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怔忡的抱着被子坐起身,茫然的盯着窗户外的天色,昏黄的夕阳打在窗棂上,映射出好看的颜色。她记起来了。适才那段清晰的梦让她想起来了过往,睦禾长公主口中所谓的亏欠,傅时珣所谓的对不起,以及傅皇后那奇奇怪怪的眼神。她终于都明白过来。宝珠提着食盒走进来,瞧见她清醒过来,笑着开口道:“今儿小厨房做了姑娘最爱吃的桂花糕,待会儿用过饭,可以少用一些。”秦婳慢吞吞的收拢思绪,低垂着眼睑道:“我不爱吃那个。”宝珠诧异:“怎么会?先前几日姑娘夜里总是要吃几块的。”“嗯,那便是过去喜欢吧。”秦婳将自己的腿放下床沿,弯腰穿上鞋子。回想起她曾为傅时珣做过的桂花糕,沉默半晌道:“现在不喜欢了。”“姑娘头痛可好些了?”宝珠给她端来一杯茶水,柔声问。秦婳坐在铜镜边随意拾掇了下妆容,点点头:“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宝珠手里还捏着杯子,却已经看见秦婳起身走了出去。她快速走到门口唤:“姑娘……”“我很快就回来。”秦婳沉默的厉害。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宝珠拧紧眉头,觉得有些奇怪。待她出府后,宝珠怕耽搁了事情,赶紧去了主院禀告秦夫人。-秦婳去了世子府。门口家丁前去通传后,沈澈亲自过来接她。两人沉默着往里走,直到走上熟悉的长廊,秦婳才开口问:“先前我住过的院子,世子可还留着。”沈澈眉心一跳,方才刚见她时就觉得不对劲,这话一出,果然是记起来了。“还在,怎么了。”沈澈温声道。秦婳微微抿唇:“我能去一趟吗,有东西落下了。”沈澈愣神,缓和后点头,带着她前往。秦婳刚进院落,沈澈便回头唤人来,低声耳语一阵后,才跟着秦婳走进去。“你找什么?”见她弯腰在梳妆匣子里翻找,沈澈忍不住出声问。秦婳咬了下唇,眼角耷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东西。”闻言,沈澈诧异出声:“是傅时珣送你的吗?”秦婳眉心微动,摸到那根金簪的手指一紧:“不是,是先前要送给一位姐姐的东西。”沈澈感觉秦婳的语气不对劲,挠挠眼底也没敢再说什么。出了屋子,站在长廊下。秦婳偏过脑袋看他:“胡侧妃在何处,我方便见见她吗?”“今日不大方便,日后找别的时间吧。”提起胡侧妃,沈澈的笑意淡了些。秦婳点点头,倒也不坚持。夕阳渐渐落下,院落里面燃起灯火。秦婳与沈澈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晚风扬起,秦婳睫毛颤了颤,她才回过神。转过身子看着沈澈,轻声道:“先前来你身边,一开始我便是有目的的,但是还是很感谢你,沈澈。”“不用谢。”沈澈垂眸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道:“你很好,也会拥有更好的。”秦婳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也不知为何,她慢慢上前一步伸出手从沈澈的胳膊上越过,抱住他。沈澈身形一僵,面色复杂。“谢谢你。”秦婳侧过脸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说话中带着浅浅的呼吸声,“你年岁正好,未来也应该好好待自己。”院落四下无人,秦婳才敢做出这举动。沈澈沉默了很久,他喉头微哽,抬起僵硬的手臂环住秦婳瘦弱的脊背,嗯了声。退出他的怀抱,秦婳的唇角牵起好看的弧度,再偏头,院落门口的傅时珣不知立在那儿多久,秦婳只知,他的眼神痛苦,带着即将坠落的绝望。秦婳顿住,慢慢敛起嘴角的笑意。第43章三人对峙的场景有些奇怪, 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沈澈摸摸鼻尖,低声对秦婳道:“我先出去,你们两个慢慢聊。”