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可怕的是,这样的人在尘世中还不在少数,不论她们是市井妇人,或是高门贵女,在哪个阶层,你总能看到这样的影子。纷纷扰扰听了一耳朵,金凤悄悄扯了扯云露华的袖子,“姑娘...您好像在她们口中,名声不大好?”云露华一笑而过,逗着慎哥儿道:“管她呢!”第29章那些贵妇再瞧上不顺眼, 还不是得在外面顶着日头慢慢排队等着,而且得顺着规矩等的,也都是中等世家的, 但凡哪个高门贵族, 早托关系进去了。一场宴还没开始, 一个进门就生出了这许多趣事。康宁一身火红的百鸟朝凤金银线错绣锦裙, 袖口收窄, 髻后盘了珠夹,再簪上一排翠羽,倒省了戴冠的麻烦。她见着慎哥儿眼放了光, 哟了一声, 将孩子从云露华怀中抱过去,“这就是慎哥儿吧,长得真好,玉雪可爱的。”说着摸了摸那突兀的花,咯咯直笑, “尤其这样打扮, 倒像个女孩儿。”金凤和康宁也是熟的,因此不如纤云那样拘束, 还能时不时搭上两句话,“这花还是燕姐儿早上折的, 心心念念想给慎哥儿戴上。”说到燕姐儿,陆皎就从云露华身后羞答答出来,她鲜少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 一路过来见着花堆里锦绣成团,也悄悄投去目光,但更多的是想着怎么把腰板挺直, 把手叠好,不给娘亲丢人。她一套礼数做的很标准,朝康宁见礼,“公主万安。”康宁惊讶出声,眨了眨眼,“这孩子真懂事,又守礼又乖巧,可比你娘亲好多了!”云露华见她打趣打到了自己身上,啐了她一口,“去!”正说笑着,康宁身后突然探出个脑袋,俊眉高鼻,倒不像是大晟人。“这个妹妹真好看,不知叫什么?”康宁将他揪出来,竖眉道:“可达迓,不许胡闹,这是你妹妹!”那脑袋露出了身子,瞧着面庞还显稚嫩,但却只比康宁矮半个头,云露华猜到他的身份,遂笑开了,“四王子长得真好。”康宁嫁到狄国,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按照排序是第四,狄国也没有封王的习惯,临即位前都按几王子几王子这样叫着,但他虽是第四,却是狄国唯一的一位嫡王子。康宁见云露华夸他,反而愁眉苦脸,“好什么,我只盼着能有个贴心的姑娘,这浑小子越大越不听话,三天两头把我气得够呛,当初刚将他生出来,就该听他父皇的话,送到天莫山上,也省得现在来受这罪。”天莫山是狄国的神山,当狄王生下第一个嫡子时,都要把他送到天莫山上,养到十岁才能放出来,但当年康宁远嫁,刚生了孩子怎么舍得,再加上可达迓出生时身子孱弱,所以也就没送去。可达迓听娘亲这么说,扮了个鬼脸道:“我还愿意到天莫山呢,那儿多好,自由自在的。”他冲拘谨在一旁的陆皎笑,“你想去天莫山吗,那里常年都是白雪皑皑,一眼望过去见不到头,若你能爬到山顶,指不定还能采到雪莲花,但要当心,它的周围一定会有一头狼王守着,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他说着拍了拍胸脯,下了保证,两颗露出来的虎牙尖尖细细,十分可爱。陆皎眼中有了神往,但她仍是垂着头不说话,她不善言谈,面对热情开朗的可达迓,总显得手足无措,怕哪儿说错了,挪了挪步子往娘亲这里来。康宁一记暴栗扣在可达迓头上,恶狠狠警告着,“不许吓你妹妹,自己玩儿去!”可达迓揉着头吃痛,心里嘀咕娘亲手劲越来越大了,明明听父王说娘亲刚到狄国时,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撇了撇嘴,只丢下一句,‘去寻三舅舅。’就跑了。云露华道:“祁王也来了?”康宁望着可达迓跑远的身影,笑意渐渐淡了,“来了,我那二哥也来了。”七夕宴参加的多是女眷,即便要来,那也该是未曾婚配的适龄公子们,瑞王祁王早就成婚娶妻,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完全没必要凑这个热闹,除非今日这皇庄里,还有着其他的事。