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要了份省城日报,翻开副刊,果然有这样的栏目,又要了份来自沪市的大报,社会版也有同样的内容,哈哈,瞌睡有人递枕头,这下好办了。余凌峰见妹妹笑眯眯出了新华书店,做老八叔的船回龙城,一路上嘴角也没放下,心中充满疑惑,研究杀人真能让人这么愉快?回家第一件事将货款交给奶奶,不像两兄妹没见过世面,光数钱就数了三遍,周莲漪嘴角都没牵动一分,扫了一眼,就将钱锁到柜子里。见孙子和孙女面露失望,好笑道:“咱们徽商当年虽然不像开票号的晋商,银子多得数不清,可生意流水的银两也是用筐来装的,现在这才几个钱。”“哦。”两兄妹红了脸,是我们小家子气了。钱没让周莲漪高兴,见到孙女带回来的丝绸布料,脸上皱纹舒展,露出笑容,“这块料子不错,芳芳颜色选得好,奶奶就穿不惯那的确良,要说舒服还属棉的和丝绸,你妈手艺最好,让她给你裁件荷叶袖的短衫,小姑娘夏天穿又漂亮又凉快。”晚上家里人从酱园回来,得知老抽卖得顺利,又见到绮芳带回来的礼物,全都高兴非常。没有女人不爱美,季秀珍和季秀梅心下感动,小姑子是个懂事的姑娘,可手里哪有那么多钱,这钱肯定是太婆和婆婆给的。两人有时也会私下感叹,余家搬到集古村反而成全了她们姐妹俩,嫁进来丈夫体贴,小姑子和小叔子勤快懂事,两层公婆也慈爱,没有什么不完美的。自家人说太多感谢的话就见外了,季秀珍疼惜地摸摸小姑子的头,“我跟人新学了个衣服样式,别让妈费神,我来给你做,保证比状元街卖的那些漂亮。”绮芳转转眼珠,搂着嫂子胳膊道:“大嫂,衣服不急,我有个事想请你们帮忙。”“什么事?二嫂能帮上忙吗?”季秀梅凑过来问道。“当然能。”其他人都在算账,绮芳拉着大嫂和二嫂出了中堂,“我今天在新华书店买了几份报纸,报纸上有些个小版块我觉得我也能写,反正在家待着没事干,想给报纸投个稿,写一些社会见闻,嫂子,你们有没有听来的关于家里闹矛盾啦,或者其它社会纠纷什么的,能跟我说说吗?”脑袋里的案例有成百上千,但贸贸然写出来,还是有些违和,绮芳谨慎,不会这么做,想着家里两个嫂子交际广,给她讲点小故事,她再加工一下,就是最好的素材。季秀珍笑了,“我们家这是要出女秀才了,芳芳真厉害。这事找你二嫂就对了,你二嫂干完活就爱跟村里的姐妹东家长西家短,方圆这些乡镇,谁家丢了只狗她都清清楚楚。”季秀梅被损也没不好意思,她性格外向爱交际,小姑子的要求特别好满足,想了想道:“最近还真挺说了个新鲜事。”“二嫂,你说,我听着。”“跟我们村紧挨着的娄下村,最近可热闹了,他们村张家是大姓,张家发字辈排行老三的二女儿嫁给了同村冯家的小儿子,摆了结婚酒后,第三天就跟亲戚一起南下粤省干工程活,一去就是一整年,结果前两个月带了个女的回来,两家打翻了天,这事难缠的是,张家姑娘年龄不够,两人没领证,冯树丰跟这个后找的倒领了证……”只摆酒,没领证,这涉及婚姻效力,还有事实婚姻的认定,这个故事有代表性,经济放开,稳定的家庭关系势必受到冲击,写出来很有教育意义。季秀梅说完期待地看向绮芳,“这个行吗?”“相当可以。”绮芳点头,“要是挣了钱,二嫂,我分你一半。”第十章绮芳说写就写。临睡前见对面二楼女儿卧室的窗口亮着灯,不明就里的彭家荣对丈夫说:“我们芳芳去趟省城回来竟然肯用功了,看来出去见见世面还是有好处。”女儿奴余泽湃不置可否,“你也别逼她太紧,她爱学就学,不爱学考不上也没什么。”“你说芳芳怎么就不随我呢?我当年要不是被你耽误了,结婚那么早,早就当上女状元了。”“我耽误你什么了?嫁给我不好吗?”有关女儿的话题就这么跑偏了。