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直觉告诉姜雨墓这一定不是一件小事。在淘到了一个和她心意的骨灰盒后,姜雨墓随便拉了一个人,想向他打探一下情况。谁知,她还没能靠近他,那女人像是看见了什么瘟神似的,立马逃开了。那人的反应实在是过于激烈了,导致姜雨墓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被放大了。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期盼着有一人能上前来和她道明情况。但是,很显然没有人愿意那么做。每当她的目光扫到他们身上时,他们就会赶紧移开目光,假装没有看见,但是,等她回过头后,身后又会响起一片议论声。周遭的人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他们有的是以前仰慕她的追随者,有的则是她救治过的病患。但,此时,他们脸上全是对她的恐怖与厌恶,他们全都离她离得远远的。不知是因为心中的焦虑,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姜雨墓突然终于听到了其中两位妇女的交谈声。“昨日早晨那场大屠杀你看见了吧?”“没,我没敢看,光是听那声音就很可怕。我住的那么远都能听到他们的拍门声与喊叫声呢!太惨了!”姜雨墓听到这里,已经能大概猜到姜家应该是出事了。这时,她亮光一闪,突然想起来她晕倒在雪地里的那段时间。当时……她好像被雪埋住了……姜雨墓瞪大了眼睛。她明白了!她什么明白了!明明那么明显了,明明已经有预兆了!为什么她就是没有看清?明锦将军、姜家、大屠杀、南奕琛下达的指令,再加上这些人的反应……他们定是在丞相府里找不到她的踪影,以为她逃跑了,然后就……这时,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两位夫人的交谈声。“诶,你说好好的,丞相为什么要那么做啊?他不是很爱她吗?那可是她的家人啊!”“哎,这还不是她自己作死。”“丞相不过是去了青楼而已,她就闹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成天让丞相的热脸贴着她那冷屁股。哪个男人能接受一个成天闹着脾气的女人啊?”“要我说,就是丞相的溺爱让她得意忘形。现在好了,她失宠了才悔不当初。”“哎,有时候,我们人啊,就得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像她那样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姜雨墓冷冷地抬眼,深深地看了那两位妇女一样,可笑的是这两人她认识。她们曾经被几年前的那场大瘟疫给感染了,当时还是姜雨墓救治了她们。这一瞬间,姜雨墓仿佛跌入了冰川里,身体冷得厉害,但是心却比身更冷。她救济了上万人,从没想过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但却也从没想过,这些她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他们的人竟然会这样对待她。她不求他们报答她的恩情,只但愿他们能记住,有那么一个人曾经那么拼死拼活地救治了他们。她让他们看到了人间的温暖,但他们却让她看清了世间一大常态——事不关己则漠不关心。姜雨墓的眼睛愣愣地眨了眨,眼泪不知怎么的,无论她多么的痛心,无论她多么的崩溃,都卡在她眼里,不愿落出来,向世人展现她的伤痛。她发疯一样地逃走了,心急地想快点逃离那条大街,想赶紧去找到姜叔叔和堂哥们,让他们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姜府。姜府的大门敞开着,大门上全是人们激烈挣扎后留下了的刮痕和血迹。姜雨墓抬起脚,跨过了门槛,身后的绿色长裙拖在地上,沾满了泥垢和滴滴鲜血。映入眼帘的那熟悉的凉亭和那修剪整齐的花草树木,但是此时,这些花草树木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鲜血。红色!大片大片的红色,无处不在的红色!地上东倒西歪的全是姜雨墓熟悉的脸孔,他们紧闭着眼,胸口毫无起伏,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无情的雪完全不顾他们的处境,一点一点地飘落在他们身上,试图吞噬他们,将他们的委屈与无助掩盖在自己身下。这时,大厅里传来了一阵响声,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重物前行一样。很快的,答案揭晓了。一群士兵推着姜家人和尸体,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他们仿佛没有看到姜雨墓似的,目不斜视地经过了姜雨墓。姜雨墓看着他们身后拖着的尸体,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她赶紧跑进来大厅。只见横竖交错的全都是满身是血的尸体,大厅里的场景比前厅更为渗人,几乎就像人间炼狱一般。