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珣喉头滚了滚,冷淡的“嗯”了声,抬手让他出去。书房里安静下来,傅时珣这才缓缓低头,盯着手中的物件。自从得知这东西的存在,不单单是他,皇上、傅皇后都想尽快将其捏在手上。赵国的边防图得手,近一两年沈太后必定不敢轻举妄动。可分明这般令人觉得欣喜的事,在他眼里,莫名的怅然若失。如今这东西到手,那她呢?她该怎么办?作者有话要说:傅爷:每日一难受。快要离开了,那就意味着!!!第16章从尚衣轩回府,秦婳就得知她前脚离开,胡侧妃后脚就乘坐马车去了宫里。一直到宵禁,人才回府。沈澈约莫是有应酬,回来时一身酒气。见他脚步虚浮,秦婳眸色轻闪,几步过去将人扶上榻。她已经想好了。待明日,若傅时珣没有任何动静,她便让傅皇后送自己出宫。眼下这般,许是此生最后一次服侍沈澈了。思及此,秦婳给她擦汗的动作都柔了不少。紫苏将醒酒汤搁置在桌面上,抬着铜盆快步出门去。秦婳扶起沈澈,低声道:“世子爷?”“嗯。”沈澈稍稍抬起眸,看她一眼:“秦婳?”秦婳对着他笑了笑,将汤碗小心翼翼的递到他嘴边:“喝些醒酒汤吧,不然明儿醒来,怕是要头疼。”沈澈缓慢伸手,指尖触碰上汤碗边沿。却像是想起什么,面色骤然大变,狠狠挥手,汤碗被掀翻在地,秦婳莫名有些发憷。“世子……啊——”秦婳还没说完,就被沈澈欺/身按在床榻上。他的手指顺着衣衫下滑,另一只手撑在秦婳的侧脸旁,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沈澈忽然倾身,温热的唇欲要落下。察觉到沈澈隐忍的怒气,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脸,秦婳缩着脖子别开脸。他的吻落在秦婳的侧脸上,有些湿,带着水渍。秦婳攥着他的衣裳,浑身轻轻颤抖:“世子爷,不要。”“求你。”听见她的哀泣,沈澈的动作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滚烫的手指摸索到她的腰封,微微用力便将其扯开。秦婳脑中骤然崩溃,忍着热泪滚落的冲动,双手桎梏住他为非作歹的那一只。她的指尖冰凉,掌心还有些许汗液,覆上沈澈青筋鼓起的手背时,瞬间冰火两重天。沈澈的理智回笼,眼底的占有欲/色消退。垂眸盯着身下小脸通红的秦婳,此刻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可沈澈却有些下不了手。面无表情的将秦婳的衣衫拉拢,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冷声质问:“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秦婳泪眼朦胧,死死咬着唇角不知如何应答。沈澈讥笑:“傅时珣?”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往秦婳的衣领里挪动,触碰到她细腻的皮肤,咬了咬牙,终究是将手撤了出来。秦婳不知道沈澈为什么会忽然问起傅时珣。她趁沈澈松手之际,赶紧钻出他的胳膊,抓紧衣领连连后退。看着人逃脱,沈澈直起身子坐在床畔,他眼神冰冷,紧紧盯着秦婳的脸。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方才与府衙应酬吃酒时,他们隔间里的男人说起,祭祀礼那日,傅时珣与一女子相对而坐。那女子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不过瞧着傅时珣的神情,两人关系定然不一般。戴着帷帽,再加胡侧妃的话。沈澈轻而易举便想到,那人是秦婳。