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微酒量浅,又喜欢贪嘴, 于是这桌上的一壶杨梅酒,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被她全部喝完了。一触碰到熟悉的触感,傅知微宛若找到了主心骨,一头栽进司矍怀中,将头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撒娇似的蹭了蹭,而后柔弱无骨的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肢, 仰头冲他露齿傻笑。“司矍,月亮、月亮怎么跑到你脑袋上了。”她口齿不清地说道。司矍皱着眉头,嗅到了怀里面少女散发的淡淡酒香,看向坐在石凳上的沈皖,不赞同地说道:“公主不甚酒力,沈小姐怎么也不多照看公主一点。”说完后,他面带不悦地看了谢升平一眼。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公主同这人的关系竟然已经变得这样好了吗?沈皖无辜地摊了摊手,解释道:“我也没想到她喝了这么多。”谢升平在朝堂上的应酬多,也时常爱和几位同好出入酒楼,同沈皖喝了几杯,也不见醉态,笑吟吟地打圆场道:“司侍卫莫要挂心,杳杳被我们照顾得可好了。”这几日相处下来,她早就将长乐公主当妹妹了。这句话本来是无心之语,但是落在司矍耳中,就是另外一番滋味。他绷着嘴角,抱着傅知微没有说话。沈皖看到他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色沉了几分,心里面有些暗爽,也没有戳破谢升平的身份。看来这小侍卫还被蒙在鼓里面啊。看热闹多好玩。“是啊。”沈皖端起石桌上的酒蛊,扬起脖子一饮而尽,乐呵呵地接话道:“今日杳杳同谢大人说话说得可开心了。我呀,白疼她这么多年,在一旁连话都插不进去。”“女大不中留啰。”司矍的脸更沉了。谢升平也是个人精,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劲了,狐疑地看了沈皖一眼,觉得这话说得,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味。沈皖冲她挤了挤眼睛,然后促狭地看了司矍一眼。谢升平此时才注意到那侍卫不虞的面色,她本就聪慧,脑子一转,想到这几日公主同这侍卫的举动,心下也明白了,会意一笑,开口附和道:“长乐公主学识过人,能与之结交,谢某也是荣幸之至。”“公主这样的女子,温柔贤淑,又学识广博,实乃天泽国之幸,谢某亦是倾慕。”这两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有给别人接话的机会,一番奉承说下来,司矍抱着傅知微站在原地,被他们说得脸越来越黑,却也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傅知微可不管这么多,她缩在司矍怀里面,闻到了自己安心的气息,心神松懈,酒劲也跟着上来。她勾着头,听着沈皖和谢升平闹哄哄地在一旁不知道调侃自己些什么,挥了挥手,软绵绵地开口抱怨。“司矍,好吵。”她用手堵住耳朵,磨蹭着在他胸前拱来拱去。司矍将傅知微往怀里面带了带,眉头皱得更深,眸子里面带着威胁,扫了沈皖一眼。“你们吵到公主了。”他沉着声音开口。“谢大人再滞留在此处恐怕不妥,还是请回吧。”他顿了顿,终是忍不住补了这一句。夜已经深了,这鸿胪寺卿竟然还恬不知耻地留在公主的住处,若被人传出去了,岂不是白白让人抓住公主的话柄。可是这话里面的酸味,却是怎么也藏不住。谢升平和沈皖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何况也知道放任一外男留在公主宫中太久也委实不妥,相视一笑,也笑说着告退。傅知微见自己的小姐妹要走了,从司矍怀里面探出被自己拱得毛茸茸的脑袋,闹着一定要送她们一程。“公主,你醉了。”司矍赶忙拉住她,防止她摔倒了,低下头柔声劝哄道。“我没醉。”她不满地推开司矍的手,理了理头上有些散乱的发饰,笔直地站在原地,“谁说的本公主醉了,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醉了?”“司矍,你好蠢啊。”她往日里面清润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眼睛亮得吓人,就是平日一样,不满地嘟囔道。司矍低声下气认错道:“公主说的对,是卑职逾距了。”