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恕意望着镜子里沈楼认真的模样, 忍不住弯起唇角。打开手掌, 方才剪掉的两人相缠的发丝正静静躺在手心, 她拿起一旁的一个空的梨花木盒,打开, 将发丝放了进去,然后捧着盒子,放在心口的位置。沈楼瞧见, 眼里闪过几丝光芒,随后,将手中的布帛随手扔在一旁,吻了吻她的发顶,弯起唇角:“你可要收好。”王恕意点点头:“我知道。”她腼腆一笑,伸手将梳妆台上的梳篦递给他。沈楼接了,给她梳着。乌黑亮丽的秀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一梳到底,很快将她的头发梳理好。王恕意抬手去摸,发觉已经快要干了,她转头去瞧沈楼,轻声道:“多谢侯爷。”她微微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沈楼捏着她的下巴,弯身亲了一口:“往后,我一直给你梳头,好不好?”王恕意摸摸嘴唇,面上满是笑意:“好。”“好恕意。”沈楼摸着她的脸,“天气热,散着头发易出汗,帮我束发好不好?”王恕意下意识地回答好,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她不会给人梳头。她忙改口道:“还是不了,我从没给人梳过头,怕梳不好。”他那样好的头发,要是让她给梳坏了怎么办?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去,岂不有损他的形象?“没给人梳过,那今日便开一次先例吧。”沈楼拉着王恕意站起身,自己坐好,抬手将梳篦放到她手里。他一脸正色,像是真的相信她能给自己梳好。王恕意拿着梳篦,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喃喃道:“侯爷,我真不......”“不许妄自菲薄。”沈楼扭头瞅向镜子,见她一脸的纠结,不由轻笑出声。王恕意只好无奈道:“若是梳不好,侯爷不许笑我。”她梳头一向是随手梳梳发尾,盘头束发都是清荷负责,要她如今给沈楼束发......她实在对自己的手艺没信心。沈楼点头:“我不笑你,梳吧。”王恕意不太熟练地摆弄,最后总算将他的头发束起,她一只手握着发髻,另一只手伸到沈楼耳边。“做什么?”沈楼握着她的手。王恕意挣脱开,轻声道:“发冠。”沈楼将双臂张开,笑道:“你瞧我,像是出来还带发冠的人吗?”他的衣摆随着动作摇晃,显然是没有装东西的。王恕意不放弃:“那簪子呢?”这么小一个物件,总能带吧?“没有。”沈楼毫不犹豫地开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镜子。王恕意无奈摇头,从首饰盒里随手拿起一只常戴的梅花白玉簪,轻轻插进他的头发。随后,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左耳边还留有一缕发丝未梳好,忙要抬手去补救。“恕意——”王恕意的手刚捏住发丝,便被外头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晃,便扯痛了沈楼。“嘶——”王恕意急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是母亲......”沈楼挑眉,眼睛弯起来,像是在说你怕什么?他伸手就要将她的手拿开,王恕意急得不行,两个人开始拉扯起来。沈楼轻笑。“恕意?”连氏在门外敲门。她仿佛听见里头有男人在说话,别是——她心里一急,手上的劲儿便大了些,猛地将门推开。绕过紫金屏风,她走进里间掀开帘子,只见她的女儿正散着头发,坐在窗户边看书。连氏环顾四周,除了王恕意,确实没有其他人,方才应是自己听错了。她松了一口气,上前将窗户关上,关心道:“怎么坐在这儿,要是着凉了可就不好了。”王恕意将书放在一旁的书架上,上前拉着连氏的胳膊笑道:“女儿洗了头,正晾头发呢。”连氏摸摸她的秀发,道:“已经干了,就不要再吹了,坐下,我叫人帮你挽头,待会儿,你父亲回来了,咱们叫上侯爷一道去吃酒。”听她提起沈楼,王恕意心口一跳,打眼瞅了瞅连氏,见她面上没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轻声道:“哎。”看来她是没看见。连氏叫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给王恕意梳发,她在一旁看着。清荷和小潭怎么还不回来?王恕意有些疑惑。连氏见她眼睛一直飘向门外,便摇着扇子道:“你在等那两个丫头?”