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过,都差点被我揍了。”闵冉神情倨傲,“我的前程岂能让一个女人左右,要靠我卖身去换得?再说我的身子可金贵了,就算拿天下来换也不够!”裴行韫低头抿嘴忍住笑出声,他还真是脸皮厚,哪有这样自夸自己的?“我闵冉可是天降奇才,就算没有那些帮扶,照样能打出一片天地。你瞧我现在不是打下了江州?再过些时日,瀛洲也会落入我的囊中。”闵冉斜睨着裴行韫,又冷哼了声,“你可睁大眼别再成日傻乎乎的,错过我这般的奇男子,以后你哭去吧。”裴行韫:“.....”“是是是,你可是英伟不凡的大都督,是我瞎了眼。”裴行韫从善如流承认了错误,语锋一转,“可你要是以后看上了别的小娘子,这么早定下来那你岂不是亏了?”“你在试探我对不对?我又不跟你一样是个傻子。”闵冉瞪了她一眼,“什么样的小娘子我没有见过,送到我面前来的没有上千也有上百。要看上早就看上了,还用等到今天?我不会养通房纳妾,这些弄得后宅乱七八糟的事,京城府里已经够乱了,我讨厌这些,你大可放心。”裴行韫心中一暖,这些许诺在以后兴许做不得数,可至少他现在是真心实意的做如此想。不过她实在是好奇,问道:“你怎么就看上了我?”闵冉像看傻子那般看她,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你好看啊。”他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滑腻腻的,摸起来跟羊脂玉一般。”裴行韫:“.....”闵冉不耐烦了,“哎,我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有没有答应做我的女人?”裴行韫心念一转,微仰头看着他,脸上笑意盈盈,“我就算应了下来,可没有婚书没有六礼,这些都做不得数,只能算是我们私下的口头许诺。”“说话就要算数,算了,反正你敢说话不算话,我打断你的腿。”闵冉干脆黑着脸威胁她。“世人都说发乎情止乎礼,我们既然已经互相许诺,我再住在你的院子就不像话了,也白白惹来一身闲话。”裴行韫当没听见他的威胁,觑着他又沉下来的脸色,委屈的说道:“你是大都督大男人,心胸宽广,自然没人敢在背后说你的不是,哪怕有那胆大包天的说了,估计你也不会往心里去。可我是女人啊,我可在意这些闲话了,听到了会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谁敢在背后嚼舌根?我砍了他的狗头!”“难道你还能堵了世人的悠悠之口,只怕你砍也砍不过来。”闵冉一顿,拧着眉头抱怨道:“女人就是麻烦,好吧好吧依你依你。”“大都督真好。”裴行韫笑着恭维他后继续说道:“我这几天出去赁个院子,待冬至过后再搬出去。”“什么?!”闵冉难以置信的瞪着她,“你还想搬出去?大都督府这么大,还住不下你一个小娘子?”裴行韫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神情委屈,“说来说去还是在府里,这搬与不搬又有何不同?”“那你还是别搬吧。”裴行韫见闵冉一脸坚决,怕他牛脾气上来自己连搬出他的正院都会化为泡影,忙说道:“好好好,那还是住在府里,我搬到别的院子去吧。”闵冉脸色缓和了些,斜着她很是嫌弃的说道:“女人就是麻烦又矫情,唉,算了算了,谁叫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不可再提别的过分要求,仔细我不宠你了。”裴行韫:“......”“回去吧。” 闵冉捏了捏她的手,“瞧你手冰冰凉凉的,不是我握在手里怕又会冻出病来。你要多穿些衣衫,别学那些妖妖艳艳的妖精,只顾着好看。”裴行韫很不想跟他说话,当做没有听到不吭声。“在屋子里可以适当穿少些,反正府里有的是炭,在外面就算了。”闵冉很想说别被那些人臭男人看去了,想到她怕是不懂,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唉,自己真是为她操碎了心。