绮芳在奋笔疾书,在省城新华书店买的报纸摊在旁边,上面名字叫“警灯”、“社会掠影”的栏目被她用红蓝铅笔着重圈了起来。发展经济,首先要注重法治,虽然法律现在不健全,但普法教育已经推展开来,绮芳仔细研究了这些跟普法有关的栏目,不一定是真人真事,绝大部分内容都是些关乎公序良俗,惩恶扬善的,多以普及法律常识,以及伦理道德的小故事为主。版面有限,这种栏目的文章篇幅都不长,基本都在千字以内。这种长度对她来说连命题小作文都算不上,唯一的烦恼是,以她现在的身份,不能写得太深,只能从一个法律爱好者的角度,引出一些值得探讨的话题。保护隐私,用匿名方式书写故事,“王小曼未到法定结婚年龄,没有进行婚姻登记,只在婆家摆了喜酒,丈夫刘三贵婚后即外出,挣了点闲钱在外找了个城里姑娘彭晓玉并且扯了结婚证,三人闹翻天……王小曼跟刘三贵算不算夫妻关系?刘三贵能不能被认定为重婚罪?”一气呵成,绮芳检查了下错别字,放下稿子,光洁的脸庞露出慧黠的笑容,想了想提笔又接着写了一篇。“王东东带女朋友去游湖,有人落水在船旁呼救,伸出手就可以把人救起,可王东东却视而不见,把船划远,落水的倒霉蛋淹死了,倒霉蛋的家人找到王东东,说他是杀人犯……”故事浅显,属于刑法上很有争议性的不作为犯罪的著名案例,刑法出台不久,写这样的小故事,希望能让大家更好地认识犯罪构成要件。先写两个试试水,绮芳第二天过桥去状元街对面的县城邮局,给沪市和省城的报社投了稿。没让她等太久,五天后,绮芳做好晚饭,正带着沅沅三个在天井里玩老鹰捉小鸡,余凌霄推开院门,“芳芳,你的信。寄信人的地址是省城日报社,报社怎么会给你寄信?”给报社投稿的事情,绮芳脸皮薄,怕被拒稿丢脸,让两个嫂子保密,所以其他家人还不知情,余凌霄当然会奇怪。绮芳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也没想到会一击即中,一脸惊喜,“大哥,快给我。”白高兴了,信那么厚,不会被退稿了吧?拆开一看,原来报社把刊登她的小文章的那页报纸也一起寄过来了,里面还有版面编辑的信。“余绮芳同志,你好!我们编辑部经讨论认为你的文章文笔流畅且具有警示意义,特予以刊登。相信看过你的故事之后,那些早年因各种原因没有进行结婚登记的夫妻,会得到提醒尽快去民政部门补办结婚证明。如你以后有类似故事,望继续给我们投稿。”除了信,还有绮芳心心念念的稿费,省日报的稿费是千字八元,不多不少,她写了一千字,汇款单上的数字正好是八元整。半个小时写完的小故事,挣了这么多,绮芳很满意,她打听过,现在国营大厂的职工一个月工资加上奖金也就六七十块,她这挣钱效率比他们高多了。晚饭桌上,报纸被全家人传阅了一圈,绮芳在余家众人心目章的才女,表扬的话听得绮芳耳朵都羞红了。余凌峰羡慕道:“芳芳,你写豆腐块大小的文章挣的稿费都够我们卖16瓶老抽了,三哥心里有点酸。”不多话的余凌岳忍不住呛声,“你酸你也写。”余友渔喝了口小酒,喜滋滋道:“我乖孙女随我,有才。”绮芳谦虚,“爷爷琴棋书画样样都行,我差远了。”“你爷爷还斗鸡走狗,玩物丧志,你比他强多了。”家里能这样说余友渔的只有周莲漪。绮芳看着爷爷和三哥一脸人艰不拆的表情,强忍着笑低头扒饭。彭家荣心思细腻,想到女儿早前说过对法律感兴趣,鼓励道:“你三舅公不是在市检察院上班吗,过年在你外婆家我听他说过,闹纠纷的越来越多,基层政府有意向设立法律服务所,人才不够,肯定对外招聘,虽然不是正式的编制,你既然对这方面感兴趣,将来要是招考,你去报名试试。”“这个好,以后谁闹离婚,欠债不还你就去给解决矛盾去,肯定特别威风。”季秀梅立即明白这工作的性质就是调解员,她喜欢。“二嫂,你就不怕他们挠我一脸血。”