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旁人并不知晓,傅时珣也不欲多提。想起秦婳,傅时珣便有些难以喘气。他将杯盏中的茶饮尽,沉默起身:“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王爷。”赵禹宵扬声唤,见傅时珣回头,问道:“后日宰相府设宴,可一同前往?”傅时珣眼神浅淡,并未立刻作出回应。见他这般,裴景行摇开折扇,眯着眼笑:“到时皇上也定会吩咐你去的。”“再说吧。”傅时珣点头,转身离去。看着他寂寥的背影,裴景行收起笑轻叹:“情伤这东西,果真要人命。”赵禹宵移开视线,一声不吭的垂下眼。傅时珣漫无目的的走上岸边,侧身回头去看,画舫里热闹依旧,水桥上更是各色花灯燃尽。回想起几个月前,他与秦婳曾在此处共看过一场花炮盛宴。那时候的小姑娘眼里亮晶晶的,仰起头看的高兴。他没发觉自己异常,还莫名对秦婳动了气。此刻再想起前尘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欠了她的。往事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在眼前,他的心口突突跳,仍像是做梦。失去秦婳的这些天,他仍旧按时用饭就寝,可怎么都觉得少了什么。就像是突然少了支柱。像被人从身后,猛的一阵大力将脊梁骨戳断,轻轻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青武见他神色恍惚的望着水桥,低声开口:“王爷,现在回府吗?”傅时珣眼睛酸涩,他慢慢吐出口气,正要收回眼,目光不经意撞上一个身着月白缕金挑线纱裙的姑娘,她背影与秦婳极其相似。只一眼,傅时珣的心跳就骤然加速。他的呼吸停滞,忽然拨开人群快步朝那边而去。脚步越近,傅时珣发现自己的气息愈发稀薄,他喉咙干涩的站定在那人的身后,颤抖着抬手覆上她的肩膀。-秦婳缓了大半个月,伤势渐渐痊愈。自从得知秦元鞍寻回幼女,府上来往众人络绎不绝,先前秦夫人还有心思去挨个告知,秦婳身子抱恙不宜见客。到后来,秦元鞍觉得麻烦直接一口回绝。有了秦元鞍出面,府上清净不少。外头人便又开始传,自古续弦难当,秦夫人当是京城续弦里的好手。当年先秦夫人生下秦让第二年,便怀了龙凤胎,只不过生产时大出血难产,最后没能救活。两年后秦元鞍迎娶户部尚书女入府,秦夫人悉心教养三个孩子,一直到龙凤胎满十岁,才产下秦婳。后来为了二姑娘秦娴书的婚事,秦夫人更是用心。议亲儿郎中,秦夫人最看好她娘家哥哥面前的嫡次子,但还是先问过秦娴书,知晓她也觉得不错,才定下这亲事。这么些年,两人蜜里调油,感情愈发好。正因真心相待,所以秦让三个极其敬重秦夫人。秦婳如今终于找回来,府上的人自然将她当眼珠子般疼爱着。这些日待在府上养病,秦夫人知晓她闷,便将秦娴书叫回来陪秦婳。从宝珠口中得知花灯节极其热闹,秦婳一早就缠着秦娴书,非要叫她带着自己去长街玩。秦娴书担心秦婳不尽兴,便又叫上秦大将军府的三堂妹秦妙书一道出门去。秦婳对这京城没什么记忆,她乖乖牵着秦娴书的手指头,四处打量,瞧见什么都新奇的紧。途径水桥时,秦婳忽然顿下脚步。秦娴书被她拽着,回头柔声问:“瑶瑶,怎么了?”秦婳没作声,莫名抬起头朝上空张望。见她这奇怪举动,秦妙书也跟着仰起头看,嘴里笑着道:“妹妹是在看什么,这般认真?”“这里好熟悉。”秦婳眨眨眼,低下头小声说。秦娴书觉得好笑:“傻丫头,年末这儿会有花炮盛宴,姐姐带你来玩。”秦婳点点头,心口有些闷。水桥下面正巧有人带着面具戏耍喷火的,秦婳眼睛亮亮的,小声对秦娴书说:“姐姐,他不会烫嘴吗?”