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声道:“因为我当时给他说,我想要凭自己的努力写论文。”话刚说完,我就想起了当时樊殊给我的回复,他说,“我不觉得拒绝别人合理的帮助是明智之举”。小沙说:“我知道,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他说你脑洞很好,但步子迈得太大,估计得钻牛角尖。与其让你停在原地浪费了这么好的主意,还不如他推你一把。”我不得不承认,樊殊是对的。就好像小时候想数学题,想不出来就不服输,死活不肯看答案,非要硬想一晚上——结果还是啥也没想出来。其实只要当时想了半个小时,确定自己想不出来后就直接看答案,明明就能懂了的,并且这丝毫不会影响自己之后举一反三,挑战其他更难的题。“可是我不明白的是,”小沙托着腮,叼着吸管,让吸管不断地戳着奶茶杯壁,“他为什么不明说他的想法呢?直接给你说,你也能理解的吧。而且我真的很不懂诶,”小沙砰得一拳落在桌子上,弄得放在一边的杯盖都跳动了一下,“他做了这么多,还不准我告诉你。他这不是傻缺吗?”“不准这么说樊师兄。”我条件反射地反驳,“他只是……”他只是什么呢?我却说不出来了。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因为如果他直接说的话,我的成就感就不会那么百分之百了——意外看到一些不知名笔记的提示后写出论文,和被樊殊直接手把手指导写出论文,感觉是不一样的。他不赞同我,却还是纵容着我。这么久以来,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希望他再天天盯着我了,他立刻就放弃了;我想要成就感,他就愿意绕那么多的路来满足我孩子气的愿望;他卖了相机,去修了车,又学会了骑自行车……他做了这么多。可他从来不告诉我。“他只是希望我是自由的。”我终于说完了整句话。“希望你是自由的?”小沙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我记得是在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我们才刚破冰,一起从虞白的生日会上乘公交车回来,却坐过了站。在回来的路上,樊殊同我聊天,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挟恩图报的问题。他说,他很讨厌挟恩图报的感觉,那会让他觉得一切都是一种交易,仿佛你对别人好了,别人也必须要给你同样的回报一样,连一点点的人情味都没了。“可是,难道不应该这样吗?”我记得我这样问。那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夏天,路灯也很黯淡,小飞虫绕着光线不停地飞,让光看上去脏脏地。樊殊的黑色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将手放在口袋里,一边走在我旁边,一边道:“情理上是这样,所以这只是我个人的行事偏好罢了。我想要为别人做什么,那是我的事情,别人不需要为此买单。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可以。他是自由的,就像我也是自由地做出要为他做些什么的选择一样。他不应该被我所束缚,或者扭曲自己的一些决定,这些都不需要。他做他自己就好了。”“我一直都希望,”樊殊看着前方,他的眼神有些落寞,“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是自由的,从各种角度而言。”“才怪。”我喃喃道。“小册子,你说了什么?什么‘才怪’?”樊殊在说谎。他在欺骗自己。什么叫不希望别人回报啊,什么叫希望大家都是自由的啊,全是假话。怎么会有人不希望得到对方同等的对待?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是受虐狂,而根据我的了解,樊殊决不是那百分之一中的一员。他只是想知道,会不会有人在非交换的前提下,也会愿意主动为他做些什么。不是因为感动,不是因为想要报答,也不是因为欠了他什么,只是因为那个人就是他罢了。他所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所有这样的人,都是不自信的人。他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被人喜欢,这件事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范围。之所以我会这么明白樊殊真正的想法,或许是因为,我也是一样的人吧。在作为胆小鬼上面,我和他是同类。***无事发生,虞白的讲座照常举行,我也照常准时到场筹备。