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冲金镰侃笑得暧昧,“我听说现在年轻人谈恋爱都从借书开始,外国的哲学书,还有名著卖得可好了,文化馆借阅室的老头说,《简爱》全国都卖了五十多万册了,有借有还,两人一起谈文学,谈理想,感情一日千里,不用几天就能牵上小手,嘿嘿,哥,恭喜你啊。金镰侃伸出手,“给我。”目光从夜空移向手中两本薄书的封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金镰侃:“……”三虎探过大脑袋,“这么薄不会是故事会吧?……呃,这是书?!”金镰侃错愕之后,脸上竟流露出点小骄傲,“跟我定亲的会是一般人?《简爱》什么的太普通,看书就要看这个。”把书拎上床,金镰侃摸了摸书皮,难道小瓷瓶送我这两本书还有特殊用意?翻开刑法的书页,“……刑法以宪.法为根据,依照惩办与宽大相结合的政策,结合我国各族人民实行无产阶级领导的、工农联盟为基础的……”枯燥的内容是最佳助眠神器,金镰侃眼睛慢慢合上,打破了他本人的最快入睡记录。睡了个数年以来最长、最香甜的好觉,金镰侃的心情极好,禁不住想到,小瓷瓶嘴上不承认,原来这么喜欢我,绞尽脑汁想了这么好的办法给我催眠。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8 12:12:01~2020-07-09 11:1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yo88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二十六章绮芳回家后花了很长时间安抚家人, 她身体一点问题没有,脑袋更没毛病。长辈们立即想多了,最近家里事情一件连着一件, 让孩子紧张了, 绮芳不像沅沅他们,年龄小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 又因为还不够成熟,承受不住这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于是让余凌霄留下来开导开导小姑娘,绮芳趁机让大哥复述了遍金镰侃的计划。金镰侃那边余凌霄没详说, 余家这边需要做的是, 在周围的作坊传消息,说县里主管单位要在玉春江两岸搞突击检查,周一一早让大家都到集古村余家作坊来商量对策,这样一来就会跟来检查的人碰到一起,物伤其类, 其他开作坊势必跟余家站在一起,余家的的任务是把事情闹大,带着大家到政府要说法,把人都引到玉春江的主水道。绮芳心里松了口气,听起来合情合理, 金镰侃并没有让余家做违法违规的事,他的事先放一放, 先解决眼前燃眉之急再说, 上楼熬夜把申诉材料写好。周一很快到来,余家全员出动,早早过江来到集古村的作坊。本地作坊主也都是勤劳的手艺人,得到消息, 天一亮就过来余家碰头。众人心里都慌,最近县里的工商局没少下文件,不是管他们作坊的规模,就是限制作坊的雇工人数,挣点钱不容易,谁都不想好不容易积攒的家业被没收,更不想惹上官司。有人率先开口问,“泽湃,你听没听说,咱们省东南边一个县,有人炒货生意做大,雇了十个人炒瓜子,结果工商说他搞资本主义,生意被封了不说,人差点进了监狱。”余泽湃点头,“上了报纸,我看到了,说是雇工不能超过七个。”众人议论开,“这管得也太宽了,我们现在规模小有家里人帮忙可以,难保有做大的一天,难道忙不过来就不能雇些人干活,雇多雇少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吗?”“雇人还不算,他们还管咱们的定价。现在市场放开一点,所有的原材料都涨价,我们不涨价难道要我们赔本做买卖吗?”人陆续到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议论得火热。隔得老远听荷塘那边有马达声传过来,有个子高的已经看到工商执法船上的标志了,“奇怪了,他们怎么这么积极,一上班就下来检查。”工商船上负责市场管理的龚科长看到余家作坊外的水面停了十多条小船也皱了皱眉,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难道今早的行动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了?人多可不好办。不过再难也要把戏唱下去,这次事情要是办好了,佘家人保证的副局长的职位就更牢靠了。给这帮人几个胆子也不敢阻挠工商执法。