回去后,屋子里面已经收拾好,肥猫正蹲在炭盆边眯着眼睛呼呼大睡,闵冉在软塌上坐下来,看着它叹道:“你瞧它软乎乎的,与你长得真像,莫非你前世也是一只猫?”裴行韫看了一眼身上的肉都摊到地上的肥猫,气得斜了闵冉一眼。“怎么?”闵冉不解,“难道我说错了?我这是在夸你呢。就算你是猫妖转世,我也一样不嫌弃你。”“真是多谢大都督了。”裴行韫咬着牙说道,她眼眸微垂,状若无意的问道:“要是我瞒了你,或者骗了你,你还会一样不嫌弃我么?”闵冉眼睛微眯,冷冽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你瞒了我什么?”裴行韫只觉得心中一颤,忙说道:“你放心,我可不是什么探子细作。”闵冉嗤笑出声,“我早知道你不是探子细作,这次带你出去可什么事都没有瞒着你,你要是探子细作的话,怕是早就传了消息出去。”裴行韫背上涌上阵阵凉意,他比自己以为的更为精明谨慎,自己还真是如他所说是个傻子,原来自己的一切举动都早在他的掌握之中。闵冉的怒意一点点升起,“莫非你在外面还有野男人?”裴行韫不悦的说道:“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哪里来的野男人?”“那就好。”闵冉眉开眼笑的说道:“我这人大度,些许小事哪会与你计较?”裴行韫无语至极,只盼着他能说话算话才好。这边裴行韫一边着手搬院子,连续挑了好几个,都被闵冉否定了。他不是挑剔这个院子太小,就是嫌弃那个院子树长得难看。她无法只得挑了个离正院最近的,他才勉强应了下来。那边裴行韫准备出府去瞧瞧小蓝,张嬷嬷也花银子找好了闲汉帮手。这天她在用过早饭后跟闵冉提了,他听到她要出府去,眼一横说道:“你自己出去做什么,想要去哪里待我空了陪你一起去。”裴行韫忙将小蓝的事隐去一些说了,“我去看看她,以前她救过我,哪能让她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闵冉根本不记得小蓝是谁,他勉强的答应了下来,仍旧不放心的叮嘱道:“让青山跟着你去,多带些人。算了,我给你去安排护卫。”裴行韫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要是有大都督府里的人出面,这事倒是能轻易解决了。待她看到一大群玄衣劲装护卫时,与陪着她一同前去的张嬷嬷互看一眼,默不作声上了马车之后,才深深吐了口气。“哎哟有了这么些人,只怕是小蓝她爹娘吓会吓得半死,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张嬷嬷拍了拍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转而担心起裴行韫来,低声说道:“你与他可说好了?”裴行韫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说好了,嬷嬷,我要搬去别的院子,里面会进些丫鬟嬷嬷,你那里可有信得过的人?”“现在倒是信得过,只是这人心难说,要是见到了荣华富贵还能不动心的又有几个?”张嬷嬷轻叹,“只怕你以后出府已无望,我一个人出去也没意思,要不我干脆来你这里,你看如何?”裴行韫眼睛一亮,感激的抓住张嬷嬷的手说道:“嬷嬷能来简直是帮了我的大忙。不瞒你说我早就想着你能来,只是开不了这个口。这府里虽说青河管得还算不错,可这大男人心思总没有女人细。”“女人心里弯弯绕绕,男人哪里能看清楚。府里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私下里照常勾心斗角。”“嬷嬷是明白人。其他的我也管不了,只是想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定要平平安安。”裴行韫低声将自己打算跟张嬷嬷说了,两人在马车里一路商议,直到了小蓝一家的大杂院的巷子口,马车停下来时两人才暂时作罢。