作为筹备者,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所筹备的活动收到不错的反馈,所以当我看到现场人来得越来越多,站着的坐着的,将能容纳近千人的学生活动中心挤得满满当当,又看着网络上的实况转播观看人数不断突破新高,屏幕上被弹幕给占领,即使清了几次屏,也依然很难看清虞白的脸时,我还是挺自豪的。虽然累也是真的。因为人太多了,所以我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自己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搬了一个塑料凳坐着,方便出现问题的时候随时去查看。虞白正在台上侃侃而谈。他初中的时候就很能说会道,在我们学校的演讲会上也拿过一等奖,这点小事完全难不倒他。只见他在台上同主持人谈笑风生,既契合了主题,又不显得太僵硬,还经常能有不少笑果,让整个礼堂的氛围非常好。所以说,真的没有谁能够随随便便成功的。连过来凑热闹非要找我要张票的狗师兄都给我发短信:“这小子看上去还挺好,人模狗样,是个人才。”我叹了口气,朝狗师兄那个方向眺望。果然,鹤师兄也坐在他旁边,正如坐针毡地看手机呢,还一直在打字,八成是在争分夺秒赶论文进度。想起鹤师兄给我说的,狗师兄根本就不是来凑热闹,而是想看看田梦的合作伙伴怎么样,我就觉得头很疼。我在想,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得偿所愿?哦不对,应该是除了田女士。她现在应该是求仁得仁了。讲台上,主持人正在提问:“……咦,这里有一个问题很是刁钻,我相信下面百分之八十虞白的粉丝都会关心这个问题。”“那我相信是跟恋爱有关的问题了。”虞白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全场大笑。“我真怀疑咱们的虞白是不是偷看了我的题词板,为什么每次都能猜得这么准,我看主持人应该由虞白来当才对,”主持人戏谑道,“好了,我要念问题了。我们的问题是:作为一个爱豆,如果你谈恋爱了,你会告诉你的粉丝吗?”“会。”虞白毫不犹豫地说,“粉丝都是我的朋友,所以对于这个事情,我不会隐瞒他们。”台下响起了掌声,微博上也眼看就热搜爆了。“虚伪。”一片和乐融融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且这个声音还颇为熟悉。我偏过头。虽然戴着口罩,又戴着毛线帽,还戴着大黑框眼镜,但是这个人我化成灰都认识——这不是田梦田女士吗!丫的她来这干什么?!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十日白雨 @半个世纪的地雷感谢读者@半个世纪 的营养液还有所有一直追文的小伙伴,笔芯笔芯笔芯一盒笔芯!ps:给大家说个笑话。当时去参赛时我以为参赛理由只有编辑会看,所以满嘴跑火车今天打开网页版,我跑的火车红字标在文章以上。emmmmmmmmm早知道写萌点了orz☆、虞白的表白或许是我太过震惊的表现很有感染力,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田梦也转过了头,看到了我。显然,她也认识我, 因为她摘下口罩, 勾勾嘴角后, 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记得你,林册, 上次是你丫撞的我吧?”“你丫被撞活该!”“没有人告诉你,”田梦完全转过身, 将胳膊支在扶手上, 单手撑着头,涂满了红蔻丹的指甲在深红色的嘴唇旁边的皮肤敲击着,“不要对别人的感情多做置喙吗?”“我没有置喙啊, ”我冷笑道, “我只是动头。”田梦点点头:“真看不出你是学文学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学体育的。”“不巧, 我从小就学习散打,你可真聪明,一猜就中。”“……”田女士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记忆中的田梦, 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有江南水乡少女的风范,知书达理, 气若幽兰,连大声说话都不会,更别提和别人吵架了。其实,田梦非常好看, 但她的容貌是偏侵略性的艳丽,所以原本的气质虽然中和了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但却也让整个人变得普通了起来。然而现在,她的气质完全变了。她画了大浓妆,深红色的口红比唇形多涂了一小半,让嘴唇看上去丰腴又性感;上挑的眉尾,还有说话时深深的鼻音,无不让她如同朝霞中的玫瑰花一般,又危险又迷人。她从包中拿出一根女烟,我闲闲地说:“这里禁烟。我是筹备者,你不想被赶出去的话就尽管点。”田梦挑了挑眉:“我没带打火机。”她扬扬烟,“只是摆个pose表达我不屑的心情罢了。”“你没事来这里干什么?”我皱皱眉,实在想不通,“这的票可不好拿,你还没有学生证。”