云露华眼皮子跳了跳,“今儿个,是不是还有旁的事?”康宁面上一抹嘲讽,“没有别的,就是奔着相那些姑娘,但他俩不是为自己相,是为笼络那些来相姑娘的年轻士子,听说前两年还好,但这两年,只要三弟在的地方,我那二哥都得过来,生怕被争走了风头。”自打先太子被废,这储君之位就一直悬而未定,其实皇帝除了先太子,就这么两个儿子,怎么选都只能从这两个中选一个。原先瑞王因办了云家舞弊案,一时风头大盛,众人都以为是他,但过了一年又一年,迟迟就是不松口,瑞王急得抓耳挠腮也无济于事,但也有人从皇帝那儿品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来。瑞王这事办的是不错,但踩着自己的哥哥上位,而且还是曾经那么提携他的先太子,怎么说都有些叫人心里犯膈应,君王要无情,但毕竟你还只是个王爷,正头皇帝还在呢,你今日能卖兄,明日是不是就会弑父。皇帝有了顾虑,不愿立他,那就只剩下一个祁王了。祁王此人向来云淡风轻,雁过不留痕,鲜少掺和这种朝政之事,但不代表他就是没有争储的心,自然而然就有不少朝臣倒头往祁王那里靠,一块对付瑞王。两王相争,争了这么些年,还都只是暗地里,直到从去年开始,皇帝的身子渐渐开始传出来不好,隔三差五要请太医,紫宸殿的门守着死死的,什么风也透不出来,就有人知道,皇帝开始不好了。皇帝一旦不好,储君之位又迟迟不定,可不就剩下两个王爷天天打架似的,非要把对方斗下去么。不过祁王还好,他为人随和惯了,也不兴闹得太难看,倒是瑞王,头顶着一堆功勋,又是占了个先,反而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难免慌了马脚,人一乱,就更没章法,祁王走哪儿他都要一道,事事压过一头。康宁说到瑞王时,满心的怨恨,她出嫁前因瑞王同先太子要好,打小对自己这位庶兄也是关系亲厚,只是如今都化作了恨意。天光一寸寸挪到了正中,照着人头发晕,康宁和云露华进了宴院,自寻了水榭高处坐下。眼瞧着时辰不早了,该来的贵妇贵女们也都来齐了,扶着水榭的玉阑干往下看,只见一片衣鬓香云,珠翠环绕,个个打扮得像个花仙子一般,就盼着能选中一个满意的夫婿。慎哥儿在纤云怀中闹腾个不停,索性将他放了下来,牵着小手一步步往前引,陆皎规矩守在云露华身后,康宁递给她一块糕点,她接了要谢恩,却被人挥手拦了下来。“哪儿就这么多规矩了,放松些,就当在自己家一样,也别叫公主了,只管唤我一声宁姨母。”陆皎转向娘亲,眼神中是征求意见的意思,云露华一笑,揉了揉她的额,“听你宁姨母的,她不是外人,去和纤云慎哥儿一块玩吧。”陆皎得了话,便捧着点心去喂弟弟,慎哥儿还小,乳牙才长了几颗,她就一点点碾碎了给他吃。康宁在旁看着,又是艳羡又是怜惜,“你这一双儿女,真是上天莫大的福分,只是燕姐儿瞧着忒谨慎了些,这些年想必没少受苦吧。”只有受苦长大的孩子,才会处处拘谨,看人眼色,因明白了世道艰难,所以比寻常孩子更懂事,也更招人心疼。云露华叹气道:“原是我的缘故,让这孩子打小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康宁拈了块绿豆糕吃着,“哪儿能怪你呀,其实燕姐儿知礼,不是什么坏事,送去宫里交给礼教嬷嬷们,她们最喜欢这种孩子了,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被嬷嬷们训礼的时候吗,咱俩都是不安分的性子,常把那些嬷嬷气得眼发昏,我记得有一回罚我们在烈日下抄书,结果我们贪凉躲进了桌底下捏泥巴,那嬷嬷用完膳回来瞧见,那脸色,啧啧啧!”后来她们被嬷嬷拎到了太子面前,太子仁善,将嬷嬷周旋走以后,也没舍得罚她俩,还将太子妃送来的酸梅汤,分与二人吃了。既说到了礼教嬷嬷,康宁也就顺着提了一嘴,“安乐侯府虽也是勋贵世家,但那当家的侯夫人杨氏小门小户,想必也撑不起来什么,明儿个我就派个尚宫局的司正过去,教教燕姐儿。”说是教燕姐儿,但康宁更是怕自己挚友在那安乐侯府受别人的气,指个人过去,皇宫里的女官,也能威震几分。