叫她看出来了,王恕意点头,看着镜中的连氏道:“她们两个许是与家人久未见面,所以到这个时辰还没回来。”连氏皱眉,就要差人去叫,被王恕意拦住了。“母亲,我想跟您求个事儿?”连氏低头慈爱的看着她,轻声道:“乖女儿,你说。”王恕意拉着她的手,道:“清荷小潭许久未见她们父母,可否让她们在自己家里多住几日再回来?”连氏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担心道:“这样一来,你如今没人伺候可怎么成?”王恕意笑道:“只是没有人贴身伺候了而已,您不是还留给我一些小丫头吗?有她们在就成。”连氏还是不放心:“要不我把燕青给你使吧。”燕青是连氏的大丫头,专门伺候她起居饮食的。王恕意刚要摇头,便听连氏道:“总得有个得力的人伺候你,要不然母亲也不放心。”她都如此说了,王恕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再推脱下去,恐怕会伤了她的心,便只好点头:“多谢母亲。”“燕青。”连氏道:“你这几日便在姑娘身边伺候。”燕青从她身后应道:“是。”随后,燕青给王恕意行礼:“姑娘。”许久未见,燕青倒是漂亮了不少。王恕意冲她笑笑:“起来吧。”“是。”说话的功夫,王恕意的发髻已经被梳好,她照着镜子左右看看,风流秀巧的流云髻上插着一只玉垂扇步摇,给她清丽的面容增添了一丝娇艳。连氏看着,连连点头:“我女儿真是好看。”王恕意腼腆一笑,站起身来,换了一身芙蓉色织锦裙,跟着连氏前往前厅。走到挨着沈楼房间的走廊外,王恕意的脚步顿了顿。想到他方才轻快跳出窗户的样子,她不由捂嘴笑起来。“怎么了?”连氏瞧她停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除了几株竹子,并未瞧见其他的。“母亲,我去将侯爷叫出来。”王恕意抬脚就要走。连氏忙拉住她,无奈道:“你啊,我早差人去喊了,如今只怕他正在前厅等咱们呢。”王恕意见连氏早有安排,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着她往前走。“你慢些,急什么......”连氏算是瞧出来了,她的女儿如今一颗心都系在伯阳侯身上,再瞧不见别人了。她无奈摇头,只得赶紧跟上。待到了前厅,见沈楼早已在那里等着。他远远的瞧见人来了,便收起手中的扇子,起身,出门迎接。他眼神带笑,似有若无的往王恕意嘴唇上瞥了一眼。唇瓣殷红,像是刚涂完唇脂,饱满红润,想叫人咬一口。她叫他瞧得脸上发烫,忙撇开了眼睛。“好看。”挡着连氏的面,王恕意不好再说什么,便只好红着脸,低头笑起来。这一切都落在了连氏的眼里,她将手帕放在唇边,低低的咳了一声。“侯爷,咱们先坐,老爷他公务繁忙,想是还要一会儿才来。”连氏替王宴致歉。沈楼打开扇子摇起来,随意道:“不打紧,岳母不必客气,这些都是小事。”连氏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便不大自然的笑笑。落了座,王恕意坐在沈楼的旁边,这时才瞧见他的头发还是原先的样子,耳边的一缕发丝突兀地垂下,随着他扇风的动作不住摇晃。他怎么顶着自己给他梳的头便出来了?也不重新收拾一下?她立时脸色发红,去瞧连氏,却见她不时将眼神瞥向沈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母亲不会早发现了吧?王恕意在桌下轻轻拉了拉沈楼的袖子。沈楼歪头,疑惑道:“怎么了”一边说一边将手抬起放在桌上,王舒意扔保持着拉他的动作。他故意的!第62章厅内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沈楼的这一动作唬住了。这......姑娘竟公然去拉侯爷的袖子,感情真好啊......连氏倒没什么别的大的反应,以女儿和沈楼如今的关系, 他们感情好, 她是乐见齐成的,只是这大庭广众的,还是矜持些为好。她面上带着些许尴尬, 给王恕意使眼色, 将手帕放在唇边,假咳了几下。王恕意还未将手拿开, 便听沈楼道:“岳母,您身子不舒服?”言辞恳切,无比认真。......他的脸皮一如既往的厚。王恕意忙拿开手, 捧起他面前的一杯大红袍放进他的手里,小声道:“侯爷, 喝茶。”一旁呆住的连氏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笑道:“啊, 对, 我无事, 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 没什么的。”她指着沈楼手中的茶盏道:“——这是从武夷山新采的大红袍, 前儿才得的, 侯爷尝尝。”其实连氏知道,沈楼这样身份的人, 什么样的好茶没尝过,只不过她如今有些紧张,便只好拿茶来转移话题。