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 秦婳还是难言愧疚, 低声道:“这伤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傅时珣手指停顿,偏头忽然笑了:“这世间能影响我的是什么, 你能不知晓吗?”是她。思及此,秦婳抿起唇角不与他逗乐子, 只是手下的动作用了些劲。傅时珣又疼又好笑,嗓音难忍笑意:“秦婳,正经问你。”“问什么?”秦婳闷闷的, 情绪显然也是不高。“若我再想追你回来,还得怎么做?能告诉我吗?”秦婳弯腰给他的伤口敷上药,而后仔细的用纱布包扎好, 皱皱眉道:“你这样岂不是舞弊?”而后毫不犹豫的拒绝:“不成。”傅时珣低笑,原本想套一她的话顺便转移秦婳的注意力,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否决了。笑过后,他睫毛低垂,殿内安静下来,两人各自沉默。不知何时,窗外刮起大风。傅时珣缓缓开口道:“咱们再次相遇后,我便一直欠你句正经的抱歉。”“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被人捧得高,便也自以为不需那些所谓情爱。许是没经历过,所以稍显迟钝,因为这样,我没能及时瞧出你的心意,是我错了。”“直到你走以后,我独自一人前往东苑时,我甚至能看见你的身影似乎还在我眼前,那时我便知道,我大概是栽了。我甚少后悔,唯独在你这里,每每想起过往便是难掩悔意,没能早些遇见你,也没能早些看清自己的情意,叫你心灰意冷,是我错了。”“我知晓你定然会对我的情意生疑心,也会猜测为何你离开我才生了这感情。如今我什么都不敢保证,也不敢再给你期许,我只能告诉你,如今是这样,年逾半百后,我待你仍是如此。”“我做的错事太多,如今求你原谅已是奢望,我只求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叫我弥补过错。”“秦婳。”“可以吗?”-一夜好梦,宝珠伺候秦婳起身时已是傅时珣离开的时辰。傅时珣本意昨夜归京,可徒增意外,便延迟到今日。秦婳捧着被子坐在床榻上,神色怔怔的。“姑娘快起身吧,王爷已准备妥当要回去了。”宝珠一边撩开帷帐一边道。秦婳抬眼看她:“何时?”“眼下已在东宫门口与太子殿下告别了,此次一别,怕是要数月后才能相见呢。”宝珠余光扫向秦婳。她与傅时珣之间的事情宝珠多少猜到了些,虽不知两人过往到底经历何事,但瞧见傅时珣对着秦婳那般做小伏低,便也知晓傅时珣并非对秦婳无情。闻言,秦婳丢开被角赶紧穿鞋子。等她到了东宫门口,古宁已是不在了,只剩下傅时珣一人侧身靠在红墙上定定瞧着她。秦婳脚步顿住,细细喘着气。“过来。”傅时珣抬起手,笑着朝她招了招。昨夜傅时珣问出那话后,秦婳始终没有应声,今日再见面本以为会尴尬不已,谁料似乎尴尬的只有她一人。秦婳侧脸对宝珠交代几句,快步迎了上去。余光扫过傅时珣的肩头,秦婳没吭声,波澜不惊的移开眼。大抵是察觉到秦婳的心思,傅时珣抿唇回应:“伤势不要紧,不必担心。”“谁说我担心了。”秦婳矢口否认。傅时珣挑眉:“那你的眼睛怎的控制不住往我肩上扫?”秦婳:“……”这个莽夫!自己孤独终老吧。似乎也知道自己破坏了氛围,傅时珣轻咳一声说道:“昨夜我说的话,你考虑的如何?”秦婳垂眼:“不用考虑。”傅时珣神色一僵,看见秦婳身后快速赶来的青武,他到口的话却忽然转了个弯,抿唇道:“那……那我便先走了。”“……?”秦婳莫名其妙,“你走什么?我话都还没说完呢。”傅时珣给青武眼神,青武顿在原地甚至还隐隐后退两步,傅时珣看着她:“你不是……”秦婳拧眉,神色有些不自在,四处打探几眼,而后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递给他:“这个给你。”