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莲漪神神在在不说话,爷爷神游天外不参与。方雅听得不耐烦,结不结亲又不干她的事,跟二老要钱的事还没完呢,无聊地扫视一圈屋子,目光最后落到椅子上金镰侃带来的,被余家人忘在一旁的箱子上,箱子上有把小锁头,没扣实。方雅把箱子提起放在已经撤了饭菜的空桌子上,一把扯掉锁头,掀开箱子盖。待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惊讶地“啊”的一声叫出来。众人转过头,自从金镰侃来了之后,神情有些不对的余友渔终于回了神,起身上前,神情讶异无比,“这都是原来摆在咱们这间屋子里的东西。”箱子里东西不多,一个扁平盒子并几件精致的瓷器,被精心置放在黑色平绒布衬垫上,闪着幽冷神秘的光泽。绮芳从外观认出传说中的嘉庆青花勾连纹盘口瓶,嗯,花瓶本瓶。周莲漪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间屋子的东西都被城里的人一拥而上抢光了吧,小金这是从哪里把东西弄回来的?”余友渔最清楚这些宝贝的去向,“中堂明面上的古董是被佘福贵家的老二带人拿走的,好东西八成都在佘家藏着。”佘家的东西怎么到了金镰侃手里?绮芳虽然被说成是花瓶,可不是真花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那天去省城的路上先是看到佘建国的红旗车,过了不久又看见金镰侃出现在江中,难道是……她能想到的,余凌峰也想到了,两兄妹心有所思对视一眼。周莲漪人老成精,先前觉得金家孙子突然间回了龙城有些说不通,看到这些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拿回来的古董,立时就明白过来,这孩子是有备而来,回来报仇的。见到古董的欢喜没了,心情有些沉重,这就是宿命,孽债不能雪耻,何以告慰亡灵。周莲漪肃容告诫余家众人,“小金回来的事情先不要出去乱说。”余家都是聪明人,这会时间也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余泽涵点头,“那孩子长得不像金家人,城里的老人未必能认得出,不知道他打算之前,我们保密是对的。”方雅自从见了箱子里的东西,嘴角就没放下,现在不是早些年,古董是祸根,但国内还是卖不上价,有好渠道送到港城卖,别说一套房子,十套都不成问题。徐建总算找到机会了,“爸,妈,二哥不说手里没有资金吗,我有渠道,不如我把这箱东西找人卖了,得了钱给家里扩大酱园。”周莲漪有些失望,看来外人就是靠不住,好在家里其他孩子都让人放心。“好东西谁摆明面上?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们余家人富也富过,穷也穷了,拿出点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度,谁要是还眼皮子那么浅,就别做余家人。”周莲漪不发怒则以,发起怒来眼中的厉光似箭,方雅和徐建被凌迟地体无完肤,立即歇菜,缩成鹌鹑。家有如此定海神针,虾兵蟹将搅动不起大风浪。作者有话要说:数据把人冻成狗。最后挣扎一下,我又改了个文名,文名和文案的正确打开方式,永远没长在我脑神经上,请尽情翻白眼^_^第十六章周莲漪原本就想趁着端午团聚开次家庭会议,赶上小金上门,并且送了家传古董过来,家庭会议必须立即安排上。就着吃饭的桌子,老两口坐上首,其余人围坐在两旁,连不懂事的小娃娃也列席。周莲漪神色严肃,“我再说一遍,除了保密之外,这批东西小金就是不还,也无可指摘,这个情我们要记下,本来我们目标就一致,佘家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以后但凡小金有需要帮忙的,我们不能推辞。”