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平讥笑,“哦,那我莫不是还该赞你们谢家一句忠良?”谢倾却笑:“这倒不用。”“谢家是忠良,我不是。”短短八个字,旁人听来并无端倪,可罗平却在这一瞬间,犹如遭雷劈中,神情呆滞,瞳孔急缩,嘴巴一张一合,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到了什么。想到了连严太后都不知晓,被自己一直死死压在心里的某件往事。他猛地抬起头,盯着谢倾的脸,又痴痴摇头。“不、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谢倾打断他,“因为我长得和他一点也不像?”“不……不,不!你不是,你不可能是!你——”可谢倾已撩开门帘,将罗平急促窒息的声音阻绝在了身后。“……十八年了。”他望着漫天阴云,淡淡道。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好久不见,我又更新惹(。8月考完后就日更,不过这篇大概断断续续更的话七月也能完结第32章许文茵回家后, 魏氏竟还特意摆了宴接她,嘴上却不曾说什么。许三娘说,许文茵不在的这几日, 魏氏叫人来裁了好几件春衣, 就是为了等她回来时就能穿上。许文茵有些惊讶。傍晚她就去了魏氏屋里, 魏氏依旧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问她为何回来得这般早。许文茵自己也不知缘由, 但总觉得是和谢十三脱不了干系。魏氏又问了好些话,许文茵一一答了。末了, 才总算进入正题,“你沈表兄这回也跟着去了, 他有没有同你说什么?”许文茵知道她是指的和沈默定亲之事,这个她也早就想好了,道:“表兄都与我说了。”若不出意外,太后这几日就会命人拟旨赐婚。她们这边必须越快越好。对于许文茵会不会答应此事, 魏氏心里其实是没底的。此时见她应下, 总算松了口气。沈家并非旧姓,更非勋贵。和入宫当皇后, 身份上是差了一大截。可究竟哪一个更好,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魏氏怕许文茵会被宫里的富贵迷了眼, 做出不明智的选择。好在她果然晓得其中利害。魏氏难得缓了神色, 主动拉了拉许文茵的手, “你很懂事。”说完这句话,像是想起了很多往事,她垂下眼睛,神情晦暗复杂。“……你若是由我来教大的,或许还不会这般聪敏。这一点上, 我倒得感谢老祖宗。”许文茵不好接这话,若换做往常,她也不会接这话。可感受着魏氏那只带着细纹的,略显粗糙的手,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三娘被母亲教得很好,一点也不比我差。”她以前可绝说不出这种话。魏氏忍不住笑了。“你既然没意见,那我明日就去跟你沈表兄说,再送信去一趟沈家。”--谢倾绑了罗平就人关进了地下室,刻意等了整整一日才往宫里去。严太后这会儿估计也该发觉罗平凭空消失了。她越慌,谢倾就越好办事。顺便,还得进宫去看看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太后这次离宫,很多事她都直接交给了罗平来做。这老妪婆年岁渐高,日子过得太舒坦,这几年就越发觉得自己真能高枕无忧。可偏偏又疑心重,不愿放权给下头的使臣。可一个宦官懂个屁的权谋。谢倾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不过也多亏了她这么蠢,镇北侯和齐阁老联手布下的局已经完成。接下来只等她一步一步入套便是。谢倾在往慈宁宫去时碰上了正要回去的沈默,本没打算搭理他,沈默却主动上来招呼:“小侯爷。”“哦,你啊,在这儿碰见挺巧啊。”巧什么巧,谁都知道谢倾肯定会来见太后。沈默不理会他耍嘴皮子,开门见山道:“不用去看了,娘娘不在慈宁宫里。”“哦?”哦什么哦,分明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接着道:“听殿前的给使说,娘娘回宫后匆忙召见了一大批朝臣,如今正在御书房里呢。”和谢倾预想中的局面差不了多少。镇北侯布置在京城外的大军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城,而齐阁老那头也联合了好些文官打算把当初太后谋害先帝的旧事捅出来。一切都在有序进行。沈默进宫也是为了把之前在山寨里找到的文书交给齐阁老的人,这也是一条罪状。