云露华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嗳了一声应下。水榭下进来几个姑娘纳凉,摇着手里的金丝绢扇,开始闲谈起来。“那李探花一表人才,又是新晋才子,我瞧着他倒是不错。”“什么呀,那高尚书的孙公子财大气粗,光是那一只扇坠子,都价值不菲,他却舍得见着姑娘们一人发一个。”“你们都瞧错了,要我说,还是那位白公子是上佳夫婿的人选,样貌好,才学又出众,他还是白大学士的独子,若能嫁他,那我也死而无憾了。”“那位白公子,不是说年岁挺大了吗,竟还未成婚?”“没呢,房里好像连个妾也没有,不过这更说明他眼光高,白玉无瑕,不轻易委身于旁人。”“得了吧!还不轻易委身,人家那是早就心有所属,爱而不得!”“是谁家小姐?”那声音轻嗤,“什么小姐,一个罪臣之女,早就为人妾室,孩子都有了。”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我来了,我带着加更走来了第30章后面这声音不大不小, 恰好传到了水榭上方二人耳中。康宁和云露华相视一眼,都明白人口中的罪臣之女指的是谁。云露华喃喃道:“不太可能吧,怕是谣传。”她和白缙虽然打小挨一块长大, 但她对白缙是绝没有半点私心的, 从前两家如胶似漆时没有, 如今隔了一层血海深仇, 就更不会有什么了。康宁却道:“指不定他就是念着你呢, 不然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成亲,听说那白大学士愁的满头白发,却无计可施。”云露华觉得很好笑, 如果白缙念着她, 白家又为什么要做出当年那样的事出来,说到底白缙比陆渊还不堪,毕竟陆渊和他爹不是一条心,父子俩侍奉的主子都不是一个,但白缙却不是。或许在男人眼中, 权势地位, 远比一个女人要来得重要的多,只要有了权, 还怕没有女人不成。既然分清楚了轻重,又何必为了她多年不成家, 是以云露华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里。她斩钉截铁和康宁说,“断不是因为我。”这厢有个婢女在底下张望,瞧见水榭上的康宁后, 忙提裙跑上来,“公主,四王子受伤了!”康宁一下站了起来, 顾不得听她后面的话,只这一句,就焦急万分,“人在哪里?”“在马球场上。”如今狄国动乱,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狄王这唯一一位嫡出王子身上,即便康宁背后有大晟撑腰,但从狄国一路赶回大晟,路上也险些遭了不少埋伏,康宁惊弓之鸟的心在此刻又被提了上来,生怕儿子在这个时候出半点事。云露华见她着急,一时没了分寸,让纤云金凤看着两个孩子,和康宁一同过去了。马球场就在皇庄里面,前面一头是女眷所处的宴院,绕过一道长廊,再过曲桥,就能看见后面广阔的马球场,马球场门口设有一处高楼,上面已经伫立了不少官家小姐,在瞧场上的郎君公子。过去时围了一圈的人,可达迓抱膝坐在台阶上,身旁站着瑞王和祁王。康宁先把儿子捞起来检查一番,见只是伤了膝腿外的皮肉,一颗心这才松下来,狄国尚武,可达迓刚学会走路没两年,就被狄王抱上马背,跌打摔伤都是家常便饭,康宁见惯了。没伤着筋骨就好,康宁长吁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骂,“叫你安分一点你偏不听,你一个半大孩子,跟他们这些大人一块打什么马球!现下摔了,知道丢人了吧!”可达迓耸拉着眉眼,“有彩头。”他摊开手掌,是一块罕见的蓝玉。康宁语气缓和了许多,但还是说:“一块破玉,值得你这样?”大晟盛产美玉,她打小生长在皇宫里,这种东西虽罕见,但也不是什么多稀罕的珍宝。可狄国不同,那里最值钱的不是金子银子,而是各种各样的玉,狄人偏爱戴玉,奈何狄国不产玉,只能冒着过关的风险,从大晟悄悄倒卖过来,一块中等的玉放在狄国,那可就是抢手炙热的好物儿。可达迓撇了撇嘴,他长在狄国,自然也爱玉,蓝玉在他眼里已经算是极珍贵了,更何况方才那么多人激着他,要是不上场,该多没面子。