正因如此,他才喝多了些。偏生又看见秦婳,一时没忍住。沈澈眼神稍稍缓和些,他淡声道:“方才是我吓到你了。”“没关系。”她低垂着眼,将腰封系好,又俯身去捡摔碎的瓷碗。沈澈弯腰作势要帮她,刚伸手到她面前去拿她指尖的碎瓷片,秦婳下意识避开他的手。两人呼吸都滞了滞。秦婳手脚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起身说:“妾身去给您重新拿一碗。”听见她的自称,沈澈神情稍顿。盯着秦婳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发现,比起秦婳这些天来若即若离的温情,方才他的那番举动,更像是在伸手将人推开。而他们之间。距离也在越来越远。秦婳将碎瓷片丢掉,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凉。院子里没有人,她站在拐角长廊下,撑着木栏忽然蹲下去。她有些倦。也不想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昨日夜里那事情,终究还是不了了之。晨间,两人一言不发的用过饭。沈澈擦净嘴角,抬眸不经意扫过秦婳。她低垂着眼,神情一如既往地乖巧。可沈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放下帕子,沈澈起身道:“今日我有些忙,傍晚可能就不陪你用饭了。”秦婳跟着站起来,半扬起嘴角看着他笑:“好。”沈澈往出走,秦婳忽然拉住他的衣角。他回头去,秦婳站在他跟前,伸手仔细将沈澈的衣领整理好,而后低声询问:“今日茶楼那边来了说书的,妾身想去看看,成吗?”沈澈拂过她的鬓角,眼神柔和:“去吧。”“妾身想自个儿去走走。”沈澈手指微顿,垂眸看她,“何时回来?”秦婳笑起来,眉眼弯弯:“只是听个书的工夫,听完便回来。”-昨夜她在长廊下顿了好半晌,起身时,信鸽扑腾着飞到她跟前来。脚上拴着一小张纸,傅时珣约她明日在茶楼相见。秦婳到那地方,说书的就已经开始了。刚进门就被小二带上楼,她直接进了素日傅时珣常用的隔间,正巧对着说书台子。坐下后,小二送上茶,秦婳轻声道谢。楼下声音嘹亮,嘈杂不已。秦婳单手托腮,眼神定定落在楼下说书先生的身上。一个时辰过去,秦婳听得有些乏味。正打算起身推开窗户,她忽然听见门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长廊下。裴景行单手打开折扇,目光扫过平日里他常去的隔间,嗓音含笑道:“今日那隔间有人?”“是,是位夫人。”裴景行略一挑眉:“夫人?你没有告诉她,那隔间是我用的?”“那位夫人直接就选定了那间,小的也没机会说啊。”“成。”裴景行笑了声,抬步朝那边走去,“我过去瞧瞧。”他抬脚走到门口,话音刚落,便直接对上秦婳的眼。两人对视一阵,裴景行若有所思的抬手,小二会意,赶紧离开。秦婳撑着桌面起身,福了福身子:“裴公子。”“好巧。”裴景行挑眉笑,迈开步子入内,走到她对面道:“不介意裴某坐下讨杯茶吃吧?”“您随意。”秦婳继而坐下,提起壶柄给他斟了杯茶。裴景行的目光认真,待秦婳抬眼时,他莫名笑了声:“没想到秦姑娘当真去了沈澈身边。”“这话如何说来?”秦婳眸色淡然,瞳孔深处却划过一丝疑问,“莫不是裴公子一早就知晓,我会去沈世子身边。”裴景行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嘴,揉揉鼻子没作声。想起方才他的那句话,秦婳心中多少有些疑问。她抿了抿唇,开始套话:“其实王爷将我带回府,心里就一直打量着这个念头的吧。”裴景行抚着杯沿的手指轻顿,他犹豫道:“这倒也不是,他只提起过一嘴罢了。”“所以王爷当真是有这个念头的?”秦婳眨眼。