“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黄牛。”“所以这跟你来有什么关系?”我的眼角余光看到了狗师兄,“还是说……你真的是来看虞白的?”田梦嗤地一声笑了,夹着的烟在指尖脆弱地拧折了一下:“吃醋了?”我冷冷地看她一眼。“放心吧,我和虞白没关系。”田梦向后仰倒,“心思太重了,我不喜欢。”“第一,虞白的心思并不重;第二,一个心思太重的人说别人心思太重,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和你这样的人啊,我真的是没什么聊天的欲望。不过是象牙塔里被惯坏了的傻白甜罢了。”“那也比做一个满嘴谎言还说自己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小人好。”田梦抬起眉毛,夸张地说:“那你还等着干什么?快去网上检举揭发我啊,把我的料都抖出去啊!还是你手上一点石锤都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发点儿锤啊!”她压低了声音,但是挑衅的态度一点儿也没有减少。“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拼命克制着现在就拿出手机的冲动,“但是狗师兄不让!他到现在都还在替你隐瞒着,在你在网上拼命撇清关系的时候,在你到处买通稿炒cp 的时候,在你假装不认识他的时候!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是吗?他不让吗?那太好了,省了我一大堆的事,”田梦嚣张地说,“分手快乐,谢谢前任。”“你!”我要被田梦给气晕了,又不能在这里赶人,只能看向讲台,眼不见为净。说话间,虞白的讲座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环节。主持人正在台上做着最后的互动:“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快告一段落了,虞白的粉丝们,大家今天开心吗?”“开心——!”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听得出来,混音中的主力军是女声。“那么,我们让虞白给大家最后说一句话吧,”主持人转向虞白,“虞白,在我们这次谈话的最后,你有什么想要对自己的粉丝们说的吗?”虞白站起来,一向皮肤就白皙的他,在打光之下,看上去简直就像仙子一般卓然独立:“首先,我要谢谢所有的粉丝。谢谢你们的支持,如果不是你们,我不能走到这里。是你们的支持让我成为了今天的虞白。”虞白深深地鞠了一躬。“借过一下,”有人对我说话,我赶快往旁边让了让。一个穿着黑衣服打扮得像保镖的人挤过人群,走到田梦旁边,跟田梦说了句什么。田梦却好像正在发呆,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直到黑衣服的人喊了他好几遍才回过神来。我听到黑衣服的人说:“老板让你回去了。”田梦说:“知道了。”田梦戴上口罩,将帽子往下压了压。路过我的时候,田梦停下了脚步:“喂,林册,我座位空出来了,你要坐就过去坐。”我没理她。“看在你还真是个傻白甜的份上,我虽然觉得你很无聊,但还是给你交个底吧,”她弯下腰,在我耳边低声道,“你对我的猜想——”“全是对的。”我猛地抬起头。田梦的嘴唇在我的耳侧开合着,就像是美杜莎的眼睛一般:“我确实是嫌贫爱富,确实是出卖灵魂。随便你怎么想,因为全是事实。但我不后悔。”“我会一五一十全部告诉狗师兄的。”我咬牙切齿。“那最好,乐意之至。”田梦站起来,踩着至少十厘米的高跟鞋,袅袅娜娜地走出了礼堂。礼堂的门口,有一个年纪很大、看上去就很有钱的人站在那里。比他至少小了一轮的田梦走过去,娇俏地挽上了他的胳膊,立刻小鸟依人了起来。我想起田梦刚才的话,又觉得怎么听怎么不对。她似乎是在故意激怒我。想了想,在有人过去补位之前,我抢先一步坐到了田梦的位置上:“对不起。”我给那个马上要坐的人赔礼,“刚刚那个人是我朋友,她把座位让给我了。”坐定之后,我按照记忆中田梦发呆的姿势,朝着同样的方向看去。那个角度,能看到的最清楚的,不是讲台,不是虞白,而是……狗师兄。我垂下眼眸,心里叹了一口气。何必呢?已经决定要出卖灵魂换取利益,又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如果明明就是留恋,那为什么又还要伤害自己留恋的人呢?我一点都不同情田梦,可是仔细想想,我又觉得这笔烂账真是悲凉。舞台上,虞白仍然在答谢着粉丝。他说得很真诚,也说了很多细节。忽然,他话锋一转:“……最后,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告诉所有的粉丝朋友们。我在前面说过了,如果有恋爱的对象,我会告诉大家,所以——”我震惊地看向台上。这不是开玩笑的!