喜欢。”“挺喜欢的。”话题到这,冬青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转口问:“冯姨,还好吗?”裴即白没有立刻回答,在条岔路问:“往左吗?”冬青往窗外看去:“对,左边。”“挺好的。”裴即白这才回答她的问题。“这样啊,”冬青不知该再继续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年没见,身边的圈子早就不同,她想了想,尴尬接了句,“我爸身体也挺好,对了,我上次回去见到阿婆了,阿婆还好吗?”“都好的,阿婆念起过你。”“那我有时间回去见她。”…简短的聊天后,车厢里慢慢沉寂,最后只剩歌声,冬青本就感冒,加上车里开着冷气,意识开始逐渐涣散,靠着窗户。迷迷糊糊好像听到裴即白的声音:“冬青,你后面有枕头。”她迷迷糊糊的应了,却没动作。等她醒来,车已经熄火,停在小区里,她脖子上套了个蓝色的u形枕,取下搁在身后,她抬手摁了摁额头,透过玻璃往窗外看。裴即白站在小区花坛旁的垃圾桶边抽烟,猩红的烟头忽明忽暗。原来他也抽烟,这是冬青的第一反应。她开门下车,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离她家还有一小段距离,但她不想说,打算道谢告别。裴即白看到她的那刹那将烟摁灭,丢进垃圾桶,朝她走来,问:“醒了吗?”“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没多久。”“怎么不叫醒我?”冬青问。裴即白没回答这个问题,绕到主驾驶,打开门,从里拎出个塑料袋,在里头翻了翻,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冬青。冬青接过,余光察觉他没停的动作。“伸手。”冬青下意识伸手,手里还留了个瓶盖,另一只手捏着矿泉水瓶:“怎么了?”裴即白从她手心拿过瓶盖,掩在瓶子上,从袋子里拿出药盒,抽出铝箔片:“消炎药,一次三颗,感冒药一次两颗,一天俩次。”五粒药落在她手心,冬青觉得是温热的。她愣怔,有那么一晃神,她好像看到儿时模样的裴即白,与同样的自己。她耳边响起过去他故作成熟的稚音:冬青,你病了,你要好好吃药。“病了,就要好好吃药。”这两句话透过时光的缝隙,重合在一起,冬青的心绞着发痛。就是这样,这时有时无的星点暖,才会让她如同飞蛾扑火般,扑向那光源吧。“裴即白,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问。第7章裴即白不知听懂没听懂,把药收好后,拎在手上,看着她说:“吃吧。”冬青也不欲纠缠这个话题,将掌心的药吞下,苦涩在舌根蔓延。裴即白脸上带笑,揶揄道:“你不觉得苦吗,次次都是这样吃药。”冬青拿开矿泉水瓶:“不苦。”裴即白将手里的药递给她:“回去吧,早些休息。”她接过,小声应:“嗯,”又在转身的那刻,停下,心底蠢蠢欲动,回头问,“裴即白,你为什么没有结婚?”裴即白这次回答很干脆:“不适合。”冬青拎着袋子的手握紧,心底那股酸楚蔓延开来,她笑道:“你真是,”她停顿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挺渣的。”这话是带着玩笑的意味在里面,却偏偏是冬青的心底话。就是面前的人,让她念了这么多年,就在她做好万全准备,要放弃时,又给了自己渺茫的希望。真是,不公平啊。面前的人,怎么可以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可她又能怪他什么呢?这场爱慕原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开玩笑的。”冬青赶在他说话前抢着解释,顿了顿,又说,“都要谈婚论嫁了,肯定磨合很久了吧,再好好沟通下吧,两个人要相互喜欢太不容易了,她很适合你。”“你觉得她很适合我吗?”裴即白听完她的话追问。冬青点头,认真地分析:“嗯,模样是你喜欢的那种,听清姨说家世也好,冯阿姨肯定也很喜欢,又很有礼貌。”她通过那俩次简短的见面,认真地分析。“冬青,我…”裴即白开口喊她,她抬头,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冬青平静回视,裴即白倏地收回视线,低声道“我妈她...”话说一半,又没了声,冬青等待着,裴即白却放弃这段聊天,改口:“回去吧,好好休息。”冬青没追问,冯雅淑不喜欢她,总觉得她是个野孩子,会带坏她家裴即白。