察觉到被套路的裴景行霎时抬眸,欲意辩解:“你……”“我还有事,先告辞。”秦婳不等他说话,面无表情的起身行过礼,转身离去。裴景行看着她的背影。总感觉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秦婳红着眼睛往出走。之前她从傅皇后口中听闻那番话,可傅皇后到底并未承认是他的意思。然眼下,裴景行也这样说。秦婳忽然感觉一阵悲哀。悲哀的是,原来自己就是个傻的,或许所有人都知道傅时珣的心思,只有她不知道。这些天心存的那些侥幸,现下看来就像是场逗趣儿的笑话。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不多时,秦婳便到了王府门口。她没去正门,而是找了角门的家丁询问。知道王府的下人口风紧,秦婳摸了好些碎银子递过去,轻声问道:“王爷今日可在府上?”好在秦婳在王府那些日子,所接触的下人有限。家丁看她一眼,将细碎银子塞好:“方才有宫女来递话,说是让王爷进宫陪长公主对弈。”秦婳眸色淡了些,顿时心灰意冷,抿着唇道过谢。但还没走到巷子口,一架马车横冲直撞冲出来,马车突然停在她面前,秦婳察觉不对却躲闪不及,窜出的人一把将她拦腰抓起塞进马车。家丁听闻动静,偏过脑袋去看,只看见一架飞奔而去的马车。作者有话要说:傅爷:探个jiojio给个耳朵三连okk吗第17章秦婳刚被甩上马车,就让人用黑色布条蒙住了眼睛。她用手指掐着桎梏住她的那只胳膊,声线颤抖:“你们要做什么?”车厢内除却呼吸声,无人应答。秦婳强制让自己定下心神,抿着唇角试图往后缩,谁料还没等他逃脱那人的手心,就听见面前的男人不悦开口。“不要乱动。”秦婳咬着下唇喘气,她略带哽咽的问:“你们到底是谁?”车厢内的两个男人同时回头,盯着秦婳的精巧的脸。其中一个忽然道:“这姑娘模样不错,咱们不如……”“胡说。”把握着秦婳的男人皱眉,“王爷可只让咱们了结她,你别胡来。”王爷?秦婳受惊般的抬起头:“王爷?”“摄政王?傅时珣?”马车颠簸,一阵安静。秦婳仿佛从两人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她低低一声笑,浑身的力气骤然尽失。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瞬间究竟是何种心情。只是十分清楚,自己今日逃不掉了,不仅逃不掉,还要带着没能除去胡侧妃为秦锦绣报仇的失望死去。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秦婳都安静不已。马车不知驶离多远,直到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才堪堪停下。等着两个男人下马车,秦婳将捆住的双手抬起,快速从头上拽下一支珠钗藏在袖口里,待身前的黑衣人扯下她眼前的东西,秦婳狠狠插/进那人的脖颈处。许是正中命脉,秦婳看见他捂着脖子,张开嘴许久都没能发出声音。前头的男人未曾注意,她抬脚朝反方向跑去。“别跑。”身后传来一声厉喝,秦婳的步子越发快。她没头绪的直朝前奔去,却不曾想,前面不高不低,正好是个山崖。脚步停留在崖边,秦婳捏着衣角朝下看,下面一片白雾,她什么都看不清楚。男人在她身后直接开口:“别跑了,被我们了结也是死,掉下去也是死。”“底下这条河直通豫阳,这些天正遭涝灾,你若是下去定然死无全尸。”秦婳回过头,泪眼模糊,固执地重复道:“是谁?”男人皱眉,秦婳咬住下唇:“是傅时珣吗?”男人沉默不语。秦婳面色上闪过绝望,而后利落的翻身朝下跳去。-御花园内。傅时珣面露厌烦的收回黑子,不加掩饰的皱眉道:“长公主棋艺如此拙劣,还是勤加练习后再来找本王对弈吧。”睦禾长公主抬眼看着他笑:“那王爷可否能亲自教我?”“不能。”