“叩叩。”车门上传来了两声轻声叩门声,随后青山拉开了车门,恭敬的说道:“娘子,前面就是大杂院,只是巷子窄马车进不去。要不你在马车上等着,我去将小蓝带出来?”“多谢。”裴行韫想到这些地方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是不宜多在人前露面,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没多时青山便领着小蓝回来了,裴行韫见她比逃难时还要瘦,神情憔悴不堪,一上马车就呜呜哭泣起来。“哭吧哭吧,哭过了就好了。”裴行韫叹着气安慰着她,张嬷嬷也忙着给她递帕子热茶,“都说吃一见长一智,你这都已经两次了,要还是有下一次,只怕没有这般的好运。”小蓝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咬着唇狠狠的点了点头,“我算是已死过两次,哪怕有再多的恩情也已还清,以后我要为自己活着。阿韫。”她起身深深曲膝,“你前后救了我两次命,这里窄无法磕头,回去后再给你好好磕,以后你就算我的再生父母,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裴行韫好笑的拉着她坐下,“什么磕头父母的,只盼着你以后过得好,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小蓝想笑,眼中热泪却滚滚而出,“我阿娘不止一次劝我,这女儿家生来就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嫁去有银子的人家当主母,还能帮衬娘家兄弟 。”裴行韫眼睛也涩涩的,小蓝阿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妇人,可她说的话,与大家主母包括自己的阿娘,选择儿女婚配时又有何区别?“我是人又不是牲口。”小蓝又哽咽着已说不出话来。裴行韫勉力扯了扯嘴角,刚要安慰她,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她诧异的看向车门,只见车门忽的一下被拉开,闵冉皱眉站在车门边。张嬷嬷忙起身施礼,拉着还在怔忪之中不知所措的小蓝下了车。“你怎么来了?”裴行韫见闵冉上了车,不悦的盯着座椅瞧,忙将软垫撤了,他才勉强的坐了下来。“我要是不来,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回来找我哭还不是我的事”闵冉斜了她一眼,“以后别让乱七八糟的人上你的车,这车不要了,回去换一辆新的,你要记得只允许我们两个人乘坐。”“我都没下车,再说带了这么多人哪能欺负到我?”裴行韫见他又瞪眼,忙笑着说道:“我是想你平时公事繁忙,还要操心我的事太过辛苦,要是累到了你怎么办?”闵冉嘴角上翘,得意的抬高了下巴,“这才像话,以后你得多将心思用在我心上,对我嘘寒问暖,像我对你这般才行。”裴行韫笑着应下了,闵冉拉着她一路嘀嘀咕咕说了许多话,回到她住的院子时,又不开心的抱怨:“说了让不要搬,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要是你晚上想我了,我都不能及时知晓。”裴行韫已经懒得理他的自说自话,只是敷衍的应和了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天夜里,裴行韫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只见屋内黑影一闪而过,她颤声问道:“是谁?”歇在耳房里的张嬷嬷被她的呼叫惊醒,忙翻身爬起来点了灯急急进屋,一迭声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在屋里见到了一道黑影。”裴行韫压下心头的惊慌,穿上衣衫下床,说道:“嬷嬷你去将人唤起来,差人去跟青河说一声。”