“这姐姐可就不知道了。”秦娴书失笑。秦婳眼下什么都记不得,依赖性很重,也不知为何,见着生人总喜欢往人后躲。捏着衣角又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般小心打量。逛了一阵,几人打算去醉仙居用饭。街边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秦妙书非得买一包,秦娴书拗不过,只好带着秦婳先一步上楼。秦妙书正抠着手指,忽然被人按住肩膀,她下意识回头,只见摄政王怔忡的看着自己。那一双亮着光的漆黑瞳孔中,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霎时黯了下去。她吓了一跳,赶紧行礼:“臣女见过王爷。”不是她。傅时珣莫名松口气,可空荡荡的心口,又被冷风吹着生疼。那人他认识。秦大将军的嫡次女。掌上明珠,自幼众星捧月。跟秦婳年岁一般,可她还在父母膝头撒娇时,秦婳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思及此,傅时珣捂住眼立在原处。他喉咙哽的难受,吞咽几下,眼角湿润。作者有话要说:婳婳:难受吗?疼吗?想哭吗?狗男人这才刚开始:)第20章宰相寻回幼女,府上设宴,在城外搭棚施粥。宴席这日,宰相府门口人来人往。而秦婳还窝在被窝里不肯起来。得了秦夫人的吩咐,宝珠立在床畔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姑娘,您再不起来,宾客们都入席了。”这些天秦婳跟宝珠彼此熟悉了,她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瓮声道:“我好困,宝珠姐姐让我再睡会儿吧。”“不成啊,夫人跟二姑娘都交代了,您……”秦婳半眯起眼睛回头瞪她:“那你去伺候她们吧。”说完,偏了脑袋继续睡。宝珠是叫不起来了,她抿抿唇,转身出门去寻人。听见关门声,秦婳悄悄瞄了一眼,她低声嘀咕:“有什么好设宴的,又不是要嫁人。”不多时,她还入梦,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秦婳龇着牙齿气急败坏:“你谁呀,讨厌。”崔妈妈轻笑:“老奴来服侍姑娘,赶紧起来,别躲懒了。”崔妈妈是秦夫人的乳母,入秦府多年,是秦夫人的得力干将。听见这声音,秦婳才不情愿的被架坐在铜镜前。她掩唇打了个呵欠,屏风外一水溜的丫鬟们入了屋子,依次抬着放新衣裳的红木托盘。前些天安排下酒宴的时间,秦夫人便寻了铺子给秦婳定制新衣。料子款式都是现下京城最时新的,就等秦婳挑了穿上,今日前去见客。崔妈妈手脚麻利,秦婳还在发呆之际,她就已经挽好了发髻。“妈妈,奴婢还没见过哪位世家姑娘梳过这种发呢。”宝珠站在一旁给打着下手,手里捏着绢花与珠钗。“找个时间我给你教,日后给姑娘换着好看。”宝珠连连点头,弯着眼睛笑。衣裳料子颜色过于亮眼,秦婳挑来挑去,最后穿了件金丝织锦合欢裙,腕子上戴了对绞丝银镯。刚出门,秦婳就碰上秦娴书身边的丫鬟。她抬手抓抓眼底皮肤,轻声问:“阿娘呢?”“夫人跟二姑娘在前院。”宴席就设在前院右侧小路内的空地上,从那过去,正巧是桃林。秦婳直接去了前院,穿过最后一道拱门,便是设宴的地方。崔妈妈见她就要过去,赶紧伸手将人抓住。秦婳往后退:“妈妈,怎么了?”“前些天老奴交给您的,姑娘可记下了?”崔妈妈怕她忘记,又特意开口:“笑时切不可哈哈大笑,要记得掩唇,再是见了人,定要记得行礼。”秦婳对这些繁杂的礼节并不上心,前几日崔妈妈来给她教,秦婳也只是做做样子。