他作势迈出步子就要走, 秦婳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口, 眼神一眨不眨的落在傅时珣的脸上, 缓慢开口道:“不用, 我跟你一起。”两人一前一后往出走, 秦婳目不斜视,甚至连呼吸都没有额外起伏,走到傅时珣面前时她终于收回视线, 大步从他身边经过。然下一刻, 傅时珣隐忍不发的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沈澈眼观鼻鼻观心快步离开,反倒是秦婳,慢慢顿下了步子。“婳儿……”傅时珣声线喑哑,带着细微的苦涩。听清这个声音, 秦婳面不改色的轻轻往旁边移开自己的胳膊, 傅时珣捏的不敢用力,以至于秦婳一躲就逃离开了他的桎梏。傅时珣赶紧转身, 视线灼热的胶在她脸上,艰难开口:“你都记起来了吗?”“嗯, ”秦婳淡漠回应:“应当是。”而后她又停顿片刻,抬眼定定看向傅时珣:“怎么,摄政王似乎对此很是不满?”傅时珣眼眸轻颤。她竟这般生疏的唤他摄政王。过往多日, 每每气急败坏的、娇憨的、柔情似水的傅时珣,到底是随着她的记忆尽数消散了。“怎会。”傅时珣艰涩微笑,眼底带着星星点点的红, “你能记起来,我比任何人都要高兴。”秦婳勾了勾唇角,眸色似笑非笑:“王爷当真是……谎话随口便出呢。”傅时珣眼底神色深了深。回想起所有的秦婳,说起话来每一个字都像是冷箭,毫不犹豫的往他心口戳,每一下都命中要害。“天色已晚,臣女告退。”秦婳不再去打量他的面色,低垂着眼睑行礼欲要离开。傅时珣着急忙慌的伸手拉住她,低低唤:“婳儿。”“放手。”秦婳半拧眉,脸色已然是不悦。看着她现在模样,傅时珣哪里有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心口发冷,缓缓垂落下手。秦婳抿紧唇角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顿下脚步回头。傅时珣眼前一亮,下意识朝前挪动两下。“那日坠崖,掠走我的人是谁?”秦婳稍微偏了脑袋,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傅时珣赶紧道:“这事情我会处理,你……”“不必。”秦婳冷漠的几乎不近人情,她低垂下眼思忖片刻,将许多事情糅杂在一处思索,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傅时珣对睦禾长公主的态度,一时明了。傅时珣看着她背影停顿许久,而后一言不发的往前走。注视一阵,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婳儿,你还能原谅我吗?”秦婳没有回应,脚锋一转离开了他的视野中。傅时珣往后退了几步,脊背抵在墙上,低垂下眼睑喉头止不住发出一声微哽。本以为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可到现在……他崩溃的捂住脸,心力交瘁。走到前院时,秦婳遇见了沈澈。“要走了吗?”沈澈下意识看了眼她身后,发现并没有人过来,垂眼看她,温声问:“你们聊得如何?”秦婳抿唇笑:“我和他能聊什么。”沈澈对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但从那夜之后,他一直都知道秦婳心里头的那个人是傅时珣。此刻再一听她的话,沈澈有些看不明白。“你之前不是……”秦婳抬眼,沈澈没说完的话被迫截断,她眼神认真,眸光深处掺杂着不易察觉的破碎,笑着重复:“之前是之前吧,以后我和他就是我和他,也没什么我们。”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沈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一路无言,将人送到门口,看着她上马车后叮咛道:“一路小心。”