最初她并不知,等到初中懂得多了,她能冯雅淑眼里捕捉到鄙夷,幸好,裴阿婆喜欢她。裴阿婆喜欢女孩儿,冬青性子又讨喜,遇见她张口闭口:阿婆的叫着。只要有裴即白一份的零食,必定也会有她的一份。也是因此,冯雅淑虽不喜她,却没法将她拒之门外。那份讨厌,大概在他们搬家之前更甚,那段时间,她但凡遇到冯雅淑,总能听到她嘴里的冷嘲热讽。又或许,裴即白高中的疏远与冯雅淑也有关。不过这些,都与现在的她无关。“嗯,你开车回去注意安全。”她叮嘱过后,转身离开。“冬青,”裴即白叫住她,“是不是还有段路,我送你吧。”冬青顿住步子,转过身,路灯将她影子拖得老长,她垂眸,盯着地上的黑影:“不用了,裴即白,到这里就够了。”车停在小区门口没多远,离她住的单元楼还有段距离,她拒绝裴即白,匆匆离开。大概过了六分钟,冬青走到自家楼下,整个人透着疲惫。身体上的,心理上的,都有。她走得急,额角沁了圈薄汗,气息也跟着乱了。到门口时,发现门外站着个人,门口的人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她,晃了晃脖子:“终于回来了。”冬青加快步伐走过去,问:“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如果我能打通,我能站这么久?”冬青打开门,掏出手机,摁了摁,一片黑暗,尴尬地抬头,解释:“没电了。”俩人一齐走进屋,冬青看着进了房间就瘫软在沙发上的人,说:“林谙,你饿不饿?”林谙弓腰,从茶几上拿了苹果往嘴里送:“还行。”冬青瞧他这样就知道是饿了,打开冰箱,看了看:“你奶奶上次拿的腊肉还没吃完,给你炒点?”沙发上的林谙将腿盘着,从茶几上拿过遥控器,将电视打开:“不吃,大晚上的太油腻。”“那你就饿着吧!”林谙这人,颇有蹬鼻子上脸的意味,冬青不耐伺候,将冰箱门甩上,“怎么过来了?”“室友打呼,我过来睡两天舒服的。”林谙眼盯电视,没离开,解释道。“我等会给你拿个备用钥匙吧,下次你直接过来就行了。”“别,万一我哪次过来,坏了你的好事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好事坏?”冬青不解。林谙笑得揶揄:“毕竟你这都二十八了,总得有点什么需求是吧!”“我去你大爷的林谙!”冬青将刚从餐桌上拿过的薯片甩过去,林谙长手一捞,接个正着,拆开,嘴里贫着:“谢老板赏赐。”林谙是林清的儿子,年初没跟家里商量,寻了州城的学校,自个联系上导师,等到复试成绩出来,才跟林清说。这种先斩后奏的态度,严重刺激到林清,当即就把林谙扫地出门了。林谙也是个心性高的,包都没带上个,径直往州城跑。母子没有隔夜仇,林清连一晚上都没挨过,给她来了个电话。冬青本是打算让林谙住在她这,她租的是个两室一厅,最初是和任绯住,但任绯这两年首付的钱攒够后,买了套房,搬出去了,她不愿与陌生人住,也懒得搬家,恰好租金也负担得起,就没再找房子搬走,住了下来。无奈林谙死活不愿意,说要自力更生,趁还未开学这段时日,在外面找个份包住的兼职,住了出去。她都没劝住,就更别提远在千里之外的林清了,只冬昌明在电话里抱怨了几句:都是冬青跑这么远,惹得这林谙也随了去。冬青在收纳盒里翻出备用钥匙放在鞋柜上:“钥匙给你放这了,明天要走自己拿。”林谙随意瞥了眼,视线继续回到电视上,冬青看见他就来气,拔高声调:“听见没?”“听见了。”林谙随口答道。冬青:“我感觉我跟清姨样的。”“那还是有区别的。”“能有啥区别,都看到你就烦。”冬青抱怨道。沙发上的林谙这才正色,严肃地开口:“我很烦吗?”他这话不似以往般嬉皮笑脸,冬青怔然,没接话。林谙换回平时的语气,察觉到冬青说话鼻音很重,他一只脚踩在地板上,问:“你家医药箱呢?”“我吃过药了。”冬青听到他问医药箱,下意识回答。林谙顿住,狐疑地问:“平时叫你吃个药跟要命一样,今天你会主动吃药?”冬青避开他打量的视线:“嗯,今天比较难受。”她转过身,林谙目光停在她身上,看了许久,从中看到了丝许慌乱。他搓了搓鼻子,视线转移到茶几上冬青拎回来的药,他塑料袋里摸出药盒,看了看品牌,拆开后挑眉:“还真吃了药,我还以为你撒谎。”冬青不语,走进厨房开始收拾昨日洗好的碗筷,将料理台的碗一点一点归位,突然想找个人倾诉,她说:“我今天看到个熟人。”“谁啊?”林谙啃着苹果,不甚在意地回答。那个名字在她嘴边滚落几番,最后换成了另一个名字:“秦淮月。”“谁?”林谙又问了遍。“我高中同学。”冬青盯着洁白的餐具,解释这个对林谙来说陌生的名字。“哦,不认识。”“挺漂亮的。”