傅时珣接过在指间细细摩擦,整块羊脂玉手感细腻,他心头隐隐知道了些什么,却还是询问:“给我这个做什么?”“这玉佩大姐二姐都有,上面刻了我的字,就……”秦婳难为情,低着脑袋抠指甲,随口囫囵道:“送给你,盼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归来。”傅时珣眼底有些热,盯着玉佩上的“瑶”字,无声弯了唇角。“好。”傅时珣抬起手碰碰她的发,手指下滑抚过耳廓停顿至耳后,柔声道:“等我回来。”话毕,秦婳便看着傅时珣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这一幕秦婳大抵永远也忘不掉,她心爱的男人为了大义勇往直前的模样。刚回宫殿,秦婳就瞧见秦夫人坐在贵妃榻上定定瞧着她。秦婳舌尖发麻,下意识偏头去看直摸鼻子的宝珠,一时气恼,耷拉着嘴角狠狠剜了她一眼。秦夫人面色严肃,拍拍身侧的位置道:“过来坐。”“阿娘。”秦婳低声唤。“可送走了?”秦夫人对她的软声软气根本不为所动,见秦婳小心翼翼点头,又道:“那咱们便来说说你的事情。”秦婳有些害怕眼下这样子的秦夫人,手指颤颤,无意识捏紧了衣角。“婳儿,阿娘也并非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但你与摄政王殿下,如何也得顾忌着点名声才是。”秦夫人缓缓吐出口气,“昨日阿娘回宫,便听闻摄政王为了你摔了?”秦婳抬眼瞥她,嗯了声,而后又憋屈:“阿娘,我也摔了,你怎的不心疼心疼我。”“你以为阿娘不知?你被那摄政王护在怀里抱得紧紧的,能有何事?”秦夫人强忍着,眼底却还是溢出一丝忍不住的轻嗤,“婳儿,你若当真有意,那便等他归来相看,你们此番闹出这动静来,摄政王到底是没人敢说什么,可你呢?”“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你……”秦婳懒着身子靠过去撒娇,“阿娘,我晓得了晓得了,哎呀我头痛,好困……”秦夫人戳戳她的额角,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傅时珣归京用了不足四日,在王府稍作休整,便同裴景行一道进宫与皇帝商议此事。如今赵国边防图到手,终是得尽快动身。三日后,动身出征在即,傅时珣肩头的伤势已然结痂。青武为傅时珣妥帖检查所需之物时,他正立在床边凝视着南蛮方向,手中捏着玉佩轻轻抚摸着,眼底一片平静,可平静底下,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暗潮汹涌。上战场时不能佩戴玉佩这等易碎之物,傅时珣找了个木匣子,将玉佩放置进去。可临走时,傅时珣却又踱步回来,想了想,终归还是将玉佩妥帖放进中衣上夹层内。刚过五更,军队整装待发。傅时珣翻身上马,手指拂过心口,握紧缰绳,偏过脑袋最后瞧了一眼南蛮那头,收回视线道:“出发!”晨曦光影朦胧,一行人渐渐远去,背影逐渐化成一个点,而后消失。此次前去危险重重,傅时珣与裴景行东西两方夹击,秦大将军率领一小队精锐从边防图密道中进攻。两国真正开始交战已是大半月之后。傅时珣正在营帐中谋划,却瞧见昨日前去打探消息的青武一身夜行衣出现在他身侧。“如何?”傅时珣抬眼,沉声问。青武眼底青黑,紧绷着下颚回应道:“就在两个时辰前,赵国一队人马已经过了沂河,但人数不多。”傅时珣低下眼睑沉思,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交代:“去找刘副将,让他立刻率领一半人马前去密道支援秦将军。”“王爷。”青武震惊。这所有的计划都是原先安排好的,如今让副将率兵前去支援秦将军,傅时珣这边岂不是少了一半助力。傅时珣思量再三,抬眼冷冷盯着他:“还不快去。”青武知道多说无益,傅时珣定然心中自由决策,随即转身出帐。