他是一个爱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到底要干什么!在我看向虞白的时候,虞白也朝我这边看了过来。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看向所有的观众区:“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有一个想要谈恋爱的人,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无论她会不会同意,我都想和她在一起。我不会欺骗我的粉丝,所以,对不起,但这件事,是真的。”全场哗然,场面几乎要失控。虽然大家都说希望偶像对自己诚实,但当偶像真正诚实起来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有办法接受。有虞白的粉丝站了起来,还有人开始哭。如果不是保安及时弹压,恐怕现场真的会混乱。当然,也有祝福的声音,但这些路人的声音太微小了。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忽然有人握住我的手:“跟我走。”在我能够反应过来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的虞白牵住我的手,向着门外大步跑去。虞白带着我,跑到了校园后的一片坡地,那里有很多的树,还有小星星一样的灯光。湖面微波荡漾,夜色如水温柔。“这里是……”“你们学校的情人坡,我知道。”虞白双手捧住我的手,“他们都说,来这里表白,是一定会成功的。” 他的头发已经乱了,鬓角也全是汗,呼吸还没有平息。我怔怔地看向虞白: “你今天……”虞白摇摇头:“嘘,别说话。”他带着我,找到了一块石头坐下。我们一起看着水面上不断起伏的波纹,一圈一圈,聚合又散开,就这么周而复始地。我听到他说:“你还记得我们初三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在考完中考的那天,我们一起坐在渝城的江边,边吃着西瓜,边看着江景,听着无边无际的蝉鸣。”“嗯,”我轻轻地点点头,他的话头,又让我陷入了回忆中,“我们买了一整个西瓜,一人一半,拿着勺在舀。”“那是我们回忆暂停前的最后一天。”是的,因为那天虞白,是来和我告别的。他说他要和家人出去玩了,不过一周后就会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就会正式变成高中生了。其实当时的瞬间,我们并没有把那次江边聚会很当回事,因为我们都以为,往后余生漫长,还可以多多指教。只是没有人想得到,所谓漫长,只是再也没有漫长。“其实,”虞白的声音听上去很冰凉,就像是这夜色一般,“当时那个晚上,我是想给你表白的。”“……我也是。”我喃喃道。但我们最终都什么也没说,只是心照不宣地插科打诨又一天。“我担心你会不喜欢我,一切会只是我的自作多情。”我轻声道。“那我则是一个真正的傻瓜,”虞白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担心你会不喜欢我,但我担心早恋会影响我的成绩。很自私吧?”我摇摇头。“我以为我还有很多的机会,只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很多事情,如果不去做,就永远都做不了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但还好,我现在还有接续的机会。”“小森,”虞白紧紧扣住我的手,牢牢地看着我,“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是我当时想说的话,也是我现在想说的话。”他的指尖很冰凉,像是玉一样。我想起鹿子跟我说的话,她说,你真的觉得你得偿所愿了吗?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很陌生,就像是一道我不能理解的数学题。也是在那一瞬间,没有缘由地,我忽然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恍然大悟:故梦终不再,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抽出了手:“对不起。”虞白望着我,他的眼神很哀伤:“你是不是在怪我当时的自私?”“不是,”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原有的气体在急速地流逝,“我永远不会怪你。我只是……”只是……我低声道:“发现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我夺路而逃。奔跑,奔跑,一直到再也喘不过气为止,一直到仿佛要死去为止,一直到好像这一辈子就会这么过下去为止。