她莫名其妙的补上这样一句话。林谙扭头,看向她,说:“跟我有关系吗?”“没关系。”冬青回答。与林谙自是没关系,可与另一个人有关。她看出来了,秦淮月心仪裴即白,他们是同事,关系似乎很是亲密,还能每天见面。真好。第8章与裴即白短暂的重逢,就仿佛在汪洋大海中掷下一小块石子,仅仅只是轻微地泛起涟漪,过后又恢复平静。冬青第二天晨准备去上班时,林谙离开了,昨晚听他顺嘴提了句,他似是上早班。看来昨晚真的只单单是为了改变睡眠环境罢了。冬青刚好踩点到公司,人刚坐下,就被任绯扯着胳膊拖至茶水间。任绯本想给她冲杯咖啡,想到她还在感冒,浓茶也不适合,最后直接塞了杯温水在她手里。冬青接过水,抿了口:“这是怎么了?”任绯:“我怎么总感觉你和裴即白很熟的感觉。”冬青手端着杯子,磕在大理石桌面上,认真思量,不似昨日敷衍,给出她认为相对较客观的答案:“我们过去曾经要好过,后来他考上大学就断了联系。”任绯有那么瞬间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嘬了口咖啡才迟疑着开口:“前男友?”冬青否认的很快:“不是。”任绯喜上眉梢,既不是前男友,那就无嫌可嫌:“姐妹,你帮帮我吧,我昨天说的是真的,你帮我拉拉线,约他出来吃几次饭吧,我昨天加他微信都没通过,说之后会有人来负责这个,不需要加他,”她边说边打量的冬青神色,见她面色无异,继续说道,“签完他这个合同,业绩算你线上一半,你每个月有稳定回款,也轻松很多。”冬青侧脸,盯着杯子里的水看了会,不知是否应该对任绯坦白,她眼儿微眯,看到杯子里的水,轻微泛动,心也随之摇摆。或许是这段时间的刺激太多,又也许是她真的病了,太难受了,想要找个倾诉,倾诉她这么多年的秘密。她掩面,低声唤完善的人:“任绯,”她的心,有将要解脱的轻松感,“他,是我的暗恋对象。”她喜欢裴即白这么多年,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说过,说出口后,她突然有种释然的快/感,这不再是她一人苦守的秘密。任绯惊住,冬青继续说,“大概持续有十五年这么长,我的青春全是他,就算后来他离开了我的生活,记忆里也始终存在他。”任绯用了好一会,才堪堪回神,她认真地观察冬青,想从她脸上找到任何开玩笑的神情。好可惜,她找不到,冬青脸上的表情,她太熟悉,她曾在镜子里,无数次见过这样的自己。是最开始想要放下的苦,明明知这是没结果的爱恋,却贪慕那温暖,拽着心底那根绳不肯松;是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不可再踏进去,却无法阻止走向他的步伐;是一遍又一遍的心死锤炼出的麻木,与爱他的习惯。“对不起。”她不知缘由的道歉,“我...”“任绯,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是我憋太久了,我快要走不下去了。”冬青带着些许颤音打断她。任绯没接话,感情这种事,没法安慰的。她昨晚看出冬青与裴即白之间似是涌动暗潮,所以想要借机抓住这次机会。可现在她放弃了,纯粹的感情不该被利用。“你们今天喝的什么呀?”李晴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走进,颔首,瞧了眼任绯的杯里的咖啡。任绯脸变得很快,收拾好原本的怅然,换上虚伪的盔甲,笑道:“速溶咖啡,要来一杯吗?行政这次选的还不错。”“哎呀,我没带杯子啊,含不含糖啊,最近有些长痘,戒糖。”冬青顺手从饮水机旁拿过个一次性水杯,捻了条咖啡撕开,倒进去:“有一次性杯子,不含糖的,黑咖啡,加速新陈代谢的。”她冲好,放在桌台上。任绯与李晴雪不对付,连面上功夫也不耐做,冲冬青开口:“我先忙去了,你们聊。”李晴雪拿过冬青冲好的咖啡,睨了眼任绯出去的背影,嘴角轻瞥,大概是想起冬青与任绯走得近,漫上假笑:“阿青啊,原来你和我家月月是高中同学啊,真是缘分啊,你说这世界上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好遇见了。”冬青拿起放在手旁的水杯,呷了口杯沿轻晃的水:“是啊,挺有缘的。”“我们月月,从小家里宠大的,脾气就那样,她昨个晚上回去也反省了,觉得自己不该当众下不了台,叫我跟你道句对不起,”李晴雪替不在场的人道歉,面上做足样子,至于是不是本人真的想要说抱歉,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昨天你不介意吧?”李晴雪补充问。