他一转头,却把玉往云露华手里一塞,“劳烦姨母帮我把这玉给妹妹。”云露华本只是站在旁边,见可达迓把玉给了她,诧异道:“为何?”可达迓虽人高马大,却不是那等粗人,他赧然一笑,“这玉配她。”这孩子才多大,就知道讨女孩子欢心了,长大后也不知要迷倒多少闺阁少女,云露华将玉收了,转头见康宁捂嘴直笑,心里却有一阵阵空荡,她想,这就是生男孩儿和生女孩儿的区别吧。不打紧,她还有慎哥儿呢,往后慎哥儿若能有可达迓一半的机灵,亲事也就不必愁了。此事揭过去暂且不提,今日受伤的毕竟是康宁公主的儿子,狄国的四王子,不论是不当心还是意外,那都免不了要彻查一番。康宁大致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后,转头直瞪瑞王,“你明知可达迓还小,为何要撺掇着他打马球,还拿玉当彩头哄他?”十年已过,当年的瑞王也早过了而立之年了,褪去少年人的模样,他的眼细了些,下巴也尖了不少,一笑起来眼尾是藏不住的阴沉,“妹妹误会了,不是本王撺掇,而是四王子勇猛果决,大有狄王的风姿。”什么话从他嘴里转一圈回来都会变了味儿,譬如他说勇猛果决,其实就是在嘲笑莽夫之勇。比之瑞王,祁王也变了不少,他的生母淑妃虽身体病弱,但却生了一副好相貌,是大晟女子都爱的精致眉眼,祁王长相肖像其母,颜丹鬓绿,即便年岁也有三十了,但和瑞王站在一块,属实秀气养眼不少。时人都道祁王有文人墨客之雅风,他说话一递一声也透着如沐春风的感觉,“长姐莫急,男儿家在马背上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四王子在我这里,定然不会真伤着了。”云露华暗暗咂舌,这祁王说话的技术可越来越好了,这么三言两语,就不费吹灰之力的将瑞王推到了对立面,难怪瑞王气得这些年日渐消瘦了。其实当年她刚及笄时,淑妃曾向爹爹透露过想结亲的意思,但爹爹觉得皇室的那碗饭着实不好吃,动不动就要招惹杀身之祸,不论最后登位的是谁,他们云家势大,都会成为众矢之的,要是再和皇室结亲,更是火上浇油。为了不打破这种平衡,云言询婉拒了淑妃,他还想云家顺顺当当的走下去,看着这一双儿女平安长大。但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年后,云家就遭受了灭顶之灾。这边康宁还在和瑞王争执着,其实倒真不是为了孩子,主要康宁一口气堵在心口十年了,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云露华从人堆里出来,打眼就看见一个惨绿少年,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朝高楼上的那些姑娘招手。他手腕挂着一堆镶珠扇坠,倚在亭前,见云露华望向他,眼睛一亮,拖着腿过来。“小娘子,要扇坠吗?”眼前的少年郎估摸还不及弱冠,也就比阿弟大个两岁,却眼如星子,将一只镶珠扇坠捧到了她跟前。云露华眉花眼笑,接了扇坠过去把玩,又略带惋惜的往他腿上看了一眼,多好的小郎君,可惜早早瘸了。这扇坠镶珠一颗比一颗硕圆,拿回去挂在扇子上倒是极为相配的,云露华道了谢,“多谢你呀小郎君。”小郎君将她左看右看,啊呀呀道:“不知小娘子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如此标致,我竟是头一回见。”这京中有名的美人儿他都见过了,总觉得差点意思,如今这一面,才知道差在了哪里,那些名门闺秀见着他不是福礼欠身,就是娇羞遮面,美则美矣,但实在像那烛台上供奉的美人像,忒没劲儿了些。可眼前这一位不同,她美的鲜焕,一颦一笑都像极了云曦破晨晓时的第一束光,撞进了人心坎里。云露华冲他扬眉,“我不是哪家的姑娘。”不是姑娘...小郎君摸着下巴想了想,“那...是哪位校书娘子?”云露华噗嗤一笑,故意捉弄他,“是又如何,怎么,嫌自己将扇坠给了位校书娘子,跌你份啦?”