果不其然,刘副将刚抵达密道入口,敌军像是早就知晓大燕必定会有兵马前来密道偷袭,潜伏的敌军已然悄悄出动跟上了秦将军。谁料刘副将出现,正巧将敌军夹在密道里头,进出两难。而傅时珣这边也很快就有了动静。知晓对方来势汹汹,傅时珣提前清了营帐,叫一队人马从山头围了一圈,等敌军入瓮,这才兵戈相见。然谁知傅时珣一时大意,竟险些中了伏击。箭矢飞快从侧边朝他射来,青武隔得远,这一幕看的真真切切。喉咙仿佛沁了血,高声唤:“王爷——”傅时珣侧身避开一箭,另一支却直直往他胸膛上刺去。箭矢刺入盔甲,稳稳当当的停在胸前,傅时珣垂眸看了一眼,抬手拔下,眼底怒意滔天,眉眼之间尽是挡不住的戾气,攥着剑柄的手背鼓起青筋微微颤抖。他下手又快又狠,直到长剑刺入赵国将军的心口时,嗜血的眸子才停滞了一瞬。而后傅时珣拔出剑,结束了这场战役。回去后,青武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抹掉,快速将随行太医唤来给傅时珣治伤。谁知傅时珣盔甲半解,疲惫的坐在书案前,眼皮上还沾着凝固的血,却垂眸静静地看着手掌中碎了的玉佩。破镜难重圆,玉碎了又当如何。临走前将它放在心口上,存着当个念想,可谁知,今日竟会是这枚小小玉佩救了自己的命。傅时珣忽而想起秦婳将此物交给他时的羞涩笑意,喉头腥味甚重,他闭了闭眼,用力收紧手心。这场战役,叫傅时珣有史以来头一回生出想要速战速决的念头。在青武与太医的错愕视线中,傅时珣拍案:“最多再有半月,必须拿下赵国。”第53章刚过十月, 殿外的桂花开得正盛。古玉急急忙忙从大殿过来,刚进宫殿便扬声道:“好妹妹,大燕来人了。”秦婳倏地攥紧手里花枝, 急急回头:“我爹来了?”“对对。”古玉一愣, 而后道:“还有位裴姓的公子, 也来了。”裴景行?秦婳转身往她跟前走了几步, 犹豫道:“摄政王呢?”“好似没瞧见。”古玉挠挠头发, 见秦婳眼底光亮散了些,轻声安抚:“没事的,待你回去就定然能遇见了, 他恐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秦婳挥散开萦绕在脑海中的那些奇怪心思, 点点头。这回秦元鞍亲自来迎接,比预料的时间迟了些,但众人未起疑心也无人开口询问。他来时行装上还带了许多答谢礼,亲自交到古宁手中以示谢意。因着大燕那头近来着实忙碌,也没时间在南蛮继续逗留。回京途中耗费时日不长, 左不过十月中旬, 就已然回了宰相府。得知消息的秦妙书与秦娴书一早就在宰相府候着,见马车停在门口, 两人赶紧迎上去。几姊妹刚一见面,秦娴书就红了眼睛。给秦夫人与秦元鞍行过礼后, 秦娴书还有事情对秦夫人说,秦婳便带着秦妙书回到揽月阁。院子里还是一如既往,角落里的那棵桂花树落了满地, 秦娴书早早吩咐了管事的,秦婳的屋子里燃着她用惯的香料,香烟缕缕, 舒适的紧。秦妙书攥着她的手,低声说道:“你幸亏不在京中,若是在,只怕是吓得都要连夜做噩梦。”“怎么了?快给我说说看。”秦婳侧了身子着急问。“半月前赵国一战应是胜了,王爷与我爹本欲再驻扎些时日以防反扑,谁知天杀的顾炜率领人马越山头翻来了大燕。那夜当真是惊险极了,幸好王爷一早得了消息,顾炜刚进京王爷带着刘副将便紧随其后跟了来,真真是背水一战。”“裴景行与我爹本也是要回来的,然王爷不许,谁料那头果真生了乱子,裴景行为救我爹右腿中了有毒箭矢,眼下都还昏迷不醒。”说着说着,秦妙书眼睛就红了起来。她伸手捂住脸,失声哽咽:“若不是他,我爹那天当真怕是没法活着回来。”秦婳摸摸她的脊背,安抚了一阵,又忽然想起她起先说的话,问道:“那……”“我……正要说呢。”秦妙书低垂着眼睑没敢看她,声音又细又小,“摄政王那夜,右臂伤了经脉,怕是将来再也拿不起刀剑了。”“什么……”秦婳面色惨白,忽然从软榻上起身,稍稍弓着点身子手捏在桌几边沿上,手指用力骨节泛白。