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崎澄同时发现了,那孩子在刻意地保持跟自己的距离,她总在每天清晨从窗台望见他的身影,但当她走出屋子,就连一片漆黑的衣角也找不到了。在这种情况持续到第三天的时候,川崎澄索性直接推开了窗子。下方关注着周围情况的芥川龙之介看见她之后顿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落到了那里,身体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但出现在窗前的川崎澄马上又走开了,过了没多久,她的影子再次出现,芥川龙之介看到她似乎是抬了一下手臂,然后有什么从窗口飞了出来。芥川凝神一看,是一个手掌大的纸飞机。它晃晃悠悠,飘飘荡荡地划出一道蹒跚的弧线,还没飞到一半,一阵风就扬了起来,眼见纸飞机就要栽向别处,芥川龙之介忍无可忍地用罗生门将其一把捞起,利落地卷过来。芥川拿起纸飞机,发现了它艰难飞行的原因。纸飞机右侧翼下贴着两张便条。第一张写着:“芥川君,早安。”而第二张:“既然天气这么好,就补充一点糖分吧。”芥川龙之介暗自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揭下了粘在飞机左翼下的糖果。另一边,想起还没把食物从烤箱里取出来的澄从厨房回到窗前的时候,少年的身影已经悄然消失了。唯有一只纸飞机静静地卧在窗台上。第9章 治愈当正要出门的川崎澄见到广津柳浪,而非芥川龙之介的时候,不免感到了一些意外。“早安,川崎小姐。”论资历,这位头发灰白的男士早已无愧为港黑的元老人物,其统领下的“黑蜥蜴”更是在横滨的里世界留下了可怖的名声,但他在日常生活中倒是很有一套自己的礼节,此刻面对川崎澄的他,就展现出了十分的彬彬有礼。“广津先生,早安。”澄用随和的语气问道,“今天不是芥川君吗?”“芥川君昨夜就赶去对太宰先生手上的任务进行后续支援了,所以在那边的事务结束之前,由我来接替他的工作。”广津柳浪不像个性别扭的芥川那样极力避免与澄接触,两人便一边闲谈着一边向澄的工作地点走去。在抵达目的地,广津打算告别时,澄交给他一个用粉色波点包装纸和蓝白蝴蝶结装饰得很可爱的袋子。“不知道今天会遇见广津先生,没能提前准备,身上只有早上烤的玛芬蛋糕,真是失礼了。”澄有点赧然地说,“我也明白的,和太宰这样的人共事并不轻松吧,谢谢您平时对他的照顾。”“啊,不——那个,我这边才要……太宰先生才是麻烦你照顾了……川崎小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太宰先生也会有那样的一面,这话我是以个人立场说的,如果可能,请你继续包容和支持他……”广津柳浪局促地托着过分粉嫩的玛芬蛋糕包装袋,恳切地说。“还有,川崎小姐,如果有一天你决定弃他而去,请至少听听他的辩解吧。”因为是工作日,过了早餐高峰之后,澄就悠闲了下来。她打开一本页边有点陈旧的书,翻到以发卡充当了书签的位置,慢慢地阅读起来。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她就在旧物店找到了这本书,因为故事实在是很有趣,澄在当天就一口气读到了深夜,现在已经是第五次翻开它了。“你好。”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响起。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着暗红色头发的男子。他穿着黑色衬衫和浅色外套,身上带着些许奔波劳顿后的微微倦意。“我想买小孩子喜欢的甜食,能给我一些推荐吗?”“小孩子的话,大福和草饼怎么样?”男人在点心展示柜前站了一会,指了其中的几种。“要草莓大福和豆沙大福,还有草饼,各两份。”“好的。”打包到一半,澄的动作顿了一下。“请问,您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不,其实也不是我的孩子……”说到一半,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特意解释这一点有些奇怪,“四个男孩,一个女孩。”“这样的话……”澄把一副造型可爱的小餐叉连带兔子图案的卡片一起放进点心盒子里。“这个就给小妹妹吧。”男人花了一秒来作反应,才略带笨拙地接过盒子。“那个……让你费心了。”结账时,澄合上了书,放在一边,男人的瞥见书的封面,露出了少许惊讶的神色。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您也看过这本书吗?”