张嬷嬷也惊疑不定,要是这大都督府里都能随意进出,这歹人也太过厉害,她忙转身出门,却差点撞上疾步奔来的闵冉。他奔进来将裴行韫一把拥在怀里,“我的乖乖,出什么事了?别怕别怕,我在。”裴行韫脸贴着他冰冷的衣衫,心思微转便气得想一巴掌糊在他脸上。这个狗男人!他来得未免太快,身上衣衫冰冷,不知道在外面守了多久,真真是煞费苦心,为了让自己搬回正院,居然在这么深的夜里不睡觉来扮歹人吓自己!“我就说一个人住着不好,这么大的府里守卫之人就算长了四双眼也盯不过来。”闵冉虚瞄了一眼屋子,大声道:“那个婆子,你回来,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你去找的人能查出什么花样来!”张嬷嬷疑惑的站在门口,心里念头闪过,心道这未免也太荒唐了。“跟我回正院吧,我在的地方任谁也没那么大胆敢闯进来。”闵冉揽着裴行韫要往外走,却被她用力推开了。“大都督,这个歹人怕是患了失心疯,被猪油蒙了眼,就算是你住的院子,他一样敢闯进来。我倒没事,只怕大都督有危险,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州百姓该怎么办?”裴行韫看着闵冉认真的说道:“所以当下之急,是抓到歹人,砍了他的狗头!”闵冉眼神发虚,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是是,你说得很对,我会让人去严查的。只是今晚定是来不及,你还是跟我回去吧。”裴行韫气得深吸气,挥了挥手张嬷嬷退去,才娇叱道:“你还装,这歹人明明就是你扮的!”闵冉瞪大眼,呐呐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裴行韫懒得跟他解释,垂下头佯装抹了下眼睛,“你明明答应了我搬出来,又在背后捣鬼,难道你先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不成?”“啊,原来你还是没傻到家啊。”闵冉干笑,摸了摸鼻子,有振振有词的反驳道:“自从你搬走之后,远子里都冷冷清清的,只剩下我与白练相依为命,你难道忍心抛下我们不管么?”“要不要再给你找一个娇娘子来陪你啊?”裴行韫似笑非笑,“这样你就不冷清了。”闵冉气得一甩手,“要是找别人我还用得着花这么多心思?哼,真是不知好歹,你可知道京城府里给我定下了谁?”他扬着头,“瀛洲裴半城裴家你知道吧,跟你一个姓的裴家,裴氏九娘子艳绝天下。这样的美娇娘我都不要,还会要别的女人?”裴行韫怔怔看着闵冉,神情悲欢莫名。裴半城是指裴氏一族院落占了半个城,后来又指裴氏家主裴道虚,人长得清隽风流,只要一出门便会引来半城人争先恐后跟随相看。他育有三子三女,其中嫡长女已出嫁,嫡幼女与庶出的二女儿尚且待字闺中。裴行韫,正是裴半城的嫡幼女,在裴家排行第九,人称裴九娘。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的支持,鞠躬第29章 赏花裴行韫一连几日都精神恍惚, 世上已有裴九娘,那她又是谁?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诞不羁的梦?张嬷嬷做了裴行韫院子的管事嬷嬷之后,雷厉风行在小院设了小厨房, 挑了两个丫鬟春鹃与夏荷近身伺候, 小蓝养了几天便好了起来,也留在了院子里做针线活。天气愈发寒冷,北风呼啸在院子中盘旋, 张嬷嬷缩着头掀开帘子进屋, 见裴行韫又呆呆的坐在软塌上, 失神的看着某处。“外面虽然日头大, 可这风啊差点要刮去人一层皮,估摸着要下雪了。”张嬷嬷掩饰住眼里的关心, 笑着说道:“厨房里有现杀的湖羊,还有湖里起来活蹦乱跳的鱼,晚上吃暖锅子怎么样?羊肉加鱼肉,鲜得来。”裴行韫回过神, 勉力的笑了笑应了。“这一连几日都见你精神不大好,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迟早能想通,便没有多嘴。”