纵然丢了记忆,秦婳也觉得,往日里她并没有被教养的这般知书达理。“妈妈,笑不露齿送给二姐姐还差不多,放我身上不成的。”秦婳弯眼一笑,而后挥挥手,拉着宝珠飞快跑开。府上的人都疼她,这短短几日便把秦婳惯的快要上天,丝毫没有先前刚苏醒时的端庄谨慎。瞧着秦婳扬起的裙摆,崔妈妈连声叹息。走到半路,秦婳撞见与秦娴书相携而来的秦夫人。她雀跃的奔到秦夫人另一侧,挽住她的胳膊:“阿娘,今日来的人很多吗?”秦娴书打趣道:“宰相千金寻回,怎能不被人瞩目。”“婳儿,今日人来人往,你要护好自己。”秦夫人笑了笑,温声道:“阿娘听你爹爹说,今日裴赵两家公子都会来,摄政王殿下也会来。”秦婳靠在秦夫人胳膊上,好奇地问:“他们很厉害吗?”“很厉害。”秦夫人捏捏她的鼻子,“所以你今日莫要顽皮。”叮咛过后,秦夫人带着两姊妹去了前院。三人一道从长廊下穿过,身后的丫鬟簇拥成群,这动静叫席面上的人都纷纷侧目。秦婳站在廊下,抿着唇角轻轻扬起下颚,安静得宛若一幅画。暖春的阳光打在她身上,领口细密的金线绣成的合欢花折射出好看的光,映衬的秦婳肤色瓷白。临走时崔妈妈特意给她上了口脂,不知秦娴书说了什么,她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开。真真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女席座上贵妇人们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许久,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惊叹。秦夫人带着秦婳给女眷们见过礼,知晓她心思不在此处,反复叮嘱后叫她自己去玩。桃林里阳光甚好,秦婳折了几枝递给宝珠。宝珠上前一步接过,突然道:“姑娘可会跳舞,这衣裳在光下真是好看。”秦婳的手指拂过肩头的金线,她忍不住踮脚转起圈来。见她高兴,宝珠跑到桃花树下,抱住树干不停摇晃,快要凋谢的花瓣缓缓飘下,秦婳的头上下起桃花雨。-今日傅时珣带着傅皇后的贺礼前来。与秦元鞍寒暄一阵,得知裴景行与赵禹宵去了桃林下棋,便叫小厮给他带路。途径小路时,傅时珣听见身侧笑声。笑声清脆,宛若银铃。不知怎的傅时珣觉得这声音与秦婳的渐渐重合。他驻足侧头去看,一片浓郁粉色桃林间,身形窈窕的少女垫着脚尖翩翩起舞,桃花雨倾泻散落,美的好似只能是梦中才能瞧得见的场景。小厮跟着停下,见他张望,赶紧解释道:“那位便是刚寻回的四姑娘。”傅时珣有些出神,视线胶在那人身上,不经意间撞见她转圈时露出的侧脸,他眼神停顿,呼吸一滞,手指同时收拢攥紧,连带着身侧衣料也被握紧在手心。小厮看见他手背鼓起的青筋,诧异地打量他。只见傅时珣双眸睁大,胸膛急促起伏着,不多时,冷白的皮肤渐渐染红。再往上看,年轻男人的眼圈通红,瞳孔中痛苦与不可置信并存。不等他开口,傅时珣忽然捏住小厮的手腕,哑着声音问:“她是谁?”小厮有些发憷,对上他偏执的目光,颤声道:“秦……秦家四姑娘。”“叫什么?”小厮咽下口水:“单名一个婳字。”而后,傅时珣骤然松手,踉跄着连连后退。小厮亲眼看见,这位放眼上京,再找不到比他还冷静自持的摄政王殿下,眼里涌起泪花,黑长的睫毛沾上水光。傅时珣双拳紧握,低头深深喘息两下,像是不确定般的再次回头去看。少女仰起头,闭着眼睛开怀大笑。他脚步缓慢挪动,不能自已的哽咽出声,目光怔忡的看着她,情绪险些崩溃。是秦婳。他的秦婳。第21章傅时珣的脚步缓慢,眼底猩红一片。不远处的少女仍在自顾自地跳舞,殊不知,她的动作已经在傅时珣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秦婳察觉到隔着桃林遥遥递来的炙热目光,拧了拧眉,下意识偏头去看。