沈皖在一旁拉着谢升平看热闹看得起劲,后悔早些时候没有唤人端上一碟瓜子。不然光是看热闹,嘴里面空落落的没有滋味,也是怪可惜的。结果没想到傅知微竟然瞪了她一眼,凶巴巴说道:“绾绾,你在看些什么,司矍回来了,你还和谢大人留在这里干什么。”言之意下是怪她们打扰她和自己的小侍卫相处了。得。沈皖知趣地摸了摸鼻子,拉着谢升平同傅知微道了别,就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等到这两人走后,琼花苑的院落内只剩他们两人,傅知微靠在司矍身上一个劲儿地笑。“公主在笑什么。”见公主站在琼花苑门口恋恋不舍地同沈皖和谢升平告别,司矍心中不是滋味,忍不住问道。“不知道,嗝——”傅知微笑得停不下来,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就是、就是好想笑。”司矍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东倒西歪的样子,眸子里渗出一缕笑意。“公主玩了一天,也该是时候休息了。”还没有等他说完,就被傅知微出声打断:“那你送我回房间,再走好不好。”司矍一愣,迟疑地说道:“这样有些不合规矩。”“管他什么规矩。”傅知微转过头去冲湘云使了一个眼色。“本公主就是规矩,湘云,你说是吗。”“是是是,奴婢觉着公主说得对。”湘云连声应和,捂着嘴偷笑。傅知微乐颠颠地拉着司矍的手,软软地说道:“你看,我没说错吧。”司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忍不住将怀里面的少女抱紧几分。“公主说的是,卑职遵旨。”傅知微脑子昏沉沉的,脚步一深一浅,觉得自己像是风筝一样,不受控制地往上飘,又哐当一声疏忽坠地,一上一下捉摸不定的感觉,让她觉得脑仁疼,只能凭着感觉哼哼唧唧往司矍身上靠。司矍好不容易才将她扶到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就转头出去给她端水进来擦脸。等到他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女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湘云跟在他身后端着醒酒汤,看到公主这个样子,担心地开口说道:“公主,不然还是让奴婢来伺候你洗漱吧。”“不要。”傅知微撅着嘴,别过脑袋,“就要他。”“那……”湘云拿捏不定主意,怕这小侍卫笨手笨脚,可又知道自家公主的性子,无奈说道。“那奴婢就在门外等着,有什么事情唤奴婢便可。”等到房内只剩他们两人,司矍才端起醒酒汤,坐在床榻边,让傅知微的头靠在自己身上,一口一口地喂她。“好苦。”傅知微喝了几口,有些嫌弃地说道。“乖,不喝醒酒汤明天起来会头疼。”司矍缓下声来诱哄道。“那……我可以吃一个蜜饯再喝吗?”她抓着他的衣服,可怜兮兮地问道。司矍被她看得脸红,可还是硬下心肠说:“不可以。”“为什么?”喝了酒之后,傅知微整个人的小孩子心性都出来,嘴巴一瘪,快要哭出来了。“果然,爱会消失地吗?”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司矍失笑,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解释说:“因为现在公主吃了蜜饯,喝醒酒汤就会更苦了。”“我不听。”听司矍这么说,傅知微心里面好受了一些,可脸上还是一副娇娇气气的样子。“那公主要卑职怎么做?”“除非……”她狡黠地笑了笑,“你用嘴喂我。”听了这话,司矍一张清俊的脸庞瞬间红成了熟透的虾子样的颜色。“怎么,你不愿意。”“我、我……”司矍结巴地话都说不出来完整的一句。她娇气地哼了一声,扒拉扒拉他的手,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去找谢升平……”一听到谢升平这个名字,司矍眸子里面燃起一丝火光,积蓄许久的醋意瞬间一发不可收拾。他一把将她压在身下,迫切地覆上她的嘴唇。青年的吻急切地落在她的唇上,脸颊上,额头上,毫无章法,却又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的力道,唯恐吓到了怀里面的少女。他的嘴唇扫过自己的额头痒痒的,就像羽毛一样,傅知微闭着眼睛缩在他身下咯咯直笑。司矍停下动作,双手撑在她身侧,看着她。“杳杳……”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低低地唤道。“别停。”