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最近的小动作是什么意思,又在打歪主意吗?”“告诉中也你也没问题啦。”太宰治轻快地说,“其实噢,我有了一个可爱的女朋友,正在做同居准备中。”中原中也一时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要先吐槽“别把血腥清洗敌视你的势力说得像逛家具店一样啊!”“居然有女性能看上你这种渣滓吗??你不会是欺诈了对方吧?”中原中也大力摇晃太宰治的肩膀,“有好好告诉她吗,你的混账本性?!”“完全一清二楚哦,跟她告白的那一天,我还在她公寓的浴缸里尝试自杀了。”“……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嘛这个我不否认啦。”满不在乎地应付完中也的指责后,太宰露出了怀念的表情。“那天,我本来是想在浴缸里淹死自己的,只是后来,我透过水面看到她的脸,不小心被她的神情击中了内心。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在死前还有必须要做的事,于是就湿淋淋地爬起来请求她成为我的恋人了。”从那以后。无论是跳进河里的太宰,挂在树上的太宰,和吃了毒蘑菇的太宰,都会忽然想起她的面容。——啊,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活到明天的勇气,不过至少这一次要活到和阿澄见面的那一秒为止。这是那些时刻里,太宰治在想的事。第5章 平静的间隙原本,今天川崎澄的行程计划是,先去递交辞呈,然后物色搬家公司,最后去超级市场购买食材充实一下冰箱。虽说这里用“原本”来暗示计划的变更,但实际上,变化的部分相当微小——只是出行者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而已。川崎澄工作的地方只隔着一个街区,她选择的日常通勤方式大多时候是步行。哪怕已经被告知可能会遭到危险分子的袭击,她的脚步看起来也没有比平时沉重多少,倒是缀在她身后的芥川一直皱着眉头。“芥川君,我的主张呢……”澄突然停下脚步,相当轻快地转过身面向芥川,裙摆扬起一圈涟漪。“是哪怕在工作的时候也要保持余裕,所以我们来聊天吧。”芥川龙之介发现自己已经渐渐开始习惯对方偶尔出人意料的举动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接受对方的建议。本来应该是这样。——“芥川君想聊聊太宰的事吗?”然后他动摇了。“太宰……太宰啊,要从哪里说起呢。”澄转回身去,一面向前走,一面自顾自地开始了话题。“既然在太宰身边的位置不同,想必你我眼中的太宰也截然不同吧,更遑论太宰原本就是个个性复杂的人……唔,这样,芥川君,我们以太宰为话题的中心,轮流向对方提问好了,当然,提问本身并不要求强制解答,芥川君有异议吗?”“……没有。”“那么,我就不客气地行使初始发问权了。”澄说道。“首先,在芥川君眼里,太宰是以怎样的身份存在的呢?”“太宰先生,拥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强大,是我视作老师的人……”芥川不自觉地放慢了语速,仿佛是在斟酌和思索,“但是,太宰先生要远远超过这个词所涵盖的意义,他是独一无二而不可取代的。”“嗯嗯,我明白了。”澄立刻单刀直入。“那芥川君喜欢太宰吗?”“……”“啊,是我的用词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吗,这里的喜欢是广义上的好感哦,并没有特指那种……”她想了想,“……但也没有特别将那种含义排除在外,毕竟那也是健全而美丽的嘛,哪怕发生在同性之间,我是说爱q——”“不是。”光是想到那个词就让芥川龙之介感到毛骨悚然,如果被说出口,他恐怕会立即发动罗生门,在事态那么发展之前,芥川当机立断地截断了澄的话。“这无法用单纯的好恶来描述,但尽管如此,我也并非不尊敬太宰先生。”“是这样啊。”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说起来,我好像一不小心问了两个问题,那接下来两个回合都是芥川君的了。”而芥川龙之介没有马上提问,澄也并不催促,他们安静地转过街角。“太宰先生……”大概有一分钟那么久,芥川说,“澄小姐知道太宰先生的事吗?”“既然用这种郑重的方式提问,所谓‘太宰的事’指的是更深入的那些吧。”川崎澄笑了起来,“嗯,虽然太宰实际上是港口黑手党干部这件事刚得知不久,不过之前也隐约意识到他的工作性质了,对于他本身——嘛,多多少少也能明白吧。”