沈楼喝了一口, 品了品,点头道:“果然是好茶。”王恕意在一旁轻笑,这个人,家里的好茶叶一大堆,平日里都喝不完放坏了,如今却一副没尝过的样子。她这里在观察沈楼喝茶,那边沈楼放下茶盏冷不丁扭头问 :“你方才到底有何事?”他不知道?王恕意去瞧他的头发,没好意思开口。沈楼看见她的眼神,挑了一下眉毛,笑道:“你觉得我今日的发髻如何?”他还故意问?“挺,挺好的......”王恕意小声道:“只是我看这发簪不太适合侯爷,还是换一根比较好。”沈楼抬手摸了摸,道:“是吗?我倒觉得这根发簪甚好,很配本侯的气质。”王恕意有些无奈,她是要他去重新梳头,可他偏要装不懂,顾左右而言它。连氏听王恕意提起沈楼头上的簪子,便不由得往那里去看,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那支簪子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今日奇怪的事也太多,也不知侯爷是怎么回事,头发没梳好便来赴宴,头上还插了支眼熟的簪子,女儿王恕意的表情也怪怪的,这是怎么了?她正疑惑着,便见王宴已经回来了,她忙起身去接过官帽道:“老爷忙完了吧?”“父亲。”王恕意起身行礼。王宴脸上似有些倦意,他冲连氏和王恕意点点头,然后给沈楼行礼:“侯爷,久等了。”沈楼无所谓道:“我也刚到,岳父忙了一天,想是累了吧?”王宴叹了口气,道:“官场上的事儿向来如此,早已经习惯了。哦,对了,还要劳烦侯爷再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裳,去去就回。”沈楼点头,道:“我们不急,您且去吧。”王宴拱了拱手,连忙去了。沈楼看着他背影,眯起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侯爷?”王恕意叫他:“你在看什么?”沈楼扭头,笑道:“没什么,坐吧。”王宴的身影已经消失夜色中,王恕意瞧了一眼,便跟着沈楼入座。既然王宴已经回来,那便不必等了,连氏连忙吩咐人上菜。下头的人此时算是松了一口气,菜早早的便已经做好了,却为了怕凉,一直不敢端出来,再过一会儿,那些菜恐怕就要失去原先的味道。一道道美味佳肴被端上来摆好,冒着阵阵香气。沈楼原本一直在桌下把玩着王恕意的手,余光瞧见这些菜,便抬头扫了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王恕意想将手抽出来,却发觉挣脱不开,幸好连氏正在忙活着,没有往他们这边注意。她叹了口气,也就由他了。沈楼轻笑,小声道:“娘子可有什么烦心事?”他今日十分爱逗她。王恕意无奈道:“我的烦心事便是有一个人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十分讨厌。”“哦?”沈楼正色道:“是哪个浪荡子,敢欺负你?”王恕意心道,不就是你吗?刚要开口,便听见连氏道:“老爷。”原来是王宴换衣服回来了。王恕意连忙正坐,离沈楼远些,顺道将手从沈楼手里抽出来。她原本以为沈楼还是会握着不放,没想到他这次很容易便放了手。王恕意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这人在父亲面前也如方才般随心所欲,那样的话自己可真要羞于见人了。此时,天色已经黑透,王宴换上一身深蓝色常服由下人提着灯引着到前厅来。待寒暄过后,方入了座。方才匆忙没有看清,这时才发现沈楼的耳边垂着一缕发丝,他心里暗道,这侯爷身边的下人竟如此不中用吗?连个头发都梳不好。不过在他看来,更不可思议的是,沈楼真的如此仪容不整的出来了,看来脾气是真好,那他也就不用太担心沈楼会欺负自己女儿。“侯爷头回来我家,我忙着,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只能让厨房做些钦州的饭菜,您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王宴拱手道。沈楼放下扇子,尝了一口猪脚粉,笑道:“果然是美味。”王宴道:“侯爷喜欢,便是再好不过的了。”连氏插嘴笑道:“是啊,我们原先还怕这些菜不合侯爷的胃口呢。”沈楼笑笑,不说话,又夹了几道菜来吃,其间不住地称赞,听得王宴夫妇合不拢嘴。王恕意见他们相处融洽,也在一旁笑起来。王宴看着他们两人坐在一起,端的是一对璧人的样子,便缕缕胡子,端起酒杯道:“说起来,恕意这些日子多亏了侯爷照顾,才不致无家可归、受苦受累,我在这里谢过侯爷了。”说着,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沈楼看了看王恕意,眼里带着满满的爱意,没多说别的,只道:“应该的。”