可他心里仍有不安,毕竟太后若真垮台,依照如今秦追的地位和身体,真能令朝臣信服,令诸军信服吗?谢倾猜到他在想什么,不以为然从鼻子里哼了声,“能不能,就用不着你来关心了。沈大郎君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沈默已经习惯了此人对谁都这副大爷态度,不再接这个话题,“陛下这回发病昏厥,状况并不好。娘娘火急火燎要给陛下立后,朝中都说这是为了冲喜。”名义上是冲喜,实际上是到底如何可就不知道了。提起这事,谢倾脑中不免又浮现出了许文茵的脸,还有她那天背对着他,用几近冰冷的语气说的那些话。“小侯爷可还记得,那夜在凉亭里,你说,只要我问,你什么都告诉我。你还说,你愿意相信我的。”“可你根本就没相信过我,谢倾。”莫名的烦躁感蓦然涌上心头,谢倾咂舌一声,皱了皱眉。他现在不想去考虑她的事。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要想,也等这事了结了再说。“你呢?”沈默:“什么?”谢倾岔开话题,“你这么急匆匆地出宫,干什么去啊?”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沈默一向从容不迫的表情却变了变,低下头有些腼腆地答:“我如今借宿在我姨母家中。”接着就把这个姨母有意让自己和表妹亲上加亲的事说了,只字未提其实是为了躲避宫中赐婚的事。谢倾记得沈默的确说过自己借宿在亲戚家里。他没当回事,敷衍地应了两声和他分开。他如今倒没必要去见秦追。那个臭脾气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开了,觉得自己能重新开始,当个有名有实的君主。……有够蠢的。谢倾进宫确认完自己要确认的事后就打算走人了,回去路上撞见严太后身边的宦官正一路飞奔,估计是要去那儿送信。谢倾拦下他,“公公,下午好啊。”好好好,好个屁啊!那宦官一看见谢倾就知道自己怕是走不掉了,没好气道:“小侯爷还在宫里呢,娘娘今儿可忙着。”意思就是你可别添乱赶紧回家去吧。“十三这不正要回去呢么。倒是公公,这么赶是要去哪儿啊?”谢倾生得高,立在那里,宦官还没法直接无视他,只得道:“你也知道娘娘有意立许家二娘子为后的事儿。可这不是出了变故么,奴才正要去御书房禀报呢。”变故?谢倾挑挑眉问:“什么变故?”“嗨,还能是什么变故。”所有勋贵人家都知道这个时候把女儿嫁进宫里不是好事,许家也不例外。也就谢十三不懂了。他道:“那许家估计是从哪儿听到了风声,今儿奴本是奉命去同他们通个气的。谁知……”“谁知那许家主母竟说许二娘早就和沈家郎君订了亲事,恐不能进宫侍奉圣上!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儿啊?之前从没听过这两人之间有过婚约,摆明是要抗旨!简直就是不把咱们娘娘放在眼里!”他越说越怒,扬言要去严太后那里狠狠告许家一状。却没注意到眼前的谢倾突然整个人沉默下来。谢倾想起了刚才沈默说的话。说自己借宿在姨母家中,还要亲上加亲……甚至,他这回还一起跟去了行宫。宦官终于骂得解了气,正想要和谢倾告辞,一抬头整个人却被吓得额角一跳。声音颤抖地问:“小……小侯爷?怎、怎么了?”可这话已经传不进谢倾地耳中。因为几乎是在宦官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就动了。二人站在一条较窄的甬道口,两侧摆了几盆水仙盆栽,长得正好。谢倾转身时的动静太大,那盆水仙竟犹如遭人踹飞般的,被他往后翻飞而起的衣裾带得碰一声猛地砸倒在地,白瓷瓶身碎了一地。那宦官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阵狂风飞一样地掠过,吓得他条件反射地竖起汗毛,甚至没能看清谢倾是怎么大步转身冲出去的。只是望着眼前那摊破碎的花盆碎片,狠狠咽了口唾沫。作者有话要说:他急了他急了!第33章谢倾一路冲出皇宫, 直直冲到了许家府门前才停下。墨漆色的大门紧闭,谢倾飞快跨上石阶,忽然顿了几秒, 像是在想什么。接着, 抬起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正好。”他说。--许家小厮一路冲进魏氏屋里, 还没说话就先跪下去:“夫人,不好了。”彼时魏氏正拿了许文茵的生辰贴要遣人往道观去合八字, 见小厮一脸慌张还以为是宫里的圣旨这么快就下来了。“不是,是、是谢小侯爷来了……”和圣旨比也好不到哪去。