这时,一个士兵注意到了姜雨墓。他放下了手上的尸体,擦了擦手,走向了姜雨墓。姜雨墓一抬头,和他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男子愣住了,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好美啊!他发誓,他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女人。姜雨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想离开,却被男子叫住了。男子有些僵硬地说道:“那个……姑娘啊,你是姜家人吧?”姜雨墓回过了头,怔怔地望向了他。男子见那大美人盯着自己,不禁更紧张了,他有些结巴地说道:“你……还是快点……走吧……要不然,待会儿他们……发现你是姜家人……你会没命的。”姜雨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逃开了,跑向了姜府深处。男子的心颤了一下。他这不是心动了,而是心惊了。刚刚在那美人眼里,他分明看到了充斥着整个眸子的绝望,还有一种他道不明的情愫,就像是那种不顾一切的极致疯狂。而这种眼神他只在一种人身上看过——将死之人。突然,男子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个脸上长满了胡须的男人,道:“诶,领队,您可知刚刚那人是谁?”男子不解,问道:“谁?”胡须男掏了掏耳屎,道:“您还是不要靠近她吧,她就是丞相夫人。这姜家会被灭门,就是因为她得罪了丞相。你还是离她远点吧,别待会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男子瞪大了眼睛,大喊道:“什么!她是丞相夫人?”掌上明珠与白眼狼姜雨墓在姜府里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姜叔叔他们的尸体。就在她要进入姜叔叔的卧房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喊叫声。“神女!神女大人!”姜雨墓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声神女叫的是她。自从她嫁与南奕琛后,不知不觉的,人们都开始不再唤她“神女”了,而是战战兢兢地尊称她“丞相夫人”。因此,时隔多年,当她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时,她不禁觉得有些亲切。刚刚在大厅里见过的那名男子气喘如牛地跑了过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神女……神女大人!刚才……失敬了,竟然……没认出神女大人来。”姜雨墓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继续埋头翻找着姜叔叔的尸体。男子蹲了下来,道:“神女大人,你在找什么,我来帮你吧。“姜雨墓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如若她没猜错的话,在那群人灭了姜家满门的人里,这男子应该也是其中一员吧,换句话说,这男子参与了那场大屠杀,杀害了姜家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出现在姜府里?男子没能从姜雨墓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仍然蹲在那里,笑得开怀。男子说道:“我叫李庆。”“我仰慕您很久了!几年前,我们南部爆发瘟疫时,就是您救了我们!所以啊,昨日,在他们刺杀姜家人时,我偷偷放走了姜家家主和他的几个儿子。”姜雨墓猛地看向了他,眼睛瞪得跟一对铜铃一样,喊道:“叔叔还活着?”李庆欲言又止,随后,摇了摇头,道:“没有。后来,他们还是被尛明将军发现了,我最后只能拿到了他们的尸体,将他们好生下葬了。”姜雨墓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坐在地,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李庆无意中消除了姜雨墓的疑心,他道:“其实……我是故意加入了这屠杀姜家的队伍里,目的就是想要偷偷放走一些人,是我太无能了,才让尛明将军发现了。”“对不起,神女。”李庆重重的在地上磕起了头。“嗙嗙嗙”的一阵阵磕头声将姜雨墓拉回了现实。姜雨墓垂下来眼帘。算了,能下葬就好了……要知道,其他的那些姜家人可没那么好命了。姜家人身为“罪臣“是不能入土安葬的,他们只能被草率地扔到乱葬岗里,曝尸荒野。想到这里,姜雨墓猛地抬起来头,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疯狂。她扭过头,怔怔地望向了那名李庆,道:“你说我以前救了你对吧?那你是不是应该偿还我的恩情呢?”这是姜雨墓有生以来那么的咄咄逼人,她向来不希望麻烦别人为她做事,但是现在,现实已经由不得她像以前那样了。