我也不知道我要跑到哪儿去,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双手撑着膝盖,喘得像是一条死狗。我抬起头。是樊殊的宿舍楼。我怎么在不知不觉之中跑到这儿来了?这个问题像是利剑一般,让我忽然清醒了过来。让我忽然知道了我现在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而不再是困在回忆中,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我想要见到樊殊,现在立刻马上。这就是我想要的!我立刻拿出手机。我问狗师兄樊殊回来了没有,狗师兄说没有;又问鹤师兄,鹤师兄说不知道;小沙说他下午去了讲座,但是晚上不知所踪——我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在校园里打转。我从樊殊的宿舍楼跑到了食堂,又跑到了主楼,来来回回跑了几遍,却怎么也找不到樊殊,急得我满头大汗。我想要见到他,有一些话,我想要现在告诉他,我必须要说,我一定得让他知道,我要给他说他是对的,我真的太傻了,我以为回忆就是一切,我以为回忆就必须要找回否则我这么多年的坚持就会成为笑话,我以为我对他只是感激以为对他无时无刻的想念只是幻觉。不,不是这样的,在刚刚那一瞬间我才明白,其实我——忽然,我停下了脚步。在一个路口转弯处的墙边,樊殊正靠在墙上。他的对面站着一个金发混血女生,高挑美丽,正跟他说着什么。樊殊说了句什么,因为距离太远,我没有听清。女生牵起了樊殊的手。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注意,樊殊回过头来,看到了我。我愣愣地看着他。樊殊也是一愣,放下女生的手,随即朝我走来。他消瘦地脸颊被夜色的阴影弄得几乎凹了进去:“师妹,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他冷淡地说着,用了您。他已经很久没有用您称呼我了。他说在俄语中,只有家人,好友,恋人之间才能用“你”。我摇摇头,低声道:“没事,只是刚好路过。”我怕我会哭出来,所以在他能够说话之前转身就跑。我一口气穿越了大半个校园,跑回了寝室楼下。缺氧带来的窒息感让我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却又好像更难过了。我快喘不过气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却还是觉得窒息得难受,脑子里像是有虫子,一口一口地咬。疼,太疼了。我自嘲地想,果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其实我很喜欢你,樊殊,从好早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是我活该。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用佛教来说,所谓执念有的时候只是一种妄一叶障目那种所以遇到做不到的事我们常常会不甘心,也常常鸡汤告诉我们勿忘初心啊,坚持就是胜利啊。但我真的觉得,需要好好想想,你所不甘心的到底是你失去了它/没做到它这件事,还是它本身。☆、去接机我这应该算是就失恋了吧。不, 也不算。失恋是至少要先恋过,涉及到的对象方是2。我这就一个人,顶多也就算是单恋失败,连当祥林嫂博同情都撑不过一个回合的那种。唉。……不过实话实说, 就算是时间清零, 我也不认识虞白, 我和那个妹子回到同一个起跑线上,我扪心自问……我也比那个妹子甩了几百条街。混血独有的深邃轮廓, 只需要简单勾一下便艳丽不可方物的颜值,修长的天然金色卷发发质极好, 披散在肩头很有光泽。她还高, 站在樊殊面前一点也不违和,只会让人觉得他们两个气场和谐外貌和谐身材和谐怎么看怎么都和谐……是真的好看,要我也选她。唉。……不不不, 说不定和樊殊也没在一起呢。我当时不过是看到他们两个牵个手而已, 还是妹子主动的呢!樊殊也没官宣他和那个妹子的关系啊!万一是樊殊手受伤了妹子帮他看看呢?等等樊殊手受伤了?不行我要赶快去问问!等等好像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我的脑补吧?“林册!”“啊?”我被声音从冥想中拉回来, 一回头, 才发现小会议室里已经没人了,而导师老高正在不满地看着我,“啊!老师我在!”“最近怎么精神状态这么差啊, 如果休息不好的话要去看看医生,这么下去可不行。”我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一点差点又点到了桌子上。资深烟民老高气得把烟点得叭叭响。我们师门两周定期开一次读书会, 这学期读的是《资本主义文化矛盾》,就是我在当群演演戏时拿的那本。估计是我恍恍惚惚的样子在读书会上太显眼,让老高忍无可忍。