傅时珣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本王最厌恶没有自知之明之人。”今日傅时珣将边防图带入宫中交给皇上,在养心殿内与皇上商议一番,正准备离宫时,被太后身边的嬷嬷请了过去。三言两语就被交代下来,让他来御花园陪睦禾长公主对弈。太后与傅皇后本就面和心不和,傅时珣不愿让傅皇后难做,于是随口一应。可一盘棋还未下完,他就已然受不了。往日也曾与秦婳单独共处过,他也曾抓到秦婳偷偷瞧自己。可不知为何,同样的场景下,被睦禾长公主红着脸看自己,傅时珣浑身上下都极度不适。他淡淡回想,方才为何没有一口回绝。站稳身子,傅时珣抿唇道:“长公主自便,本王先走一步。”看着傅时珣清冷的背影,睦禾长公主扬手打翻棋盘,她眼神阴鸷。贴身丫鬟正巧从一旁小路快步走过来,睦禾长公主察觉到什么。偏头询问:“那贱人去了?”“是。”丫鬟弯腰凑过去,低声回应:“据说还碰见了裴公子,方才传来话,咱们的人已经得手。”睦禾长公主阴沉的面色稍霁,她扶着丫鬟起身,淡声问:“可了结了?”“传话的人说,那人坠崖了。”睦禾长公主失声笑开,懒散的下了台阶,而后抬手折下一枝梅花:“那崖下的河通往豫阳,豫阳正遭大水,宰相长子前去治水眼下都还未归来。本宫看,她定是有去无回。”-傅时珣刚回府,便见杨管事满脸愁绪。见着不对劲,傅时珣随口一问:“何事?”“角门小厮来报,说是方才有姑娘来打听您可在府,还给了好些碎银子。然那姑娘刚走,就被一驾马车上的人掳走了。”傅时珣脚步微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抿唇问:“知晓是何人吗?”“不知,小厮说未曾见过。”杨管事欲言又止,傅时珣侧眸瞧他:“还有事?”“那小厮前来禀报时,裴公子正巧在府上,他策马追上去了。”傅时珣轻拨衣领,有裴景行去追,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书房里有些闷,他捏着书册去了湖心亭上。青武跟在他身后,见他情绪躁郁,立在后头也不敢吭声。傅时珣盯着书册上的字,却无端想起那夜与秦婳在这亭中相遇的场景。她眼角泛红,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被这突如其来的思绪岔开,傅时珣放下书卷,恹恹的伸手按住眉心。青武瞧见一身风尘的裴景行踉跄而来,他心有不解,低声提醒道:“王爷,裴公子来了。”傅时珣放下手,抬眸瞧他时,手指捏住壶柄斟茶。见裴景行灰头土脸,他哼笑:“追人追的如何?”“秦婳坠崖了。”裴景行没给傅时珣反应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开口。秦婳离开茶楼后,裴景行打算来王府谢罪,但不凑巧,傅时珣不在府上,杨管事招待了他。喝了两盏茶,他正要走,角门小厮犹豫再三还是来对杨管事说起方才那事。裴景行察觉不对,问了那姑娘的衣着,瞬间拍案而起,又询问了马车离去方向,他连话都没来得及多说便策马跟上去。可那马车飞快,他只能一路跟随留下的轱辘印记追去。看见马车后他停下追赶,就听见不远处有对话声。隔得太远,裴景行听不太清楚,等走近时,才发现被掳走那人正是秦婳。他还没出声,秦婳就侧身跳了下去。裴景行瞪大眼睛,呼吸霎时停滞,飞奔到悬崖边高声唤她,秦婳已然没了身影。傅时珣以为自己听错,嘴角笑意僵硬,抬眸看他:“你胡说些什么呢?”“真的。”裴景行语气艰难,颤抖着将手心里的那支珠钗递过去,“我亲眼所见,这是我在崖边捡到的。”傅时珣眼神恍惚,失神的盯着那支珠钗。钗尾上沾着已然凝成块的血,钗头上也有,只是二者颜色深浅不甚相同。青武惴惴不安的看着傅时珣。他却忽然低下头,捏着茶盏低声道:“本王不信。”裴景行眼睛有些涩,倾身将珠钗放下,没再说话。