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男儿郎看的眼睛都直了。秦夫人见状回头瞧了眼,进来秦婳身子渐渐抽条,该丰腴的地方倒是一处不少。想起临走前她问:“你穿成这模样,待去了永昌侯府,可莫要抢了人家长公主的风头。”秦婳当时浅浅一笑,眉眼弯弯的回应:“她是长公主,单凭这身份又有谁能抢了她风头去。若是当真抢了,那也只能怪她自己个儿不争气罢了。”思及此,秦夫人宠溺的牵起嘴角。送上贺礼,秦夫人被永昌侯夫人好声好气的迎了进去。离开门口时,秦婳默不作声的回头瞧了眼。几人被带到上座,秦夫人为秦婳添了杯水,低声道:“可好些了?”秦婳这几日快要来癸水,今晨起来时面色不甚好看,未上口脂,唇色隐隐泛白,瞧着有些像重病之人。“好些了。”秦婳偏了身子靠在秦夫人肩头上,捏着帕子细细把玩着,轻声问道:“阿娘,先前听说世子爷有位红颜知己,如今可断了?”提起这茬子事情,秦夫人白眼都翻不过来,轻嗤道:“要我说那都是什么事儿,为了讨好沈家,倒也不至于毁了儿子的终生幸福。京中谁人不知世子爷跟城南的那位豆腐小娘子情投意合,叫我看,那小姑娘性情样貌都好,虽说家室贫寒了些,可也是清白人家。”“那可不见得。”秦婳心中暗暗回应。她又听秦夫人开口道:“我听说半月前,世子爷去城南找了那小娘子,只怕是要断个干净。”“世子爷也情愿?”秦婳眨眼。秦夫人哼笑,偏过头来点点她的鼻尖道:“怎么不愿,永昌侯可不止他这一个儿子,二房还虎视眈眈盯着这爵位呢,他若是行差踏错一步路,这世子的位置都不一定还在不在他头上。”“为了权势狠心抛弃心爱之人,可不是做不出来的。”秦婳沉默着不再开口说话,她是想到了傅时珣。前几日,傅时珣与傅皇后之间的事情也不知被哪个嘴碎的给传了出来,倒是没有提及她,只说了傅时珣当初瞧上了个姑娘,傅皇后为着利益将那姑娘发卖了,傅时珣得知后与傅皇后恩断义绝。说恩断义绝其实有些过。=初~雪~独~家~整~理=但不知为何,秦婳终归是信的。傅时珣做得出来这种事,但若说是为了她,秦婳不想再往深处想。正怔怔出神,不远处的唢呐声响唤回了秦婳的思绪。她心里记挂着那件事情,坐直身子对秦夫人道:“阿娘,我想去前头瞧瞧热闹,成吗?”秦夫人将温水递给她:“把这水喝了再去。”唢呐声响越来越近,秦婳仰头喝下,起身带着宝珠去了前厅。喜宴地点距离前厅还有一小截石子路,秦婳每每来那事之前就像是生了大病一般,小腹生疼,浑身使不上劲又极其不利索。眼下日头正烈,秦婳举着团扇挡住太阳,快步往阴凉处走。她的步子到底也快不到哪儿去,等到前厅时,额前的碎发已经站上细汗。“姑娘擦擦。”宝珠拉着她走到角落里,踮起脚给秦婳擦汗。秦婳扇了扇风,低声道:“好热。”两人在人群后站了一阵,秦婳从缝隙间好似瞧见了个人影,她偏过头仔细看过去,那人已没了踪影。“宝珠,你随我过去瞧瞧。”秦婳凑近宝珠的耳侧,低声说道:“你看看那边草棚后头的是不是城南的那个豆腐小娘子。”说起这人来,秦婳识不得宝珠却识得。刚得知有这人的存在时,秦婳就想见见,于是便开脱自个儿想吃她们家豆腐花,宝珠前后跑了好几趟。绕着人群走过去,宝珠一眼就看见了那人,回头朝着秦婳快速挤眼睛。秦婳轻笑一声,她就知道这人必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前几日本想着插个手,叫这姑娘今日来一趟,倒是不知道她竟自己过来了。秦婳摇着团扇偏头,角落里,她撞上了傅时珣的眼。眸色幽深。她试图别开眼,却看见傅时珣漫步朝她走过来。“你身子不舒服?”傅时珣身形高大,站在秦婳跟前便将她挡了个严实,旁人压根看不到他面前还有人。秦婳被他垂眸盯得难受,侧了脸不吭声。