龚科长见余家全员出动迎接他,目光闪了闪,这家人果然得到风声,提前做好了准备。当先的老太太,腰板笔挺,发髻梳得一丝不乱,“龚科长,一大早下乡搞检查,真是辛苦了。”龚权皮笑肉不笑,道:“不是检查,今天是专门来你们家下处罚通知的。”说完从胳膊肘夹的包里抽出份文件递给周莲漪,“有人举报你们高价卖老抽,扰乱市场秩序,我们专门去省城调查过,你们家老抽卖一块钱一瓶,比同类产品高了数倍不止,证据确凿,负责人跟我们走一趟,这是处罚决定书,没收违法所得,作坊暂封,等候处理结果。”果然如此,余家人因为早有预料,并不吃惊。周围的其他作坊主听后炸了锅,都是同行,余家把精包装的老抽五毛钱批给省城的代销商,他们有所耳闻,刚开始确实有些妒忌余家挣得多,但余家老抽的品质不是他们的货能比的,贵自有贵的道理,何况又没贵得太离谱。有人替余家鸣不平,“龚科长,买卖自由,市面上酱油有的是,你嫌贵可以不买,余家怎么就扰乱市场秩序了?何况零售价格又不是他家定的,他们五毛钱批出去我们都知道。”“对,你这么处罚有依据吗?”龚权沉下脸,“又没罚你们,你们嚷个什么劲,别妨碍我们执法。”说完对身后几个穿制服的挥手,让他们上岸贴封条。余家人从始至终没发一声,也没有出手阻拦,龚权心里纳闷,这事就这么容易?直到跟他一起来的小伙子要带走余泽湃,余家的大儿子才上前阻拦,“人你们要带到哪里?”“我们跟公安联合行动,如果认定是投机倒把,公安直接执行逮捕。”年轻人没城府,一点不留全都说了出来。抓人龚权原想保密,不给余家人反应时间。这时集古村的村民跟在季大伯的身后也到了酱园,听到余泽湃要被逮捕,村民和作坊主们全都躁动起来。余凌霄急了,“我们就卖了点酱油,怎么就算投机倒把了?各位叔叔伯伯,我们家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凡是心里有疑问的,今天就跟我一起去管事的那里问个明白。”“老子做买卖不能糊里糊涂地被冤枉投机倒把,走,去问清楚。”不用再鼓动,涉及到身家性命,附近作坊主比谁都积极,率先上船往村外去。余家跟集古村患难与共,余家的事,就是集古村人的事。村里人有船的划船,没船的上别人的船,一齐出动。原来余家不反抗是奔着去县里讨说法,龚权慌了一瞬随即镇定下来,也不看看龙城谁说了算,你们人多怎么了,把天捅破都没用。这么多船他也拦不住,余家的船趁机加速,率先在前面引路,等出了集古村,船驶进玉春江,发现走最前面的船并没有过江,而是往上游去。不对,这个方向是往市里走的,余家打算越过龙城县,要去市里讨说法。龚权这下真慌了,可前面那么多条小船挡路,江面就那么宽,他想上前阻拦,却越不过去。绮芳跟三哥坐在季大伯的船上,走在最前面,这两天北方有股冷空气南下,江面的雾气到现在都没散,前方江面能见度不过几米,再远只能听到江水流动的声响。季大伯突然咦了一声,立即止住浆,挥手向后面的船传递信号,让大家停下往边上靠。绮芳就见前方几米的可视空间内,出现了一根原木,接着又是一根,接着雾后出现一艘高大的拖船的轮廓。一江春水向东流,拖船的马达不知什么原因停掉了,借着水流的推力慢慢往下游飘,原木是从拖船后面的舢板上脱落的,舢板上摞了成堆的木材。离得近了点,能看到拖船的驾驶室空无一人。从浓雾中静静走出的无人驾驶船舶,这场景诡异的令人熟悉,绮芳跟三哥对视,金镰侃为什么这么好运,玩个幽灵船还有浓雾特效。有人冲拖船喊了一嗓子,“有人吗?”意料之中,对面的船根本没人应答。后面一艘小船上,划船的集古村壮小伙指着当先飘着的原木的端头说:“我跟我哥这段时间在码头卸货,用红油漆画的x,如果没认错的话,这是上个月物资局转运进仓库的木材。”“那这就是物资局的船喽?”“不对啊,物资局转运的这批木柴要南下,不走玉春江,走同安江啊?”还是刚刚指认木材的人,他虽然是临时工,但是干活认真,自己搬运的木材的流向很清楚。听后众人心中疑惑更甚。拖船没人驾驶,跟后面的舢板横斜在玉春江上,正好把江流拦住,这段江流平时货运繁忙,今天雾又大,这么堵着可不行。季大伯把船划到拖船侧面,见驾驶室的门是开着的,地上躺了两个人,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快上来几个人帮忙。”季大伯连忙喊。后面的小船立即围拢过来,连龚权执法船也趁机上前。那俩人没大问题,就是昏睡不醒,众人废了大力气把托船上的人弄下船,又掐又拍,终于把人弄醒。两人中年龄较大的一睁开眼见天都亮了,头上悬着这么多脑袋,不顾虚弱,吓得麻溜地起身,要不是有人拉着就要往水里跳,被拦住后,眼神乱转就是不跟人对视,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大家稍稍一想,就猜到这船和这俩人肯定有猫腻。