张嬷嬷顿了顿, 才又缓缓的说道:“可瞧你这精神越发不济,再这般下去迟早要病倒。我便斗胆劝你一劝,连逃难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 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裴行韫嘴里泛起阵阵苦意,这一切荒诞得无法启齿,她见张嬷嬷一脸忧心,略微打起精神说道:“我醒得, 让嬷嬷担心了。”张嬷嬷见她不欲多说,心里微叹只得转开了话题,与她说些家长里短,也省得她又独自发呆。“大都督这些时日一直忙个不停,这冬至到了,大户人家三天两头的请吃酒,没钱的也会咬牙拿出几个钱来置办些酒菜,好生热闹热闹。幼时我最盼望的就是过节,可以吃好吃的穿新衣,成亲后家里穷,最怕的就是过节。想到拿不出银子来采买,急得跟什么似的。现今兜里多了几个大钱,又盼望上了过大节。”裴行韫听着张嬷嬷絮絮叨叨话家常,不免回忆起以前在裴家时,不管外面如何民不聊生,富贵人家仍然歌舞升平。一年到头几乎有过不完的节日宴请,这家的花开了,邀请大家去赏花吃酒,那家的鱼游得快一些有灵气,也会下帖子来请相熟之人去吃酒赏鱼。那时候她是城里有名的裴九娘,只要有小娘子聚会的地方都少不了她的身影,那时候她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般被捧在手中,锦衣玉食仆役成群。直到瀛洲乱民开始冲进大户人家烧杀抢掠,裴家匆匆举家进京。前世时裴家在京城定下来之后,也天天置办酒席宴请城里世家大户,她的美名很快传遍了京城,最后被皇帝看上进了宫。这世时没有她,裴九娘的名声仍然传了出去,只是不知何处出了差错,没有如前世那般进宫,反而与京城的闵家联了姻。屋外的天一点点暗下来,张嬷嬷点了灯,春鹃在前提着食盒,夏荷跟在后面捧着铜炉走进了屋子。“外面开始下雪子啦。”春鹃活泼爱笑,做事勤快人又机灵,放下食盒后又去帮夏荷摆炉子,“这要是不停,明早怕是会积厚厚的一层雪。”夏荷寡言少语却极为通透,她手脚麻利在炉子里添好炭,在铜锅里加了熬得白白的鱼汤后,见裴行韫正抬头往窗外看去,便上前打起了窗边的帘子,让她能看得清楚些。外面天色暗沉看不甚清楚,裴行韫收回了视线,朝夏荷点了点头,她便放下了帘子走到案几边垂手肃立,等着伺候。自打逃难以后,裴行韫便被逼着事事自己动手,后来也慢慢习惯了,现在就算有了人伺候,再加上闵冉不喜屋子里有其他人,真正使唤她们的时候也少之又少。“外面冷,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们也下去吧,张嬷嬷,让厨房也给你们准备些暖锅子,大家吃了暖和暖和。”张嬷嬷熟悉了她的习惯,闻言便招呼着夏荷她们退了出去。裴行韫舀了一些汤喝了,略微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正要唤人进来收拾案几时,闵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抬眼看去,见他头上肩上都落了雪花,忙问道:“外面雪下大了?怎么没有打伞?”闵冉随手解开大氅抖了抖往软塌扶手上一搭,满不在乎的说道:“又不是娇气的小娘子,这么点雪哪里用得着打伞。你用过饭了?我看看用的什么。”裴行韫将他的大氅拿起来折好放在一旁,见他在榻上坐下来后,随手拿起自己用过的筷子伸向锅子,忙哎哎两声,“这是我用过的碗筷,快放下我让人给你拿新的来。”闵冉已经挑了小半碗羊肉呼噜噜吃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麻烦,什么你的我的,你我还用得着分彼此么?”裴行韫不理他,唤人又重新去厨房拿了干净碗筷与羊肉过来,提壶往铜盆里倒了些热水,绞了布巾递给闵冉,“擦擦手。”闵冉不情不愿的放下筷子,接过布巾胡乱擦了一下手,嘀咕抱怨道:“麻烦。”见裴行韫瞪大了眼睛,忙又说道:“好好好,我不是擦干净了吗,你别再说了啊。”