看着她额头上的汗,傅时珣无奈叹息。伸手捏着秦婳的嫩滑的腕子,避开人群朝里头走去,秦婳脚步踉跄,晃得小腹越是难受。怕出声回引来旁人的视线,秦婳只得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手腕往回缩。僵持许久,傅时珣找到一间空厢房,小心的将秦婳拉进去。他站在门口挡着光,偏头瞧着秦婳的侧脸,余光无意间看见秦婳的手指按着小腹,他神色微变。合上门几步走过去半蹲在秦婳面前,轻咳一声,仰头问:“癸水来了?”秦婳闻言,眼神瞄他两下倒也没否认。傅时珣起身折回门口,打开门出去交代了青武几句,而后又进门来。屋子里光线充足,秦婳与傅时珣并肩而坐。从那日御花园分别后,两人已经有许久没有见面了。秦婳始终低垂着眼,傅时珣低声咳了两下问:“要不要喝点水?”“不用。”这句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僵持起来,傅时珣盯着她的侧脸瞧了一阵,心里难受的紧,垂眸小口抿着茶水。秦婳侧眸看他,傅时珣清减了不少。下颚弧线愈发硬朗,不知是光线问题还是真的病了,傅时珣的神色很是不好。“你生病了吗?”秦婳没忍住,出声询问。傅时珣一口茶水未曾咽下,就这么呛了几声,单手握拳抵在下唇咳着:“有些风寒,不碍事。”听着他的咳嗽声,秦婳下意识移开眼:“病了就吃药,这般难受给谁看。”“药太苦。”傅时珣止了咳声,嗓子干哑,慢慢回应道:“因为没有雪梨汤。”秦婳耳根发热,语气恶劣:“王府没有厨娘吗,王爷若是想吃,自然会有人给你做。”傅时珣抬起头盯着她:“可是我想吃的是你做的。”“那就没有了。”秦婳僵硬的别开脸,低声道:“以后也没有了。”傅时珣眼神黯淡,当初他只是咳嗽一声,秦婳便火急火燎的为她做雪梨汤,脸烫了手都不管不顾,可如今病入膏肓,她却连正脸都不愿给一个。是他错过了。“婳儿,嫁给我吧。”这话实在是突兀的紧,秦婳“唰”的一下回过头盯着他,“你在说什么醉话?”“我想了很久。”傅时珣起身,走到她跟前蹲下:“不是醉话,是真心话,你是我这二十年来唯一想要迎娶的姑娘。”秦婳突然起身,往旁边让开:“你若是喝醉酒了就赶紧回去,我还有事,先走……”话还没说完,傅时珣伸手拉住她的手,他眼角通红,低着头将额角抵在秦婳的手背上,一语气苦涩:“再给我一次机会成吗?”“我知道我过去很混账,辜负了你,你别怕我。”“我说这些话你定是不信的,没关系,我会等你相信。”门口传来敲门声,傅时珣手指用了些力,而后起身去开门。青武手中抬着红木描漆托盘,上头放着瓷盅与一碟点心,傅时珣接手转身,青武从外头合上门。傅时珣搅了搅瓷盅里的红枣莲子甜汤,抬眼看她,目光隐忍:“把甜汤喝了用些点心再走吧。”“我没不舒服。”闻言傅时珣点点头,他垂眸,面色丝毫不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喃喃道:“嗯,那便当做是我身子不适,过来。”秦婳坐下,接过勺子细细搅着,半晌才喝一口。见她这般不情不愿,傅时珣也没勉强,将桂花糕掰碎小半放在她面前道:“你若是不好好喝,我待会儿就叫青武去告知你母亲。”秦婳额间生汗,思绪有些乱糟糟的,下意识反问:“什么?”“说你得罪了我,被我带回王府教育了。”方才这人还一副卑微的模样,眼下突然又变得强硬起来,秦婳心头恼怒,却也怕他当真这般做,低着头小口喝汤。甜汤里头不只加了什么药材,两勺下肚,她竟觉得疼痛缓解了些。门再次被敲响,傅时珣皱眉:“什么事?”秦婳抬眼,她听见外面的青武道:“前厅出事了。”第47章秦婳跟在傅时珣身后抵达前厅时, 新娘子的红盖头放在桌几上,睦禾长公主红着眼睛侧身坐着。