李庆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神女大人虽然冷淡,但她一直都是温柔和善的,他从未见过她那么……强硬……的样子。李庆回过神来过,深深地磕了一个响头,道:“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神女大人放心吧,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说吧!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姜雨墓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她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道:“你帮我去将那些收尸的士兵们支开,然后再去准备一些煤油,越多越好。”李庆眨了眨眼睛,一头雾水,但还是行了一个军礼,道:“是!”李庆离开后,姜雨墓独自走到了姜府的大门前,等待着李庆回来。姜雨墓呆呆地抬起了头,目光毫无焦距的看向了门前那两个大字——姜府。今日的阳光格外的猛烈,照在她好像一把火在烤着她一样,炽热难耐。这短短的几天里,所有人都离开了她。先是画雪,后来又是姜家。老天仿佛厌恶她一般,一直不停地捉弄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时,姜雨墓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过的一段话。当时南奕琛来向她提亲时,她是那么和南奕琛说的。“我是个很胆小懦弱的人,我没有那个勇气去赌,也没有那个能力去赌。”“你知道的,若如我赌赢了的话,那是风光无限,那是人人称羡。”“但是如若我赌输了呢?”“那倒时,我是生是死,是肆意潇洒,还是生不如死,那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了。”当时她会那么说,不仅仅是想让南奕琛死心,也是想让自己死心。她知道爱上了南奕琛,所以便更着急地想要切断了她和南奕琛的联系。她就是不想他们变成今日这副模样才不和南奕琛成亲的。但是最后,她还是没法去说服自己离开南奕琛。于是,他们成亲了,她也彻底地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南奕琛。如若她当初再胆小些,不和南奕琛成亲,画雪、姜叔叔他们是不是就还会待在她身旁,她是不是就还是姜府里那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神女?答案是否定的,这她知道。从她遇到南奕琛那一刻,她就该知道,她怕是此生此世都逃不开他了。这时,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姜府前。姜府被灭门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更个京城,而这个时候敢来姜府沾这霉运的又是谁呢?马车的帘子被拉开了,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跳下来马车,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位身材娇小的女人。来人是姜府的三姑娘和五姑娘。那时,她们本来是被毁了婚的,但是后来姜雨墓回了丞相府,和南奕琛重新“修好”了,她们的婚约才被挽救了。毕竟当时,谁也不敢毁了和姜府的婚约,因为姜府的金龟婿就是当朝丞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姜府却被丞相灭门了。不过,三姑娘和五姑娘却是因为已经嫁人了的原因而逃过了一劫。三姑娘一跳下马车后,气势汹汹地快步走了过来,她才刚靠近姜雨墓,便扬起了手,一巴掌打在了姜雨墓的脸上。姜雨墓的身体本就脆弱,被她那么一扇,直接就跌在了雪地上。姜雨墓捂着脸,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涂了一层辣椒油,特别的疼。五姑娘赶了过来,想将姜雨墓扶了起来,却被三姑娘狠狠地拽开了。三姑娘又冲了上去,拽着姜雨墓的衣服强制性地将她拉了起来,逼着她与自己直视。当她看见姜雨墓那清澈的像玻璃珠子的眸子时,她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了。都到了这种时候,她怎么还可以那么平静!三姑娘对着姜雨墓那张艳丽的脸孔,吼道:“姜雨墓!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姜雨墓知道,她指的是姜家被灭门了的事。三姑娘没有给姜雨墓喘气的机会,继续吼道:“你从小就是这样,任性刁蛮,恃宠而骄,就知道做自己想做的事,完全没有考虑到后果。 ”“以前那些公子哥要娶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端着架子,硬是不嫁,害得我们姜家得罪了整个京城贵族!”