绮芳梦想是当刑辩律师,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调解员,可律师资格考试得过几年才有,不过有机会考个临时工先干着,也是曲线救国的一种方式,对彭家荣说:“我会继续努力的。”又过了一天,沪市日报刊登文章的回执也到了,沪市的稿费竟然比省城高,千字十元,绮芳一下收到了十块零两毛稿费。看来这个方法真可行,她一个月要是发表十篇小文章,稿费就能顶上一个高收入的工人了。全国的报纸那么多,她可以多找一些去投稿。以后投稿的内容可以侧重经济方面的纠纷,不期待引领社会大潮,但要是能早日推动民法立法,她可以努力挥动下小翅膀。想到就干,绮芳去邮局抄其他大城市主要报纸的地址和邮编,在报纸杂志堆里惊喜地发现邮局还代卖《故事会》。熟悉的老味道《故事会》啊,创刊已经快二十年了,怎么把它给忘了?邮局负责报刊发行的小伙子见绮芳对《故事会》感兴趣,热情地介绍,“这期封面那个杀人故事特别精彩,杂志一到我就拿回家熬夜看完了,不抓紧看,过不几天就卖光没得看了。”是啊,谁不爱看故事呢?现在电视机只在大城市的拥有率高一些,全龙城也只四五家买了电视。没有别的娱乐,茶余饭后捧本《故事会》不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消遣吗?绮芳听后很兴奋,《故事会》是现在最好的发表故事的渠道,发行量大,估计稿费不会低。她各种匪夷所思的案例看了一大堆,写个中篇长度的民间猎奇故事、侦探故事,一点都不难,就这么办。扒着爷爷余友渔听了一肚子老头添油加醋过的,他早年闯荡上海滩的传奇经历,精心构思了个发生在民国上海滩的离奇杀人案,情节设计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寄给了杂志编辑部。虽然对故事很满意,但是现在文学热流行,有才华的人那么多,不知道自己的投稿会不会石沉大海。绮芳等待杂志社答复时,心里还有点小忐忑。当收到《故事会》的回函,看到里面那张一百元的汇款单,绮芳高兴地跟家里每一个人拥抱。周莲漪慈爱地揉了揉怀里孙女的脑袋,“没想到我们芳芳还真有编故事的才能,等奶奶找个时间把你太外公当年的经历给你讲讲,一点不比《水浒》什么的差。”“那我给太外公写个连载故事,给他立个外传。”绮芳觉得能这么顺利地发表故事,不是她写得多出类拔萃,主要是有才华的人都奔着《收获》、《人民文学》发表严肃文学去了,这个领域的竞争小。她不想当作家,就是过点讲故事的瘾,顺便再挣点钱,还真不少呢,手里的汇款单看了又看,心里乐开了花。以前听说八十年代文学青年收入不错,还真不假,按现在货币的购买力算,这可是一大笔钱呢。尝到了甜头,绮芳特地去龙城重新开放的文化馆借了一堆书回来,堆在案头专心搞创作。绮芳挣钱上瘾,至于是不是有穿书任务要完成,这个又说不准,反正还没见到人,操心这个太早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3 14:09:13~2020-06-24 11: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729715 30瓶;芷旻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十一章省城西郊黑衣青年单手支着下颌斜倚在窗下一张精致的黄花梨木罗汉床上,屋里家具不多,件件古朴精致。看摆设看不出这是朴素务实的八十年代,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百年前的富贵之家。