“那么,为何……我认为你与太宰先生,并不……”在芥川找到恰当的措辞方式之前,澄自然地接过了话。“直截了当地说也没问题哦,我和太宰,就连相识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对吧,更别说形成现在这种关系,阴谋论的话,我是对他别有所图的人,用不容易让人防备的身份接近他,甚至都要更合情合理。”交谈进行到这里时,两人正经过在早晨时生意冷清的商店街,澄听见芥川的脚步声突兀地停下了,随即两道黑影攀上她的脖颈。罗生门并没有缠得很紧,而澄也裹着围巾,威胁未曾直接接触她的皮肤,但杀意无疑是真实的,澄也并不怀疑这一点。“芥川君你,是真的很重视太宰呢。”澄看向芥川龙之介。为什么呢,惊讶,畏惧,愤怒……诸如此类的情绪,一概无法在她的面孔上找到,澄依然轻轻翘起嘴角,像是猫沉浸在恰到好处的阳光下时,会有的惬意神情。“太宰自己是否也那么怀疑过呢,我大概也无法坦率地说完全没有吧。”澄说,“但无论如何,在大部分事情上,我们坦诚相对,太宰并不会刻意隐瞒他属于那边的一面,甚至一点点地向我提供碎片——透露到什么程度的时候我会因为害怕逃走呢,太宰恐怕是这么想的吧——但如你所见,现在的我仍然站在这里。”澄微微低下头,好奇地想用手指去卷颈部的黑色绳索,芥川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自己的异能。行人寥寥的街道,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角的动静。“虽然他这么做,但我想如果我真的离开了,太宰这家伙会哭出来也不一定。”川崎澄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眉眼弯成很好看的弧度,“这句话就不要告诉太宰啦。”“……刚才,失礼了。”“不要紧哦,没有弄痛我。对了,我有一件很想知道的事!”澄忽然想起了什么,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太宰在工作的时候也会随时随地跑去自杀吗?”“……”芥川说。“是的。”“愿意雇佣太宰这种人,你们的boss还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呢!”“……”这大概是森鸥外生平第一次或者唯一一次被给予心胸宽广的评价。如果中原中也在这里,大概会这么大喊吧。——“心胸宽广的明明是老子啊!”第6章 双重诱饵“芥川君先在这里等我,可以吗?”被询问的人点了点头,夹着装有辞呈的文件袋的川崎澄便转身走上台阶,她走出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芥川。今天的外温比前一天又略低了一些,但还不至于让澄觉得冷,比起自己,她倒是更担心同行的少年。而站在高处看,少年显得更加羸弱纤细了。澄心头一动,没有犹豫地“噔噔噔”快步下了台阶,向对方小跑过去。芥川有点吃惊地看着澄回到面前,解下了自己的围巾。长发蓬松微卷的女性和尚在生长期中的少年身高相仿,因此她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围巾戴在对方颈部,快速系好了结。大约是澄的动作太自然和笃定了,芥川龙之介几乎没有反对的时间,他圆睁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发生,表情简直称得上错愕。厚重柔软的米色羊绒围巾一直裹至少年尖而苍白的下巴,他略长的头发散落在颈间,连发梢斑驳的颜色也被衬得温柔起来。“在我出来以前,不可以取下来。”澄说,“想想吧,芥川君,如果你因此生病了而引发种种后果,为此感到困扰的不仅是我和你,还有太宰对吧。”……无法反驳。在交谈中已经精准找到了芥川软肋的澄得心应手地利用着太宰的影响力,顺利镇压了反抗。“而且罗生门的发动载体也增加了,这不是很棒吗?”“不会这么做的。”就算理论上可以做到也不想操纵毛茸茸的围巾攻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羞恼,芥川总是过分缺少血色的脸上染上一点薄红。“请您尽快!”“好啦好啦。”芥川用有点可怕的眼神催促着澄离开,直到澄颇为愉快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他伸手去抓脖子上令他觉得不习惯的柔软织物,但动作进行到途中就顿了下来,芥川龙之介思考了一会,缓慢地收回了手。