裴行韫接过布巾去放好回来坐下,见他只顾低着头狼吞虎咽的吃肉,又往锅里下了些菘菜,问道:“你没有去吃酒么?”“不吃了,下雪天要回来陪你用饭,不然你一个人多冷清。”闵冉头也不抬的回道。裴行韫好笑的看着他,“那你怎么不让人递个消息进来,我好等你一起用饭啊。”闵冉抬眼看着她,“前面事情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完,怕你会饿着就没让人递消息。再说了我用饭时你能在我旁边坐着陪我,也是一样的。”裴行韫心里一暖正要说话,只听闵冉又嬉笑着说道:“秀色可餐,你陪着我能多吃好几碗。”就知道不该与他多说话,裴行韫忍不住暗自白了他一眼。闵冉连吃了好几盘羊肉才勉强填饱肚子,见裴行韫盯着光溜溜的盘子,不肯再去让厨房加菜,只得放下了筷子,抚了抚肚子说道:“唉,算了算了,吃个半饱当养生吧。”裴行韫无语至极,待丫鬟收拾好案几上了梨汁上来,端起一碗放在他面前,“羊肉吃多了燥热,喝些梨汁下下火。”闵冉想到在话本上看到的那些话,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哑声道:“不是羊肉吃多了才燥热的,这点子梨汁哪里下得了火。”裴行韫一愣,待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愠怒,却佯装不懂关切的盯着他,“火气这么重么?我让人去大夫那里抓副下火的药回来,多多放些黄连,喝上几济保管能下火。”闵冉被噎住,捂着脸一声长叹躺倒在软塌上,这看得到吃不着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两人坐着吃了几杯茶,闵冉来到窗户边推开窗棂,见外面的雪飘飘扬扬洒落在庭院中,关上窗户兴致勃勃的说道:“湖边有一大片梅林,这正是梅花盛开的时节,都说雪中赏梅最美不过,我们也去瞧瞧。”裴行韫见他一脸兴奋,不忍驳了他去,换了靴子戴上风帽,与他前去梅林赏梅。闵冉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牵着她沿着小径慢慢往前走,四下一片沉寂,只余脚踩在雪上沙沙的声响,与他不时的低语。空气凛冽清凉,夹杂着梅花隐隐的暗香,她呼吸间觉得头脑瞬时清明了起来,待见到那片广阔静静绽放在雪中的梅林,心中这些时日淤积的情绪顿时散去了大半。“你早准备好了要带我来赏梅?”裴行韫看着梅树下一盏盏的灯笼,侧头笑着问闵冉。“是呀,不是说小娘子都喜欢这些么?”闵冉振振有词的说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忙碌冷落了你,要是你哭诉我先前说的话不作数,那我岂不是得冤死?”裴行韫默默的闭上了嘴,还是安静赏梅吧。“嗯,香倒是挺香的。”闵冉使劲闻了闻,随手拉过一枝开得正盛的梅花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皱着眉头说道:“这么点子细小的花,哪里好看了?”裴行韫无语,问道:“那你有喜欢的花么?”“有啊,我喜欢牡丹。”说完他又补充了句:“要大朵大朵的牡丹。”裴行韫低笑出声,戏谑的看着他说道:“荷花不是更大朵么?”闵冉侧头想了想,肯定的点了点头,“那我更正一下,我最喜欢的是荷花。”裴行韫死死咬着嘴唇忍笑,却终是没有忍住大笑出声。闵冉见她脸如雨后初霁,明艳中透着爽朗,心头一松也禁不住随着她一起大笑起来。这些日子他虽然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却能敏锐的察觉到她整个人仿若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离得很远看不真切。与她说话时她又如没事人般,跟寻常一般无异。闵冉心里暗自焦急,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在忙完那些紧要事之后,便急匆匆赶回来陪她。