目光在儿孙面上扫视一圈,周莲漪继续说道:“接下来说说我们的自家事。亲兄弟明算账,虽然酱园现在是从零开始,关于你们几个占多少份,今天借这个机会再讲讲清楚。老大,当初你放弃继承家业,要出外读书,我跟你讲过的话,你还记得吗?”余泽涵回道:“家里酱园的资产,二弟占一半,你们二老占一半,将来你们二老百年之后,再将手里的那一半,给我们兄妹三人平分。”说完,推了推眼镜,向母亲诚恳地表明态度:“家里的生意我们一点忙都没帮上,您就是一点不分给我们,我们也没意见。”余泽漫也同意,“我是女儿,更不应该分。”周莲漪皱眉:“继承分什么男女。”目光转向绮芳,“芳芳,你最近法律上的东西没少研究,跟奶奶说说,我和你爷爷的遗产可不可以指定人来继承?”绮芳立即正襟危坐,奶奶这是借她的口立威,坚决不能给奶奶丢面,“奶奶,这个可以有。”她明白奶奶的意思,指定继承的遗产可以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只是继承法过几年才出台,嘿嘿,她这么说一点问题没有。果然周莲漪马上接口,“我们专门留给你大伯和你姑姑的遗产,有没有规定你大伯娘和你姑父不能跟着一起分?”“奶奶,这个必须有。”宝贝孙女反应快,周莲漪满意地笑笑。方雅和徐建的脸跟调色盘似的,变了又变。老人家一出马,这脸打得啪啪响,儿媳和女婿不上道,那就当着全家人的面把这两人的里子面子全都拆光抹净。见方雅要张嘴,周莲漪抬手制止,“我不接受反驳,你最好闭嘴。”自今天方雅进门第一次正视她,“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跟换了魂似的,你以前瞧不起我们家这个那个,现在钱倒是瞧上眼了。以前不跟你一般见识,如今全家都一心重振家业,容不得你上蹿下跳,今天我告诉你,不怪你瞧不上我们家,我们家确实封建,封建到我们还留着家规,谁要是触犯,家法伺候。家法要是收拾不了,那这人就不必留下了。”语气平淡,内里闪动刀光剑影,让人确信,她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方雅脸刷一下白了,听话听音,徐建也跟着心跳加速。在座的唯一享受过家法伺候的余友渔眉头跳了跳。周莲漪向来干脆,不兴后辈表决心那一套,说完喝了口茶,开始赶人,“明天还上班,都早点回去吧。凌巍,房子集资我出一部分,剩下你自己解决。”余凌巍摇头,“奶奶,不用你的钱,我自己能解决。”小金送来的东西里面,那个扁平盒子装的是个好东西,有大用,算是及时雨,能解他们家缺钱的燃眉之急,儿媳是儿媳,孙子是孙子,周莲漪坚持,“当是我们老人的一点心意。”第一天上门的冯丽娜今天算是彻底见识了大家庭的底蕴,她想不明白,未来婆婆哪来的胆量跟人家老佛爷斗法,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一点都不冤。送来一箱子古董在余家造成的轰动,金镰侃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不过,成功送出小瓷瓶,得了个不情不愿的谢谢,让他心情很美丽。回到铺子里,见三虎在看《故事会》,一把抢了过去,翻到封面推荐的《海上浓情》看起来。刘三虎瘪瘪嘴,委屈巴拉地蹲在金镰侃脚边,敢怒不敢言,做人最不厚道的就是,打断人家看在最关键之处的故事。想起来老大中午把那箱子古董拎出去,也不告诉他去哪。出去了这么久,人回来箱子不见了,好奇问道:“哥,你去哪了?”金镰侃没正面回答:“明天去余家打听一下,东西是他们的吗?如果是,你再送点东西过去补个礼。”刘三虎嗷一声蹦了个高,“哥,你刚刚去小嫂子家提亲了?快说,余家答应了吗?”金镰侃眼没抬,只点点头。虽然没得到明确答复,不过要小丫头点头同意,再简单不过,根本就不是个事。