“要不是有泰华夫人护着,姜家早就死了!”“我当时就说过,你是我们姜家的祸害!爹爹还不信,把我大骂了一顿!”“我就知道,凭你这任性刁蛮的性子,你总有一天会捅出一个大篓子的。”“果不其然,还真的被我说中了!”“你为了那屁大点事儿和丞相闹翻了!然后,丞相怨恨你,把姜灭了。”“呵!这下好了,姜家全家上上下下全都被你搞死了!你开心了吧?”三姑娘压在姜雨墓身上,死死地捏着她的肩膀,宣泄似的摇晃着她。姜雨墓被晃的头晕脑胀的,耳边嗡嗡作响,全是三姑娘的喊叫声。三姑娘像是吼累了一样,停顿了一下,等她喘过气来后,她已经没有力气喊了。她含着泪水的眼睛红彤彤,眼神有些涣散,她怔怔地盯着姜雨墓,声音软了下来,但却也沙哑了。三姑娘方法陷入了什么漫长回忆一般,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阿爹他那么疼你,那么宠爱你,把你捧成了京城里的第一才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疼你比疼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多!”三姑娘带着浓郁的恨意和双眼死死的盯着姜雨墓,仿佛下一秒,她便会冲上来,杀了姜雨墓。三姑吧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道吗,从小到大,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让我让着你。他说你可怜,说你身子弱,让我多让你一些。”三姑娘拔高了声音,有食指指着自己,自嘲一般地喊道:“我他妈的就不可怜吗!”“我哥哥疼你,我爹爹疼你,就连我娘都无可奈何地只能讨好你!”“我在他们眼里特么的就算个屁!”“凭什么!凭你那张脸?还是凭你那像朵白莲的姿态!”三姑娘低下了头,掩饰着眼中的泪水,她哽咽地说道:“但……那又怎样……你还不是将他们给害死了!”三姑娘突然抬起来头,撞进了姜雨墓的清眸中,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地问道:“姜雨墓啊,你就不能为了姜家,为了爹爹,为了哥哥,不任性那么一次,向丞相服个软吗?”“这……很难吗?”姜雨墓愣愣地盯着泪流满面的三姑娘,喉咙里苦涩得发酸,她微微地张了张嘴,却愣是一句话都吐不出来。三姑娘再次低下了头,呆滞地说道:“现在……他们全死了……”“姜雨墓,那是我的爹爹啊……他是我的爹爹啊……”姜雨墓垂下了头,想了好久,最后也只能吐出那句无力的话。“对不起……”等三姑娘再次抬起头时,她已经没了刚刚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脸上剩下的是有冷漠与恨意。她狠狠地推开了姜雨墓,跌跌撞撞地站了起,她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地俯视着仍跪坐在地的姜雨墓,道:“姜雨墓,你别以为这事儿就那么算了,我如今也是个将军夫人了,要杀了你这个弃妇易如反掌。”“你等着瞧吧,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三姑娘说完话后,狠狠地摔了一些衣袖,扬尘而去了。等三姑娘走后,五姑娘才战战兢兢地将姜雨墓拉了起来,还帮她扫掉了衣摆上的雪。和三姑娘不一样的是,五姑娘看起来好似完全没有怨恨姜雨墓的样子,反而还弱弱地给了姜雨墓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五姑娘将姜雨墓扶起来后,便低下了头。自从那次离开了姜府之后,两人便没再见过面,因此,让她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碰面时,也毫无话题可聊。姜雨墓还沉浸在刚刚三姑娘的话语中,自然也没能说出什么。最后,还是五姑娘先开了口。“丞相……夫人,要不您这几日先进宫住一会儿吧,我怕三姐姐真的会一怒之下对您做出些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五姑娘如今是宫里的嫔妃,今日也是特意向皇上请示了,才获准出宫的。姜雨墓掀起眼里,有些惊讶五姑娘竟然愿意帮助她。姜雨墓盯着五姑娘,怔怔地问道:“你不恨我吗?是我害死了姜家……“五姑娘平静地盯了她,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唔……应该是恨的吧。”“虽然说,爹爹可能都忘记了我这个人,但是他毕竟是我爹嘛,而且我娘也死了。”五姑娘与三姑娘不一样。三姑娘是姜家的嫡长女,而五姑娘则是一个庶出,而且在姜府里,五姨娘也不怎么受宠,所以才养成了五姑娘这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性子。姜雨墓听了五姑娘后,道:“那为何你还愿意帮我?”五姑娘听了之后,抓了抓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就认为……我就是应该得帮你的吧。”姜雨墓失神地盯着她,仍是没能了解为什么她还愿意帮她。