“是的,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他说起这本书的时候,好像变得稍微健谈了一些,“特别是第三卷 ……”“唉?原来是有三卷的吗?我只找到了这一本呢。”深红发丝的男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的点心盒。“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下次再给孩子们买甜食,我可以顺便把中卷和下卷带到这里来。”“可以吗?”澄开心得声音都微微扬起,“那就太感谢了……对了,请问您叫什么名字?”“织田。”他说,“织田作之助。”一边期待着中册和下册的内容,澄继续读那个故事,直到深夜时分,才再一次翻到了末页。真的是一本很优秀的小说啊。澄想着,揉了揉太阳穴,想要去给自己泡一杯热可可,在她刚刚起身时,玄关处传来了重物落地的闷响。在各种不妙的猜测接连冒出来之前,澄紧接着听见了太宰的声音。“阿澄!”连鞋都来不及穿,川崎澄赤着脚跑到外面,太宰治蹲在玄关处,用手按住芥川龙之介肩膀的伤口,而芥川紧闭着眼睛倒在地上,黑色外衣溅上了血迹。“我没事,是芥川受了伤,真是说了多少次都不会改的冒进……先不讲这些了。”太宰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伤势本身没什么,但是芥川在受伤之后就异能失控了——所以我带他来找你。”“我明白了。”川崎澄在芥川另一侧跪下来,手掌落在他的额头,似乎是想抚平对方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宇。作为治疗系异能持有者的川崎澄,在肉体治疗上能做到的其实有限,她无法令濒死的人立即恢复健康,也不能使断肢重生,她能做的,只是通过身体接触,促进被治疗者“自身就有可能痊愈”的伤势加速愈合,避免失血过多和漫长的恢复时间里可能遇到的各种不便。但这并不是川崎澄的“治疗”的全部。太宰治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在自愿接受她的治愈的时候,来自川崎澄的异能波动除了作用于肉体,还将抚慰被治疗者的精神,它像月光笼罩下的潮汐,在缓缓地漫浸□□或者枯槁之地的同时,抹平尖锐的沙砾,填补空洞的缺口,之后它再宁静地退去,似乎什么都不曾带来,什么都不曾带走。除了若有若无的,她来过的一点余音。“太宰,芥川君在拒绝我的治疗。”澄很快就做出了判断,“你先放开他。”“不行,人间失格一旦不再对他起效,罗生门立刻就会暴走……”“在受伤之前,芥川君应该就在发烧,高热,疼痛和体内化学物质分泌紊乱造成危机认知失衡,进而使破坏欲爆发导致年轻的异能者失控是正常的事,问题是在芥川君看来,罗生门几乎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手段。”澄抬起脸,对上太宰治的目光。“他现在严重缺乏安全感……或者用更直接的说法,太宰,他在害怕。”“澄……”太宰治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澄的决定了。“好吧……”他将警惕提到满档,一点一点放开手,尽管努力地克制自己,在罗生门骤然挣脱束缚,而澄毫不犹豫地抱住少年单薄的身体的时候,太宰治还是几乎要弹起来。黑色的利刃并非刻意针对了澄,但暴走的异能余波依然在她裸露出的皮肤上划出好几道浅浅的伤口。“没关系,芥川君,听我说。”澄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将治愈能量传输过去,同时把嘴唇靠近芥川龙之介的耳边,“已经足够了,不必再勉强罗生门去破坏什么,它能把你保护得很好……”“澄小姐。”少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雷光与阴翳似乎立刻就要从他漆黑的瞳仁中倾落下来。他喘息着,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像狼隐忍的嗥叫,伤口恢复的势头刚刚开始,就被压制了下去。“不要再靠近我了,澄小姐,我不需要你。”“芥川君,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澄反而微笑了。——“每个人都终将孤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陪伴总是须臾,能够永恒的唯有孤独,只是,芥川君,总有那样的时刻,你必须握住那些碎片才能挺直脊梁一个人走下去,直到抵达你的终点,所以……”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芥川龙之介靠在自己的胸口。