“太好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后面的屋子一起收拾了,咱们什么时候办婚礼?”被不耐烦地打发,“你先收拾了,该办的时候自然就办了。”刘三虎忘了看了一半的故事,跟个老妈子似的,满屋子、院子转,靠西边让瓦匠建个花圃,小姑娘都喜欢院子漂漂亮亮的。中堂打个博古架,他们别的不多就是古董多,把博古架全部摆满。床摆在东厢二楼最好。等明天问问小嫂子,她喜欢什么样式的床?本地女孩应该喜欢架子床,说到架子床要雕什么图案好呢?龙凤呈祥贵气,石榴籽寓意好,得提前找于师傅,让于师傅把时间空出来,订木头,定图样,哎呦,事还真不少,得尽快把二哥从省城叫回来。还有小四、小五在猪场晃悠这么久,赶紧滚回来给他帮忙。金镰侃看书快,一篇故事很快看完,皱眉翻回目录,作者名字叫方琦,低声自语,“男的?怎么像是女人写的,故事名起得这么酸,杀人还这么不干脆,剥了皮,把人脸皮缝在球上给仇家送过去,直接把人吓死多解气,不比费劲巴拉地给人传染个鼠疫病毒强多了,病毒又不是你妈,怎么知道仇家会不会传染上?”说完发现院子很安静,婆婆妈妈的背景音怎么没了?抬头一看,某个傻大个怨气冲天,嘴噘成猪嘴了都。“看了这么多期《故事会》好不容易找着个可心的,抢了我看一半的故事还不够,你还告诉我结局,太过分了!”“……你小子胆子肥了。”***三虎对大哥婚事特别上心,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起了个大早。在状元街早点摊喝了碗咸豆浆,匆匆往余家跑,站在小桥上发现余家厨房烟都没冒,来太早了。不要意思敲门,三虎蹲在余家墙根,从兜里摸出本老黄历,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来,下半年的九月初八日子不错,不冷不热,地里、江里的出产多,席面也能摆得气派。刘满娣拎个尿桶出院门,被蹲在墙角的三虎吓了一跳,冲三虎嚷嚷,“你一大早鬼鬼祟祟在墙根躲着干嘛?说,是不是想来我家偷东西?”三虎被熏得差点仰倒,捏住鼻子,转头冲墙蹲着,“丑人多做怪,懒人屎尿多。”“你再说一遍,”刘满娣气得满头羊毛卷都要炸开,正要发作,余家的院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季秀珍早起出门倒垃圾,就见旁边蹭地一下闪出一高壮身影挡在她面前,嘴角咧得高高的,“我来找嫂子。”“我就是嫂子。”“不是你,我找小嫂子。”“你小嫂子是我娘家妹子,你找她干嘛?”季秀珍心说这小伙子笑起来傻,人更傻,话都说不清楚。秀梅天天跟自己在一起,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傻子?三虎疑惑地摸摸脑袋,是不是他起太早了,绮芳嫂子不是家里的独生女吗?什么时候多了个亲姐?三虎声音大,两人在院门口的对话大家都听见了,绮芳闻声从东面二楼卧室窗户探出脑袋,往院门口望去,三虎眼睛尖,指着绮芳高兴道:“我就找她,她是我嫂子。”季秀珍,绮芳:“……”刘满娣躲在蔷薇花丛后面,尿桶也忘了刷,把这一幕全部看在眼里,小眼睛闪出八卦的火苗,余家小妖精竟然处对象了?就说这小贱人是个不检点的,这么小就开始招惹男人。正要再听,院门咣当合上,想听也听不见。绮芳顾不得梳了一半的头发,蹭蹭蹭下了楼,把刘三虎拽到院子里,火大地问道:“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嫂子了?”余家大哥刷牙的动作慢下来,缓缓走到门口,老三余凌峰撑在二楼的窗台上,上半身使劲往下探,身体再出来点保不齐一头栽下去。绮芳二哥更直接,从柴房拎了斧头出来,目光定在三虎身上,手下不停,柴火咔嚓咔嚓被砍成一段段。迟钝的三虎没注意到余家三个哥哥动作,答非所问地道:“嫂子,九月初八这日子怎么样?