地上的官帽椅上坐着另一个青年,听他说道:“龙城上游的浅湾村有一大片涝地,大概有一百多亩,排水困难,本村人没有钱整理那么大的荒地,最近宣布对外承包,我去看过那块地,挺符合我们的要求。”黑衣青年点头,“手续你去办,有水有田,可以另辟蹊径,去太湖一带寻几户会桑基农田技术的人家,条件开得高点,让他们搬过来指导我们两年。”“这个不难找,我办完承包手续就去找人。”黑衣青年想了想提醒道:“省城的铺子让瞿老费点心,尤其那几样东西,别放过圈子里的任何消息,收货的时候也不要掉以轻心,有消息立即通知我。”“瞿老细心,不会漏掉一点线索的。”黑衣青年没在继续开口,伸手捻起窗台上一截掉落在香炉外面的香灰,看了眼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目光复又转开,望向窗外院子一角,道:“是时候回龙城了。”椅子上的青年点头,“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回,我们立即就动身。不过在城里安身立命,房子倒好说,可以现买,做什么营生我们得从长计议,城里人都亲连着亲,你又不想立即公开真实身份,贸然出现不好吧?”窗边的人嘴角微勾,语气有说不出的嘲讽,“城里我的亲戚的确不少呢。”想起件事,嘴角抬高,“还真有一份亲等着续上。”多年兄弟,互相了解颇深,金哥这人的性格使使劲往好里说,也只能用古怪来形容。心中的事除非是他想告诉你的,否则你别想探出一分。虽然对续亲的事情十分好奇,椅子上坐着的青年人也忍着没问。接着聊回到龙城的营生,建议道:“承包手续弄完,整理土地估计会费很大劲,再种上东西,等到有产出得一两年后了。省城古董铺子倒是不需要那么多人手,要是在龙城开分店,太显眼了,要不我们接着卖山货?这个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熟得很,上手快。”“又不是以前的黑市,山货能卖出什么价?”黑衣青年不同意。说完眼中转出抹兴味,“干什么我已经想好了,你猜猜看?”天天怪里怪气的,你的想法我哪猜得出来?见黑衣人坚持,地上的人只好硬着头皮猜,“要是不卖山货,龙城人爱好书画的多,卖文房四宝怎么样?就咱这气质样貌合该做文雅生意,对了现在叫搞艺术。”“没意思。”“那就开个家具店,这个我们也熟,专做复古的老家具,总有人爱这个,也挺文气的。”“没挣头。”见黑衣青年已经露出你是不是傻的眼神,他摊摊手,光棍道:“我猜不出来,你就告诉我吧。”“杀猪,卖肉。”“……”想想倒也合情合理,他们养猪场里还有猪没出圈。不过这都八十年代了,好不容易洗干净手脸,不在黑市混饭……把如今自己俊帅的模样和油光满面的屠夫形象在脑海中互换了下,椅子上的青年嘴角微抽,脑仁有些疼,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其实我心里还有个买卖,能满足你搞艺术的想法,也符合你的气质。”黑衣青年眼里兴味更浓。“什么?”“纸扎铺子。纸人、纸马、纸房子、纸家具,想怎么创作就怎么创作。”“……金哥,卖猪肉好,亲民又实惠,就干这个。”龙城佘家已经从港城参加博览会回来的佘建国正跟父亲讨论大半个月前丢失的那批古董,“爸,电话里没法说这事,现在就咱们爷俩,你说到底是谁干的?干这事的人怎么会知道后备箱里放着古董?太古怪了,我想了这么多天也没想明白。”佘福贵眉头紧皱,“明摆着是精心策划好的,了解内情,知道你的行程,能这么干的人不多。”佘建国手指向城南的方向,“会不会是余家?