“三姐姐……你这定然是同我说笑呢,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呢。秦妙书小心扶着她的胳膊,赶紧道:“不过太医也说了,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日后恢复得好,也还是……”“庸医!”秦婳强自镇定,她直起身子抿唇:“我不信。”正说着这话,秦娴书与秦让从外而来,她立在屏风处定定瞧着秦婳,神色微微有些波动。“阿姐……”秦婳声音有些抖,她没敢去看秦让。秦娴书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握住她的肩头:“你要去看看他吗?”两人身高略有差距,秦婳仰起头看着她:“我不敢……”她咬着下唇,眼里荡了一层水雾,瞧着可怜极了,秦娴书不忍心看她这样,回头瞧了眼秦让,而后道:“哥哥带婳儿去一趟王府吧。”秦让叹息,走到秦婳跟前来将人拥进怀里,手指摸着她的后脑勺,轻声道:“哥哥陪你去,嗯?”秦夫人方才也从秦娴书的嘴里知道了这事情,于是也默允了秦婳刚回府就往出跑的行为。一路上,秦婳沉默不语,秦让坐在她身侧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秦婳低着脑袋,手里捏着帕子。“哥哥。”秦婳低声唤他,“你说他要是真的再也不能用右手,他今后该怎么办。”秦让偏头看见她缓缓抬手,按着眉心,正想要动嘴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时,秦让看见她腿面的手帕上砸了一颗有一颗的泪珠。他怔住,秦婳并非是个爱抹眼泪的姑娘,她骨子里的坚韧劲儿秦婳看的比谁都清楚。可眼下为了傅时珣掉眼泪,又回想起他们的往事。秦让拢紧了眉头,抬手搭在她的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就像安抚孩子一般。-抵达王府,秦婳刚下马车,就瞧见了宫里的侍卫。她脚步微顿,侧脸去看秦让。果然他也是一无所知。垂了下眼,秦婳笑着道:“哥哥先回去吧,我自个儿进去就成。”秦让知晓她有心事,也不勉强,大掌揉过她的脑袋:“宵禁前哥哥来接你。”秦婳出声应下。她虽对傅皇后无感,可今日本就是来看望傅时珣,纵然她在,秦婳也得进去。进了内院,杨管事正在指挥内院的人收拾东西,秦婳站在门口,单手撑着门框许久未有动作。“杨伯。”秦婳低声唤。杨管事回头看过来,倒没想到秦婳竟然会来。他先前就知晓了秦家丢失的女儿是秦婳,但无人同他说起傅时珣与秦婳两人之间的纠葛,自从秦婳入了世子府两人便再未见过。今日,着实是数月未见。“秦姑娘来了。”杨管事上前一步,笑着弯腰行了礼。秦婳点点头,将视线从他面上移开:“王爷呢?”杨管事回头瞧了一眼,笑意渐淡:“王爷与皇后娘娘在里屋,您要进去吗?”闻言,秦婳垂落在裙摆边的手指轻轻捏起,良久后,她点点头道:“劳烦杨伯通传一声。”“好好。”杨管事连连应声后,赶紧转身进去。秦婳不是一次来,往日里还住在王府时,也曾经有过很多次的机会来主院。此番想来,其实从很久之前傅时珣就为她破了例。漫步行至石桌前,秦婳弯腰拂过桌面。石桌上纹理干净清晰,她的指尖顺着一条线缓缓划过,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笑了笑,再抬头时,余光中已然出现了挺拔的人影。秦婳转身看过去,傅时珣受伤的手被包扎好用带子挂着脖子悬在胸前,他没再穿素日里最喜欢的玄色,而是换上了一身月白金线滚云纹的直缀。“你回来了。”傅时珣浅声笑起来,漆黑的瞳孔里因为秦婳的到来而熠熠发光。秦婳眨眨眼睛,忍住眼角的酸涩感点头微笑:“刚回来,路上还耽搁了许久呢。”“用饭了吗?”傅时珣知晓她话中意思,吩咐道:“去备些饭菜吧,待会儿本王同她一道用饭。”