小郎君赶紧说不是,“哪儿能呀,娘子长得这么美,愿意收我的扇坠,那是我的福分,我哪儿会嫌弃娘子,就是觉得娘子面生,好问清了来路,下回再去寻娘子喝茶。”没有哪个女人听到这样的夸赞能不喜欢的,云露华自也不例外,被他说得咯咯直笑,“小嘴儿抹蜜似的。”眼看康宁那里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云露华索性在亭子里寻了个地坐下,小郎君殷勤替她铺好一张帕子,“娘子当心石凳落灰。”还真是体贴周到,云露华顺着他铺的石凳坐下,打眼瞧见那小郎君拖着腿艰难坐下,她不住望了几眼,暗叹可惜了这样一个人物,偏偏是个瘸子,想必今日备下这么多扇坠子,是想求一桩好姻缘,但京城哪位闺秀,愿意嫁给一个瘸子?她见那小郎君将腿抻直开活动了两下,十分惆怅道:“可惜今日不能上马打球,我马球打得可好了。”瘸了腿的人,还怎么能骑马打球,云露华收了他一个扇坠,便安慰道:“不打紧的,除了打马球,还有射箭,还有投壶,总归能拿别的替上,你往后日子还长着,慢慢练,总能练出另一门精湛来的。”小郎君听到这里,突然捧腹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袍子往上一撩,露出包扎的膝腿,“娘子误会了,我不是瘸子,只是近来受了伤,不便行走。”云露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露露!”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云露华转头,看见白缙出现在亭前。她挂在唇边的笑意立马转淡了,抬了抬眼没说话。白缙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着实是惊了一惊,刚想上前和她说话,那瘸腿的小郎君就站了起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白大公子,好久不见。”第31章白缙这才看见她身边还有个人, 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都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贵公子,彼此皆是相熟,白缙碍于他爷爷的身份, 只是微微颔首, “高公子。”他刚想绕过人, 没成想又被结结实实挡了回去, 高黎容笑颜不改, “不知白伯父近来可安啊?”白缙有些不耐烦,挥手冷声,“都好。”他刚迈出去一步, 结果又被挡了回来。白缙攒起怒容看人, “高公子是有什么事吗?”高黎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扇子,边摇边笑,“也没什么,就是这位娘子不太想见到你罢了。”白缙握紧拳头,“你怎知她不愿见我, 我与她相识多年的情分了, 你给我让开。”高黎容摇着扇子老神在在道:“你和这位娘子相识多少年,我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这位娘子见了你就皱眉头,那定然是不想见你的, 白公子也是饱读诗书的人物,难道不知何为强人所难吗?”白缙怔忡恍惚,看着被护在身后的云露华, “露露,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当年的事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我爹做的那些事情,我也都是后面才知道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云露华淡了神色,转过头去,“你原不必与我解释这么多,我和你之间本就清清白白,往后不要再相见就是了。”