“所以现在,就暂时交给我吧。”“你不明白吗?!我会杀了你!”芥川龙之介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漆黑的猛兽高高地张开了巨口,“离开我,然后去太宰先生那里!”澄只是看着他。她是个温柔的人,却未曾对任何人露出过悲悯的眼神,无论她注视着谁,都如同一朵花在夜里开放那样宁静。罗生门的上下颚猛地咬合,令人惊异的是,那些险峻尖锐的獠牙在最后一刻溶解,化作泼在川崎澄脊背的黑色水流,顺着她的头发和肩膀流淌下来,然后渐渐地,渐渐地平息。芥川龙之介的伤口开始痊愈,他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一旦得到安抚,疲惫就排山倒海般涌来。“好了,已经没事了。”川崎澄小心地将他平静下来的身体放平,让芥川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晚安,芥川君。”第10章 中原中也的忧郁中原中也是最先感觉到太宰治的变化的人。若要对此做出“中原中也比任何人都要关怀作为工作搭档的太宰治”的评价,恐怕双方都会露出仿佛生生喝下一升洗涤剂的扭曲表情,中原中也认为自己的这种关注完全是出于对天敌生物的警惕——打个比方来说,要是强迫一个极端厌恶蜘蛛的人整日和蜘蛛共处一室,想必那人也会一刻不松懈地紧盯着蜘蛛的一举一动。中原中也就是如此了。最近,随着冬季的渐渐离去,太宰治似乎也迈着轻盈的步伐进入了崭新的春日,执行任务的效率大幅提高不说,连自杀次数也从每周五次锐减到两次,甚至上一次被中原中也从渔网里捞出来的时候,浑身湿透的太宰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狼狈的状态,一边笑得灿烂一边把漂流的时候顺手捡到的螃蟹塞进大衣口袋,说是要当成手信。怎么说呢,最近的太宰治心情也太好了一点,好得中原中也都有点感到恶心了。了解太宰如此举动背后的真正原因,是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发生的事。工作后的中原中也偏爱去好好喝一杯,享受一下片刻惬意,与太宰治不同,他是个性格利落旷达,容易受到下属拥戴的干部,在这次漂亮地完成任务后,中原中也爽快地让成员们去酒吧包下场地,尽情畅饮,费用由自己来支付——在这热情高涨的场合下,太宰治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不好意思,我就不去了,恋人还在家里等我呢。”单纯从这话的内容来看,分明在是为自己的缺席表示歉意,被太宰治用带着微妙怜悯的语气说出来之后,就变得十二万分可恶。“听不懂吗中也,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啊,我和女友正在绝赞同居中噢,和你这种只能和臭男人待在一起的可怜家伙不同,我现在就要回家一面在烛光中小酌一面趁着气氛牵起恋人柔软可爱的手——太宰迅速地后仰,滑不溜手地躲开中原中也忍无可忍的拳头。“并不是害怕你的意思中也,但能不能请你不要靠近我,要是在衬衫上粘上头发,又不小心带回了家,解释这种颜色女里女气的头发丝是哪里来的可真是要费我一番功夫……”中原中也咆哮出声:“现在就给我滚吧青鲭!!!”综上所述,虽然还经历了这样的事,但中原中也始终不认为太宰治口中“因为有了恋人”是导致他发生改变的理由,毕竟中原中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太宰治游戏人间的德性,再加上从太宰治嘴里说出的任何一句话真实性都要打个对折……后来有一天,刚刚和太宰治一起端掉一个敌对组织基地的中原中也,眼睁睁地看着他背对着一地尚未清理的狼藉,取出了一个便当盒。女高中生可能会使用的那种,用条纹图案的裹布包得很漂亮,又充满了温馨的家居感的便当盒。“……在开玩笑吗,青鲭。”“你在说什么,在午餐时间吃午餐没什么不对吧。”太宰治麻利地打开便当盒开始进食。顺便一说,中原看了一眼丰富又精致的便当内容,确定自己没有在任何商店里见过这样的便当品种(商店都不会把章鱼香肠切得那么可爱!)。“啊,难道你是说这个吗?”太宰治顿了一下,中原中也产生了一丝不妙的预感,果然太宰又刻意流露出了那种微妙的同情。“看就知道了吧,这是独自生活而缺乏关怀,在工作后还不得不饿着肚子的中也所没有的……”“可以了快闭嘴——”“爱妻便当,爱、妻、便、当噢!”“果然你还是去死吧太宰!!!!”