马车渐渐开始晃动。车厢内,秦婳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她憋着的那口气忽然落下,藏在袖口里的手松开,手心一阵刺痛,她面无表情的低头去看,手心已然是五个明显深印记的小月牙,甚至中指那个都渗出了血珠。这个姿势不知保持了多久,一滴滚烫的眼泪跌落在掌心。秦婳藏匿的脆弱终于被暴露出来,她浑身颤抖,哭的难以自拔,却又生怕车夫发现,只能捂着嘴巴无声啜泣。她从前以为,喜欢一个人是甜的。现在才发现过去有多蠢,两情相悦即是甜,可一厢情愿的爱慕,无论是坚持还是放弃都会痛到骨子里。像是骨头透风,呼呼响,搅得她心口翻江倒海。适才看见傅时珣红了眼的那一瞬,她便无法再强装镇定了,可没办法,傅时珣对她若是愧疚,她才不需要那些施舍。这些日子在秦家,秦婳的心境早就发生了变化。她日后要嫁的,必定心里只能有她一人。如今秦婳什么都不缺,她也不稀罕,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坦荡的爱。如若傅时珣心里没秦婳,纵使她曾经真心倾慕,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天色渐暗,车夫问:“姑娘,回府吗?”秦婳止住眼泪,清了清嗓子道:“不,去定远侯府。”定远侯府离世子府还有些距离,秦婳撩起车帘看出去,目光怔忡,出神许久,手指轻轻摩擦着荷包上的花纹。到了定远侯府外,车夫先去让家丁通传,秦婳在车上等着。不多时,秦婳看见赵禹宵从府内快步出来,他们两隔着车窗静静对视一眼,而后道:“赵公子。”赵禹宵左右看了几眼,快步上前来:“秦四姑娘。”“这个给你。”秦婳犹豫再三,将手中的东西递交出去,压低声音道:“这是当初锦绣姐姐要出阁前,我要送给她的新婚礼物,她没能见一眼,我交给你……也算是留个念想吧。”听见秦锦绣的名字,赵禹宵手指一颤,慢慢伸手接过来。指尖摩擦过荷包角落的名字,赵禹宵笑了笑,抬头对秦婳道:“多谢,她一定会很喜欢。”秦婳眼神微变,趴在车窗上:“日子还长,赵公子若是还能再遇见心仪之人,不要再犹豫了,免得错过,追悔莫及。”赵禹宵这才反应过来,缓慢将视线放在她的脸上:“你记起来了吗?”“嗯。”秦婳笑意淡了些,“那我先走了,再见。”赵禹宵想起先前傅时珣失去她时的模样,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抿唇叹息一声后,让开位置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将这事情处理好,秦婳单手撑着头准备回府。还没走几步,她忽然听见马车外有人唤她。“秦姑娘。”秦婳叫停了马车,撩起帘子探头出去,路旁立着一名男子。他笑意温和,秦婳眨眨眼只觉这人陌生的紧。第44章“停车。”秦婳开口, 车夫攥紧缰绳停下来。男子立在道路边,分明是个陌生人,可多看几眼却又发觉, 他眉眼间竟带着几丝难以言说的熟悉。“公子是?”秦婳半眯着眼低声询问。男子上前两步:“在下古宁。”古宁是古玉的亲哥哥。南蛮的太子殿下。“啊, ”秦婳似是而非的点头, 沉默半晌稍稍探出一些身子, “殿下是有何事吗?”古宁身姿颀长, 站在马车边竟能与车内坐着的秦婳平视,他笑了笑:“只是途经偶遇,认出姑娘来, 在下想着打声招呼, 若有唐突还请恕罪。”“怎会。”秦婳将适才的那些低落情绪撇开,回以一笑:“不过殿下怎的未曾与公主一道前来?”古宁笑意依旧,倒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眼神过于灼热直接,看的秦婳视线无处遁形,抿抿唇角道:“殿下怎么这般瞧着我。”“抱歉。”古玉回头看了眼天色, “夜色已晚, 四姑娘早些回府吧。”