“可不只是读书会啊,”像是回答我的心声一样, 老高一边深吸一口烟,像是在平复躁动的杀意,一边说,“你们班主任周老师也跟我反映了,说你上课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老周的课么……“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垂头丧气地说。“算了不说这个了,” 也许是我看上去实在太丧,导致老高没有继续说我,“之前的我都不管,今天晚上可要好好休息!真是的,明天还要早起去给仇先生他们接机呢,你就带着这种精神状态去怎么行!”“啊?接机?我去?”“是啊,不是你自己报名的吗?你说你周末没事。”虽然我的脑壳已经锈蚀,但它还是具有思考的基本功能的。我怎么想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报名了这种苦差事。平时遇到这种事,我向来都是往后躲的啊。终于,我在记忆深处里翻出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星期一的时候,老高在文艺所的学生大群里问我们周末有没有事,没有事的扣1。我当时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事,就扣了1然后继续沉迷悲痛了。“……”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城市套路深,我也不能回农村,只能去学校南门门口集合,一起在天都还没擦亮的时候就坐提前包好的车去机场。所以说失恋这种事情,也只有有钱有闲的人才能专心致志地做。对于百分之九十的小老百姓来说,她也只能留百分之一的心时刻悲痛,其他部分都要用来逼自己早起。我原以为,被套路的不止我一个人,没想到当我哼哼嗤嗤小跑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发现就看到了老师三两只,以及学生三两只。老师三两只很正常,老师们年纪都大,还都有事,客观情况不允许,也没必要。但为啥学生也只有三两只,而且好像还都是熟人?还没有樊殊。要知道,“只要我爬起来就能看到樊殊”这个奖励才是激励我没有对着闹钟装病的最大动力。找不到樊殊,我一下子就萎了。我走到正靠在树干上打瞌睡的狗师兄身边,推推他:“师兄,你也来了?”狗师兄的眼睛怨念地睁开一条缝:“都怪你。”“怎么了?”“本来我都找好理由不来了,就是因为你说你周末没事,害得我也得来!”“啥?为啥我周末没事你也得来?”狗师兄握住我的肩膀使劲摇,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我找的理由是周末和你一起去听讲座!”“……”我看了一眼在树的对面同样残念的鹤师兄,还有另一个狗师兄的同门,吞了吞口水,“他们也都是……”“是的。”“……”“我真傻,真的,”狗师兄忧伤地说,“我不该想偷懒还顺手把你给带上,也不该以为你是一个不积极主动的女孩,所以不需要跟你私底下沟通,你自己就会说周末有事。”“……对不起,我错了。”我们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因为本次接机的总负责人老高还没来。在等待老高的间隙,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摸到了狗师兄身边:“师兄啊……”“什么?”狗师兄貌似起床气真的很重。“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小心翼翼地说,“樊师兄今天也去听讲座了吗?他怎么没来?”狗师兄看我一眼:“你们和好了?”“(⊙o⊙)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狗师兄指指自己俩眼:“没有什么都瞒得住我狗眼金睛。你们要不是和好了,要不就是你喜欢上他了。说吧,是哪个?”“哪个都不是!”我当然不能给这只神鬼莫测的狗子说实话,“只是之前所里开会的时候不是都商量好了,由樊殊来负责接待工作和翻译吗?所以我以为他今天……也会到场的。”我以为狗师兄会说樊殊有事,或者真去听讲座之类的话,没想到狗师兄说:“樊老师生病了,去医院看病了。”“啊?!”“林册,一惊一乍地干什么呢!”姗姗来迟的老高走近,不满地说,“走了走了,上车了。我看你现在精神状态是不是太好了!”樊殊生病了!我一下子就急了,想要赶快让狗师兄多给我说点情况,可是老高已经不由分说地把我拎上了车。我上车的时机还不好,刚好被分到了老高旁边,落在了老师堆里。于是整个过程中,我就被耳提面命各种教育,如坐针毡地聆听前方各种学术交流,或者学术八卦。我也不敢拿手机出来问狗师兄,因为谁都知道,老高最讨厌坐在车上还玩手机的人,他说这种人早晚眼睛都会瞎掉。“高老师,这次仇先生会带多少人一起来啊?”我听到前面有个青年教师回头问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