周遭人群嘈杂,贴身婢女立在她身边轻声劝慰着。“公主, 您可千万别想不开。”长公主捏着帕子拭眼角, 她眉梢轻轻抖动, 啜泣道:“本宫还未曾与他拜堂成亲, 就闹出这样一件事儿来, 日后可还得了。”婢女抬眼扫过永昌侯夫人难看的面色,犹豫:“侯夫人定然是站在您这边的,叫人去打发了便是。”“如何打发?!”睦禾长公主眼睛哭得通红, 显然是当真觉得委屈了, 她捂着面哽咽道:“那小贱人都已经怀上了孩子,侯夫人能舍得?世子能舍得?”“本宫还以为这门他们永昌侯求来的婚事能有多好,原来也只是瞧上了本宫的身份。”睦禾长公主越说越离谱,秦婳就站在她右手边的不远处,方才她说出口的话秦婳听的一清二楚。此时闻言, 秦婳下意识抬眼去看永昌侯夫人, 果不其然,那人气得下唇颤抖, 手指紧紧绞着帕子。是气狠了的模样。耳畔传来旁人的低语,秦婳侧耳去听。“我来迟了, 方才到底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那豆腐小娘子是世子爷的老相好了,两人情投意合的很, 倒是没想到永昌侯府与长公主定了亲。没办法世子只能跟着断了,今儿世子爷去接亲到门口,不知怎的瞧见了那小娘子, 也没顾得长公主,就过去交代那小娘子别闹事。”“那这是好事儿啊。”“什么好事,长公主跟前的婢女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瞧的真真儿的,然后那小娘子惨白着脸给世子说,她有身孕了。”大燕律例,公主下嫁,驸马须得在长公主三年无子后才能纳妾。可那小娘子又不是世子纳的妾,那是先前便有瓜葛的。这个亏,睦禾长公主要么自己认了继续做世子夫人,要么闹大直接退婚。不过她那般模样,秦婳只觉得怕不像是会吃哑巴亏的样子。扫过这一幕,秦婳舔舔嘴角。听见身侧的动静,傅时珣偏头去看秦婳,低声道:“怎么了?”“瞧见了吗?”秦婳声音极轻,缓缓开口:“有的时候你看她自私自利不怕疼,其实只不过是没命中要害,若是当初,她受这样的委屈,宫里的、沈家的,哪一个不得给她撑腰。”“但如今呢,再怎么委屈她也只能自己受着。”秦婳抬起头来,视线一一掠过不远处的沈家人,这才发现今日沈澈并未到场。轻轻笑了笑,秦婳侧过脸看他:“这就叫代价。”傅时珣瞧她眉眼间的嘲弄,思忖片刻:“看到她这样,你高兴吗?”“自然高兴。”秦婳握着帕子摁了摁额角的汗,浅声道:“我又不是圣人,当初她对我做的我都历历在目,她如今这样我仍觉得不够。”两人的窃窃私语并不大,可不知怎的睦禾长公主就这么看了过来。她看清秦婳眼底难以掩盖的笑意,心头怒火蔓延,“噌”的一下站起身:“回宫。”婢女一时愣怔,未曾有动静。对面的豆腐小娘子与世子爷并肩站在一处神色各异,永昌侯夫人皱紧了眉头问道:“长公主这是何意?”“公主,您可别置气啊。”婢女被永昌侯夫人的一句话唤回思绪,赶紧上前拉着她的袖子低声道:“今日是您的大婚之日,若是贸然回去,皇上定然会大怒。”睦禾长公主狠狠剜了一眼秦婳,而后回头对婢女道:“这门婚事原本就不是本宫自愿,如今世子爷更是在婚前便有了庶子,哪个公主有本宫这么憋屈。”“长公主三思。”永昌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得硬着头皮问:“那您想要如何?”“如何?”睦禾长公主火气一时上涌,气得指尖颤抖,也顾不上旁人的眼神了,上前一步指着那豆腐小娘子的脸骂:“本宫还没进门这个小贱人就大了肚子,永昌侯就是这么教导世子的吗?”若是曾经,睦禾长公主发难整个上京城,平辈中也只有一个傅时珣敢与之叫板。