秦婳觉得他方才的那些话实在是莫名其妙,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告辞。”放下帘子, 隔断了两人的视线,马车渐渐驶离, 古宁转了身子定定望着,直到马车消失才收回。古宁垂眸盯着脚尖,半晌后继而失笑。他这次来本就是奉命前来, 临走前父王百般叮咛,大燕宰相寻回幼女,身份家室样样都好, 若是能让大燕皇帝将秦家女送来南蛮和亲,给他做太子妃也是不错的。适才秦婳与赵禹宵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虽没能看清脸,但能说出那番话的姑娘,定并非池中之鱼。思及此,古宁半抬眸,与不远处的赵禹宵直直对上视线。“好巧,赵公子。”古宁率先开口。赵禹宵挑眉:“太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古宁似笑非笑,“看来赵公子与舍妹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竟这般闲情雅致。”提起古玉,赵禹宵的笑意渐渐淡了些。他负手而立,另一只捏着东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花纹,两人沉默许久,他才淡声道:“劝劝她吧,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没用的。”古宁也慢慢抿起了嘴角:“你应当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正是因为知道那份情意,所以我才无法回应。”赵禹宵目光晦涩,胶在古宁的脸上一时间无法移开:“我已有了倾慕之人。”“你若是用这话来拒绝她的心意,那……”古宁话没说完,就被赵禹宵打断,他低声道:“她过世了。”古宁愣怔,怎么都不愿相信:“你大可不必说出这样的话来。”赵禹宵缓缓伸出手,掌心的金簪在月光下泛着耀眼的光:“秦婳将将送来的东西,这是给我与她大婚之喜的贺礼。”闻言,古宁这才敛了调笑的心思,慢慢将视线放在赵禹宵脸上。月光下,赵禹宵硬挺的鼻梁上那双深邃的眼里尽是藏不住的悲伤,他声线喑哑:“我这辈子不会再有旁人。”古宁眼神怔怔,一时无言。-秦婳离开后,傅时珣久久立在原地未曾有动作。他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朝最坏的方向走去,秦婳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银针一般千军万马往他心上刺。“你怎还在此处?”沈澈快步赶来,皱眉问。傅时珣缓慢抬头,眼底猩红:“沈澈,我是不是此后再无机会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沈澈眉头拧成结,站在他跟前道:“先前你对我说的话可还作数?她未记起如何,记起又如何,总归是你欠了她,既欠了那便去弥补。”傅时珣低低喘了口气,闭眼道:“是,多谢你。”“你先前说的话我想过了。”沈澈学着他的动作慢慢靠在对面的墙壁上,他见傅时珣抬起头看过来,淡声道:“我帮你。”之前因为秦婳一事,傅时珣与沈澈经常在一处聊起。两人走得近了,傅时珣才发现这人其实与他心中一贯所想并不相同,沈澈根本不在意权利在谁手上,也并不在意沈国公之位将来是否交到他手中。他心中所念的,只有一个秦锦书。所以后来就算边防图丢失,沈澈压根没想过去怪罪秦婳,那东西,原本就不是他心之所向。若不是沈太后是沈家女,沈澈无法将自己抽离干净,他半点都不想接受这些东西。傅时珣点头:“条件呢?”“没有条件,若当真要的话……”沈澈微顿,慢慢看向他,“事成之后,还请你保我沈家周全。”傅时珣垂下眼睑,淡淡应声:“赵国那边有动静了,顾炜……前几日连夜离开京城,裴景行的人已经暗中安排跟了上去。”