扬起的裙摆缓缓坠落,秦婳脚下没踩住,身子一偏斜斜的往旁边倒去。宝珠快步迎上去:“姑娘——”然话音未落,身侧窜去的黑影极快,带起一阵冷风。宝珠瞧秦婳稳稳落在玄衣男子怀中,松口气的同时,也下意识屏住呼吸,男女授受不亲,今日又是宰相府设宴,被有心之人看见,岂不是败坏秦婳名声。但看清傅时珣的脸,她立在原地进退两难。嗅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香味,傅时珣喉头滚动几下。掌心被填满的充实瞬间让他相信,怀里的人是真的,傅时珣赶紧垂眸,正巧对上秦婳惊疑未定的琉璃眸子。脸也是一样的,果真是秦婳。她的手指还紧紧扣在傅时珣的腕子上,两人目光对视那一刻,秦婳脑子一片混乱。隐隐觉得这双眼好生熟悉,想要逃离,却怎么都收不回视线。傅时珣反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渐渐收紧:“婳儿。”看着眼前的人儿,眸子里有难以置信,有震惊,有无措,还有大过以上所有的欣喜若狂。傅时珣侧脸肌肉紧绷,胸口起伏的越来越大。秦婳也被这眼神吓到,面前这张俊脸,她怎么都无法在记忆里搜寻到。难不成是曾经与他有过节?发觉她的眼神渐渐变的茫然,他的眼角又开始泛红,傅时珣声音全哑:“婳儿,是我啊。”“我……我不认识你啊。”秦婳被他眼中的偏执吓到,忽然声音就带了哽咽:“你是何人,你快松手啊。”傅时珣浑身僵硬,他脸色灰白。眼底的红越来越深刻,紧接着,他的手指开始颤抖,五指掐着秦婳的胳膊骤然收拢:“你说什么?”秦婳听出这声音中的悲伤,被他掐的疼得嘶了一声,不悦抬头,却撞入他那双深墨一般的眸子,忽然间晃了神。“秦婳,你还不松手!”秦让怒火冲天,快步往这边赶来。秦婳闻声瞬间一哆嗦,慌乱间咽下口水,用力甩开两人交握的手连连后退。她吓得花容失色,指着他语无伦次:“你你你——登徒子!”秦让几步走过来,一把将人揽到身后,先是抬手作揖:“王爷,舍妹刚寻回,着实不懂规矩,方才有失分寸,还望殿下海涵。”看着兄妹俩不甚相似的眉眼,他手指紧攥哑口难言。见傅时珣神色奇怪却不出声,秦让赶紧转身低声斥责:“怎么回事?怎的好好儿的钻到王爷怀里去了,你小心爹爹知道打你手板心。”“我怎么知道。”秦婳憋屈的嘀咕,也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秦让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敲:“你个皮猴。”弹得有些重,秦婳瘪嘴,伸手揉着额角不吭声。傅时珣在一旁看着,眼角的猩红消退,只是情绪波动还未平,神色木然。若不是方才他当真将人抱进怀里,只怕是眼下,傅时珣根本不信对面站着的人是秦婳。然看着她的样子,竟像是不识自己一般。于是秦让训斥完,再回头时,看见的便是恍惚的傅时珣。他神色稍愣,低声询问:“王爷可是身子不适?”闻言,傅时珣抽离思绪,讷讷道:“本王无碍。”秦婳双手揪着秦让的衣服,稍微偏了身子,露出半颗脑袋偷偷去看傅时珣。她眼中亮着澄澈的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眼下有秦让在场,她倒也不再怕傅时珣,想起方才他的举动,叫秦婳心里又急又怕,还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复杂情绪。几人默了片刻,秦婳突然出声:“你之前认识我吗?”“婳儿,”秦让低声唤她,而后道:“不得无礼。”