不冷不热,再往后的好日子都在腊月,冬天咱这里又湿又冷,做好的热菜一会就凉了,入席的人吃不好我们也没面子是不?对了,陪嫁的首饰不用你准备,我们婆家出,我哥手里有上好的祖母绿,你要不喜欢翡翠,金子也有,喜欢什么样式,让老师傅现打,还有家用电器,彩电得弄台进口的,华侨商店的日本货最好……”“停!”再让他这么瞎讲下去,她明年就要给金镰侃那个大变态生小变态了。绮芳气得头上要冒烟了,“结什么婚?我今年才多大?还不到十八,上哪登记去?稀里糊涂办个酒席,金镰侃要是在外面找个小的回来,我就得卷铺盖走人,翡翠、金子,他挣的钱我一毛都分不着……呸!我说什么了?真是被你们气糊涂了,刚刚不算,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根本就没答应跟金镰侃的婚事,想跟我结婚,他做梦!”三虎傻眼,“可我哥昨天回来说,你们婚事成了啊,我都准备给你们收拾屋子、打婚床了。”余凌霄一把拽出嘴里的牙刷,凌峰一个后空翻直接跳到天井里,凌岳手里的柴火被劈成了渣,好你个金镰侃竟然先斩后奏,还想赶鸭子上架,直接绑我妹妹去拜堂不成?你要再敢来我家,看我们不打断你的腿!三虎被余家三个哥哥架着胳膊推出了院子,灰头土脸地回到状元街的铺子,见他金哥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喝着红豆粥,就着冒油的咸鸭蛋,正舒舒服服地吃早饭,委屈得不行,“哥,你怎么这样?”金镰侃昨天心情好,噩梦都少做了一个,一大早的起床气也比平常小,大度地原谅三虎小媳妇撒娇的恶心样,“大清早的,抽什么风?”“人家根本就没答应婚事,你怎么骗我答应了,害我一早丢了这么大脸。”金镰侃挑眉,“去余家了?”“被赶出来了。”“活该,我是让你去问那几件古董是不是她家的,你说结婚的事干嘛?”折腾一大早,咸豆浆早就消化光了,三虎挑了个咸鸭蛋,剥皮空口吃了一个,吃完看他金哥,“哥,看人家绮芳的态度,恨不得离你远远的,根本就没想跟你好。我被轰出去时人说了,古董的情她记着,以后找机会还你,但结婚的事不要再提了。”金镰侃自动忽略最后半句,他猜的不错,东西果然是余家的,心中冷笑,佘家那群贪婪的东西,龙城最好的古董当年都被趁乱搜罗到他们手中,他家的老物件还有他最想找的东西,八成都在他们那。藏哪里了?下次可不会有去港城这样的好机会,让他们主动把东西送上门。三虎看他金哥阴沉的面色,浑身一麻,金哥不会是想把曾经使在黑市竞争对手身上的手段在未来媳妇身上试一遍吧?不行,那样不是结亲,是结仇。他们在龙城没了余家的帮助,靠他们几个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东西?何况娶个漂漂亮亮的大美人不好吗?难道他金哥专门喜欢跟尸体拜堂?《故事会》有个故事就讲过有人有恋尸癖好。不会吧……金哥这人虽然古怪毛病发作起来他都怕,但不会古怪到这种程度吧?金镰侃回过神来,看三虎正一脸惊恐地望着他,嫌弃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没……没什么。”这小子成天故事看多了,跟个神经病似的,金镰侃不去管他,摸着下巴,问道:“你说咱们什么最多?”“损招多……哎呦,你怎么又打我头。”“到底什么多?”“钱多。你是想给绮芳妹妹送钱?”三虎松了一大口气,老天保佑,他哥是个正常人。“钱等以后再说,再想,还有什么多?”“猪多。”作者有话要说:不折腾了,我又改回来了。感谢在2020-06-29 11:45:04~2020-06-30 11:5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瑞草魁 10瓶;耳总 5瓶;yoyo88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十七章天色微黑,余家人吃完晚饭,坐在中堂商量下批酱油出坛的事,听到有人敲门。