姜雨墓当然不知道原因,毕竟,站在聚光灯下的她,是永远都看不清那些站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人。五姑娘出生时,姜雨墓就已经是姜府里的掌上明珠。五姑娘记忆里最深刻的便是,当年,在那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她的阿娘抱着她,指着那个在花丛中玩耍的绿色身影,对她说道:“看到那个穿着青衣的姐姐了吗?”年仅三岁的五姑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她阿娘便抓着她的手,严肃地说道:“你一定要让着她,帮着她,护着她,千万别得罪了她。这样,你才能在这姜府里好好地活着,懂吗?”后来,这句话就一直被不同的人重复着,爹爹说过这句话,大哥二哥说过这句话,就连府里的下人都说过这句话。于是,她从小便按着这句话活着,一直活到了现在。有些东西,习惯了便改不了,等突然惊醒时,却又忘了自己为什么还在那么做。“谢谢你。”姜雨墓那虚弱的声音将五姑娘拉回了现实,她对着姜雨墓微微一笑,却听姜雨墓道:“不过,我不会随你回宫的。”五姑娘愣住了,呆呆地问道:“为什么?”姜雨墓抱住了五姑娘,道:“我不想再牵连别人了,我害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五姑娘被她抱着,有些受宠若惊,手抚上了姜雨墓的背,轻轻地安抚着她,道:“不是你的错。”这时,姜雨墓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小五,你觉得这世上有人会希望自己被葬在乱葬岗吗?”五姑娘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后,道:“曝尸荒野的滋味儿应该没有人喜欢吧,况且,葬在乱葬岗的尸体还会被小鸟,虫子,野兽撕咬什么的,应该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被葬在乱葬岗吧。”姜雨墓靠在五姑娘的肩上,闭着眼睛,淡淡地答了一句。“好。”等五姑娘离开后,李庆很快的便出现了,跟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车的煤油。他拉着一辆载着一桶桶煤油的小驴车,累得在这大冬天里汗水淋漓。他喘着粗气,道:“神女……大人,煤油……我帮您带来了,人……我也赶走了,这姜府里现在就只剩下一堆尸体了。”姜雨墓目不斜视地盯着姜府,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对着他笑了一下,道:“谢谢你,帮我把这些煤油撒到姜府里的每一个角落吧。”李庆瞪大了眼睛,终于意识到姜雨墓到底想做什么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神……神……神女大人,您莫非是想……”姜雨墓打断了李庆的话。“李庆,你觉得,这世上有人会希望自己被葬在乱葬岗吗?“……一个绿色的倩影笔直地立雪地中,她的身前是一整片红彤彤的火海。这绿色的倩影在这火海前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仿佛一不小心,她就被这凶狠的火焰给吞噬了。乌黑的浓烟从熊熊燃烧着的姜府升了上去,将那片蔚蓝的天空染成了暗沉的灰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呛得人直流眼泪。冷风中,姜雨墓那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庆,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大难海大难海。姜雨墓在坐了三个多月的船后,终于抵达了大难海。姜雨墓一下了船后,便开始吐了起来,她先是吐出了昨夜晚膳,后来吐到没东西吐了之后,便在那干呕着,惹来了不少人带着异样的目光。李庆一路护送着她,忙她逃离了京城那是非之地。看着姜雨墓那脸色发白的样子,李庆放心不下,拍着姜雨墓的背,问道:“神女大人,您真的不需要我留在来吗?”“我可以丢弃京城里的那个官职来照顾你。”姜雨墓在吐了那么久之后,胃终于不堪重负,吐出了血。她连忙将那沾了血的手帕藏了起来,掩盖着眼眸里的神情,虚弱无力地对李庆笑了笑,道:“别,你又不是没有看到,对我好的人……都死了。”李庆皱着眉头,死亡对于年轻气盛的他来说,显得非常遥远。他不屑地说道:“我才不怕死呢!更何况,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您救的,为了您豁出性命了又何妨!”姜雨墓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道:“你知道吗,曾经也有一个人那么对我说过,后来,她死了。”“李庆,你还年轻,这不值得。”李庆愣住了。他当然知道姜雨墓口中那个人是谁,那件事都传遍京城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然有些怕了。