也不知为何,杨管事险些喜极而泣,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直到半个时辰后用饭,秦婳才明白了过来。傅时珣向来用右手,眼下还在恢复阶段,不管做什么都得用左手。他又不喜旁人在跟前伺候,所以用起饭来不方便不说,还很慢。这对傅时珣当真算是有生之年最大的打击,索性他吃的少了些,一日三餐也不甚规律。秦婳捏着木箸默不作声,余光却在瞧着傅时珣。他垂眸用左手搅汤,整个人显得都有些木然,行动迟缓,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疼吗?”秦婳收回眼,轻声问。傅时珣诧异的看她,慢声回应:“以前又不是没有受过伤,不算什么,不疼的。”秦婳喉头微哽,她明白他执着的东西,赶紧低下头味同嚼蜡的吃菜。各自沉默着用了许久的饭,直到秦婳吃好,两人同时抬头。“我……”“我……”秦婳对上他失了光彩的眸子,放下木箸浅浅弯起嘴角:“你先说吧。”“嗯。”傅时珣的指尖戳戳勺柄,眼睫盖着瞳孔,缓声道:“我的胳膊应该是好不了了,你知道吧?”“知道。”秦婳紧紧看着他,心口有些心慌,“你想说什么?”傅时珣慢慢直起身子,将左手放下搁置在腿面上,艰涩的牵起笑,而后正想说话时,秦婳忽然出声打断:“我喂你用饭吧,你都瘦了许多。”她像是已经猜出来傅时珣要说什么,将木凳挪到他身边,拾起傅时珣的木勺给他小口喂汤,怕气氛尴尬,嘴里还在不停的碎碎念。一碗汤用完,秦婳下意识不去看他:“你还想吃什么?鱼肉吃不吃,我给你挑刺。”“这个油焖虾也不错,味道很鲜,我给你扒一个。”“还有……”傅时珣忽然抬手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微颤:“回去吧。”“什么?”秦婳佯装不懂,笑着看他,除了嘴角有些抖,这笑容与平时一般无二:“我哥哥宵禁前才会来接我呢,我再陪你待……”说着,面前这人已经起了身:“我让人安排车马送你回去。”秦婳一怔,看着他脚步仓皇的往出走,才慢慢起身跟出去。直到站在主院门口,秦婳脑子都是懵的。她明白傅时珣的骄傲,也明白傅时珣此刻的所作所为究竟为何,可仍是会被他的举动伤到。看着这样的傅时珣,秦婳的心都要碎了。又难受又心疼。傅时珣安排好,回头看向她时眼里带了点笑意:“回去吧。”“王爷……”“你这是在赶我走吗?”秦婳喃喃。杨管事立在远处一动也不敢动,傅时珣上了几级台阶,倒也没瞒她,直言道:“不是赶你走,是送你回去。”“你不用担心我,右手不能用我还有左手。”“我也想过了,总不可能让你跟着我一个残废受苦吧,算了,你快回去吧,以后也不用来了。”秦婳没哭,她红着眼死死盯着傅时珣:“你可想清楚,放我走了我们可就没有以后了,我、我就去嫁给别人,跟别人成婚生子,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跟我重新开始了。”“京中与你匹配的男子甚多,都挺好的。”傅时珣连眼睫都没颤,面色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笑:“赶紧走吧,过会儿夜色浓不安全。”秦婳那口气梗在心口,眼睛瞬间变红:“走就走,我……”又不是非你不可。后半句话怎么都没能说出来,秦婳紧紧抿着嘴角,强忍着快要往下掉的泪珠子,最后再看了一眼傅时珣,转身就走。下台阶时,秦婳险些绊倒。傅时珣上前一步,左手往前伸去,却又僵硬的停顿在半空中。视线中的那个背影越来越远,傅时珣隐忍不发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掐在肉里。他双眼猩红,冷白的皮肤涌上层薄红。许久后,傅时珣终于松开了手,连带着整个人也松垮下来,宛若让某处的郁结缓缓疏散,最终缓缓化成一口气苦涩溢出。没事的。她会忘了自己。