都住在城里,我去港城参加博览会又不是秘密,什么时候出发他们一打听就能搞清楚,古董在咱们家他们比谁都了解,也就是没有证据,才不能上门讨要,所以才想出这么个计策来。”佘福贵迟疑开口,“这件事按理最有可能是余家做的,但是……以周莲漪的为人,就算杀人也让你死得明明白白,最擅长用阳谋,藏头遮脸的事她不会做。”佘建国不耐烦,“不是余家还能是谁?你既然把余家老太太看得那么神,你承不承认她最有可能猜到我们爷俩不会放过去港城卖古董的机会?”佘福贵沉思良久才点头,“那就试探试探他们?庆丰那孩子跟余家的孙女关系好……”一大早,余家院门被邮递员敲开,绮芳又收到一张稿件录用的汇款单。笑眯眯看了又看,写稿来钱就是快,这段时间已经攒了快两百块钱了,拿出来贡献给家里,奶奶说她自己挣的钱自己攒着,家里不要。绮芳不可能把钱留着自己花,见孩子们穿的衣服都是大人的旧衣服改的,掏钱给两个小侄子和小侄女一人买了两套夏天的裤卦,还有塑料小凉鞋,家里吃的肉和菜都被她承包了,甚至还给爷爷淘了一把做工精良的二胡。说到爷爷,见他吃完早饭坐在天井里拉了会二胡,那声听得人想当场落泪,放下胡弦,坐在竹椅上叹气,绮芳上前关心,“爷爷,你有心事?”余友渔哀怨地看了孙女一眼,道:“芳芳,连你都能挣钱了,你说爷爷这么厉害个人,怎么挣不了钱呢?”绮芳暗暗翻了个白眼,您不花钱就相当于挣钱了。不能打击老人家,绮芳认真提了个建议,“爷爷,咱们这里流行堂屋挂中堂画,前些年不让挂,现在已经不禁止了,名家手迹又没有那么多,再说有也买不起,要不你画几幅,先把咱家那个版画换了,多余的放在状元街的书画铺子代卖怎么样?”余友渔又吹胡子,“爷爷的画怎么就不如名家了?”“您不是运气不好没出名吗?”玻璃心真难伺候。“这么说还差不多,不过,爷爷作画要求有点高,”余友渔低头掰手指,“纸最好是民国做旧的,颜料更要讲究,最好的纯蓝颜料必须得用阿富汗的青金石来提取,紫金颜料土耳其的最纯正,朱红、铅锡黄凑合用印度货也行。”这还凑合?绮芳:“爷爷,你的画眉怎么不叫了?”老头忘了颜料,从椅子上蹦起来,“哎呦,我的小眉儿,让爷爷看看,是不是今早的虫子没吃好?”“沅沅、潮生、润生,快过来,姑姑带你们去邮局玩。”赶紧走人,爷爷浮夸起来真让人受不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奶奶每天不怼爷爷就不舒服,她也想怼。早年徽商建宅子讲究风水,院门朝北开,余家住在最北,姑侄四人出了院门左转,宅子东侧是条宽阔的水道,有座精巧的小石桥横跨在水道上。绮芳姑侄四个拉着手,没等踏上石桥的台阶,就见南面第二进刘满娣家向水一侧的院门被推开,刘满娣跟一个男青年并肩出了院门。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俊朗,仪表堂堂,看气质不像龙城里的年轻后生,身上的书卷气更浓一些。那人抬头看见桥上的绮芳,眼里忽地绽放出惊喜。绮芳微微皱眉,不认识。这些天倒是有同学来家里看她,这人不在其中,看起来年纪比她大,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不会是……不等那人开口,刘满娣先开启嘲讽模式,“呦,这不是我们又懂诽谤,又懂证据的大才女吗?”哼!她回家越想越不对劲,想起家里有个远房表姐在县里的法院上班,上门去问,把人都问烦了,表姐告诉她,诽谤不会那么容易定罪,就说嘛,骂个人又不能少块肉,怎么能惹上官司?小骗子!绮芳笑眯眯点头:“我是挺有才的。”你不是被唬得一愣一愣吗。刘满娣一拳打在棉花套上,气得牙根痒痒。她身旁的男人脸上的讶异藏不住,几个月不见的人怎么有些不一样了?