魏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他没说来意?”小厮脸色僵硬地摇了摇头。“只说是要见太太。”在这个关头?魏氏想不明白, 许家和谢倾可没什么交集。她不能不见,只好将生辰贴搁在一旁, 让小厮去将人带进来。谢倾来得很快,跨进屋里的动作行云流水,好像一点没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来找茬的,一撩袖摆, 冲魏氏行了个礼, “伯母好,十三冒昧打扰, 还望伯母勿怪。”魏氏心道我俩可没熟到这个份上吧,嘴上倒也应了, 奉上茶, 才敢慢慢问他来意。只要能这人打发走, 不是大事就随他去了。可惜事与愿违,魏氏的念头才刚一闪过,旁边的谢倾就说:“十三今日是来提亲的。”魏氏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扔出去。她顿了顿,像是才听懂这话的意思,皱起眉:“……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谢倾, 提亲?提谁的?为什么?许家就两个女儿,不管哪一个都不曾和谢倾有过接触……才对。“十三不是说了么,提亲。不过今日两手空空,就是想先来知会伯母一声。”谢倾说完不动声色瞥了眼还搁在魏氏手边的那张生辰贴,便知自己来得不算迟。差点就被沈默摆了一道。“小侯爷这是哪里话,”魏氏压下内心波涛汹涌,不慌不忙地推拒:“姑娘的婚事,我说了却是算不得数的,这事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思。”她也没问谢倾到底要提谁的亲,反正哪一个她都不敢轻易答应。谁知道谢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谢倾这边也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不见到许文茵的人就不回去。“既然伯母这么说,十三也不好叫伯母为难不是。十三亲自去问。”说罢他站起来,周到地行了礼,转身就往外走。一旁的湖月见魏氏没拦他,忙低声问:“夫人,怎么办?就真让小侯爷去内院不成?”谢十三虽说无法无天,但若遣人去镇北侯府上告他一状,也并非不能治他。“……不用,”魏氏望着谢倾渐行渐远的身影,缓缓皱了眉,“你叫个小丫头从小路先绕去茵娘屋里告诉她一声。”她思来想去,若真和谢十三有什么接触的,恐怕只有许文茵了。不管是最开头谢倾搅了和严家的相看也好,还是后来在道观中碰见也罢,甚至这回去行宫也是,算了算,还真不能说是毫无接触。昨日许文茵应下和沈家的亲时,神色平淡,魏氏就知她是出于无奈。哪个女子都想嫁心悦之人,可眼下的状况却由不得她来选。许文茵越是这样懂事,魏氏就越不自在。仔细想想,从襄州来长安的这些日子里,她从未对自己耍过什么阴招。可魏氏心里就是对这个生疏的嫡亲女儿,有不喜,有戒备,甚至有一点迁怒。可又做不到像对仇人一样对她。许老太太从前常骂她别扭、古怪,她此时竟也有点自嘲意味地觉得这话没说错。做什么不拦着谢十三?于许家而言,此时最最稳妥的选择其实不是谢家,而是沈家。但魏氏又想把这个选择权交给许文茵。……反正,她本来就不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要选未来的夫婿也该老太太来选。但老太太如今不在京城,就自然该许文茵自己来选了。谢倾刚才那副做派,不像是来找茬的。虽说此人荒唐事做了一堆,可魏氏从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女色上的纠缠。既然如此,这回上门提亲又怎么会无缘无故。“那……那这生辰贴,还要送去道观吗?”湖月问她。“先放着吧,你们去茵娘院子里盯着。若小侯爷打道回去,就即刻把这贴送去道观。”“嗳,”湖月应道:“婢子这就去。”-----“谢十三?”彼时,许文茵正懒懒靠在躺椅上看泽兰递给她的册子。她原本是想回头挑些文房墨宝送给沈默以表谢意,毕竟这回是麻烦了他。可一听完小丫头的回报,突然就没了看册子的心情。提亲?谢十三?这人究竟又想干什么……“不见,一会儿他来就把人轰走。”她本以为在行宫时自己就说得够清楚了,可他怎么像听不懂人话似的。许文茵语气不善,泽兰虽觉得谢家比沈家好,到底不敢违了主子的意,赶忙应了声好。她才刚出去,谢倾人就到了。到底知道点礼数,就站在院门台阶下的廊边没再往前走。“小侯爷您请回吧,我们娘子说了不见您。”泽兰客客气气的。“我知道,”谢倾一点不意外许文茵会是这番态度,“你回去同你家娘子说,我就在这站着,她什么时候想见我了,我再走。