思及此,傅时珣缓慢的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右臂。哪里有什么顺风顺水,他想要的,江山安稳、战场厮杀今后都没有了。连娶她。将来也做不到了。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光环,傅爷没事。剧情是为了推动傅爷的感情,爱你们。第54章傅时珣低着头沉浸在自己得情绪中, 还来得及反应,余光中忽然快速闪过一道身影。再接着,傅时珣整个人都被一个拥抱拢在一起。他浑身僵硬, 视线中横冲直撞的那颗脑袋正贴在他的胸膛上。“你——”这一出声, 傅时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秦婳双手紧紧捁着傅时珣的脖子, 顾及不上礼义廉耻,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拥住傅时珣。适才被傅时珣那番话气得转身离开后, 她却越想越难受。是要就这么走了吗?留他一个人,在他最难过绝望的时候。于是秦婳刚出拱门,再不多想就转身折回去, 跑到他身边将人抱住。瞧见他此刻僵硬的模样, 秦婳便心知自己赌对了。“不是让你赶紧回去吗。”傅时珣缓了缓,喉头微动淡声道。秦婳摇头,双手却是紧紧交握在一处,生怕面前这人将她推开:“你说我厚脸皮也好,说我不矜持也罢, 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傅时珣垂落的手指藏在袖口间轻轻捏了一下, 而后问:“你这是做什么?”“我会心疼的呀。”秦婳尾音颤颤悠悠,她哽咽:“你这个样子我会心疼的。”他手指一颤, 一阵窒息感迎面而来。感受着来自胸前小姑娘的轻颤,傅时珣闭上眼,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慢慢抬起手轻抚着秦婳柔软的后脑勺,所有来自这世间的恶意与伤害,傅时珣发觉似乎都消失得了无痕迹。“别哭。”傅时珣嘴角缓缓牵起笑, 低头落下一个吻在她的头顶上,“陛下已经下旨寻名医了,会没事的。”秦婳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浅浅的抽噎。想起一件事来,傅时珣眼神微微变化:“要向你道歉。”“怎、怎么了?”秦婳说话间还打着泪嗝,听着可怜极了。傅时珣的手划过她的耳廓轻轻捏着她的耳骨,语气抱歉:“我没能保护好你的玉佩。”秦婳抬起头,带着水渍的眼角通红,睫毛上还沾着泪。“碎了吗?”秦婳轻声询问,“没关系的。”傅时珣得寸进尺的低头亲亲她的眼角,温声道:“虽然没能复原,但是我着人用金线镶了起来。”他的这个吻让秦婳有些害羞。缩着脖子越发往他怀里去,悄悄地打量四周才发现就从傅时珣回应般的抚摸她的头发时,周遭的家丁与侍卫都尽数退开了。瞧见她这模样,傅时珣没忍住笑开:“害羞了?”“才没有。”秦婳蹭蹭脸,大着胆子将眼泪全部抹在他的衣襟上才退出他的怀抱。“方才抱我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勇敢,眼下倒是不好意思了。”傅时珣眼底闪烁着笑意。秦婳盯着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傍晚看见傅时珣的那一刻,秦婳甚至都要以为这人就这么倒下了,直到此刻再看见他眼中带光的模样,实在是感慨。距离宵禁还有段时间,秦婳跟着傅时珣进了主院。杨管事得知秦婳终于将人劝住,欣慰不已,顺道将药煎好给傅时珣拿来。秦婳等着他用完,拈起一颗梅子递过去:“喏。”“你这是在哄我吗?”傅时珣笑了笑,伸手接过来丢进嘴里。这话倒是叫秦婳愣怔片刻,过后她也没忍住笑出声。