可半月前不知为何,沈太后在宫中竟像是被软禁一般,而挑明了立场的顾家也早已被暗卫包围,这都已不是秘密。时至今日,这世道已然变化,但睦禾长公主似乎还是没能看清形势。裴景行的大姐嫁给了御史台李大人家的嫡子,她曾在闺中最是看不惯睦禾长公主的傲气,眼下好不容易见着她吃瘪,自是得笑话一通。瞧见永昌侯瞬间变化的脸色,李夫人冷笑:“长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怎么竟这般与自家公爹说话,实属没有礼貌。”这话一出,与李夫人交好的几位也纷纷附和。“可不是,往日还只当是心高气傲,此番看来当真没教养。”“真是将大燕皇室的人丢尽了。”“那小娘子既然都已经身怀有孕,还能怎么着,难不成是个公主就能不拿孩子当人了。”睦禾长公主脸色变化极快,她死死攥着拳头看向最后说话的那人。咬牙切齿:“本宫可从来没有说不让她生下这孩子。”永昌侯夫人赶紧应声:“那既如此,公主若是愿意,那这孩子生下就记在您的名下也不是不可以的。”“可以生下,但本宫有个条件。”睦禾长公主回头,越过永昌侯夫人的肩膀去看世子爷与那豆腐小娘子,“想留下孩子,那就必须去母留子。”这要求让秦婳着实错愕,赶紧去瞧世子,果然,豆腐小娘子闻言就伸手拉住了世子的胳膊,她双颊泛白浑身轻颤。场面霎时间有些失控,世子爷也像是没有想到睦禾长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要求来。他反手握住小娘子的手指,颤声回应:“这不成,月娘怀了我的孩子我便要为她负责任。”“那行啊,世子既然不愿咱们这婚事也就作罢。”睦禾长公主早已没了方才的那股子委屈劲儿,她微微抬着下巴,满目骄矜。豆腐小娘子见不得世子为她这般委曲求全,松开手往前走了几步跪下,柔声求道:“长公主,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这孩子来的突然,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来,请殿下给我们母子一条活路吧。”她这简单几句话,就已经说的泪流满面。睦禾长公主眉心轻拧,霎时间冷下脸来,她本以为这女人应当是个懂进退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在世子去找她时,就表明自己今后绝不会打扰他们夫妻的生活,而此时这番话,的确是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秦婳听的厌烦,转身离开前厅。见她离去,傅时珣也抬步追了上去。“秦婳。”傅时珣立在长廊下唤她,秦婳回头。傅时珣稍稍低了些头,两人对视,他笑着问:“你们何时启程?”秦婳皱眉:“你……”“再让我多陪你一段时日吧。”傅时珣没有说清楚,心中却暗想:不多时日后的那场拉锯战已到了水深火热之处,此番前去怕得数月之久。秦婳脚锋一转走到他跟前来,抬头盯着傅时珣,这人面容俊朗,秦婳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你要走吗?”傅时珣垂落在衣摆边的手想要抬起碰碰她的脑袋,可到底是没敢,只得捏起,缓声道:“是。”见他不肯多说,秦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秦妙书眼见着年岁渐长,婚事却还是不见着落。先前因着秦将军怕秦锦书一事再重现,非得挑挑拣拣都不满意,顾家现下自身难保,更是没有心思再求娶秦家女,其他倒也有欲要提亲门户,但到底是不般配。