提及此处,沈澈眉梢微动,傅时珣似乎是知晓他想说什么:“淑妃那边你放心。”沈澈手指轻捻:“何时动手?”“再等等。”傅时珣漫不经心的往远处看,“再让我多陪她一段时日。”这话说起来,竟有几分生离死别的感觉。沈澈虽不明白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可听着多少有些揪心:“其实你不必如此,当初有很多事情你也并不知晓。”“罢了。”傅时珣牵起嘴角,笑意苦涩,“都是我的错。”沈澈抿起唇角,沉吟片刻道:“睦禾即将大婚,秦婳那边你还是多留意些的好。”“不碍事,长公主忙不过来的。”傅时珣三言两语就像是织下了一张天大的网,他冷笑:“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过去付出代价。”-秦婳这几日不怎么对劲。不仅仅是宝珠察觉到奇怪,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秦让都发觉了。这日午间,刚用过饭,秦让便急匆匆的赶来揽月阁。里屋并没有丫鬟伺候着,窗户半开,秦婳斜斜靠在榻上朝出看着,外头的合欢花开的正好,香味淡淡,顺着风直接吹进屋子里来,笼罩着一层暖意。秦让悄声走到她身后,抬手摸摸秦婳的发道:“最近怎么了?”“哥哥?”秦婳偏过脑袋来看他,睁大眼睛笑了笑:“哥哥这话是何意,我没事呀。”秦让拍拍她的额角:“骗人。”看着他侧身坐在自己脚边的榻沿上,想起个人来,轻声问:“哥哥,秦妈妈安顿的如何了?”先前将秦妈妈接回来,不过就是担心当初自己的身份被睦禾长公主作为把柄掐在手中,后来将人带回来留在府中待了一小段日子后,秦让给秦妈妈准备了金银细软,还在郊外置办了宅子,只希望她能安然度日。秦妈妈也知晓后果,便一口应下这事情。秦让抬手将她额前的发轻轻拨开,柔声道:“已经送走了,别担心。”“是因为摄政王吗?”秦让犹豫不决的出声,瞧见秦婳闻言就慢慢黯淡下的眸子,心下确定果真是他。秦婳直起身子抱住他的胳膊,将下巴抵在秦让的肩膀上道:“哥哥,我只要一想到之前那些事情,我就好难过。”“可还喜欢着?”秦让的大掌抚上她薄弱的脊背。等了许久,秦婳都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道:“我不想喜欢了。”秦让叹息,感情这种事本身谁都说不准。像秦婳这样一无所知便深陷其中的人,眼下记起曾经的爱慕,可傅时珣对她做的事情却又像是一把刀,随时都在凌迟着她的内心。“其实他对我不算不好。”秦婳咬着唇小声道:“他也做过很多让我觉得欢喜的事情,可是这些在他曾经有过想要将我送走的这个念头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秦让顺顺她的头发:“别想了,哥哥同你说件事情。”“什么?”秦婳揉着眼睛坐起来,抬头看他。秦让眼睛低垂,不去直视她:“先前父亲便想带你出去走走,如今南蛮使臣来访,说到那边阳光甚好,昨夜父亲与母亲商议过后,想着待南蛮归去时,母亲带着你与妙书一道前去散散心。”秦婳没想到会是这事情,她眨眨眼睛犹疑未定:“这样不合规矩吧。”“不碍事,父亲已经向皇上提起此事,宫里也觉得可行。”秦让对她笑了笑,“你也去放松放松,别整日待在府上,闷坏了。”秦婳心里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她抿抿唇角下意识反问:“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父亲才想把我们支开。”“怎会,你成日都想什么呢。”秦让失笑,柔声道:“只不过是想带你四处走走。”秦婳还想要再问些什么,却看见宝珠撩起帘子走进来。“什么事?”宝珠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宫里来人了。”提起傅皇后,秦婳嘴角的笑意淡了些,难掩厌恶道:“有何事?”