门童小潮生倒腾小短腿跟个小炮弹似地冲出去开门,踮起脚费劲地把门栓扯开。一只大猪,褪了毛,开膛破肚的大白条猪跟他脸对脸,潮生吓得哇哇大哭,“猪啊,猪啊。”“怎么回事?谁在门口捣乱?”余凌峰闻声第一个冲出去。门口,小潮生面前二百多斤的大白猪身上绑了朵大红花,猪眼睛微弯,猪嘴咧开,看起来又诡异又喜庆,余家大人看到这场景也禁不住头皮发麻。余泽湃有些奇怪,“谁大晚上给咱家送猪?绑朵花跟古代送三牲礼似的。”“给咱们送三牲礼的还能有谁?早晨跟那傻小子说了,再来打断他的腿,这不已经开始藏头露尾了。”余凌霄嘴角微抽,给猪绑花还不算,猪身下还压了张纸,“猪已送出,概不退换”。他媳妇季秀珍噗嗤笑出声,“那傻小子介绍自己是小金的干兄弟,小金那么聪明一人,上哪找了个这么愣头愣脑的傻弟弟,送猪还送出花样了。”绮芳觉得夜色中那头猪在对自己笑,挑衅的笑容,一定是她的幻觉,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要被大反派缠上了。这猪到底收还是不收?做主的当然是周莲漪。看小辈都在等她拿主意,叹一口气,“既然都送到家门口,你们就抬进来吧,这孩子办事讲究,是想补上端午的节礼,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人情我们想办法以后慢慢还。”门关上后,周莲漪想了想,说道:“我们两家以后不能不往来,咱们这里是交通枢纽,外来做生意的多,金姓在周边几个县都有分布,不稀罕,他当年离开才六七岁的年纪,是佘家人眼中的死人,在龙城短时间不会引起怀疑,咱们以后就喊他小金,少呼全名,对外称是家荣的远房外甥。泽湃,你明天一早去跟他们说一声,咱们对外统一下说法。”全家人没有不同意的。躲在金银花丛后面的三虎见猪被抬回余家,露出一脸笑,收下就好。这次送猪,下次送什么好呢?回去他要好好想想。整整一头猪,就算余家人多也吃不完,天气热了,放不住就坏了。全家齐上阵,连夜把猪肉分解开,腌了一部分咸猪肉,明早找船托人给大儿子和小女儿送些过去,也给彭家荣的娘家哥哥分一些。剩下的周莲漪做主,全都带到集古村季家,马上出坛的酱油比上批老抽多,余家人忙不过来,找村里人帮忙要请人吃顿好的。忙乎一晚上,终于躺上床。人老了觉也少,周莲漪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越想越睡不着。碰碰了身旁的老头子,说道:“这批酱油是沪市的国营食品商店定的,价钱给的不低,今天答应了凌巍,我想等货款收回来,把钱给老大一部分,凌巍、凌祟两个孩子都被家里耽误了,趁着现在房子还算便宜,赶紧把住的问题解决好,安居才能乐业,有了家,小日子就过起来了。”放下正式场合的威严,私底下周莲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疼爱孩子的好奶奶。余友渔:“听你的。”“有钱难买心头好,小金送来的那箱东西,盒子里装的那把翻簧竹雕扇子,比瓷器更能卖出价钱。你找找识货的人,如果有人价出得合适,就卖了吧,房子的钱那点货款可能不够,再给补些。卖的钱给泽湃和泽漫也分点,两个孩子都不容易。尤其泽湃,家里三个孩子他付出最多,被绑在酱园,没有别的来钱的路子,手里连点私房钱都没有,不能亏了他。至于徐建和方雅,就那点小心思,我的孩子我了解,有泽漫和泽涵看着,他们折腾不起来。剩下的都投到酱园,钱到位后,跟亲家商量下,看能不能再承包些土地,咱们家的生意回钱太慢,必须尽快扩大规模,才能见效益,而且香醋也该酿上了。”余友渔:“听你的。”周莲漪有些气闷,“什么都听我的,要你干吗?吃干饭吗?我看你这两天有点魂不守舍,连干饭都吃不进嘴里。”“我在想,我当年图好玩,确实弄了几块乾隆年的金元宝回来。”