像一只试图抑制撕咬冲动的猛犬,躁动不安地兀自忍耐着。“久等了。”以搬家为理由顺利辞职的澄已经开始在内心规划起了新生活。“接下来我们——”澄倏然安静下来,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时间的流速突兀地变得异常缓慢,车流,行人,周围事物的运动近乎停滞。川崎澄对这种体验并不陌生,在过去的人生中她曾数次经历它,并得益于它。和姑且被归类为异能的治愈能力不同,澄认为这应当属于人类自然天赋的范畴——并不是时间真的停滞了,而是她的思维速度高速运转带来的错觉。而根据澄的经验,触发这种状态,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自己潜意识捕捉到了某种异常因素,二是在信息处理过程中,该因素的输出结果反映出最高级别的威胁警告。即,“生命即将受到威胁”。所以说,这并不是异能,只是用作危机缓冲的信息运作而已。此刻的川崎澄陷入了一种几近忘我的冷静,从走出建筑物起她的所见所闻先是以一种极端细致的方式一帧一帧地飞快掠过大脑,类似一本被快速翻阅的,按序装订的书本,在这一阶段过去后,书脊被暴力撕去,数之不尽的书页以各种线性或非线性的逻辑序列拼接,筛选,进而推导和论证。她在被弹出这种状态的瞬间得到了答案。从芥川龙之介的视角看来,面前的女性态度转变的过程不长于一秒钟。川崎澄猛地拉了他一把。“跑起来!现在!”尽管尚未理解理由,但战斗经验远比常人丰富的芥川具有出色的敏锐度和执行力。在此之前,他从未以攻击之外的方法运用过罗生门,但在动起来的瞬间,强烈的危险预感和对太宰治的承诺交替闪现,最后根植在芥川心中,庞大的执念压倒了一切,他的衣摆迅速变形,漆黑的兽头朝两人的身后裂开了巨口,爆炸的巨响就在那一刻传来,冲击被罗生门吞噬了大半,但滚烫的气浪仍然有将人掼倒的力道。混乱和恐慌随着吵闹声重新回到世界。芥川强撑着站起来,烟尘呛得他不住咳嗽,但他眼神里的冷酷锐利并不会因此而削弱半分,硝烟和血的气味重新回到他的身躯里,但一个人的容量是有限的,它们把暂时寄居在那里的别的什么……类似阳光那样轻飘飘又温暖的东西驱逐了出去。芥川龙之介并没有对此感到什么不满意。没有什么比沉重的冰冷更使他平静。“离开这里,澄小姐。”芥川说,对地盘里的入侵者下了逐客令,“不要待在我的攻击范围内。”“来不及了。”澄微叹了一口气,“芥川君,你发现了吗,爆炸只是清场手续而已,这一带街区都会变成交战区。”她站起身来,远处好几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来,都是加固了防弹玻璃,沉重坚固的mafia专用款。“如果是为了捕获一名不具有战斗能力的异能者,为什么要用爆炸这种激烈的手段,而要是完全与我无关,为什么把战场选在这里呢。”澄说,“他们的意图是,将我的死作为开战的□□和引诱真正的主角上钩。”她甚至微笑了一下。“答案是,这里的舞台,是为太宰治而准备的。”“宾果~”太宰治从车上走下来,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盖在澄的肩上,其余一众部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搬运武器和弹药,做着必要的交战准备。他接过下属递过来的两把枪,随手扔给芥川一把。“太宰先生……!”“很糟糕,芥川君,如果不是最后成功罗生门姑且算是起到了保护作用,我现在就会朝你开枪。”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所以至少在接下来的战斗里证明你不是一无是处吧。”没有理会芥川变得扭曲的表情,太宰看向川崎澄。“那么,澄……”“我有一个问题。”她说,“为什么你确定发动袭击的地点是这里,而不是公寓呢?”“这是因为……”太宰治把检查完毕的武器将其放入怀中,对澄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微笑。“在看到你和作为我直属部下的芥川君一起出行之后,对方才能确认诱饵具有足够的价值吧,毕竟……”啪——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可以吗?”被打得偏向一边的太宰治回应着恋人稍微迟了一点的许可征求。“唔,不要紧。”他继续说完了被打断的话。“毕竟我是,那个太宰治嘛。”第7章 少年太宰之烦恼太宰治坐在昏暗狭窄的地下酒吧里,一个人占据了一张吧台,因其本身纤细秀气的形貌,看上去伶仃得有点可怜。