尽管仍然不愿意相信连太宰这样的渣滓也能找到愿意包容他的女人(甚至连中也自己都还没有!),但越来越多的证据开始从各种细节里跳出来……比如太宰治越来越频繁的通话和短信,比如隶属于太宰治的黑蜥蜴成员们手中据称“是来自那位照顾着太宰先生的温柔女性”的点心盒,到最后,连尾崎红叶都谈论起了这件事。“连那个太宰都做到了呢,中也……”美艳的女人用似曾相识的目光看了一眼中原中也,把最后几个字隐去。绝对是要说这个吧,“中也,真可怜啊”。中原中也木着脸想。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放弃内心最后一点侥幸的倔强,直到某日太宰这么说了:“她说想要亲自向你道谢,虽然我觉得是没必要啦……不过你要不要见见她呢?”所以就去了,怀着绝对要戳穿太宰的谎言的想法。太宰带他去了一家最近小有名气的甜品屋,虽然偶尔会路过,但进来还是第一次。“因为她擅长烘焙……嘛不过我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料理是她不擅长的呢,啊,对了,这个一定得给你看看。”太宰治忽然注意到了什么,非常愉快地笑起来,把墙上的一件挂饰指给中原中也看。中原中也望过去,在粉刷成清爽颜色的漂亮墙面上看到了一个画框。怎么说呢,完全不知道这玩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上,被珍而重之地用画框裱起来的,是一张拙劣至极的画。任何超过五岁的正常人类都应当画不出这样的东西,中原中也努力分辨了一下,也只觉得画面上大概是两颗海参在沙滩上翻滚。这是什么鬼东西?!中原中也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不过他又凝视了一会这副画,渐渐察觉到了一丝熟悉……“……不会吧。”“这副画的名字是,《她和我在阳光明媚的海边》。”太宰治欢快地说,“作者是我噢!没想到她会这么珍视我的作品,还裱起来挂在了这里,真是叫人害羞……啊,澄!”“是中原中也先生吗?!”川崎澄从厨房隔间走出来,眨了眨眼。“太宰,你到底是怎么转达的,这种事应该由我们这边登门拜访才对……中原先生,本来是想表达一下谢意的……”中原中也没有具体听到澄说了些什么,因为太宰治假借亲热搂住他的脖子的时候,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话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你来,中也,反过来想想吧。”太宰治满怀快乐和恶意地对中原中也说。“连我这种渣滓都能包容的人,如果真的存在的话,究竟会是怎样的好女人啊。”第11章 雪和星星在今天的营业结束之前,来了两个特别的客人,一位是气质凛然的银发中年男子,另一位是举止天真的黑发青年。他们的相处模式既像同伴,又像监护人和被监护人。起初只是偶然路过的青年在橱窗里瞥见了今天的主打甜点马卡龙,澄隔着玻璃看见他揪住年长男子的袖子,两人似乎争执了几句,最后妥协的是那位看上去不苟言笑的年长者。“我开动了!”青年拿到点心盒子后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装,身份一下转换成监护人的银发男子连忙喝止了他。“乱步,别做这么失礼的事!”“立刻品尝才符合礼节吧,就像拉面那样。”觉得用餐具太麻烦,江户川乱步直接用手指拈起一颗马卡龙,送进口中。“不要紧,先生……给。”川崎澄将洁净的纸巾递给乱步,“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感想呢?”“你看,姐姐也说没关系啦。”江户川乱步很快吃完了剩下的,接过纸巾随意地揩了几下手指,露出思考的表情。“唔……味道的话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是不是有些过于无聊了呢?”“无聊是指?”“粉色的马卡龙夹的是草莓果酱,绿色的是抹茶酱,而巧克力色的不出所料果然是巧克力酱,这种循规蹈矩的事情我不喜欢。”“乱步!”“原来如此,确实失去了新鲜感呢。”澄认真地在工作笔记中记录下了乱步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如果不用这种方式加以区分,有些顾客就很难决定想要购买的种类……不如这样吧,下次你再光临的时候,特别送上连制作者都不知道搭配方式的随机口味马卡龙如何?”“那就太好了!”乱步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倒是福泽谕吉不禁再次向澄致以“给你添麻烦了”的目光。