这些日子秦将军与秦大夫人为着秦妙书的婚事争吵不已,秦妙书听的耳朵疼,索性寻了个阴凉日带着秦婳上街去。两人没坐马车,沿着护城河走了一圈。秦婳捏着她的手:“顾家那边定是不成了,那大伯母怎么说?”“顾家那边我母亲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秦妙书捡了个石子丢进水里,神色恹恹的,“倒是找了几个别家的,但是我爹都看不上。”这全京城适龄男子的,除了摄政王、裴家裴景行外便是平国公府三子、靖安侯府嫡次子。可偏生摄政王心心念念都是秦婳,平国公刚没了亲娘,得守丧三年,而靖安侯府那位当家嫡夫人手段狠戾,秦妙书纵然出身好,可嫁进那样的门户,也只有受委屈的份。除了这,便只有裴景行了。然而偏偏就在于,秦将军瞧不上裴景行那做派。行事浪荡,风流成性。若是将秦妙书嫁给他,岂不真是眼泪流成河。听完这些,秦婳眨眨眼睛神色颇有几分迷茫,“那三姐姐是要考虑裴景行?”“谁知道呢。”秦妙书歪着身子靠着木栏,“虽说父亲瞧不上,但母亲很喜欢他。”两人沉默许久,秦婳也不只是想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问:“那姐姐怎么想?”秦妙书抬起头来,眼睛里像是蒙了层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母亲当真做了那样的打算,其实裴景行也不算差。”秦婳抽动嘴角看她。“你别这么看着我呀,我说的是真的。”秦妙书甩甩帕子,“长得好看就行了,他风流与否,那我也管不了啊。”两人还沉浸在这样一番话语中,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秦婳下意识回头,正巧撞上古宁的眼。她赶紧移开视线后,听见旁边的裴景行道:“若你真嫁给我,我也许诺给你。”“我此生,只有你一人。”第48章细碎的一阵风吹过, 秦妙书轻轻眯起眼睛。她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裴景行,再转眼一看,连带着太子古宁也在场。秦妙书莫名笑了声, 继而定定的看向裴景行道:“裴公子这话我可承受不起。”“三姑娘不必对我这般敌意, 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我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的。”裴景行淡笑。“我自然知晓。”眼看着秦妙书与裴景行似乎又起了争执, 秦婳霎时间头疼。也不知为何, 秦妙书与裴景行的每次见面, 就算没有争吵也必定是两看两生厌的,但这在秦婳眼中,似乎只是秦妙书单方面的两看两生厌。就譬如眼下, 裴景行不过只是好生与她交谈, 秦妙书面对他却像是竖起兵戈相见的敌人。秦婳轻轻抿了下唇,被古宁的目光锁定,她有些不自在的上前捏捏秦妙书的手:“三姐姐,你方才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有什么,我随便说说罢了。”秦妙书显然不以为然。裴景行抬眼看她, 眼中的神色认真:“秦妙书, 我并未同你讲玩笑话。”对上裴景行的视线,秦妙书微微愣怔, 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南蛮使臣归期已定,眼下刚过七月, 秦家也已经收拾好了行装。秦婳侧身坐在亭子里喂鱼,想起裴景行前两日的那些话,她莫名回忆起睦禾长公主婚宴上, 傅时珣居高站在她跟前时的模样。