此刻见到她久违的笑容,如拨开了乌云,整个天地都明亮了起来。闵冉牵着她的手,徐徐行在林间,低头看着她脸上柔和的笑意,在她耳边低喃道:“你才是这世上最美丽的花。”第30章 赏赐雪下了好几日, 到了冬至时天终于放晴,仆役小厮换上了新衫,脸上也喜气洋洋, 脚底生风忙着洒扫, 将府里各处收拾得焕然一新。裴行韫院子里的积雪也清扫得干干净净,廊下的灯笼都换成了新的挂上,屋顶的积雪沿着瓦当角落滴落沟渠中, 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闵冉背着手站在廊下, 不悦的侧头对裴行韫抱怨道:“我就说挖几颗梅树种在院子中来, 你还不答应, 这么冷的天气一趟趟跑去赏那劳什子的梅,要是冻坏了没得让我心疼。”裴行韫披着厚厚的披风, 手里捧着手炉站在他身边,闻言笑了起来,“谁会在大雪天去挪树,挖过来也种不活。”“种不活就种不活, 这么几棵树算得了什么?能跟你身子比么?”闵冉一脸的理所当然,蹙眉道:“算了算了,等开春后在梅林旁边再盖坐院子,将整个林子圈进院子去, 以后你想怎么赏就怎么赏。”“盖那么大的院子,就为了冬日赏梅?”“夏日也可以赏荷。”闵冉眼底含笑,“种很多花, 你喜欢什么种什么。以后当做我们的正院,我也要住进去的。”裴行韫斜了他一眼,成日脑子里尽想这些事,“你今日不忙了吗?”闵冉脸色一下拉了下来, 烦躁的说道:“怎么不忙,有一大屋子人等着要我拿主意。大雪过后,城里城外房屋都被雪压塌了,要忙着安置无家可归的百姓,又要赈灾。江州自从乱了之后就没了刺史,现今这些杂事都落在了我身上。”裴行韫愣了下,江州已经平定,这里的刺史之位就变成了香饽饽,定会引来无数人争抢。要是朝廷派了新刺史过来,对闵冉来说并不是好事。“新刺史上任也没那么快,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大人们得先争个你死我活,等到最后定下来不知得猴年马月,最后得看谁本事大了。”闵冉嘲讽一笑,“派谁来都没事,只不过得多费些心思而已。”见闵冉一点都不担心,裴行韫也松了口气,要是江州官场也像是朝廷那般,才安稳没几日的江州怕又要乱起来。“我先去了啊,晚上你等着我回来与你一起过节。”闵冉又细细叮嘱了一大堆之后才依依不舍离去。在闵冉离开后不久,青山领着小厮扛了一颗绿萼梅进来,裴行韫盯着那颗被从根部砍断的梅树,眼睛都看直了。“大都督说你最喜欢绿萼梅,又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怕你冻着了,就差我去选了颗开得最好的砍了来,让放在屋子里,又香又可以舒舒服服的赏梅。”青山脸上带着笑意,恭敬的问道:“你看将它放在哪里合适?”裴行韫好半晌才回过神,别人最多折几枝开得别致的回来插瓶,他倒好,干脆派人将整颗树砍了来。她看着那颗巨大的花树,对青山说道:“真是辛苦你们了。这么大的树摆在屋子里也不适合,还是在院子中找个地方插进去,看上去也像样些。”青山低下头偷笑,也是,这么大一颗,抬进屋子里都难,还得卸几块门板才成。“那我去将它种在回廊旁边,你推开窗户就能看着。”裴行韫应了,站在那里看着青山他们将树干又埋进了地里。张嬷嬷与春鹃她们都站在一旁看热闹,她招呼夏荷:“拿把剪子给我。”夏荷忙说道:“娘子是要去剪花枝么,外面冷,你看上哪枝,我去剪了来便是。”“哪有那么精贵。”裴行韫笑了笑,不过想到闵冉的一片苦心,还是让夏荷去剪了几枝回来插在了花瓶里,屋子里瞬时飘散着淡淡的梅香。小蓝自这一次得救之后,整个人安静沉稳了许多,没有挤上来瞧热闹,她托着做好的新衫过来,笑着说道:“总算赶出来了,你试试大小,要是不合适我马上改还来得及。”裴行韫笑着摸了摸淡雅的细布衣衫,针线房那边做上来的衣衫,都是些大红大紫的绫罗绸缎。她倒喜欢穿这些细布,尤其是里衣,穿得半旧时最为贴身舒适,笑着夸道:“小蓝的针线做得真是好,看这些针脚,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