那珠钗近在眼前,傅时珣甚至都还能想得到,秦婳戴上是何模样,可眼下,却被忽然告知,昨日还鲜活存在的人坠崖身亡了。他呼吸有些急促,半晌后,终于失态的打翻了茶盏。抬手捏起珠钗,骤然起身:“叫人去找了吗?”裴景行嗓音喑哑:“阿珣,那么高的悬崖,坠下去必死无疑。”“我不信!”傅时珣转身揪住他的衣领,扣着裴景行压在木柱上,他眼底猩红,死死克制着戾气。傅时珣松开他,开口问:“掳走她的人在哪里?”“一个没了气,车夫逃走,还有一个我让管事带去前院了。”“去给本王查,秦婳从哪里被掳走,是何人下的手,她又是为什么不在世子府独自外出。”傅时珣紧紧捏着珠钗,快步朝出走:“青武,你跟我走。”裴景行疲惫不已:“阿珣,这是从秦婳身上掉落下来的。”傅时珣站定,回头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正是昨夜秦婳收到的那张字条。这字迹不仔细看,的确是他的亲笔。可再相同,也到底会出现漏洞,茶字那最后一点,傅时珣落笔惯喜往回收,可这却是朝出拉去。傅时珣只看一眼,便知晓是何人所为。忍住喉头腥味,咬牙道:“顾炜。”傅时珣从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宽容,竟成为害死秦婳的关键。思及此,他再也站不住。刚抬脚走出两步,一口血从口中喷出,傅时珣身型晃动,直直栽了下去。裴景行大惊,赶紧着人去请太医。安排好后,他带了一队人马,趁着天色尚早,前去寻人。-傅时珣醒来时,天色已晚。坐在榻上小憩的裴景行闻声睁眼,快步迎过来立在床边。两人对视一阵,裴景行别开眼:“抱歉。”傅时珣重重呼吸几声,脸色惨白。裴景行看着他,轻声开口:“阿珣,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是在将自己的后背朝向敌人。”“而你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你的后背露给了我们的敌人。”傅时珣抬手掩面。见他这样,裴景行也不好再多劝解,于是告辞离去。等裴景行走后,傅时珣独自去了东苑。看着屋里的陈设,他心口抽痛。这里还是她临走前的模样,昙云每日都会前来打扫,只是这屋子里的人,已经不在了。绕过一圈,傅时珣慢慢坐在榻上。屋内冷清,除却他一人的呼吸声再无旁的繁杂声响。可偏生如此,傅时珣无法抑制的红了眼。坠崖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可是在恨自己。恨自己没能保全她,反倒叫她送了性命。傅时珣的手指慢慢抚过干净被褥,他苦涩道:“默许你去沈府,却没能将你护住,这都是我的错。”“我后悔了。”“秦婳。”窗外风声阵阵,拍打在窗户上。屋内却无人回应他。第18章刚过三月中,宰相府偌大的庭院内,栽种的海棠树枝头已缀满花。陈设精巧的揽月阁内,丫鬟们抬着铜盆有条不紊的往出走。揽月阁院落门口立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她面容姣好,神色焦灼,扶着门框急切地朝小路尽头张望。不多时,身着玄色直缀的男子快步迎上来,握住她的手赶紧道:“瑶瑶如何了?”“快请太医去看看吧,烧的都开始说起胡话了。”妇人用帕子掩面,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落。随后一步的太医上前作揖:“秦夫人。”瞧见她这样,宰相秦元鞍心如刀割,揽着她的肩膀快步进入揽月阁。屋子里,纤瘦的粉衣女子正给床榻上的人换帕子,她听闻动静,直起身子回头:“公爹回来了。”“嗯。”秦元鞍没工夫说别的,只赶紧叫太医给号脉。