毕竟,认为自己不怕死和真的被人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是两码事,无人能做到不害怕。姜雨墓看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终于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了。不过既然他提到了死亡这个话题,这倒是让姜雨墓想起了一件事儿。姜雨墓打开了自己的包袱,在里面翻找了一番,最终拿出了一个月白色的耳坠。她抓过了李庆的手,将耳坠塞进了李庆的手心里,道:“其实,因为我,你现在已经有生命危险了。”李庆瞪大了眼睛,忐忑地看了看周围,道:“危险在哪里?”姜雨墓看着他这呆萌的样子,笑出了声,但是,随后又沉下了脸,认真地说道:“南奕琛。”“你将我带出了京城,南奕琛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李庆的下巴掉了下来,睁着那圆圆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姜雨墓。好一会后,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所以……我这是……要死了?”姜雨墓笑得更欢了,少年那懵懵懂懂的没有实在是太滑稽了。姜雨墓轻轻地摇了摇头,指着耳坠,道:“哝,给你保命用的。到时候,你就和南奕琛说,是我让他不杀你的,而这耳坠就是我给你的信物。”李庆不知道这耳坠的寓意,以为它就是姜雨墓众多首饰里的其中一个小耳坠而已。他扬了扬手中的耳坠,满脸狐疑地问道:“丞相真的会听您的话吗?”姜雨墓的笑容淡了下来,她看着大难海外的那片大海,异常坚定地说道:“等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听我的话的。”等李庆走后,姜雨墓立刻从包袱里拿出了绷带,用着那些被洗得发白的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自己的脸上,将她的口鼻掩盖住了,只剩下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露在外头。她一路从大难海里飞奔到了大难海旁的海滩。大难海是座靠海的海城,而它靠的那片海便是祭天国里远近闻名的大海——南海。南海的海景非常漂亮,据说到了晚上时,南海的海滩还会泛起阵阵蓝光,非常神奇。不过,姜雨墓这次来可不是来观赏这南海的奇景的。她答应过画雪,明年夏日,她一定会带着她前来大难海,看看南海的海景。如今正好是盛夏。姜雨墓爬上来海滩上那最高的岩石,掏出了珍藏在胸口前的骨灰盒。姜雨墓轻轻地笑了,苦涩的泪水从她眼中流了出来。画雪,你看,我从不食言的,我们真的来到了南海。乌黑色的灰烬从姜雨墓的手中散了出去,纷纷扬扬地飘落到了海水中,随着一波波的海浪进入了神秘的海洋世界。一个渔夫赤着脚,露着胳膊,站在炽热的沙滩上晒着渔网。他一抬头便看到了正站在岩石上的美人。太阳仿佛特别地溺爱她,照射在美人身上的阳光并不猛烈,反而非常温柔,像是特地为她镀上了金光似的。美人的玉面虽然被一条绷带掩盖着,但人们仍然能从她露出来的那一双杏眼中窥看到一丝她的美色。渔夫放下了手中的渔网,对着那美人喊道:“姑娘,撒骨灰呢,节哀啊。”姜雨墓盯着那空空的骨灰盒,发着呆,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随着那骨灰被撒了出去一样。渔夫的话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扭过头来,俯视着满头大汗的渔夫,淡淡的笑了一下,却突然想起自己脸上的绷带。想来,即使她笑了,那渔夫也看不到,于是,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渔夫的话。渔夫仿佛察觉到了姜雨墓的笑意,也随之对她展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时,姜雨墓的肚子突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她盯着自己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小小的手掌抚了上去,为里面的小家伙送去一些温暖。小家伙如今已经有六个月了,平日里也很少闹,乖乖的躺在她肚子里,不乱踢也不乱动,应该是真的很怕姜雨墓嫌弃他,把他给打掉了。姜雨墓抬起了头,深深地抬了一口气,眼里竟有些泪光。她该先去吃点东西了,毕竟,今夜会是一个特别的夜晚。姜雨墓和渔夫道别后,便徒步走向了大难海。但等她来到大难海时,却发现城门居然紧闭着,而且,不管是城里还是城外都有重兵把守。姜雨墓心里觉得有些怪异,却又道不明那股怪异究竟从何而来。明明今日早晨,她刚刚到大难海时,这城门还敞开着的,如今怎么就关闭了?有好几群人挤在出门前,面红耳赤地和守着城门的守卫争辩着,然后守卫就真的让他们入城了。见此,好多人跃跃欲试,全都开始和守卫争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