另一个年轻点的是这人雇来开船的,先不去管他,季大伯问年龄大的,“你们俩人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头低着支支吾吾就是不说,妈的,吓都要吓死了,接了这么多次货,就这回出了岔子。昨天下半夜交接完,一上船莫名其妙被人堵住口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现在看来他们是在驾驶室躺了一晚上,船还没出龙城水域,幸亏佘建军不在,现在打死他也不能说。正庆幸着,就听一年轻小伙子指着舢板上的一处大喊,“那还有一个。”喊话的是余凌峰,绮芳顺着三哥手指的方向,见舢板木头堆底下直挺挺躺着一人,没看见人的脸,因为那人的肚子挺成小山,把脸都挡住了,在龙城吃成这么大的标志性的肚子的有且只有一人,就是“死定了的”佘家老二佘建军。此刻那蹦得紧紧的肚子看起来毫无起伏,幕后黑手金镰侃不会是药下多了,把人给弄死了吧?容不得她多想,在现场的都不是笨人,物资局本来要转运到南方的木材,物资局工作的佘老二,心中有鬼的运货人,干什么不言自明。众人激愤,揪住被弄醒的中年人,“说清楚,你们是不是在倒卖木材?”佘建军也没逃掉,他们被人逮了个现行,中年人自知逃不掉,放弃挣扎,立即推卸责任,“不关我的事,我是太湖边家具厂的,佘建军有便宜木材卖给我,有便宜不占是傻瓜,我根本不知道木材是哪里来的。”“木材是公家的,佘建军在物资局就负责木材这一块,你能不知道?佘老二真是个养在粮仓里的蛀虫,胆子大的公家财产都敢卖。”季大伯愤恨地目光对上龚权,“龚科长,现形的投机倒把你不会不管吧?”“管是要管,不过……”龚权看了眼躺在舢板上人事不知的佘建军,再猜不出今天他跟佘家都被人设计了,这身制服也不用穿了。“不过什么?难道你想包庇佘家人?”有个作坊主狐疑地盯着他问。“没……没,”龚权连忙否认。“没有最好,”说话的作坊主反应很快,“乡亲们,正好顺路,我们把拖船还有人一起带到市里公安局,人证物证惧在,让佘老二把牢底坐穿。”“就这么干,前面河道能转弯,快把拖船掉个头。”众人立即行动,有人气不过,别说主动把佘建军弄醒,还上前踹了佘建军的肥肚子两脚。绮芳见佘建军肥肚子上的脂肪晃了晃,人还是一动不动,真死了?死人可不会主动交代错误,金镰侃会这么迫不及待吗?身旁的余凌峰见妹妹发呆,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劝道:“原本就不让你跟着,你上季二伯的船先回村里,放心,我们手里的材料齐全,家里的事情肯定能解决。”绮芳想了下点点头,现在执法程序不完善,不用严格遵守行政复议程序,她去现场顶多就是充人数。如果这次市里不给解决,她就想办法挑起舆论,总还有后手。余家男人本来还想劝周莲漪也回去,但老人家觉得自己必须在场,一定要跟着,彭家荣不放心跟着去照看,最后绮芳和大嫂、二嫂一起先回村里,边照看酱园边等消息。往回走时,看到龚权拦了一条过路的船,让他手下一人回龙城报信,大嫂季秀珍讥讽道:“真是佘家养的一条好狗。”绮芳心下了然,县官不如现管,佘家在龙城宗族力量强大,又有实权姻亲,上前巴结的人数不胜数,他们想彻底扳到佘家,路还很长。如果用合法手段的话,金镰侃那一套另说。二嫂秀梅解恨道:“看佘家老头这回怎么办?”划船的季二伯平时话不多,难得开口,“龙城变不了天,但物资局的天要塌了。”回了村,等嫂嫂们上了岸,因为金镰侃的事情,绮芳心里不平静,划着季二伯的小船慢慢往荷花田的方向去。拐上一条小水道,两旁是接天的荷叶与含苞挺立的粉荷,被淡淡的荷香包围,绮芳心底的烦闷也消散不少。摘了片荷叶盖脸,仰面躺在小船上,透过荷叶丝丝纹路去看从薄雾中露出脸庞的太阳,突然眼前的太阳被挡住。绮芳扯下盖脸的荷叶,就见金镰侃右手擎着一片巨大的荷叶做伞,左胳膊搂着一大捧含苞未放的荷花,立在小船上,正对她笑得一脸灿烂。好一个濯清涟而不妖的青莲公子,可惜没有出污泥而不染,成了个变态黑.社会老大杀人虐待狂,现在绮芳最不想面对就是他,何况还是在这里。北方的苞米地,南方的荷花田,十大著名凶案发生地排名前两位。金镰侃就见小瓷瓶也不跟自己打招呼,一咕噜爬起来,捞起船桨把船挑头就往外划,心说平时不是挺凶悍的吗,难道明白自己心意,见了我害羞了?笑呵呵放下手里的荷花,拾起浆,跟在绮芳的船后。绮芳在前面吭哧吭哧拼命摇浆,回头一看,金镰侃正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见绮芳看他,脸上露出兴味,回以一笑,亮白的牙齿闪着光,在绮芳眼中堪比刀光剑影,妈呀,赶紧逃。