秦婳是被秦让救回来的,对他的感情跟府上其他人多少都有些不一样,她跟秦让很亲近,却不喜欢这人三不五时对自己的敲打。虽是不喜欢,但旁人说她不一定听,秦让说她定会规矩下来。秦婳乖乖缩回脑袋,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吭。看不见那双眼,傅时珣慢慢抬头,将眼放在傅时珣身上:“无碍。”秦让正打算问些什么,前院的小厮快步赶来,满头大汗的急促道:“大公子,老爷叫您去瞧瞧,前院有人喝醉酒闹起事儿来了。”“什么事?”秦让朝他那边走过去。他一动,秦婳整个人就露了出来,傅时珣顺势盯着秦婳。许是前院事情棘手,秦让交代一番,回头道:“婳儿,你先回院子去,哥哥没工夫照看你。”秦婳点头应下,看着秦让离开,她却不为所动。再一回头,就看见傅时珣眸色复杂的盯着自己。秦婳动动眉毛,福了福身子:“方才多谢王爷救了小女,言语不当,还请王爷恕罪。”“无碍。”傅时珣再一次重复这两个字。被他这突兀的眼神看得难受,秦婳竟觉得他眼里有种“死了心上人却突然发现她回来了”的失而复得的错觉。她轻轻抿唇,有些嫌弃的问:“王爷,您是不会说别的话吗?”“为何这般说?”傅时珣嗓子有些哑。“那您为何只会说无碍?”秦婳的记忆中并没有傅时珣这号人,只知他是王爷,但不知这人脾性如何,直接指责道:“还有您的眼神,为何这般盯着臣女?”宝珠在旁边想劝又不敢劝,急得手足无措。听见这句话时,瞬间吓得头皮发麻,生怕傅时珣一个不如意发作起来。正想要提醒秦婳,就看见小路上相继而来的裴景行与赵禹宵。“阿珣。”裴景行率先看向这边,扬声唤。秦婳抬眼看着傅时珣,丝毫不畏惧。一片沉默中,她打算回头去看看身后是何人,然后听见傅时珣开口:“你当真不识我了?”这话着实奇怪,秦婳拧眉。正欲要出口询问,就被来人的声音打断:“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原来是在此处密会——”秦婳适时回头,裴景行看清这张脸,剩下的那两个“佳人”字眼卡在喉咙里,他瞪大双眼连连呛声,捂着胸口双颊忽然涨红,宛若溺水之人一般。停驻在裴景行身侧的赵禹宵眼里也是震惊,浑身僵硬的厉害。“这……这不是……”他被惊到话都说不利索。这两人也是奇怪,秦婳懒得搭理,仰头问傅时珣:“我应该认识你吗?”第22章傅时珣垂眸盯着面前的人。他抬手拂过眉梢,眼中划过一抹怜惜。裴景行听闻她的话,一时间觉得奇怪,咳嗽几声后皱眉道:“怎么不认识,你们……”“裴景行!”傅时珣出声拦住。见他不愿提起过去的那些事情,裴景行抿抿唇,与赵禹宵往旁边让开一些。秦婳的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打转,狐疑的几眼看过,又问傅时珣:“那你方才做什么抓我的手,你瞧瞧我的指头都红了。”说着,她还伸出自己的手,白净的手背连带着指头都覆盖着极深的红印子。傅时珣神色还有些怔。面对这样活生生存在着的秦婳,傅时珣的情绪复杂,他很高兴,可高兴之余,还有无措与慌乱。但那些让他无所适从的感觉,现下因为秦婳三番两次的打岔而逐渐散去。不多时,傅时珣浅浅抬起唇角,道:“方才是我唐突,抱歉。”过去也是,我很抱歉。赵禹宵频频侧目,只觉这样的傅时珣实在太难得一见。秦婳还想说些什么,在她身侧的宝珠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衣袖,连声道:“姑娘,大奶奶来了。”“婳儿,母亲寻你去前厅见客。”秦大奶奶快步走过来,刚绕过桃树,就看见秦婳旁边还站着三位公子。她神色一凛,敛起嘴边随意的笑,站定后行礼。秦婳想说的话被截断,她慢吞吞的抬眼扫过傅时珣,然后道:“臣女告退。”两人相携离去。