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则是在门口撞见的,他们工作的时间和地点都没什么规律,像这样在没有约定的情境下相见,简直说得上奇遇。至于在这里见到太宰治,就这几日而言,倒没有什么令人奇怪的。“还在烦恼吗,太宰?为了……”坂口安吾斟酌着,用了非常慎重的说法,这是出于他对他话语中即将提到的对象的微妙尊敬。“为了那位女性。”“是的。”太宰治叹了一口气。“上周她拒收了我让部下送的道歉用钻石,笑着对我的部下说‘恐怕您搞错收件人了,太宰治是什么,一种真菌吗?’,这周我想着是不是礼物不够贵重呢,就买下了一辆车,中也一直很想要的那款,停在她的工作场所附近,保险起见,车钥匙是用加急件匿名寄送的。”“那么,她这次收下了吗?”“如果事情如此顺利,想必他就不会独自苦闷了,织田作先生。”“就像安吾说的那样。”太宰举起杯子,半透明的酒液映出他烦恼的神情,“等我再次看到那把车钥匙,是在昨天——被她连同猫砂盆一起送给路边的野猫了,当时野猫正试图把它埋起来。”织田作用他不紧不慢的平淡语气感慨道。“那真是很糟的局面,车窗上一定已经贴满罚单了。”“……我并不认为这是重点。”坂口安吾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但是,太宰君,恕我直言,我也不认同你的做法能够获得那位女性的谅解……有了那样的遭遇,恐怕任何人都没法轻易原谅你吧。”“这也是我能够预见的后果。”太宰治平静地说,“只是不论重来几次,我依然会那样做,我就是这种不可救药的人。”“不,太宰,你并不是不可救药,你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而已。”织田作把玻璃杯放在吧台上。“如果她会因此而离开你的话,那这件事最终必然是要发生的,因为你不认为假象拥有长达一生的保质期。”“是的,织田作,在我看来,掩盖只会徒劳地延长痛苦。”“但此刻的你,在畏惧你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织田作说,“那件事过去已经这么久了,你没有去见她,一次都没有。”太宰治有了短暂的怔然,然后苦笑起来。“……是的,因为我知道她不是会不告而别的人。”没有人再说话,三人之间只剩下了酒杯里的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时间不早了。”先站起来的是织田作之助,他微微抬高了酒杯:“致太宰治和真菌。”“我也得走了。”坂口安吾说,“致太宰治和罚单。”“既然如此,我的话……”太宰治同样举起了酒杯。“致我刻薄的朋友们,和我自己。”那天,在川崎澄回到原来的公寓时,大约十几名港黑武装成员早已等候在了那里,为首的是一位打扮讲究的年长绅士。“川崎小姐,我是太宰先生的部下广津柳浪,护送你入住安全区域的任务将有我来执行。”“给您添麻烦了。”令广津柳浪吃惊的是,作为娇弱温文的年轻女子,站在一群凶神恶煞的不法分子之间的川崎澄态度如常。“请问,太宰治本人呢?”“太宰先生的话,说是要先向boss报告任务……”“那个胆小鬼是用这种借口逃走的吗。”在场的其他人被川崎澄用温柔的语气说出的话震在了原地。“抱歉,这种发言让作为太宰工作伙伴的大家立场不好办了吧,真是见笑了。”澄弯了弯嘴角,“不过,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代我转达给本人就再好不过了。”广津柳浪有点僵硬地摘下了帽子。“总……总之,澄小姐,我们先走吧。”在那之后,川崎澄没有迁怒于护送小队,任务得以顺利完成,让广津松了一口气。于是,川崎澄搬进了在港黑庇护下的街区,因为家居用品一应俱全,布置新居只用了一天,她立即开始着手甜品屋的准备工作,大约是有人在暗中推动的关系,澄很轻易地以相当公正的价格在心仪地段租赁了店面,又过了一段时间,装潢也完成了,澄的试营业稳步开展起来……她的菜单改了两三版,华夫饼的口味从两种增加到四种,而布丁增加到了三种,顾客也从一开始几乎都是奉命购物的黑西装可疑人士渐渐变成了女高中生,家庭主妇和嗜甜的上班族……对了,作为第一批顾客(疑似太宰部下)的特殊职业者们,也有相当一部分成为了熟客,不过他们再来的时候,已经是穿着便服的工作外时间了。在此期间,太宰的钻石,车,和其他礼物纷纷来了又去,而太宰本人却一次都没有再出现在川崎澄面前。直到这一天。川崎澄同样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的芥川龙之介,出现在了澄的甜品屋里。