盯着床畔上双颊通红的姑娘,秦夫人背过身去,心疼的边落泪边道:“我儿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好好地病情怎就又反复了。”秦元鞍还未开口劝解,只听太医道:“夫人不必过分担忧,四姑娘无碍的。”太医未回头,只是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秦宰相幼女丢失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寻回,却不想身受重伤。前不久他有幸前来为四姑娘号脉,然脉象上看这姑娘身子骨弱,又寒气入体,病情反复也是有的。太医收回思绪,起身随秦元鞍去外间开药方。秦夫人被秦大奶奶扶着坐在床畔边,两人目光灼灼的盯着秦婳的脸。半月前,秦家大公子秦让从豫阳治涝灾回京,马车里还载着秦婳,秦让叫秦夫人先将她安顿在府上,等他从宫里回来再详说。当时看着秦婳的模样,秦夫人心生亲切。见秦婳久未苏醒,她以为是秦让在外头收了个妾室受了伤。等秦让述职回府,连衣裳都还没来得及更换,就被秦夫人拉到前厅细细盘查。这才得知,回京前一日,秦让留宿的人家在河边洗衣裳,遇见了昏迷不醒的秦婳。秦让看她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一直到留宿的那位妇人给秦婳擦完身子后,刚出门瞧见他,随口提起:“那丫头生的真是俊,肩膀上还有个胎记。”秦让笑着接话:“胎记这东西,好些人都有。”“那胎记不一样啊,还是朵花嘞。”这话一出,秦让察觉到不对,快步进了屋子。他又怕那农妇看错,还特意叫妇人给他露出了那胎记看。秦让才发觉面前这姑娘的胎记,与幼妹婴孩时,肩头上的胎记重合在一起。将人带回宰相府,一屋子人商议过后,做了滴血验亲。看着那血迹渐渐融合,秦元鞍眼眶灼热,秦夫人抱着秦让失声痛哭。思及此,秦夫人眼眶又红了起来。秦大奶奶瞧她情绪又有些崩溃,伸手揽住她的肩头道:“婆母,您别太伤心了,小妹是个有福气的,定然会好起来的。”秦夫人忍了泪水,拍着秦大奶奶的手背道:“好孩子,这些天多亏你了。”“咱们是一家人,不必见外。”夜色渐深,丫鬟将药煎好,装进碗里送到揽月阁来。等秦大奶奶扶起秦婳的身子,秦夫人小心的给她喂着药。可是这孩子也不知怎的,喝两口吐一口,到最后硬是不肯张嘴。看着她着倔强的模样,秦夫人只得先将药碗放下,一碗汤药分几次给秦婳喂着喝。夜里回了正院,秦夫人去小佛堂拜了拜。等秦元鞍拉着她回屋子时,秦夫人回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咱们日后,定要好生弥补瑶瑶。”-揽月阁。秦婳满头大汗,她困在一片白雾的梦中许久。走走停停,终于找到出口。她眼前一亮,飞快的朝那边奔去。可还没走几步,秦婳就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秦婳、秦婳——”是在喊自己吗?她回头去看,白雾太浓重,秦婳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堪堪瞧见,不远处的竹林下站着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那人背对着她,秦婳迟疑的转过身朝他那边走了几步。脚下忽然一阵晃动,她发觉那人遥遥朝自己看过来,秦婳睁大眼睛去看,却被这地动摇的站不稳,地面忽然塌陷,她落了下去。一阵失重,床榻上的秦婳猛地颤动,缓缓睁开眼睛。守在床边的丫鬟宝珠赶紧起身,想要弯腰去看,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只得轻声问:“姑娘醒了?”秦婳神色迷茫,眼神呆滞的在宝珠面上停顿一刻,而后又移开视线去看屋子。这般华丽的屋子,秦婳在记忆中搜不到半点思绪。