宝珠察觉到秦婳语气中的不耐,放缓声音道:“说是皇后娘娘请您进宫一趟。”见秦婳没有反应,宝珠又小心翼翼道:“奴婢还听说,摄政王殿下也在。”“你听谁说?”秦婳的呼吸滞了滞,眉头稍拧。宝珠低头:“来的还有摄政王殿下身边的贴身随侍。”“你若是不想去借身子不适不去便是。”秦让看见秦婳呼吸不畅,赶紧劝慰。秦婳将腿放下来,“唰”的一下站起身:“为何不去,又不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罢,转身直接坐在铜镜前。隐忍不发的开始梳妆。第45章傅皇后看着殿内场景,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先前贴身嬷嬷打听来秦婳已经失了记忆,记不得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于是她想着让傅时珣与秦婳两人待在一处促进感情, 顺便让傅时珣对她改变态度。然谁知秦婳把那些事情都记了起来, 不仅如此, 与傅时珣之间的气氛还有些不大对劲。傅皇后小产后, 身子一度不怎么安稳。秦婳喝完一盏茶, 瞧见对面姐弟俩似乎都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她垂眼笑着道:“娘娘唤臣女来,总不会只是喝茶吧?”“自然不是。”傅皇后勉强一笑, 目光扫过神色淡漠的傅时珣, 而后道:“先前知晓你回秦家之事,本想着寻个时间找你来说说话,倒是我身子不利索耽搁了。”对于傅皇后的面子话,秦婳其实心里并不怎么舒坦。先前她们之间的那些纠葛,是没有办法让傅皇后向她道歉, 这样的事情, 到底一国之母做不出来,可她心里始终不甘心。秦婳慢慢抬起眼, 似笑非笑的看着傅皇后:“臣女原以为,皇后娘娘是有话要说。”“秦婳。”傅时珣忽然开口, “我带你出去走走吧。”看着傅时珣维护傅皇后,秦婳磨牙,本想拒绝他, 可终究是不想继续在跟傅皇后待在一处,起身告辞。桌几上的茶盏飘起淡淡的白雾,傅皇后心交力瘁的靠在椅背上, 按着太阳穴。“本宫又把事情搞砸了。”傅皇后轻声出口。嬷嬷站在她身后给她捏着肩膀,安抚道:“怎么会,王爷方才都帮您说话了,至少是有好转的。”傅皇后弯弯唇,笑意隐隐有些苦涩:“他哪里是帮本宫说话,那是怕秦婳独留在此想起先前的事情对他重新失望。”嬷嬷抿了抿唇角,轻声叹息。“娘娘,您别想太多了,还是养好自个儿的身子最要紧。”傅皇后抬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想起方才傅时珣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喘不上气来。她这一生都在为了傅家与皇上。可临了了,她伤害了傅时珣,更是让皇上也对她渐渐失了心。傅皇后闭了闭眼。罢了。-御花园内。傅时珣慢一步跟在秦婳身后,他盯着这人嫩白的脖颈,眸色未变。“婳儿。”犹豫再三,傅时珣仍旧还是开了口。闻声,秦婳脚步微顿,稍稍偏了脑袋露出半个侧脸看他:“怎么了?”傅时珣的视线内猝不及防的出现她的侧脸,压下适才想说的话,缓声道:“长公主喜宴,你会去吗?”秦婳将步子放慢了些,声线微冷:“为何不去,难不成王爷怕我对她做些什么?”“我哪里是怕你对她做些什么……”傅时珣低了声音,缓缓道:“她那人心机深沉,我怕她伤到你。”这话不知真心与否。秦婳冷声笑开:“若说她会对我做些什么,那也都是因为王爷。”“是。”傅时珣见她这般冷漠,心里忍不住有些苦涩,“你说得对。”察觉到傅时珣的低声下气,秦婳恼火不已,直接顿下脚步回头定定看着他:“你这样是在做给谁看?当初我出府前曾问过你,若你当真心悦与我,那我定然不会一声不吭的就离开,可是你什么话都没有说,叫我心凉了一大截。”“如今可倒好,我失了记忆你却还能够也假装什么都忘记留在我身边,与我重新谈感情。难不成……难不成你是想要我再一次对你付出感情,再一次沦陷后又被你抛弃吗?”