说着“姐姐!下次我会再来的哦!”的江户川乱步一蹦一跳地离开以后,另一位年龄相近,却沉稳了许多的青年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澄当时正托着腮,用另一只手记录账目,抬起脸对来人打了招呼。“工作结束了吗,织田先生?”“和往常一样,都是些零碎又不好对付的工作。”织田作之助揉了揉眉心,“那么,还是老样子,各两份。”“咲乐最近还好吗?”一边包装着,她问起了织田作所抚养的五个孩子中那个唯一的女孩子,“上次说她和小男孩们闹别扭了,有和好么?”“说到这个,问了之后才知道只是点心被偷吃了,因为没有人愿意承认才气得不行……但过了一天就和好了。”他叹了一口气。“女性真难懂啊,哪怕是这么小的孩子。”“那今天就多给咲乐准备一份吧。”在织田作说出推辞的话之前,澄先解释道,“算是对你把书借给我的谢礼。”提起那个故事,她又忍不住牵挂了起来。“可惜下册的结局页丢失了……”织田作微微停顿,状似无意地问道。“川崎小姐心目中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呢?”“我的话……”澄偏过头想了想,然后对织田作展露了笑容。“或许称不上喜剧,但也不纯粹是悲剧……我想它会是一个,每个人都能找到各自存在的意义的结局吧。芥川龙之介所承担的工作类型,哪怕是在港黑中,也属于最为残酷的范畴,此时的他还尚未成为以后那个声名大噪的危险人物,但漫步在横滨街头的芥川龙之介,看起来也不仅仅是一个阴郁的少年。他从不收敛自己身上血的味道,人们在了解他这个人之前,作为生物的危机嗅觉就先发出了“高危”和“规避”的警告。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至少川崎澄好像就完全没有那根神经。“芥川君!芥川君!”远远地看到了芥川龙之介的澄小跑着追上来,因为拎着很多东西而喘着气,脸上也染上了一点运动后的薄红。“……澄小姐?”“今天不小心买得太多了,冰箱也没有那么大空间,太宰又说没办法回来吃晚饭,正愁没有人一起解决食物……呼——”澄深呼吸了一下,终于喘匀了这口气,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少年。“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好了!”等到澄拿出钥匙打开门,不知什么时候拎过了两袋新鲜蔬菜的芥川龙之介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又没能拒绝澄的请求。“澄小姐,我果然还是回……”“不行么。”女性流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色,“我很快就会准备好晚餐,芥川君,我说真的……这也不行么?”这下即使是芥川也说不出什么推拒的话了。于是澄贴心地给在客厅里稍作休息的芥川准备好茶水和零食,然后心情愉快地走进了厨房。芥川龙之介坐在外间,视线茫然地落在电视屏幕上,发现这一切曾经让他手足无措的不适应感正在渐渐变得稀薄。他仍然对此感到不安,大约是因为遵循这股惯性实在是太舒适又自然的事情,就像是在某个柔软的地方不断陷落。此时他的目光明明投往了别处,注意力却不住向厨房……向澄飘去。他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她拧开了水龙头,水声中她的声音依旧清晰,她哼着太宰治喜欢的那首,曲调奇怪的歌。“一个人是不能殉情的~两个人就可以~”这种怪异又不详的歌词被川崎澄唱得像某种童谣小调,除此之外,她还一时兴起改了歌词。“什么是太宰治呢~太宰治是懒散的水母和忧郁的飞鸟~那什么是芥川君呢……”澄在这里停了下来,芥川龙之介的心脏也重重地顿了一下。芥川龙之介,曾被当作无心之犬,现在是港黑血迹斑斑的一柄枪,他是血腥的标志,他几乎等同于暴力本身,他是——澄似乎突然想好了歌词,继续哼了起来。“芥川君是~温柔的雪和孤高的星星~”——扑通。这一刻的心跳声清晰得可怕。他上次感觉到心脏如此沉重地存在着,是同伴被杀的时刻,那段记忆用愤怒填补了他一度空荡荡的胸腔……但是这一次又是什么,他还找不到头绪。那是只有澄小姐才知道的事。芥川龙之介莫名地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他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他想着,如果现在走到澄的身边,她大约会先感到惊讶,在那之后,她会对自己微笑,最后……她或许会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钥匙转动的声音突然从外侧传来,被打断了思索的芥川一惊,下意识向门口走去。