周莲漪:“……”这都哪跟哪。不过想起小金那孩子,周莲漪沉默了一瞬,开口道:“那孩子那天回答你问题的时候,根本就不想提当年的经历,不知道他藏在洞里那两天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么小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多,不怪他现在身上的戾气那么重。对佘家不知道他想做到什么程度,可别把自己也搭进去,我们老了倒是不怕,既然他想跟芳芳续亲,要是影响到芳芳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我孙女就该快快乐乐的生活,不该受这些事打扰。”余友渔半天没说话,周莲漪以为他睡着了,过了一会,身旁才响起一声梦呓般的低语,“你不恨吗?”“恨,怎么会不恨,你现在轻易不上街,别告诉我不想出去,不就是不想看到那些人吗?躲得过吗,有几个没参与?每次看到他们我就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个人当初曾经在我身上抽过鞭子,那个曾经狠心把我们小凌霄推倒,摔得孩子一脸血,把泽湃腿打断的还是咱们余家的本家亲戚。现在见了我还笑嘻嘻喊我姑婆,我真想上前把他的脸撕烂。从来没有人道过歉,一个也没有……”余友渔叹了口气,“要是亲自上门搜,龙城一半的人家里都有咱家的东西,值钱的不说,光作坊拆掉的梁柱砖瓦就给他们起了多少间屋子,可这些人里,我最恨的还是佘家。”“是啊,佘家,有时我真恨老天不开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个佘福贵身体比咱们两个还硬朗,亲家在县城一手遮天,听说就等着县里的酒厂搞承包,把酒厂弄到他们家。”余友渔翻过身面对老妻,“说到酒,你说我们要不要把那东西的去向告诉小金那孩子?看他的样子对那东西一定执着不放,别以为我不知道,佘家那条毒蛇这些年也在找它的下落,这两天我吃不好,睡不着就是想着这件事,我们对不住金大哥啊。”这次周莲漪沉默的时间更久,“就算说了,想找回来何尝容易,等我找个时间跟他谈一谈,这孩子身上的秘密不少,我们先听听他的想法。”“哎,听你的。”酱油交货前要过滤、二次蒸煮,余家人留老两口在家带孩子,其余人都去酱园帮忙。家里船小一次装不下那么多人,余凌峰先送父母、大哥两口子去对岸,再回来接二哥二嫂还有妹妹,没忘记装上被收拾好的大猪头。余家的船一驶入龙城的主水道,就见身后一艘小船跟了上来,转身一看,金镰侃正在船头站着。“真是阴魂不散。”绮芳小声嘀咕。金镰侃眼睛瞥向船尾绑着的大猪头,翘起唇角对绮芳说:“这个对你来说大补,下次考试兴许能前进两名……排倒数十二。”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跟金镰侃打招呼,谢谢他送猪肉的凌岳、凌峰两兄弟立时闭嘴。有的人就是有办法,送人东西还让人一点都不感激,就这样还想做他们妹夫,下辈子吧。划船的余凌峰不待见他,加快摇桨的速度,想先金镰侃一步穿过城门的洞口。也是运气不好,对面城外快速驶过来一艘装满蔬菜的船,摇船的估计是第一次进城卖货的愣头青,分不清哪边是进城的洞口,驶进出城的水道,哐当一下两艘船撞到了一起。后面金镰侃那艘船,摇船的船夫站在船尾,视野被金镰侃挡住,再躲闪已经来不及,也一头撞了上去。三船连撞,水上交通事故。余家哥嫂兄妹被撞得七荤八素,装菜的船上的货筐绑得严实也没什么事,摇船的小伙一个劲哈腰道歉,余家几人互相检查,自家人都没什么事,抬头一望。欸?金镰侃呢?人在水里扑腾呢,绮芳好笑,成天在水上漂,这人怎么还不会水?水乡的孩子不会水,说出去谁信?摇船的船夫显然也有些懵,赶紧提着桨伸向金镰侃,见他扑腾一通不去抓船桨,眼看人要往下沉。