白缙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蹬退了好几步,“你的意思,是要与我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云露华私心觉得她和他之间算不上情分辜负,那八百两也还给他了,算是人情银子都两清,便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高黎容见他还要纠缠,挥了挥拳头示意,“娘子都这么说了,白公子若还不走,那我的拳头可就不客气了哦。”他是京城里有名的小霸王,又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既放出这样的话,哪怕瘸了一条腿也会打下去,不然他和王家的公子也不会打架都闹到圣上面前,白缙知道他此话不虚,又忍痛割爱般看了人一眼,还是离开了。见他走了,云露华呼出一口气,顿觉天儿更热了,高黎容从桌上倒了杯凉茶给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了她的注意。“小郎君是想问我什么?”高黎容讪讪一笑,怕人生气,斟酌着用词,“娘子..娘子就是那位云姐姐吗?”得,看来她近来在京中名声着实是不小,先甭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能传出去倒也是一桩本事,云露华不见恼色,反而将那扇坠放他眼前晃了晃,“眼下知道我是谁了,这扇坠子还给我吗?”高黎容忙道:“给给给!”他一脸诚恳,“娘子是谁我都不计较,我只认脸。”还真是个实诚的孩子,不过实诚的可爱,云露华摸了摸他头,“乖,那你叫什么,方才听白缙喊你高公子,你是姓高吗?”高黎容忙不迭点头,“是,我大名儿叫高黎容,爷爷是户部尚书高斌。”好家伙,这就是那个和王眉秋弟弟打架,被打伤了还折进去两个家丁的高小公子。这么一绕,倒是和高黎容心生亲近了几分,她哈哈一笑,“早听过传言,就是打架打输的那个。”高黎容听到她这么说,老大不高兴,“才不是我打输了,是王奕远那孙子在背后偷袭我,我一时不防才着了他的道,娘子别看他是将军府出身,实则就是一酒囊饭桶,真和他单干,他必定不是我的对手!”高黎容能言善谈,没一刻钟就和云露华说笑闹成一片,云露华本就也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如寻挚友一般,直到康宁过来叫她一同回去,心里竟有几分舍不得。和高黎容告别后,康宁见她失神的模样,嗤笑道:“一个年轻小郎君就把你的魂勾走了?你也真没出息。”云露华唉声叹气道:“你不懂,打从我上回落水醒来以后,就没人能和我聊得这么畅快了,好像一下子长了十岁,周围的人、事、物也都长了十岁,我其实心里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一点都不舒服。”康宁推了推她,挤眉弄眼道:“要不,我给你俩安排安排?方才那是户部高尚书的小孙子,你若真喜欢,改日你进宫来,我在差人把他也一道叫进来,你俩聊个够。”云露华瞧她一脸不正经的样子,嗔怪道:“什么呀,他和我阿弟一般年级大,我不过是拿待阿弟的心对他。”她是想物色一个自己喜欢的,为离开安乐侯府后的日子做准备,可绝不是高黎容这样的少年郎。康宁顿时觉得意兴阑珊,“我还当你有多喜欢呢,原来只是闹着玩。”她想起了另一桩,又道:“方才三弟还向我问你来着,问你在安乐侯府住得舒不舒心。”云露华眨了眨眼,“祁王爷,他问我做什么?”康宁说不知道,“但他似乎也想借云家翻案,扳倒瑞王。”这样一算,祁王等同于和她们是一条战线上的了,这不是连带着陆渊也和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骄阳愈发刺眼,明晃晃照着人眼都睁不开,康宁在狄国多年,受不住热,拉着人早早回宴院了。如今还没到开宴的时辰,得过了午后,热气渐渐散了些,才有宫人抬着几台大冰轮扇,设了几座地屏,将正殿隔成几段,宫人往里头添冰,蜜香合着水雾一片杳霭流玉,踏足其中,如同设身于冰雪琉璃,浑身都惬意凉快了。