见绮芳姑侄转身上了桥,匆忙对刘满娣道:“表姨,我有事先走了。”不等刘满娣回应,快步去追人。坠在绮芳身后,见周围没人,压低声音急切道:“绮芳,学校提前放端午节假,我昨天晚上连夜从省城赶回来,今天一早来表姨家,就想碰碰运气能不能见到你。”那人舒了口气,庆幸道:“看来今天运气还不错,你身体都好了吗?当初听说你受伤,我都急死了,可依咱们两家的关系,我来看你,你家人估计也不会让我进门,只能生生忍着,写信也不敢,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心里有多难受。”看来还真是佘庆丰,原书的男主。绮芳偏头打量跟在一旁的年轻人,眼神热切,关心不似作伪,青春期的爱恋,懵懂纯情,男主对女主有真感情吧?那又怎样?最后不也没敌过家族利益吗?当然现在她是余绮芳,这些跟她都没关系。清了清嗓子,绮芳摆出教导主任脸,“早恋不好。”佘庆丰惊得不能再惊,“绮芳,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等你考上大学,就跟家里公开,哪怕家里不同意我们也要在一起吗。”“你这么说不是摆明着骗我吗?我能不能考上大学你难道心里没数?”佘庆丰接二连三地被噎,缓了口气,不放弃道:“不管你能不能考上大学,我都认定你了,你在我心里跟家人一样重要,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绮芳踏上拱桥的最高一层石阶,转过身面对佘庆丰,眼中重燃兴致,“能为我做任何事呀?那你能让你表姨刘满娣立即从我家的房子搬走吗?”“……房子的事,现在没有明确的政策,你家房子够住,我表姨一家要是搬走就得住大街上了,绮芳你这么善良,怎么忍心为难别人?”“你放心,我忍得下心。”佘庆丰愣住,面前的姑娘秀雅绝俗,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比往日更加灵动。“绮芳,我感觉你变陌生了,我都不认识你了。”“我也不认识你了。”绮芳指了指脑袋,实话实说,“我上次受伤太重,对好多事情的记忆都变模糊了,我现在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对不起,以前的事你就忘了吧,以后也别来找我。”虽然烦他,一下子撕破脸太突兀,失忆这个不算借口的借口拿来用最好。“绮芳你撒谎,你怎么会把我忘了?”佘庆丰简直难以置信,激动地要上前抓住绮芳的胳膊。还没碰到人,沅沅、潮生还润生三个小家伙蹭一下挤上前,小手掐腰,鼓起小肚子把人顶开,瞪大眼睛怒吼,“不许欺负姑姑。”爸爸说了要保护好姑姑,这个人要打姑姑,凶他。被三小只护住的感觉还真不赖。绮芳被小家伙们凶巴巴的样子逗得不行,挨个捏捏小家伙们气鼓鼓的小脸蛋,把小人儿安抚住。该说的都说完了,对佘庆丰挥挥手,“我没骗你,是真不记得你了,不信你可以去县医院打听,公平起见,你也把我忘了吧。那就先这样,我们还有事,走了啊。”再见就不用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4 11:57:29~2020-06-25 11:4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芷旻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十二章佘庆丰太过震惊,一时忘了反应,呆立在原地,望着一大三小走远。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佘建国正在家等消息,见儿子回来,赶忙问道:“见到人了吗?