她一辈子不见我,那我就一辈子站在这儿。”泽兰听完都懵了,这怎么还赶不走了?她回去将这话如实禀完,许文茵的脸也寒了。泽兰觉得稀奇,她家娘子向来沉稳冷静,还少有什么事能叫她黑脸的。“那他要站就让他站着吧。”“娘子……”“别管他,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主子都发话了,泽兰不敢置喙,只好从小门出了屋。香茹正好也在屋外站着,“泽兰姐,咱们要赶小侯爷走么?”“赶什么赶,”再说了她们也赶不起啊,她道,“娘子说了不用管,咱们该干嘛干嘛。”于是一院子的婢女只能强行装作看不见谢倾这么个大活人,端盆的、打水的、捧衣的……来来回回从他面前的廊下穿行而过。谢倾倒也不搭理,眼风都没往这些丫头身上瞥一下,就定定望着正前方——许文茵紧闭的房门。他站得很直,背脊挺立,手负在身后,一动不动。这样久了,便有暗中打量的几个小丫头开始窃窃私语。“你说这谢小侯爷……站在我们娘子的门口做什么呀?”“不是来提亲的么?可我们娘子不答应啊。”“要我说,这谢小侯爷虽生得好,家世也好,可人却不着调,咱们娘子瞧不上也没什么稀奇的。”“哟,瞧你说的,”一个小丫头嬉笑道:“若换作是你,估计早饿虎扑食地扑上去,答应都来不及吧!”“你找打!”远处的小丫头们闹作一团。泽兰叹气,撩开门帘往廊下一瞥,谢倾竟还稳稳立在那里,细看看,连站姿都没变过一下。这可都过去两个时辰了……香茹只好大着胆子上前道,“小侯爷,快回去吧,我家娘子不会见你的。你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呀。”谢倾终于侧头过来看她,“你家娘子没说什么?”香茹摇摇头。“那我不走,她什么时候消气愿意见我了,我再走。”竟是雷打不动。香茹有点无奈,临走前又往后瞥了一眼,正好瞧见谢倾微拧着眉心,手在腰间扶了一下。看来也快撑不住了吧?香茹回屋将这事跟许文茵说了:“怕就怕小侯爷一会儿站出个好歹来……”到时候许家岂不是得受无妄之灾。“没事,”许文茵眼底晦暗,“不用管他。”这时已临近黄昏,原本灰蒙蒙的天更暗了。不多时,乌云密布,狂风吹拂,泽兰还没反应过来,雨就已下了起来。“快快快,把衣裳收进来!”她一边招呼小丫头,一边又回头往廊下看去。自然,谢倾仍旧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雨下得很大,少年暗红的直裾很快就被淋湿了。雨珠顺着他的眉峰滑下来,沿着姣好的下颌弧线跌落进衣襟。饶是泽兰也不禁觉得诧异,“……你说谢小侯爷不会真喜欢咱们娘子吧?”香茹愣愣的,“那,娘子知道吗?”“……”“……”“算了,你去和娘子说一声,我给小侯爷拿把伞去!”万一谢倾真在许家淋出个好歹,那不全完了!泽兰自己撑一把,手里拿着一把,踩着台阶踏踏往下把伞递过去,“小侯爷,快别站了!这雨太大,若一会儿站出了毛病可怎么办,身体要紧!”风太大,她喊得很用力,心里也很慌。谢倾本就站了两个多时辰,这下再被雨一淋,恐怕寻常的男子都扛不住。谢倾看上去的确不大好,面色微白,脚步虚浮,眉心紧紧拧着,不过就是不伸手接她的伞,可怜巴巴地说,“你家娘子不愿见我,我都不想活了,还怕站出毛病吗。”这……这人怎么这样呀!泽兰真是又气又急,只好赶紧收了伞返回屋内。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的声响。许文茵静静靠在椅子上没动。香茹估计该说的都说完,一声不吭立在一边。泽兰进来,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许文茵并没发话。“娘子……”“他还站在外面?”泽兰点点头,“我瞧他站都快站不稳了,却还是不愿意接婢子的伞……就说想见娘子一面。”许文茵捏着的书册的手紧了紧。她坐起身,将书扔在案上,“别管他,大不了等人昏过去了,找人把他抬回镇北侯府就是了。”两个婢女没再说话。许文茵又站起身将那册书捡回来重新摊开。外面的雨势不见一丝轻缓,倒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也不知是不是听着烦,许文茵翻开的那页书久久不见翻动。“……雨还在下?”她突然开口。泽兰眨眨眼,点点头。雨声这么大,听就知道了吧?许文茵又不说话了。沉默约莫持续了十多秒,她又问:“你去看看人走了没。”香茹应声,率先一步轻轻掀开门帘。那个暗红的身影仍旧直挺挺地立在廊下。不过不如之前站得那么稳了,有点晃。“娘子,还在呢。”许文茵估计也猜到他不会轻易就走。