上回这话从她嘴里出来,秦婳还处于失忆状态,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当傅时珣也同那胡公子一般无二,只是风流浪荡之徒。而眼下情景再重现,心境倒是都变了不少。秦婳舔着唇角,她缓声说道:“我知道你今日急着想要赶我走是为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傅时珣打岔。被他打断,秦婳拧着眉头瞪他,神色不爽:“你别捣乱,要听我说完。”傅时珣眼神宠溺:“好。”适才突然被他截断话,眼下想说都不知该怎么接口,秦婳气急败坏的扫他一眼。“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想过了,那夜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反复思索过,我觉得……”秦婳清清嗓子深吸口气,认真的抬眼看向傅时珣,“过去的事情咱们今后谁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人生途中总有磕绊,庆幸的是如今我们还是那个我们。”“哪怕今后行遍天下寻医,我都陪着你。”秦婳伸手捏着他的左手,低垂着眼睑低声道:“因为我不想错过了。”当初的那场遗憾谁都不想再提起,对谁来说都宛如一场灭顶之灾。秦婳也想过若还能活,或许自那以后,她与傅时珣定然是此生不复相见,也恨过,也怨过,然这种种意念过去,她竟仍觉得委屈与遗憾。委屈的是傅时珣其实并没有她曾认为的那样不堪。遗憾的是他们再也不会有并肩而立的机会了。但如今老天重新将这机会扔在她眼前,秦婳想明白后,只想伸手紧紧抓住它,不管旁人眼光如何,她都不想与傅时珣分开。思及此,秦婳捏捏他的手指,抿唇道:“可以吗?”“这么好呀?”傅时珣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缓慢而又坚定的点了头:“我答应你,今后再也不分开了。”傅时珣说这话时,他的一整颗心在胸腔里加速跳动着。今日看见秦婳转身就离开的那时,他的心口疼痛已然超越了伤口痛,可是理智大于情感,他不能拉扯着秦婳留在自己身边。他已经放过她一次了,是他的小姑娘自己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回来,握住他的手安抚他心头的伤口。从她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那时起,傅时珣就已经不想管了。哪怕秦婳日后怨他,也要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苦肉计也好,感情牌也好,无论如何,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手了。反正,最先爱上的人是她,可放不开手的却是他。傅时珣眼底带了些水光,稍稍倾身,湿热的吻浅浅落在她额间。对上秦婳躲闪的眼,他目光柔软:“我爱你。”屋外,杨管事与傅皇后立在长廊下。听着屋内的动静,杨管事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傅皇后示意,跟着她离开主院后才出声。“王爷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娘娘您也该放心了。”傅皇后点点头,多日疲惫的面色终于缓和不少:“看他们这样,本宫也放心了。”初秋白日里的热意渐渐散去,只剩了些凉风。傅皇后整个人变了不少,似是什么都看开了,她重新回头看眼主院,收回视线抬步离开。-自从傅时珣受伤后,秦婳就开始学着做了不少补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