她都告诉你什么了?”佘庆丰心情烦躁,皱眉回道:“告诉什么告诉?以后这种事情少找我。”说完不理佘建国在楼下怒吼,快步上楼重重摔上卧室的屋门。绮芳心情倒不错,初来乍到,不宜结仇,如果佘庆丰以后助纣为虐,那就见招拆招,总不能让家人被欺负就是。潮生个子矮矮,气性还挺大,握紧小拳头,脆脆的童声还带着愤怒,“姑姑,他坏。”绮芳点头,确实坏,听他刚刚说的什么话,合着余家有房子住,把霸占房子的人赶走就是不宽容,不善良。难道我们余家人都是地藏菩萨成了精,主动送房子给人住的圣母不成?真让人看不上,伪善。想到这人以后跟自己彻底没关系,绮芳心情大好,招呼小家伙们,“取完钱,姑姑带你们去状元街买好吃的。”得到热情回应,两条胳膊分别被三双小手攥住,小短腿踱出风火轮的速度。绮芳被拖着往前跑,“姑姑,快走,你太慢了。”状元街上卖清明粿的袁奶奶的小食摊又多了新的吃食,杨梅肉丸子。绮芳给自己和孩子们一人买了一串,站在摊子前吃得香甜,见隔壁原先卖山货的铺子已经清空了,里面传来叮叮当当凿墙的声响。绮芳好奇问了一嘴:“袁奶奶,山货店不开了吗?又租给谁家了?”袁奶奶是状元街上的万事通,提到隔壁,一脸笑容,“几个外地的小伙子过来开肉铺。街尾吴家肉铺做生意斤斤计较,缺斤少两,我从不上那买肉,每次都赶集日买乡下现杀的猪,咱龙城这么多人,再多家肉铺最好不过,这下买肉可方便多了。”说完凑到绮芳身前悄声八卦,“他们几个打算在龙城定居,不租屋,铺子连着后院的房子一起买下来,据说价钱出得高,于连奎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签字卖房,山货铺子也给了很高的补偿,要不那家才不会走得那么痛快。”正说着,就见叮叮当当响的待开业肉铺里走出来一个高壮青年,浓眉大眼,跟本地男人文秀的长相不同,像北方人多一些,见到绮芳眼睛猛地瞪大,惊呼出声:“猪肉西施!”绮芳:“……”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家代言人了?青年反应过来自己在犯傻,拍拍脑门憨憨一笑,主动介绍自己,“我叫刘三虎,妹妹你是龙城城里的吧?以后来我们这里买肉,我给你算便宜。”袁奶奶替绮芳做介绍,“这是我们龙城余家的姑娘,叫绮芳。”说完当着壮小伙的面对绮芳赞道,“这孩子昨天照顾我生意,买了整整两大笼清明粿,还说我以后在他们店里买肉,不挣我钱,给我算成本价呢。”绮芳跟着寒暄了几句,心里不由腹诽,状元街的房子地角好,不会便宜,现在能掏出现钱买房的人家不多,看他们这做派应该属于财大气粗一类的,见人就打折,难道有钱没地方花,来龙城搞慈善?寒暄完,绮芳要回家做午饭,刚要转身离开,就见街北面走来一个人,气质特别,格外显眼。一身黑色的长衣长裤,浑身散发着我不高兴的郁气,整个人好像笼在一团黑云里,哦不,是魔气,速度很快,朝她们的方向怒腾腾裹挟而来。小孩子的五感最敏锐,沅沅三个东西也不吃了,迅速站成老鹰捉小鸡队形,躲在绮芳身后把身子藏严实,又控制不住好奇,探出小脑袋偷觑来人,这个叔叔好可怕,像姑姑讲的西游记里的牛魔王。回到龙城,金镰侃的心情就没好过,夜里睡眠更加不好,哪怕睡着一小会,噩梦也不放过他,童年时龙城里血腥的一幕幕不停地在梦中闪回,惊醒后总是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人愈发暴躁阴郁,让人见了就想躲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