“昨天她说什么了吗?介意什么?”冬青睁着眼装糊涂,只字不提昨天的事,言下之意就是不接受道歉的意思,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没冷这张脸对面前的人。李晴雪愣住,继而讪笑,目光瞥到门外,又转回来细细打量冬青的脸,仿佛是掐着点旧事重提:“不过说实话,昨天你要不承认,我都不知道你这鼻子和眼睛是做的,真是自然啊。”话音刚落,门口踩脚进来个人,半个身子探进来,明显是听到李晴雪的话,嗓门扯得老大:“青青,你鼻子垫的吗?”门外的人,快步进屋,怼到她面前,仔细看了看,继续问,“什么时候做的啊?”冬青往后悄无声息地退了步,膝盖抵在料理台下的柜子上,有凉意透着膝盖后方的腘窝传来。来人是公司同事李莎丝,有名的大嘴巴,但凡她知道的事,当天就能传遍公司,冬青侧目看了眼李晴雪。李晴雪察觉到她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跟着应和道:“对啊,做了不久了吧,阿青,你这恢复得真的很自然。”冬青收回视线,坦然开口:“大一。”第9章大一,十八岁,最无知也是最想要改变自己的时候。存这个念头倒不是因为大学生活的诱惑,而是高中那段时日,源于校园里那些风言风语与她的不自信。她过去并不难看,放在现在的审美,之前的长相,用当下的一句话来说,是很有辨识度的。虽是单眼皮,但眼睛不小,带着轻微的上挑,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在其中,鼻子不算高挺,圆圆的鼻头,又给她增添了几分娇俏,加之她身材好,其实是个独具风情的女孩。可处于青春期的女孩,是刻薄的,她们会放大你容貌的缺陷,尤其是在与校园里的某个风云人物沾上关系的时候,她们在戴上有色眼镜的同时,还会带上放大镜。她们会在冬青身后,对她指指点点:“长得这么丑,还好意思追校草。”“就是,人家高三那个裴即白都说不认识她了,还天天跟我们吹嘘他们以前以前怎么怎么样。”“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塌鼻子,小眼睛的。”“裴即白连六班王思琴那样的美女都看不上,会搭理冬青?自作多情吧。”“裴即白要真的和她在一起,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谁是牛粪啊。”“那当然是冬青啊。”...这些话,一句又一句,冬青前几次可以假装不在意,但是多了之后,这些恶语在她心底扎了根。她开始变得不自信,缠着许琼岚问,她真的很丑吗?得到的自然是否定的答案,可她在学校,并没有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曾去问过与她走得比较近的女同学,问她是不是真的很难看?女同学认真端详她几眼,最后给出答案,你可以考虑去割个双眼皮,垫垫鼻子,现在的男生不是都喜欢双眼皮,高鼻梁吗?真正压垮她的,不是学校的这些校园冷暴力,不是她以为的朋友假心假意的劝告,而是她偷听到裴即白的那番话。那天午休,她上楼去找裴即白,转角处看到他和几个男生站在那聊天,步子跟着变缓。她并不是真的无所畏惧,闲言碎语多了之后,她至少在他们班同学面前都会主动与他保持距离,就在她想要离开时,她听到一句话传进他耳朵。“即白,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她顿步,回头,看到裴即白垂眸,慵懒地靠着墙,冬青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贪婪地注视着他好看的侧脸,还有眨眼间清晰可见的长睫。她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所有人都在说她冬青配不上他的原因:他是那样的帅气又高不可攀,只是随意的姿势倚靠在那里,都透露着一股子闲适。这个年纪的男孩,或多或少都还有些中二,但他没有,他好像有着超越这个年龄的成熟。冬青也是在这一天,真正开始自卑。“高一那个冬青,追着你跑了这么久,你到底心动没。”说到冬青,周围的人开始雀跃,血气方刚的男孩对于异性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语,他们除了对容貌的在乎,还有更苛刻的对身材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