所有人都以为睦禾长公主的婚事许会就此作罢,纵然永昌侯府向来与沈家交好,可到底也没有撑着脸让人伸手打的道理来。睦禾长公主那日说的那些话, 哪样不是骑在永昌侯头上撒泼。然婚宴次日,皇上贴身的公公亲自前来带话。睦禾长公主以下犯上,禁足一月,而永昌侯世子与那位豆腐小娘子,当场便由永昌侯夫人做主,纳妾进门给分了院子。口谕传下来,睦禾长公主直接被禁在永昌侯府,连长公主府都没能回去。她贴身婢女进宫求见沈太后,却脸面都没能见着。后来睦禾长公主又去寻沈家人,然谁知,沈澈直接将大门合上,沈家人皆闭门不出。这事情霎时间成为女眷们的茶饭后的笑资。秦婳捻了捻鱼食,她恍然发觉,睦禾长公主一事竟像是场局,接连不断的给她挖坑,就等着她自个儿往进跳。说起来,倒也是须得感谢傅时珣。秦婳垂下眼睑,盯着指尖。在揽月阁给秦婳收拾衣裳的宝珠快步迎过来,笑着道:“姑娘,奴婢听说今夜城南水桥那头有花炮盛宴,可要去瞧瞧?”闻言,秦婳回头瞧她:“今儿又不是十五除夕,怎的还有花炮?”宝珠半蹲着接过她手中鱼食,又垂眸用帕子给仔细擦干净手指,随意道:“许是哪家公子哥儿千金想买心上人一笑吧。”将这事情给秦夫人禀明,她倒也没有阻止,只拨了几个府上家丁随她一道前去,说了句注意安全。正巧近来城南酒楼新上了几种菜色,秦婳索性直接去家丁前去安排几个菜,找个视线好的位置坐着看。宝珠倒是没有想的这么周全,她瞧见秦婳下了马车就直直朝酒楼走,一直到小二带着他们上了二楼,她才恍然大悟。凑过去低声拍马屁:“还是姑娘想的周到。”秦婳抿唇失笑,抬手在她额角点了点。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酒楼里声音嘈杂,中途小二被唤走,秦婳只能带着宝珠自行前往。然还没走几步,迎面而来的男人一身酒气,瞧见面容精巧的秦婳目不斜视的朝前走,心中起了歪心思,经过秦婳身边时佯装扭了脚贴在了秦婳身上。路被阻断,秦婳下意识拉着宝珠往旁边让开。男人瞬间重心不稳,没有可靠的东西一下就醉倒在秦婳脚边。“哎呦!”男人坐下去时忽然叫了声,而后朝前扑去,侧脸贴在了秦婳小腿外的衣裙上。他轻嗅两下,眼中闪过欲念。秦婳皱紧眉头还想再往后退去,然而她的后脚跟贴在房间的门槛外沿上,进退两难。“这位小娘子走路竟是瞧不见路吗,撞得我现在双腿发麻,站不起来。”男人的身子慢慢朝前挪动,眼看着浑身都要贴上秦婳的裙摆,他蹭了蹭:“你得给我负责。”周遭瞧见这一幕的人都驻足侧目,一道前来的家丁还未跟上来。秦婳强忍着心头厌恶,拧眉抬脚,直接一脚踹上他的面:“滚开!”这一下来的突然,男人身子后仰晃着摔了过去,他没想到这小娘子竟是个狠角色,但众人都看着,他也不好一时间就站起来。眼珠轻轻转动几下,还未出声哀嚎,秦婳就听见身后这扇门被人打开,而后她整个人被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掌拦腰提起往旁边移去。秦婳心中正恐慌,瞪大眼睛扭头朝来人看过去,只见一身玄色直缀的傅时珣脸色骤然阴沉,一脚发了力踩上他的胸膛,狠狠碾着。男人突然被踩压住,他起不来身,只得掰着脑袋往这边瞧。“你是何人!”傅时珣侧颊微微一动,脚已经挪了地方,碾着他的侧脸狠狠在地上摩擦。这样的动作瞬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男人疼的半眯起眼睛,傅时珣腰间的刻有姓氏的玉佩在他眼前来回晃动。傅姓。男人后背一时间冒出冷汗来,尚未出声,只听傅时珣道:“你倒还是头一个问本王是谁的人。”“王爷,小的错了,小的知错。”男人脸颊被挤压,连话都说不清楚,满眼慌乱的盯着傅时珣求饶:“求您饶小的一命,放过小的吧。”