速度太快,错过了一个路口,反而划进了荷田深处,前面荷叶连城墙,后面金镰侃的船堵住了来路,她已经无处可逃。船划得急,心中恐惧,绮芳心快跳出了嗓子眼,揣了一肚子刑事案例,可那仅仅是案例啊,谁来告诉她被杀人大魔头追,该怎么逃?举起手中的浆护在身前,战战兢兢地问身后气定神闲的某人,“你……你干嘛追着我不放?”金镰侃从兜里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格子手绢,先擦了下头上的汗珠,又擦了擦手,动作慢得让绮芳有种面对即将要行刑的刽子手的恐惧。擦完了,男人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绮芳,“既然你喜欢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等你到了年龄,我们再把婚礼给办了。”绮芳:啥?!哐当一声,绮芳手里的船桨脱了手。“你做梦!”反对的声音脱口而出,身后荷塘里突然钻出两只白色的大鸟,被绮芳大声拒绝吓得不轻,扑棱翅膀快速飞高。喊出去又后悔,她不应该这时候激怒大魔头,这家伙恼羞成怒,再把她摁进水里当花泥,在这里可不会有人来救她。金镰侃收起笑容,犀利的目光不放过绮芳脸上一丁点的表情变化,“别装了,不喜欢我你还送我书,还关心我睡不睡得着?”绮芳:???我那是让你联想到自己罪过,早日认清事实,投案自首,什么叫关心你失眠问题!大哥你没看到我在第一百零六条危害公共安全罪,一百三十二条杀人罪,还有第 四 章第四节数罪并罚那,给你用红蓝铅笔画了重点吗?绮芳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金镰侃明白过来自己会错了意,眼中懊恼一闪而过。这死丫头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不但没有意思,好像还对他一脸深恶痛绝,他有那么差吗?那天晚上,明明一脸崇拜盯着他看了一路来着,女人都是些什么生物,怎么比变色龙还善变?“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干嘛刚才见我像见了鬼?”谁见了杀人狂不跑?绮芳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道:“刚刚犯困,把你认成坏人了。”“哦?”金镰侃薄唇轻撇,“我这样的长相像是坏人?”绮芳环顾四周,除了唯一一条通往外面的水道,其余的三面被荷田围得密不透风,环境对自己极为不利,不接金镰侃的话,伸手去推他挡在外面的船,“你让开点,我要回家。”偏不,金镰侃船桨插在荷花泥里,定在船头文斯不动,任由绮芳白费力气。绮芳气得要死,不敢跟大魔头发作,加了个大力,结果金镰侃的船没动,把自己的船给推远了,下半.身随着自己的船往反方向飘,而手还抓在金镰侃的船沿上。想放手已经晚了,身体悬空在两条船之间,被像拉面一样抻长,眼看着支撑不住,下一秒就要落水。“哈哈哈哈,”某人在船头发出恶魔般的笑声,伸出手把绮芳给拔了起来。不怕死,那是没濒临险境,脖子被人用双手掐住,绮芳下意识地求饶,“不要杀我!”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局外人,逻辑上得有个转变过程,前期参与不多,前半段看男主,后半段看女主。第二十七章船上的人惊讶太过, 连带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下,扑通一声,绮芳落入水里。金镰侃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泥水, 蹲下跟水里的绮芳对视, “我要杀你?”“咳咳咳,我不要当花泥。”绮芳闭着眼在水里拼命挣扎。金镰侃身体后倾, 拉开两人的距离,疑惑地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女人,这荷塘也就到胸口那么深, 想死在里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看来三虎没说错, 这女人好像脑袋上的伤没好利索,成了半傻。不能跟脑子不好使的人计较,小金再次伸手把绮芳捞了上来。绮芳浑身沾满了臭烘烘的塘泥,靠在舱壁上喘气,金镰侃捏着鼻子迅速躲到另一头, 瓮声翁气地问道:“快说,我怎么就成了你眼中的杀人犯?”