秦婳难忍哽咽,说着说着眼眶通红:“当初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救我于危难之中,我想要报恩,可是后来我将那东西交给你,你却丝毫没有动静,你若是真想让我回到你身边,又何至于急着去长公主面前献殷勤。”“是我傻,我蠢。”“我原以为你当真很需要我,可是我现在才发现,若是没有我的话,你也能风生水起。”秦婳伸手抹了一把脸,她指尖上全是泪水。看着她这般脆弱的模样,傅时珣心绞痛,上前一步试图拉住她的手,却被秦婳后退一步躲开:“你别碰我。”傅时珣嗓子生疼,咬牙控制住颤意道:“你信我,我当初有过想要将你送去沈澈身边的心思,但只有那一瞬间。我与睦禾长公主之间什么都没有,你坠崖那日,我被沈太后留在宫里陪睦禾长公主下棋,掠走你的人不是我,直到裴景行告知我,我才知晓你被人掳走一事。”“别说了。”秦婳抬手挡住,她低声喃喃:“已经没有用了。”说完这话,她也不在意傅时珣的反应,直接转身就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傅时珣心口发慌,脚步生风般上前几步一把将人拽进怀里,单手扣着秦婳的后脑勺紧紧按在胸膛上。“秦婳。”傅时珣声线喑哑,“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信我一次。”“松手,你放开我。”秦婳拉扯着他的衣服试图离开,傅时珣的力气大,她挣脱不开,忽然偏头狠狠一口咬上傅时珣的手腕。她发了死力,傅时珣吃痛却仍旧不肯松手。秦婳察觉到齿间全是腥味,她慢慢松开红了眼睛:“傅时珣,你不爱我就放过我好不好,我也放过你,我们从今以后就算是陌生人……”“什么陌生人,秦婳,我不想跟你做陌生人。”傅时珣猩红一双眼,他低下头去,高挺的鼻梁埋进秦婳的脖颈中,无声哽咽:“我想做你的爱人。”秦婳浑身一僵,突然猛地用力推开了傅时珣。两人距离很近,可傅时珣却不敢再上前。秦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宝珠隐忍的皱着眉头快步追上去。傅时珣目光灼灼,指尖死死掐着手心。他曾经想过,秦婳恢复记忆后会是如何。秦婳这样抗拒也好,至少她还愿意跟自己说话,跟自己见面。傅时珣慢慢低垂下脑袋。青武从没见过傅时珣这般难堪的模样,他漫步走上前来低声道:“王爷,不然算了吧。”“本王不会放弃。”傅时珣声音很轻,像是在告诉自己。第46章睦禾长公主婚宴这日, 上京城中阳光甚好,接连四五日阴雨连绵的天放晴。秦婳坐在铜镜前细细描眉,听着宝珠在身侧低声说道今日这场婚宴多么盛大, 她面色淡淡, 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奴婢听说, 今儿还是那永昌侯世子亲自前去接的人, 不过倒是没有直接去长公主府, 而是去了侯府。”闻言,秦婳手指一抖,眉梢描的歪了些, 她轻啧一声, 神色隐隐不悦。“姑娘,怎的了?”宝珠侧身看过来问。秦婳抿抿唇角,看她一眼后用帕子拭了拭眉毛:“你方才说的那话当真吗?”“自是真的,就是为了这事情,太后宫里昨儿个夜里还请了太医去呢。”宝珠扶稳发簪认真道。大燕自古以来, 公主出嫁都是直接入公主府。堂堂长公主却受了这等委屈, 还得去永昌侯府给永昌侯夫妇行礼敬茶,秦婳倒也是没有想到皇上竟会出这样一招。拾掇好后, 秦婳随秦夫人与秦大奶奶乘坐马车去了永昌侯府。喜宴尚未开始,府门前聚集满了人, 秦家马车刚停稳众人的视线就都朝着望过去。车帘撩起,秦大奶奶先行下车,秦婳伸出手扶着宝珠的胳膊小心随后。她一身水蓝轻纱百花裙, 衬的腰细腿长,上头搭了件月白金线云纹交领上襦,露出截白嫩的脖颈。秦婳最喜流苏, 今日侧边发髻上戴了支海棠珠花步摇,垂落的金丝摇曳在侧脸颊上,一阵美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