清晨时分,整条街道仿佛都还睡眼惺忪,而被排斥在了舒缓懒散的气氛之外的黑衣少年静静地来到了澄的面前。“澄小姐,好久不见了。”芥川龙之介说,“我来归还您的围巾。”“啊……还有这样的事。”川崎澄笑起来,从对方手中接过纸袋,她的羊绒围巾显然得到了非常精心的清洗和护理,现在被细致地叠起,装在了袋子里。“喜欢甜食吗,芥川?”她自然地问道,“松饼和泡芙,想要哪一种?”他沉默了一小会。在之前的相处中,澄已经发现了芥川龙之介是个偶尔会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的人。她觉得思考不会是件坏事,不愿意去打扰他,便只是柔软地注视着少年。“事实上,我肩负着他人的委托而来。”他开口道。“‘蟹肉布丁’,委托人是这么要求的。”澄愣了一下,然后弯了弯嘴角。“据我所知,会想出这种奇异的布丁口味的人,世界上只有一个。”川崎澄走出甜品屋,一直走到拐角处。一个,影只形单的太宰治,就失落地伫立在那里,背对着澄。“我是来道歉的,阿澄。”他用微微颤抖的声线说,“对不起,我的确是胆小鬼,一直在想着,如果不给你道别的机会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呢。”川崎澄走到太宰治身后,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发。“太宰,我现在住的地方,其实是你的家吧。”她说,“虽然你收拾过了,但橱柜里不小心落了一个蟹肉罐头哦。”“被发现了就没办法了。”太宰治偏过脸,像黏人又害怕被责备的大型犬,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澄的额头。“我已经无家可归了,连现在寄宿的中也也说要把我赶出去……阿澄……”他转过身,举起在手里捏了很久,已经有点打蔫的花。“光是要鼓起勇气来见你,就用尽我全部的力气了,如果不是害怕弄脏衣服,我可能会至少三次跳进河里……所以,等想起还没有准备道歉礼物的时候,身无分文的我只能摘下路边的花了。”太宰治用含着少女般羞怯和不安的眼神,把一点也不称不上华贵的花朵,递给川崎澄。“请原谅我,阿澄。”“其实在最初被隐瞒的不满过去以后,大部分的生气就变成‘为什么太宰还在逃避’这件事了,一直等到了今天,我可是相当生气的……不过,这次就先原谅你。”澄用鼻尖碰了碰花瓣。“太宰,回家吧。”芥川龙之介在想,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太宰先生真的需要澄小姐那样的存在吗?这样的困惑纠缠着他,走进川崎澄的甜品屋的时候时,和澄对话的时候是,直到澄托着一朵不起眼的花回来,把它插进花瓶里时也是。不管怎么样,事情的发展似乎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芥川明白这一点,于是他试图忽略在胸口翻涌的迷障和雾霭,想要和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等等,芥川君。”那位女性叫住了他,她眼睛里的光似乎总是那么明亮又温暖,她交给他一个袋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奶油浆果松饼和冰淇淋泡芙,每种都准备了一份。”川崎澄笑着说。“下次要告诉我呀,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食物。”——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心底的发问变得激烈起来,以除了芥川龙之介之外的人看不见的方式狂暴地四处破坏着。他发现了,发问的声音并非针对太宰先生,它从裂隙里探出审视的目光,撼动他一度十分坚硬的心。真的需要澄小姐那样的存在吗?——不只是太宰先生,还有你自己,芥川龙之介。第8章 手提箱与纸飞机获得澄的谅解之后,太宰治凭借疾风般迅捷的行动力溜进这阵子一直在借宿的中原中也家,把个人用品飞快地打包完毕,在发现门锁(又)被弄坏了的中原中也愤怒的咆哮声中心情愉快地哼着歌逃之夭夭,遗落一地来自中原中也“别再回来了混蛋!!!”的真挚送别。在当天入夜之前,太宰治已经拎着行李箱好整以暇地回到不久之前还是自己家的门前,按响了门铃。川崎澄打开门后,忍不住被太宰治这过分拘谨的举止逗笑了。“你不是有钥匙吗?”“没错,但是我想体会一下远归的浪子在门口和恋人情难自抑,紧紧相拥的感人场面。”“这是哪门子的远归呀,太宰,是逃兵自投罗网才对吧?”“哎——阿澄还没有忘记这件事吗?”