绮芳站起身,抖掉身上的水,抠下裤子上一块泥,狠狠甩到水里, 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情绪在崩溃边缘, 豁出去了, 今天必须问个明白。“你把王自荣给埋哪了?是不是压在你那块地的塘基底下等着化成肥?”“王自荣是谁?”金镰侃松开捏住鼻子的手,瞪大眼睛问。“果然杀人如麻,前两天杀的人转眼就忘,住我家二进的男户主, 还能有谁?”金镰侃闻言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我杀他干嘛,我有病吗?”“你本来就有病,罔顾法律,草菅人命,我刚刚看见佘建军躺在那像死猪一样,是不是也凶多吉少了?”既然问出口,绮芳不再顾忌,两人隔着小船中间的船篷当面对峙。“你的团伙这些年犯下多少重罪,我劝你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早点带人去投案自首,现在风声已经收紧,明后年兴许要严打,你作为首恶不要妄想逃避,早做打算,才能给底下人争取条活路。行了,多的我也不说了,这里没人,要灭口随你,最好给我个痛快,我就一个要求,别把我埋在这里面,臭死了!”“……”绮芳仰着脖子,闭上眼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姿势,等了好大一会,不见对面的男人动作,睁开一只眼偷瞄,就见男人弯腰扶着船篷一动不动,慢慢地脚下的船身开始晃荡,一阵疯狂的爆笑从男人的喉咙中溢出,“哈哈哈哈哈……”金镰侃足足笑了三分钟,把绮芳残存的一点勇气都笑没了,完了,完了,这人疯球了,今天她铁定要当花泥。对面的笑声戛然而止,金镰侃慢慢直起身,脸上的笑纹还没完全收起,看在绮芳眼里就像画上去的假笑。“我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把我们兄弟几个当成犯罪团伙来看待,以前的事情回头再说,我只把回龙城前后做的几件事跟你理一理,你给我分析分析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说,我让你心服口服。”绮芳嘭地一下拍上船篷,权当是惊堂木。“你家的古董,是我用计从佘建国手上抢来的,我想问问,偷自己的东西算不算偷?当然到手的东西是别人的算是未遂,这个我知道。”“呃……”偷自己的东西从道德和法律角度,可以根据不同的主客观要素进行分析,能分析出一本书那么厚的论文。具体到龙城的这样的案例,正规渠道永远无法要回被别人占有的财物,金镰侃这么做也属于私力救济的一种方式,道德上的瑕疵……并不大。金镰侃连着问,“我在酒厂放了会烟花犯了什么罪?”“嗯……”八十年代又不像后世,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就算禁止燃放,也属于行政处罚的处理范围,不是犯罪。在厂子里放烟花顶多算是违反厂区管理规定,连治安处罚标准都达不到,当然更不是犯罪。见绮芳卡壳,金镰侃挑眉继续,“说到那天那胖女人,你也看到了,我们又没动粗,客客气气跟她商量事情,顶多吓唬了两句,算不算犯罪?”“不算……”但从形式上看,够不上非法拘禁的程度,顶多算恐吓,但现在恐吓罪没入刑,这种行为也达不到寻衅滋事的定罪条件。绮芳顿了一会,才想起要找回场子,瞪向对面的人,“那是针对刘满娣,那她男人王自容呢?”金镰侃摇头,说了这么多,这臭丫头脑子怎么还没转过弯?绮芳把他的沉默当默认,“我们当时隔了两间屋子,虽然没亲眼见到你底下的人动手,但你自己亲口承认了,问我杀人有没有意思。”小瓷瓶就是小瓷瓶,脑袋长在脖子上果然只是为了好看,金镰侃惊讶过后被绮芳给气笑了,“我出马导的一场戏,做戏当然要做全套,没想到做得太真,还连带把你这个小傻瓜一起骗了,我们那天后来的对话没发声,我明明口型是吓人有意思吧,你眼神不好没看清,还瞎联想,那人在他城郊的家里活蹦乱跳的,不信你亲自去看看。”“啊?”绮芳愣住。她竟然在特殊情境下,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可能吗?眉头皱紧,好像有可能,她太拘泥书上最后的情节,事先给金镰侃贴了个大大的标签,带红叉的犯罪分子标签。金镰侃还不放过她,“今早这三个人,我顶多给他们闻了点东西,当然佘建军那只肥猪给闻的多了些,让他们好好睡了一觉,放倒在地上都轻手轻脚,不信你去查,这三个人身上要是有一块青,我认你处罚。