感受到青年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少女睁开眼睛,软糯地开口说道。她双手向上勾住他的脖颈,不满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脸颊。“司矍,你好讨厌,点了火又不负责。”戏折子上,大概是这样说的吧。傅知微迷迷糊糊地想着,又补了一句。“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身下的少女撩人不自知,司矍终是忍不住又倾身覆了上去。…………湘云在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司矍推开门出来。“没事吧。”湘云忧心忡忡问道。她听到里面不时传来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心里担忧得紧,又不敢贸然推门进去。“公主睡下了。”司矍恢复到了往日冷漠的神色,只是耳根上残留的一抹微红暴露了他此时的心绪。“别去打扰她。”他单手握拳在唇边清咳一声。那碗醒酒汤竟然真的被他……无边夜色之下,是青年通红的脸颊。第45章 百官宴自玉麟山庄回来后, 傅知微私底下同谢升平在花楼里面见了几次面,偶尔沈皖没有事情也爱来花楼凑热闹,只是大多坐不了一会儿, 傅行就跟长了个狗鼻子一样眼巴巴地追上来。傅行被沈皖教训了一顿, 不敢给花楼的姑娘脸色看,整个人就跟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幽怨地坐在沈皖旁边盯着围着她身旁转的姑娘。百官宴的日子越来越近,傅知微愈发坐不住,可是谢升平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每每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傅知微怕她没有将自己的话上心,忍不住问她是怎么打算。谢升平此时正摆弄着她从府里面带出来的八卦锁,九根八卦锁在她灵巧的手指下相互咬合, 榫卯相接, 不一会, 就拼合成七星结的形状。傅知微的眼珠跟着她手中的动作转, 眼睛都快看直了。“好厉害。”她惊叹道。谢升平听了她的话,抬头冲她笑笑,将拼好的八卦锁放置在桌上, 点了点她的鼻尖。“你放心。”傅知微的脸颊看起来软乎乎的,细腻光滑, 若上好的瓷器,谢升平看得心痒,又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才不紧不慢开口:“我已经唤邱泽一把关百官宴的各项事宜,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可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万一真的出了什么预料不到的事情。”傅知微忧心忡忡地将桌上的八卦锁拿过来放在自己跟前。和谢升平这些时日的相处, 让她彻底将她划分为自己人的范畴。“别怕。”谢升平坐直了身子,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啜饮一口:“何况,究竟是谁出事,还不一定呢。”“我们都、还不知道这户部尚书会在哪个地方下药。”傅知微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用勺子搅着碗里面的桃胶。桃胶呈现半透明的焦黄色,随着她的动作渐而舒卷,呈胶状缓缓流动。“这个不难。”谢升平微微一笑,放下茶杯,解释道:“户部尚书为人谨慎,我也算是对他有些了解。在宫中安插眼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就是砍头的重罪,那么极大的可能,这药是淑妃的人下的。”“所以,我们只需要盯着淑妃的人。”…………百官宴如期在六月中旬举行。百官宴不仅宴请了朝廷上的重臣,还有宫内位份高的妃嫔,各家的贵女公子,甚至就连秦翊之也赫然在列。傅知微上辈子没有来得在百官宴上看到谢升平之事,也是同他有关。暮色渐染天边,宫内开始喧闹起来。湘云正在昭华宫给傅知微梳妆,怕她坐在椅子上闷得慌,有一搭没一搭同她聊着宫内的琐事。“宫里面尚衣房的丫鬟环安,最近要出宫了,听说呀,她家里面有个情哥哥等着她,这一等就等了七八年呢。”“逢年过节,这她的情哥哥都会给她备着礼物,就等着她每年出宫探亲的时候给她呢。”说这话的时候,湘云的语气里面充斥着向往与羡慕。“这情郎竟然也等得住,这当算得上是环安不错的归宿了。”傅知微也跟着在一旁惊叹。她不由得想起了上辈子。