换上了舒适宽松的室内毛衣的澄倚靠在门边,栗色卷发随性地扎成一束,几缕散发落在莹白的肩颈旁,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温软而且安逸的。因此,哪怕正在被这样的她讽刺,那点柔软的坏心眼也化作了春芽或者柳絮,挠得人心口微痒。澄无奈又好笑地叹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太宰治呆了一下:“哎……?”“不用吗,太宰?”澄歪了歪头,作势收回,“不要的话,就……”在她说完之前,太宰治立即松开了手,不顾砸向地面的手提箱,赌上了或许是他这辈子最笃定的意志和最迅速的动作拥抱向恋人,直到能切实地感受到怀中的温度。“手提箱……”一下被抱得太严实的川崎澄发出闷闷的声音,太宰连忙放松了一点,澄抬起头看他。“所有的东西都在手提箱里吗,是不是有点小了呢?”“身份证件,银行卡和支票,枪,绷带,换洗的制服,这就是全部了。”他怔怔地凝视着澄的眼睛,“我本来认为,这一个手提箱就足够了,哪怕是在我的葬礼上,它也足以担当用来追忆我的一生的遗物……但是,好像不是这样的。”澄用手指梳理着太宰治稍微凌乱了的头发,等待他的后文,却被对方捉住了手腕。“如果我决定去流浪,那么与你相比,手提箱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太宰亲吻了澄的内腕部位,感受着脆弱的皮肤下微微跳动的脉搏。“要是,我无法带走你的话……那么,就连我自己,也无法使身体和灵魂一起完整地离开吧。”同居生活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开始了。毕竟太宰治的工作性质特殊,无法勉强两人保持一致的作息规律,好在如果太宰愿意的话,可以让自己像猫那样安静又灵巧地行动,所以对于澄来说,一早醒来才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变成了司空见惯的事。——当然,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前夜还是一人睡下的澄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正自己枕着某人的臂弯,半支起身子,果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容。澄总觉得太宰治的睡颜看起来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天真,可若是要太宰治自己来评价,他会说唯独当他沉睡于澄的眼里,才能拥有那份静谧的纯真。“虽说小孩子都想长大……有时候我倒是希望你能想起来,其实你也并没有脱离孩子多久呢。”澄轻声呢喃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太宰的面颊,在将要触到的一刻,太宰治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把澄拉向自己,同时翻转身体,居高临下地将恋人按进柔软的被子里。两人对视了一会,然后几乎是同时笑了起来。“吓到了吗,阿澄?”“这倒是没有,不过这是迄今为止装睡最像的一次了,这次就算你赢。”太宰把澄拉起来,目光触及她的锁骨,有点心猿意马。——要是没有工作就好了。可恨的是,首领森鸥外直接下达的任务没有给他做点别的事的时间。“作为奖励,早饭做你喜欢的吧。”“——啊,太可惜了,我早晚要干掉可恶的上司!”“怎么了,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吗?”“确实如此。”太宰一边披上外套一边说,“这次要出去一小段时间,大概一周吧,至于阿澄你的安全问题不用担心,我已经——”被澄在脸上“啾”了一下的太宰治,不自觉地忘了要说什么。“那么,注意安全,还有工作加油哦。”川崎澄说完,满足地眯起眼睛。“这种台词,一直想说一次看看。”“……我会拼命完成工作,努力长出翅膀飞回家的。”太宰治呆呆地说。因为中途被打断,太宰没能说清他关于保证川崎澄的安全的布置,不过澄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安排。她能够发现的一个原因是自身异常敏锐的观察力,至于另一个原因,大概是执行任务的人并不太擅长藏匿自己的踪迹。在这种类型的工作上,芥川龙之介还相当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