傅时珣往前走了几步,让开挡住视线的桃树枝,他负手而立,面色虽仍旧淡然,但比起先前有了丝烟火气。久久未说话的裴景行问道:“秦婳怎么会是宰相的女儿,她又怎么不记得了?”“大约是被伤透了心吧。”傅时珣苦涩回应。两人同时将目光望向傅时珣。秦婳已经没了踪影,可他的目光依然看着那路口。眼神绵长,眼中情绪复杂,看的两人心里发闷。-傅时珣回府已经是傍晚。府上一如既往的安静,他在去书房的路上忽然折转脚步,入了东苑。昙云正蹲在墙角边松土,听见身后动静,她赶紧起身。“王爷回来了。”傅时珣顺势看向那块刚被翻新的土地,目光停驻片刻,点点头进了屋子。这东苑自从秦婳离开,还是旧时的模样。这么些天,傅时珣有事没事总喜欢来屋子里坐一坐,有时是一两个时辰,有时是小半天。也或许是老天瞧见了他的心意。秦婳竟活着回来了。她眼底的光是曾经傅时珣从未见到过的,眉间尽展娇憨。只是想来,过去秦婳总是压抑着,身后无人,如何能与眼下相提并论。她的嘴角笑意缱绻,有了疼爱她的家人,也有了尊贵的身份。秦婳哪里都好,只是没了过去的记忆。已经忘了他。思及此,傅时珣稍微侧了些身子,抬手压住突突跳的额角。秦婳已经忘了他。一想到这,傅时珣心就凉了半截。听见门口的动静,傅时珣抬眼望过去,昙云手中捏着信封站在门口,面色犹豫不决。“做什么?”傅时珣询问。昙云咬了下牙,快步走进来道:“奴婢今早收拾衣裳时,从秦姑娘临走时换下的外衣里头,找到了这封信。”傅时珣骤然起身,颤着指尖接接过。信封上没有任何痕迹,他捏着一角慢慢后退,最终落座在方才的位置上。昙云见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这封信很薄,傅时珣的指尖慢慢挑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纸。纸张对折塞在信封里,他拿出来时,纸里夹着的迎春花枝恰好落下,傅时珣手指一顿,弯腰去捡。花枝已经被压成片,变成干花。他对着花枝轻轻吹了口气,将上头的灰吹开,妥帖的放在桌上,才去看信。傅时珣从不知,原来秦婳的小字写得这般好,字迹娟秀,收笔时很重,显得不失力道。王爷,多谢你给我的那场花炮盛宴。愿君安。傅时珣的眼神盯在这寥寥几句上,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力道,昏黄的灯光下,他紧抿的唇角轻颤着,暗淡的眸子里愈加挫败与悲伤。慢慢的,他将视线落在那枝迎春花上。春天来临。不好的一切都将过去。意思是,她从离开的那刻起,就是在告别吗?-秦将军夫人娘家,有位表哥,名唤楚垚,今年刚满二十。两月前他奉命前去外地为皇上办事,昨日刚回来。今早去将军府给秦大夫人送东西,正巧遇上宰相府设宴,就被她带来宰相府。宴席直到下午才结束。秦让与秦大奶奶在前院安排送客,秦夫人拉着秦婳带领几人去了正厅。刚坐下,秦夫人便笑着介绍:“婳儿,这位是你大伯母的侄儿,你也该随妙书唤声表哥。”“表哥安好。”秦婳没敢去看楚垚,两人见过礼,她乖乖缩回秦夫人身边。秦大夫人看着秦婳,打趣道:“婳儿这是害羞了?”“我才没有。”秦婳低声反驳。前段时间秦夫人做了家宴,长房二房在一处用饭,都与秦婳熟悉不少。秦大夫人最爱逗秦婳,眼下瞧见她面对楚垚不敢抬眼的模样,没忍住又逗了几句。秦婳也不知为何,方才分明对着傅时珣都能随口指责,这会子成了楚垚,她倒是不敢了。于是红着脸往后缩,抱住秦夫人的胳膊道:“大伯母惯会逗我。”“行了,我与你大伯母说会子话。”秦夫人拉着她的手将人推起来,“你表哥许久没回京,婳儿,你带表哥去走走。”秦婳有点不情愿,刚抬眼,就看见楚垚起身作揖:“表妹可愿?”对上那双温润的眼,她红着脸点了下头。