“阿澄……”开门的人是太宰治,他的目光掠见芥川龙之介的第一秒,里面的欢快和温情瞬间荡然无存。“啊,你在这里呀,芥川君。”那些冷酷的,仿佛洞察一切的暗色缓缓从太宰的瞳仁中渗出来。第12章 他令我想起你“太宰?”澄从厨房里探出头,太宰飞快别开视线去看她,随着他的动作,和芥川之间隐隐变得险恶起来的气氛悄然散去,就此了无痕迹。“因为今天也积极上进地生活了,为了奖励自己,我就提前下班啦!”“这是逃避工作的一种委婉表达吗,太宰?”“不愧是阿澄,非常了解我!”太宰治像一尾灵巧活泼的鱼,挥舞着鳍迅速游到澄的面前,仿佛下一秒就要窜进她的怀里。“呐呐,夸夸我吧阿澄!夸夸我!”“只有好孩子才能被夸奖,你是好孩子么?”微波炉发出达到设定时间的提示音,澄笑着回了厨房,太宰自然无比地跟了上去。“难道不是吗?对此我有自信哦……给,调味品,是那个棕色的瓶子吧。”太宰治凭借敏捷的身手在并不非常宽敞的空间里围着走来走去的澄打转,时不时地在澄开口要求之前递上各种她正巧需要的小东西。“我才要抱怨呢,为什么芥川君在这里啊,打扰别人恋爱会被马踢的。”“你呀,偶尔也对后辈温柔一点吧。”澄转过身,有点无奈地看着太宰,“明明就很清楚那孩子一直紧盯着你的背影不放,借此机会缓和一下关系难道不是……”太宰治突然欺近了澄,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撑住她左侧的墙面,制造出一个狭窄的囚笼。他用琥珀色的眼睛注视被他的怀抱所囚禁的女性。对于太宰治这个人来说,表露在外的绝大部分情绪都可以是他出于各种目的制造出的假象,因为他的心足够冰冷和坚硬,又实在是太聪明。所以现在敛去了表情的他,或许反而正处于最接近他的真挚的一刻,而这又毋庸置疑地,让人不得不直面他不加掩饰的锋利。“阿澄,现在我们所谈论的,是你和我的事情。”一开始还微微措手不及的川崎澄,像是忽然领悟到了什么,把那点惊讶在眼底融成了宛如枫糖那样温暖柔软的情绪。“你知道坏孩子和好孩子的区别在那里吗,太宰?”她捧住他的脸,望进他眼眸深处,“那些坏孩子,似乎往往要比较擅长撒娇。”川崎澄在太宰治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不过在我看来,这一点也很可爱就是了。”太宰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红晕爬上他的面颊,目光顿时变得湿润又温驯。“坏孩子之所以是坏孩子,是因为他们比好孩子更有恃无恐……”他压低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阿澄。”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之间存在某种非常矛盾的奇特气场。稍微了解芥川的人,都清楚他对太宰治近似魔障的执念,但尽管如此,诚然,两个人的关系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好。面对芥川的太宰治,所表现出的往往是与平时相比几乎称得上反常的冷淡和言简意赅,稍有波动的时候也大多是不留情面的驳斥。而从芥川龙之介那一边来说,也有因为求而不得的认同而遍体鳞伤,万分憎恨的时候。他们不对彼此隐藏自己的阴影,但维系着两人的又正是以残酷和愤懑为原料的绳子,把同样孑然的两人互相牵扯着,在黑暗的道路上各自前行。现在他们的关系之中出现了一种新的成分,那就是川崎澄。此前,恐怕不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没想过会有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共进家庭晚餐的一天。“提早下班真是太好了。”太宰治发出满足的叹息,又黏过去靠在澄的肩膀上,“那么,美好的一天是时候画下句号了……”“还没有,太宰。”澄微笑着推开他,“其他话以后再说,现在去洗碗。”“哎~~”“在这种事上撒娇没有用哦。”“不是啦,澄,为你洗碗我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你看,这里不是有更合适的人选吗?”澄顺着他别有所指的视线望过去,忽然受到瞩目的芥川像警惕心过剩的野生动物那样悚然一惊,正要放下的筷子不小心磕到了碗具边沿。川崎澄很快地回头看太宰治。“太宰,你会被青少年保护机构控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