王宴一想起那段被下狱的日子,便能联想到女儿当时在李家的处境,若不是有沈楼在,他的恕意如今还不知会如何呢,他对沈楼是打心眼里感激。他喝了几杯酒,一激动,便想着站起来给沈楼行礼。“岳父大人,酒多伤身,还是当心些为好。”沈楼使了巧劲,按住王宴的手臂。发觉自己起不来,王宴摇头笑道:“老喽,喝了几杯酒便这个样子,让侯爷见笑了。”“父亲,侯爷说的对,您要多保重身体,还是少喝些酒吧。”王宴看着比以前老了许多,王恕意看着有些担心。王宴点头,然而没一会儿,因为醉意上涌,王宴再也忍不住,竟开始哭了起来。“恕意......父亲......对,对不住你......”他一顿捶胸顿足,“要不是......父亲将你嫁给......嫁给李时那小子......你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他当初怎么就想到要跟李元结亲呢?李家当时才刚刚发迹,他与李元又是同窗,李时那小子他也见过,很是乖巧懂事,他甚是满意。这原本是一件很好的亲事,可没想到李家后来......到底是自己连累了她。王恕意虽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了,但看到王宴这样,到底还是有些难过,她忙起身道:“父亲,不干你的事,您就别再自责了。”“是啊,老爷,如今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何必再提那些伤心事?”怕女儿跟着一块儿伤心,连氏用忙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珠,给王宴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王宴点头:“对,不提了......不值当,侯爷——”他突然扭头瞧向沈楼,一字一句道:“我只问您一句话。”沈楼将目光从王恕意脸上收回,看向王宴,收敛了一贯的随性,正色道:“您说。”“您......可会好好待恕意?”王宴脸上带着一位父亲的期盼。王恕意扭头去瞧沈楼,心里有些紧张。沈楼静默片刻,站起身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他将酒杯置在桌上,吩咐道:“拿纸笔来!”其他人不解其意?这个时候他要纸笔做什么?有下人将笔墨纸砚在一旁的桌子上铺开,沈楼上前提笔挥就几行字,将笔一扔,走过去拉着王恕意站起,冲她笑了笑。王恕意张了张嘴巴,到底没问他写了什么,她知道他心中自有安排。沈楼拉着王恕意走到王宴跟前,将手中所书交给他:“听人言语不如看人所行,我待恕意如何,只能用我余生的行动来证明,这是我的诚意,请您过目。”王宴将他手中的纸张接过来,映着微弱的灯光去看。他刚看了几个字,便神色一震,酒醒了一大半,扭头去瞧沈楼,只见他目光炯炯,神色认真。“去拿烛火来!”连氏忙将一旁的烛台拿过来给王宴照着,烛光闪动下,王宴又仔细将沈楼所写内容在心里读了一遍。“王家恕意未婚夫婿沈楼今作此书,誓证吾爱妻之心,若此后有欺她之举,王家之人可持此书上门将吾绞杀,任何人不得制止寻仇。隆庆十六年四月十二日,沈楼。”第63章“侯爷......”他已经从圣上那里拿到了赐婚圣旨, 本可以说些漂亮话就可,谁知他将能做到这种程度?王宴拿着纸张,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沈楼牵着王恕意的手, 等着王宴的答复。他们这样安静, 王恕意不禁紧张起来。沈楼到底写了什么?为何父亲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她忍不住小心捏捏沈楼的手指,换来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见他如此, 王恕意原本还急切跳动的心慢慢变得平静起来。王宴冲连氏拜拜手, 让她将烛台收了,随后, 慢慢转过身道:“侯爷即已做到这份儿上,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然后,他又轻声道:“恕意。”王恕意忙应道:“父亲。”王宴慢慢将沈楼所写得纸张叠好, 轻声问她:“虽说婚姻大事,理应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父亲从前给你找的婚事害苦了你,如今,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他拍了拍王恕意的肩膀:“这次, 由你自己拿主意, 你若愿意, 那自然皆大欢喜, 若不愿......”