说来她对谢倾的了解其实并不多,但这人不会让自己无功而返的性子,她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娘子……怎么办?婢子去一趟太太那里?”“不了。”良久,许文茵垂下眼帘,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泽兰,你去告诉他,我就只和他说一会话,说完,请他立刻回去。”作者有话要说:小公鸡可以得到一个苦肉计小金人奖第34章暴雨中, 泽兰踩着台阶踏踏往下,将手中的油伞撑过谢倾头顶,“小侯爷快进来吧, 我家娘子愿意见您了。”她怕谢倾有个好歹, 急着要带他进去。谁知正要往回走, 谢倾却忽然往下一跌,整个人险些嗑在石阶上。“小侯爷?!”“没事没事, 死不了。”谢倾不让她扶,就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后腰, 面色苍白,“你家娘子有没有说愿意和我说多久的话?”泽兰想了想, “……半刻钟?”谢倾垂头,“那我还是继续站着吧。”“一刻钟,一刻钟!”泽兰连忙改口,“小侯爷您就别为难婢子了……”她来时已经吩咐小丫头们把水烧热, 只待谢倾沐了浴, 就引他去见许文茵。室内隐隐冒着水气,泽兰拿衣服进来, 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他要不要人伺候, 才刚一开口就被谢倾回了句“不麻烦泽兰姐姐了”。泽兰哪儿能想到自己还能被谢小侯爷叫姐的, 登时没话再说, 放下衣服出门等他。实际上谢倾在西北领兵打仗时身边根本没有下人伺候,他做这些事早就做习惯了。如今就是在镇北侯府上,谢倾身边也是一个伺候的婢女也没有。就一个小厮,还整日被他使唤来使唤去的跑腿。谢倾从沐浴间出来时只散了一头湿发,用帕子擦了擦也差不多快干了。他随手拿发带扎了个马尾, 便随泽兰去见许文茵。许文茵总不能在卧房见人,就挑了个小书房坐在里面等他。谢倾进来时,她正翻着手里的书册,并没抬头看他。谢倾只好静静往前挪了几步,动作没有往常那样不客气。烛火照耀下,他的影子投射在许文茵的书上,叫她看不清书了。“小侯爷要和我说什么?”许文茵抬起头,看他就站在门边,似乎没打算再往前,便道:“说完了,就请你回去。”她的态度比之前在行宫时更疏离冷漠。谢倾似乎在想怎么开口,手指尖在腰间白玉坠上摩挲了半晌,说:“我能坐下来说吗?”一顿,没忘记拧拧眉头,“站得太久……腿疼。”许文茵抿了抿唇,声音低下去一些,“你坐吧。”谢倾这才缓缓挪进屋内,挑了张离她不远不近的雕花椅坐下,全程静悄悄的没发出一点声响。“说吧,你有什么事。”谢倾抿抿唇,看着她,“我知道二娘子为什么不愿见我,也知道……你生气是因为厌恶被人欺瞒。”“我扮成谢九,说自己有个双生哥哥,是为了让你能放下戒心。我不知道为什么二娘子那么怕我,一直躲着我。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最稳妥了。”“我当时想,如果你怕谢十三,那我就扮成谢九,扮到你不怕为止,或者,扮一辈子都可以。”他声音低落下去,“我不为了什么,就是想多和你说说话而已。”许文茵皱起眉,把目光从他难过的神情上挪开,“我和小侯爷在那之前从未有过只言片语,凭什么就是我?不要再骗我了。”“我没有,”谢倾道,“我没有骗你。”“你不知道,你刚回长安的那一天,我就在许家府门前看见你了。只是你没看见我。那一瞬间,有个声音从我心里窜出来,在我耳边不停地说,是你了,只能是你了。”许文茵觉得心里烦闷,“你这不是诡辩吗?”“是,或许是诡辩,”谢倾说,“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他顿了顿,依旧看着她:“我从小就和同龄人不大一样。他们在乎的,我觉得幼稚,他们喜欢的,我嗤之以鼻。我就觉得这些人,都挺没意思的。”“再大些以后,我必须易容才能出门,才能见人,我就越不想和人接触。我发现自己很孤独,只要这层面具还戴在我脸上,我就永远是孑然一身。等到做成了想做的事,那时,我要么死,要么就会变得再也不是我自己。”他的嗓音一点点沉重下去。“但说到底,我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也不清楚。”“所以我偶尔会想,如果有人能知道‘我’到底是什么,能和我无话不谈,能和我一直在一起,那这无聊又乏味的日子得多有意思。你能明白吧?我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你也很孤独,你心里藏着很多没法和任何人说起的事。”