傍晚的阳光暖热,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真热,秦婳额角生出一层薄汗。用帕子捻汗时,楚垚不动声色的绕过秦婳,走到她另一边去。高大的身形挡住光,秦婳站在阴影下,偏过脑袋去瞧他。男人嘴角掠起笑,温声道:“表妹可还记得?”“什么?”秦婳不明白他话说半截是什么意思。楚垚浅笑:“咱们曾经见过。”作者有话要说:婳婳:hello?我活着是因为我命大,而不是因为你心诚则灵,老男人不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脸上贴,ok?-楚垚(yao二声)第23章这又是曾经的老熟人?秦婳僵硬在原地,看向楚垚的目光里全然都是迷茫。楚垚刚回京,秦婳记不得事他并不知晓。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诧异道:“表妹这是忘了?”“我……之前受伤,其实好些事情我都记不清。”秦婳抓抓额角,颇为头疼的开口:“就比如你。”楚垚温润的眼中闪过错愕:“记不得了?”“是。”不知为何,被楚垚这样质疑,秦婳还有些尴尬。无措的低下头盯着刺绣精致的鞋尖,捏着帕子在指间来回拽扯着。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小情绪,楚垚无奈的接受,失笑安抚:“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去有些事情其实忘记了也是好事儿。”秦婳抬起眼望着他,眼里露出期待:“表哥真的这样认为吗?”“当然。”楚垚不曾犹豫,“不好的事情会令人悲伤,与其一辈子记在心里,每每想起都折磨,还不如忘却,或许比记得还要好。”秦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而后道:“但是对别人很不公平啊。”“对谁?”楚垚下意识反问。“就是对……”秦婳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她沉吟片刻,“如果别人也对我忘记的事情有不好的记忆,那我忘记了,岂不是独留他一人时时回忆,那多残忍啊。”楚垚被她这段话说服,点头应声:“你说的其实也对。”末了,又补充一句:“但我觉得你想的有些多。”傍晚的最后一丝余光消退,晚风拂起,夹杂着桃林的花香席卷而来。府上没什么可逛的,秦婳索性带着楚垚从桥上过去,经过桃林时,她的脚步停驻片刻,随后绕回前厅。送走秦大夫人与楚垚,秦夫人留秦婳在正院用过饭,直到陪她回揽月阁,秦夫人才发现秦婳有些心不在焉。秦夫人探了探她的额头:“婳儿,可是有哪里不适?”“没有。”秦婳拉下她的手,轻轻叹气。“那你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是不是累了?”秦婳没回应,抱住她的胳膊忽然问:“阿娘,我记不得以前,会不会是件很奇怪的事?”她的声线低沉,不开心在脸上显而易见。秦夫人微微皱眉:“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秦婳轻轻摇头,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道:“可是今日我在桃林遇见了好几位公子,他们都好像认识我一样,可是我什么都记不得。”“还有表哥,表哥傍晚同我讲,我与他之前是见过的,可我什么都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