“我愿意的父亲。”王恕意不假思索地开口, 很快她又重复一遍:“我愿意的。”除了沈楼,她谁都不想嫁, 而且他是一个好人,她相信他会对她好。王恕意发觉自己的手被捏得生疼,她去瞧沈楼, 只见他嘴角含笑,眼中燃烧着一种不可明说的光芒,让人心醉,让人沉迷。她能感受到他愉悦的心情。她此时已经顾不得害羞,回了他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沈楼的手捏得更紧了些。王宴听自己女儿如此回答,只好点点头:“既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别的我和你母亲也不求,只想你往后能平平安安、不再受苦便好。侯爷——”沈楼松开王恕意的手上前,垂下眸子,沉声道:“您说。”王宴抓着他的胳膊,有些哽咽道:“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就只有这一个......”沈楼扭头去瞧王恕意,她正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亭亭玉立,面容清丽婉约,一双明亮的眼睛看过来仿佛能看到他心里最深处去。这是他喜欢的人啊。他看着她,沉声道:“我知道。”王宴点头:“你要好好待她,侯爷,求你......好好待她。”沈楼转过头来,仍旧点头:“我知道。”王恕意见王宴这样,忍着心酸,连忙走到连氏跟前,道:“母亲,父亲想是累了,要不着人送他回去吧。”王宴此刻还在拉着沈楼的手,不住说话,沈楼一直低头耐心听着。连氏用帕子擦掉泪水,点点头,拍着王恕意的手道:“你说的是,我这就送他回去。”她转身吩咐下头的人:“去煮些醒酒汤,送到我房里去,一会儿给老爷醒酒。”“是。”连氏又上前唤人:“老爷,回去吧。”王宴本不想回,但沈楼也跟着连氏一起劝他,他便只好点头。连氏一边扶着王宴,一边扭头朝沈楼道:“侯爷,对不住,我先送老爷回去,一会儿便来招待您。”沈楼道:“无妨,岳母还是照顾岳父为好,这里有恕意招待我,您放心去便是。”连氏还是有些不放心,王恕意忙道:“母亲,您和父亲先去吧,这里有女儿呢,我们再待一会儿便也回去了。”连氏想了想,便只好点了点头,扶着王宴走了。屋里的下人也跟着走了一半,待他们走远了,亭里便瞬间显得有些冷清。沈楼背着手与王恕意并肩站立,看着外头洒在地上的月光,笑了笑,道:“岳父还挺有意思的。”王恕意好奇,问他:“哪里有意思?”父亲向来为人古板无趣,同僚之间鲜有愿意跟他往来的,因此,在官场中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他。沈楼拉着王恕意坐回去,拿起扇子悠悠道:“他明知皇上已为咱们赐婚,你嫁我是嫁定了的,却还是想听你的决定,若你不愿,他说不定真要上书求皇上收回成命。”王恕意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这他都能瞧出来?父亲方才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他便连父亲想什么都知道?不过他猜的倒没错,父亲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沈楼用扇子给她扇风:“这有何难?识人猜心本就是官场上的必要技能,他一出口,我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何况......”王恕意凑近:“更何况什么?”沈楼闻着她身上的清香,眯了眯眼睛,笑道:“岳父跟李家姻亲时便敢上书弹劾他们,可见他行事向来刚正不阿,我在京城里的名声,恐怕他早有耳闻,想必他心里还有些信不过我。”这更让王恕意吃惊了:“侯爷......你是不是想多了。”沈楼笑笑,摸摸她的脸道:“你不必紧张,这也没什?他会这样想,都是担心你的缘故,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我能体会他的心情。”王恕意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抬手覆上沈楼的手:“日子久了,父亲就会知道,你是很好很好的。”沈楼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嗯,这有什么的,他不是还是同意你嫁给我了吗?再说,若我们有一个女儿,她长大了要选夫婿,我也必是要担心一番的。”