“你看我俩这么像,我想和你多说说话,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对吧?”一边说,谢倾一边注视着许文茵。“可这种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许文茵闷闷开口。“我知道,我知道不容易。”谢倾说,“我好多次都在想,干脆把我的事都告诉你吧。不管你知道以后会对我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但我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所以我总想着,终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可……”“你之前说,要我相信你。那你也相信我一次,好不好?”许文茵不答,只垂着眼帘不想看他。谢倾说的话,也是她在想的事。她知道的,比谢倾想象中的还要多。如果她把这些事都告诉了他,那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对自己么?许文茵心里没底。她沉默的间隙,谢倾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许文茵面前,还没说话,许文茵将眼一闭,“谢倾,你——”“我不走,”谢倾干脆蹲下来,“如果不行,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行,你不说我就不走。”“我知道很多……”许文茵咬了咬唇,“很多没法用常理解释的事,你听了不会相信我的……”“那你不说,怎么会知道我不相信你?”谢倾往前挪了挪,以一种由下往上的视角可怜巴巴地望着许文茵,“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说你不是人,是下凡来历练的天女我都信。”反正不管她说什么,谢倾事到如今都不会惊讶。许文茵被他这副模样气到,又气又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不起,”谢倾抬手抹眼泪,“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你先起来!”“我不想起,你都不说一说就觉得我不相信你,我难过死了,我都不想活了。”谢倾接着抹眼泪。“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许文茵的双眉紧紧拧在一起。“我不是无赖,我只跟你这样。”谢倾的样子瞧上去可怜极了,活像只没人要的大狗狗。“……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许文茵有些挣扎。她想了很久,沉默了很久,谢倾很乖,安静地等她开口。终于,她压低声音,试探性地说:“那……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你问吧。”“你……会不会杀了秦追?”话音坠地,谢倾的背脊明显滞了一下。许文茵垂在两边的手缓缓攥紧。谢倾那副可怜的神情开始消失,他定定看着许文茵,越是这样看着她不说话,许文茵的内心就越是沉重。她就知道,他不会相信她的。“谢倾,你回——”“你喜欢秦追?”…………?许文茵茫然地抬眼与他对视,谢倾依旧蹲在她身前。见她视线看过来,又问了一遍:“你这么关心他死不死的,你喜欢他吗?”这是哪儿跟哪儿的?“我……”“你如果喜欢他,那我或许会杀了他。”许文茵一僵。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谢倾没有在开玩笑,但奇怪的是,这句话里并没有多少杀意。“……那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没打算杀他?”她试着换了个方式问。谢倾挑眉,“当然了,我杀他干嘛?”“但现在又有点不一样,”他看着许文茵,“你先告诉我,你喜欢他吗?”“不,当然不喜欢。”许文茵回得很干脆。梦里的自己如何她不知道,但现在的自己对秦追仅仅只是出于同情。谢倾的眸光随着她的否认轻轻闪烁,他说:“那我现在已经回答过你的问题了,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