她仔细回想,才恍然察觉,除了方才在那梦中,她得知自己似乎名叫秦婳,其他的记忆都不甚清晰。秦婳喉咙干哑,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欲要起身。瞧见她的动作后,宝珠快一步的帮她坐起,又在身子后头垫了个软枕。做完这些,在门外唤来个丫鬟,叫人赶紧去正院那边禀报。待秦元鞍夫妇过来时,秦婳乖巧的捧着杯子喝水,眼神干净,望向他们时,带了些茫然。秦夫人松开秦元鞍的手,快步过去抱住她:“瑶瑶。”突然被抱住,秦婳对这感觉有些陌生。她认真的纠正秦夫人:“我叫秦婳。”秦夫人松开她,泪眼朦胧的道:“瑶瑶,你还记得阿娘吗?”“阿娘?”秦婳越过她刚纠正的名字,皱眉回想着,片刻后,她按住脑袋缩在一处:“我记不得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觉得蹊跷。秦夫人正想要说些什么,被秦元鞍按住肩膀。他半蹲在床畔边,温柔的握住秦婳的手:“记不得也没关系,日后爹爹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秦婳放下手,迟疑点头。她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记忆中虽无他们的存在,但秦婳仍能感到亲切。太医检查过,秦夫人叫人备了些粥给秦婳喂着。秦元鞍带着太医出了屋子,细细说了方才的那些情况。而后,太医缓声开口:“下官曾听闻,若是受刺激或受到重创,许会导致人失去从前的记忆。”秦元鞍想起,秦让将人带回时,她那额间缠绕的纱布以及后脑渗出的血迹。他又问:“可有法子医治?”“四姑娘后脑受重伤,如今能醒来已实属不易,此病症还是待日后身子康复些,再慢慢医治。”秦元鞍见太医这般说,多少放下心来。待太医进了偏屋,秦元鞍站在揽月阁门口,忽然顿下脚步。秦瑶书也好,秦婳也好。终究这孩子如今算是回到了他们身边。作者有话要说:怕你们乱搞出沈澈是婳婳父亲这一说,我给你们说下人物。世子妃秦锦书的爹秦大将军跟宰相秦元鞍是亲兄弟,秦锦书是秦婳的堂姐,如果秦婳没有丢失,沈澈是她姐夫第19章花灯节,裴景行与赵禹宵相约在画舫下棋。中途傅时珣正巧碰上,三人便在甲板上,边品茶边闲谈。傅时珣许久未与两人见面,也不知是近来公务繁忙还是心思沉重,裴景行瞧着傅时珣清瘦不少。他的模样略显颓废,眼睑低垂着,看不清楚情绪。裴景行莫名出声:“我听说宰相幼女,找回来了。”“是啊,这么多年还能被寻回来也是命好。”赵禹宵懒散回应。赵禹宵似乎又想到什么,轻扬唇角,嗓音含笑的道:“谁能想到秦让治个水,还能把自己的妹子找回来。”裴景行跟着笑,见傅时珣自顾自的饮茶,也不吱声。沉吟片刻,他忽然问:“阿珣,我听说沈澈那位侧妃,身染重病?”傅时珣抬眸看他,神色比往常寡淡不少:“你听说的还挺多。”“你可知怎么回事?”裴景行也不在意被噎,见他愿回应,又急忙追问。提着这事,傅时珣的眼神微顿:“不知。”不知是假的。二月那场大病过后,傅时珣就开始料理秦婳的事。先是找出证据,那日的字条从何而来,而后又将裴景行带回来的杀手严刑逼供,签字画押后,去找了一趟沈澈。秦婳入世子府一月有余,好在见过她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所以她出事,除却府上人以外并无旁人知晓。傅时珣与沈澈在书房里待了许久,两人默契十足般的避开了有关边防图之事,只将胡侧妃入宫寻太后之事告知他。当夜沈澈似乎又知道了什么,直接将胡侧妃囚/禁起来,胡家前段时间得知这消息,心有余悸的前去探望,谁知沈澈以胡侧妃身染重病为由,拒绝了胡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