刚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不成,咱们女儿必定是最好的,任凭那个男儿都配不上,到时让她继承爵位,在侯府呆一辈子不嫁也成的。”一旁伺候的下人听到这儿,都吃了一惊,侯爷竟想着生一个闺女来继承爵位,从古至今,哪有这样的事儿?这也太天方夜谭了些。王恕意听到这儿,脸色通红,这才哪到哪儿啊,他们还没成亲呢,他便想着那么远的事儿了,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她饭也不吃了,羞的站起身就要走,被沈楼用扇子横在跟前拦着。“我吃饱了,要回去了。”王恕意低着头,小声说道。沈楼弯起唇角,用扇子点点她的腰:“我还没吃好,再陪我一会儿,嗯?”王恕意有些痒,赶紧抓住他的扇子,气到:“侯爷!”这是在外头,旁边还有人呢。她看了一眼燕青,只见她低着头,头上的穗子不住地小幅晃动,看不清什么表情。沈楼笑了一下,顺着扇面轻敲王恕意的手背:“再陪我一会儿。”王恕意的手背也开始发痒,像是有根羽毛在挠,她忙松开扇子,还给沈楼,转身又坐了回去。沈楼嗤笑。王恕意低头,咬着嘴唇道:“不许再笑。”沈楼将扇子放下,夹了一块爆炒鸡丁给她,轻声道:“好,不笑。”王恕意这才拿起筷子吃起来。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方才回去。“燕青,走吧。”王恕意把她手中的灯笼拿过来,提在手里。沈楼在背后,幽幽道:“怎么,不管我了?”王恕意奇道:“已经戌时了,侯爷你不回去吗?”沈楼走到她跟前:“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是说你要丢下我,自个儿回去?”“咱们——”她刚想说他们不住一起,便见沈楼将手伸过来拿走了手中的灯笼。“天黑路滑,娘子,让为夫送你一程。”王恕意羞红了脸,轻拧了他的胳膊一下:“你......你别这样说话。”他们还没成亲呢!沈楼在前头走,笑道:“不必害羞,早晚的事儿,如今先叫上,熟悉熟悉。”夜晚的凉风将他的衣角吹起,在灯火映照下,他的眼睛显得尤为明亮热烈。王恕意仿佛被他的眼神给烧着了,将手放在自己通红的脸颊上,轻轻呼气。“还不过来?”沈楼伸出手。王恕意低低笑开来,将手放入他纤长的手中。沈楼握着她的手,道:“有点凉,回去叫人给你打点热水暖暖。”王恕意点点头:“好。”到了沈楼住的客房门口,他竟也不进去,仍旧拉着王恕意往前走,提着的灯笼一晃一晃的,将四周的楼阁照得忽明忽暗。王恕意脚步一顿,刚想提醒他到了,却被他搂着腰,接着走。燕青在后头看得清清楚楚,沈楼一把将王恕意搂过去,紧贴着他,手臂也是也收越紧。她赶紧低下头,盯着脚尖。王恕意此时还记得后头跟着人,忙对沈楼小声道:“有人!”沈楼弯起唇角,无所谓的样子,笑道:“她看不见的。”燕青赶忙将压得更低。王恕意不信,但也争不过他,只好提醒道:“侯爷,你走过了,你住的地方在咱们身后。”“是吗?”沈楼将灯笼提高一些:“想是我记错路了,没事儿,我先送娘子回去了,再回房不迟,多走动走动,就当是给自己消食了。”王恕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拿团扇遮着嘴,不知该怎么回他。她记得自己在侯府刚醒过来的时候,曾以为沈楼是个性情极其凶残强势的恶徒,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嘴皮子的功夫,连儿时见过的说话最利索的说书先生都要甘拜下风。她笑够了,见已经走的离他住处远了,便只好道:“好,那侯爷便跟着我消消食吧。”沈楼弯起唇角,将她搂紧。王恕意的屋子坐落在府里最北边,设计的小巧精致,颇有江南的风格。沈楼到了门口,脚步也没停,拉着她就要进去。这回王恕意还没吭声,反被她身后的丫头燕青拦下。“侯爷!这是姑娘的闺房,您不能进去!”她张开双臂,挡在门前。沈楼瞥了她一眼,转头去问王恕意:“我怎么不知你何时多了个丫头?”王恕意张了张嘴,燕青从方才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他竟不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睛片刻,想到,也许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把燕青当一回事儿,只当她是寻常就服侍自己的小丫头。方才燕青一开口,他才意识到她可能是自己添的大丫鬟。王恕意忙示意燕青不必挡着,又指着她朝沈楼道:“清荷小潭这几日回家去了,母亲便将她身边的燕青指过来伺候一顿时间,我方才忘了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