余凌峰和余凌岳对视一眼,凌峰起身一跃跳下水,朝金镰侃游去,近了身才发现金镰侃双目紧闭,四肢僵硬,赶紧抓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好吗,无意识的金镰侃收紧胳膊,差点没把他勒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上船,就见被捞上船的金镰侃面色惨白如纸,四肢轻微抽搐,绮芳皱眉,这也不像是溺水啊?季秀梅焦急催促丈夫,“快给他控控水。”余凌岳摇头,“才这么一会,他肚子应该没灌水。”那怎么回事?绮芳准备伸手去拍金镰侃的脸,被一旁活动脖子的余凌峰制止,“别动他,我刚才脖子差点被他拧断,要是再抓着你不放,拉拉扯扯,说都说不清,以后彻底赖上你了怎么办。”我谢谢你啊三哥,这种时候还有空担心你妹妹我的清白。人不能这么躺着,三条船把洞口挡住,城里出来的船都出不去,在后面排成长排,余凌岳对妹妹说,“芳芳,你今天别过去了,坐他的船送他回铺子找刘三虎,把人送医院找大夫看看。”绮芳不可能把这人丢下不管,只能听二哥的让船家拐到左边进城的门洞,掉头往回划。刘三虎正在铺子里磨刀,为开业做准备,就听有人在外面喊他。出去一看,好吗,他哥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了。金哥今早出城去浅湾村看他们承包的那块地,才这么一小会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还在小嫂子面前,等会醒了,心里指不定会有多懊恼呢,他必须有多远躲多远。见刘三虎不担心,绮芳催道:“你哥掉水里了,捞上来就这样,赶紧送县医院啊,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金镰侃这个样子,刘三虎再熟悉不过,悄声对绮芳说,“我哥这是恐慌症发作了,好久没犯这毛病,没大事,休息一会就好了,不用去医院,大夫也没办法。”眼珠一转,刘三虎声音又高起来,“嫂……哦不,绮芳妹妹,我们睡觉的地方还没收拾好,要不先带回你家给他换身衣服再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衣服,你等着哈。”金哥,弟弟我见缝插针就给你创造机会,你可要争气啊。“哎,你回来。”没事把人带我家算怎么回事?刘三虎装作听不见,只用五秒就把衣服取出来,一股脑放绮芳怀里,吩咐划船的船夫,“去城南我表姨家,就是余家。”他反应倒是快,才论上的亲,已经叫得特别顺口。速度快得让绮芳想不怀疑他都难。船立即动起来了,绮芳无奈摇头,就当是意外伤害赔偿吧。低头去看金镰侃,刘三虎说的不错,这么一小会人已经好多了,呼吸平缓,身体也放松下来不再战栗。绮芳也放松下来,指关节轻轻敲击船侧木板,多年逻辑训练,意识流在流淌,“肤色苍白,喜黑衣,怕见光……恐慌症,见水恐慌,恐水……恐光又恐水的症状,是那种病症的表现?狂犬病……狂犬病?!”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30 11:54:17~2020-07-01 11:4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gtnlife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729715 25瓶;lee 10瓶;元气少女周珍囡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十八章金镰侃这样的,狗都怕他,更别提咬他,哪有机会得狂犬病?绮芳被被自己无厘头的结论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