我不但没犯罪,我还应该去公安领个协助破案的奖励呢。”绮芳低下头,默不作声站了好长时间,久到身上的湿衣服都快干了。她确实错了,写故事写魔障了,看了点血腥场面,再听了点似是而非的话,就联想到杀人,她想象力太活跃,这毛病要改。还有,她把金镰侃看成了纸片人,金镰侃作为反派,是个打擦边球的高手,游走在道德和法律的边缘,是他最擅长的事。以他的能力,他真要想犯罪,怎么会留下把柄,更绝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动手。好像自己一遇到金镰侃就开始智商掉线,难道是原剧情的轨迹作祟?不行,必须打起精神来。金镰侃双手抄胸,给了对面小傻瓜足够的反思时间,才开口道:“我不能白白被扣上个杀人犯的帽子吧?”自己确实做错了,绮芳诚恳道歉,“对不起,我冤枉了你。”“光嘴上说说有什么用?我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你怎么赔?”“要钱没有,我可以给你写个书面道歉信。”金镰侃点点头,“说到道歉信,我记得我前段时间好像签过一份保证书,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在遵循我的保证行事,倒是你,给我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道歉要诚恳,你答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做件事,现在就履行你的承诺吧。”绮芳脸上露出警惕,“做什么?”“去我那里给我做一年饭。”绮芳松了口气,还好这厮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当一年长工赎罪,这赔偿有些重,“算你狠!三个月,不能再多了。”“成交。”同意得这么快,绮芳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生气道,“你赶紧滚蛋,成天就知道压榨人,底下的人都忙翻了,就你最闲,还跑来这里摘花。”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就叫我给碰上了。“嗯,提醒我了,未来三个月我可以只压榨你一个。”“……”午后,去市里讨说法的众人回来了,绮芳从家人脸上的喜色能看出来,事情得到圆满解决。余凌峰激动地搂住妹妹:“芳芳,三哥现在最服你,你写的材料立了大功。去的人多,七嘴八舌说不清楚,我们把材料一递,市工商局关门研究了一个小时,当场把龚权他们的处罚给撤销了,还给我们道歉来着。”余泽湃欣慰地摸摸女儿的脑袋,“我们赶上的时机不错,那个炒货大王的事情上了报纸,闹得连最高层都得到了消息,我们省在管理个体经济这块有放宽的想法,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领导鼓励我们以后多提意见,最好多提书面意见。”绮芳点点头,法律不完善也有不完善的好处,这事要放后世,提起行政复议,等到撤销处罚的处理结果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哪像现在当场就给解决。季秀珍在一旁等不及拉着丈夫的袖子问:“佘建军那事怎么处理的?”提到佘家,连周莲漪都露出一副解恨表情,余凌霄笑着告诉媳妇,“小金做事稳妥,怕佘家半路截人,已经提前让人在市里报了案,我们走到半路就遇见公安的船,连人带货全部给扣下,没耽搁直接拉回去审问了。”跟着看了一上午热闹的余友渔笑说:“活该,佘家人这些年行事越来越明目张胆,这次这么多人作见证,看谁能保得住他们,小金这孩子脑袋活,像我。”连沉稳的余凌霄都表扬起金镰侃,“真不愧是金家人,能面都不露,就把事情做得这么周全,我自问我做不到这种程度。”“后生可畏啊。”余家人纷纷点赞。只有绮芳瘪了瘪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姓金的,能坑得你进大牢,也能讹你当免费劳力。佘家已经翻天了,佘建军的老婆还有小女儿的哭声都快把佘家中堂的房盖顶开了。茶杯又遭了殃,“都给我闭嘴!”佘福贵指着二儿媳妇骂道:“我提醒了多少遍,这段时间给我老实点,老二一点没听进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活该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