夏日里胃口恹恹,漆案食饭并未动几筷子,倒是贪凉多用了半碗桂花冰藕粉,康宁见她吃着这样少,不禁问她,“可是菜色不合口味,我叫膳房再换些你爱吃的。”云露华摇头说不必,拿绢子擦了擦嘴,“不是这菜不好,是我近来食欲不振。”康宁突然古怪看着她,“莫不是...”她指了指肚子,“你又有了?”“怎么可能!”她提了声线,招来左右宴桌上的目光,她又低声拉过人,“我与陆渊早就没...”到底还当自己是个姑娘,这话她羞于出口,只能拼命用眼神暗示。她泄了气,“是我近来在节食。”其实是她近来思前想后,总觉得陆渊那话没错,她是胖了不少,所以想清减清减,便对入口的东西左挑右捡,食量减到了原先一半。康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冲着人眨眼睛,“那陆渊也真能忍,守着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只能远远看着。”二人早不是曾经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已嫁为人妇,为人母,对男女之事不再陌生,私底下还会拿这事打趣。只是云露华脸皮薄,她空了这十年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是个姑娘的时候,说到这个也难免红了脸,“哎呀!我管他呢,左不过他还有别的女人,又不止我一个。”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好像之前听纤云提过一嘴,说三爷近来都不去其他人房中了。许是外头的姑娘暂且将他吸引住了吧。这宴是专位那些待嫁闺中的姑娘开的,她干坐了一下午,委实没意思,她还是盼着晚上的灯会。碧影湖旁早架起了高高一座桥,上头挂满了百盏鸳鸯灯,到了云霞明灭,上弦月冒出一点头时,有姑娘公子便将自己对感情美好的期盼写在一段红绸上,系于鸳鸯灯下。康宁看那桥上挤满了人,摇着扇笑道:“都是些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哪里知道生活艰难。”云露华铺展一段红绸,正蘸墨一笔一画仔细书写着,“哪里艰难了,我觉得好得很呀。”康宁看着她笑,声音突然变得缥缈无定,“你真相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吗?”云露华被她问得一怔,手下笔也停了,“为何不信,譬如我爹我娘,就一辈子很好呀,我爹一生未曾纳妾,处处待我娘为先,我娘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出生,但在我爹还是个举子时就一直相濡以沫,后来我爹官儿越做越大,却从来没有在家摆过架子,我往前一直盼着能嫁个我爹那样的男人呢。”康宁幽幽叹息道:“云太傅那样的好男人,世上实在不多见,但多的是那等多情薄幸锦衣郎,伤的还是女子的心。”她遥遥一指,“你瞧,这些姑娘面色虔诚,双手合十祈祷,都盼着能嫁个带她一生一世好的男儿,也许她们会寻到,可多数还是要在后宅中一堆女人里鸡飞狗跳,消磨殆尽了年华,也熬尽了她们最初的美好期盼。”云露华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管氏,那个原本出身书香世家,却活成了市侩模样的女人。但她还是绽开一笑,继续书写着笔下祈愿,“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我过得好不好,并不只依靠一个男人轻易下定论。”她在红绸上写下了: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她想了想,又添:携子弟同往。这段红绸被她挂在了桥中心的那盏最大的浮景琉璃黄鸳鸯灯上,放在其他长长短短,满是相思旖旎的红绸中,总显得格外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