秦婳立在一旁看他为自己出头,心思微动,脚步朝前挪动两下,傅时珣冷笑:“你该求的人不是本王,是秦四姑娘。”男人神色一愣,这才知晓今日他踢上了铁板。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男人也顾不上脸面,躲过傅时珣的脚便向秦婳求饶。秦婳瞧不上这样的男人,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人,她扫过男人痛哭流涕的脸,皱眉偏过脸:“赶紧滚。”人群渐渐散去,宝珠也极有眼色的快步进了他们定下的房间。屋外只剩下傅时珣与秦婳两人,场面一时停滞。傅时珣神色未变,缓下声音问:“你也来看今夜的烟花吗?”“是。”秦婳点点头,方才人家帮了自己,再怎么说也没办法继续冷着脸,秦婳拢了一下鬓角边的发,“方才多谢王爷。”傅时珣眼神温柔:“口头感谢我可不要。”“那你要如何?”秦婳耐不住,听他这么说瞬间皱紧眉头。瞧见她不悦,傅时珣颇为无奈,失笑道:“婳儿,为了见你一面,这花炮盒子可当真是不好寻。”第49章听他这么说, 秦婳一愣,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今夜这场,是你安排的?”傅时珣盯着她震惊的双眸, 一时失笑:“难道不行吗?”这话一出, 秦婳想起适才在府上宝珠的那番言辞, 面色泛红, 有些许不自在。“想到什么了?”傅时珣弯腰与她平视, 看清秦婳脸颊微红一片,他抿唇笑开:“感动了?”秦婳冷冰冰的抬眼扫过他:“王爷,你倒也不必如此。”傅时珣挑唇哼笑, 没忍住伸手碰碰她的脑袋, “你说什么呢。”懒得再跟他继续搭腔,秦婳转身就要往宝珠进的那个房间走,傅时珣无奈,伸手拉了一把她的手腕。秦婳脚步一顿,生怕被旁人发现赶紧甩开他的手, 皱眉道:“王爷自重。”她这娇俏的一声轻斥, 叫傅时珣眉眼含笑。听见后头传来他的低笑声,秦婳诧异回头, 正巧对上傅时珣带着笑的眸子。他这模样,好似被自己声斥还是一件让他极其喜悦的事情。真是奇怪。秦婳回头准备离开, 傅时珣浅声道:“陪我用顿晚饭,嗯?”“一个人不能吃?”秦婳回头呛他。傅时珣神色微怔,眉头紧拧着半天都没说话。他这副模样的确煞是勾人, 秦婳大抵也是知晓自己话说得重了,又想着睦禾长公主那事情,到底是要感谢他的。于是抿抿唇角折回去, 抬手推开傅时珣先前的那个房间门。傅时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缓步追了进去。木桌上的菜色全是秦婳喜欢的,她坐下后定定看了几眼,心里头酸甜苦辣,也不知是何滋味。稍稍抿了下唇,抬眼看他:“给我准备的吗?”“嗯,尝尝看喜欢吗。”傅时珣执起木箸给她夹了些菜,身子略微前倾道:“这是昨儿欣赏的菜色,说是清炒的味道鲜。”秦婳低垂下眼睑,这顿饭吃的她食不知味。她曾经心心念念的男人就坐在对面,可又不是曾经的样子,两人之间像是笼罩着一层屏障,戳不破,也戳不得。回想起过往的无数日夜里,秦婳也曾以泪洗面。可清醒过后,却又恍然察觉,傅时珣何尝不委屈,他又是何尝不无辜呢。这一切事情的主谋,归根究底到底不是他。当初傅皇后模棱两可的说辞将她送走,叫她以为是傅时珣向傅皇后提议如此,可那时他被一封信笺召回外祖家,无论傅时珣是否心悦她,可都不能说是他有意为之。后来裴景行的那番话,更是让心灰意冷的她打入冰窖。眼下抽离当时情绪再看,傅时珣不应被她那般对待,她入王府之际,傅时珣压根与她无意。正是因为无意,所以才能理智的为社稷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