前世在百官宴之际,她刚刚同秦翊之的关系更近了一些,满心满眼都是心上人,哪里看得到旁的人。傅知微在宴会上呆了一会儿,就找了一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匆匆回宫换了一身衣裙,赶去宫内僻远的一角,同秦翊之一起看烟火。那是百官宴结束后放的烟火,恢弘盛大,映衬着盛夏的时节。秦翊之已然站在墙角下等她。竹影晃动,同月光混杂在一起,若清明水底的水草,远处的星子疏忽从天上坠落,而后,短暂的沉寂之后,一朵烟花遥遥晃晃在夜幕中绽放。月白色锦衣的少年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继而有温润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掌心。是他的本命玉佩。傅知微想要偏头去看,可是被身旁的少年更紧地攥住了手。秦翊之的轮廓映照着烟火愈发清晰,他含笑回头,装作不解她意的模样,低下头凑到她面前温声问她——“杳杳,怎么了?”少年温热的气息贴在她的鼻尖,勾缠着说不出的暧昧。她红着脸摇摇头,拉着他的手,偷偷朝着他靠近一点。傅知微怔然地盯着镜中的人影。若非要说她和秦翊之之间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也不过是她偶尔仍旧会想起那个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的自己罢了。“欸,公主、公主。”看着傅知微神色恍惚地坐在椅子上,湘云以为她又在想她的小侍卫,抿着嘴直笑。“已经收拾好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司侍卫还在外面等着呢。”“噢——”傅知微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司矍最近似乎越来越忙了,她缠着皇上缠了好久,才好不容易将司矍借来用这一天。…………勤政殿内依次摆好红木小桌,皇上和皇后坐在殿内的首座,左侧坐着秦翊之,傅延和其他的皇子,朝中的重臣按着顺序落座在他们之下,右侧则是给公主妃嫔,还有各家贵女所留的席位。傅知微担忧地朝对面谢升平的位置看了一眼。谢升平安抚地冲她笑笑,示意自己没事。司矍站在傅知微身后,看到谢升平看向傅知微的眼神,心里面有些不舒服。他抿了抿唇角,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低着头看向公主。能够呆在公主身边,已经他这辈子最大的奢求,他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去强求更多。秦翊之今日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玉麟山庄往后的日子,他看起来也学乖了,没有日日在她跟前晃。只是偶尔见了面,他会抢先打个招呼,问她去哪里,然后跟着她一段路,才在她的再三驱赶下神色遗憾地同她分开。他给琼花苑送了好几次礼,傅知微悉数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他。只是最后,她顺带着给还他还了一顶翡翠绿帽子。若不是不想见着他,她还真想知道他看到这顶帽子是什么样的脸色。察觉到傅知微的视线,秦翊之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女,冲她露出了一个温润的笑容。傅知微心里面顿时不是滋味。在知道秦翊之也是重生之后,她即不想看到他,更不想看到他过得好。介意他的出现仍旧让她觉得不安和厌恶。接收到少女略带嫌恶的眼神,秦翊之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宴会渐入佳境,官员们推杯换盏,或相互奉承,就连谢升平的面上,也染了几丝红意。坐在她身旁的邱泽一皱了皱眉,挡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喝下去。傅知微戳着红木桌上精致的饭菜,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不够辣,也比民间的饭食少了些烟火的味道。她悄悄别过脸去看司矍。却赫然撞上他黝黑的眼眸。第46章 序幕酒过三巡, 间或有臣子恭维皇上这一年的政绩,亦有互看不顺眼的朝臣话里藏刀地明嘲暗讽,皇上面上也染上些许醉意, 手指耷拉在桌案上轻叩着, 面带笑意看着殿下的一众臣子。淑妃迈着莲步走到皇上面前,福了福身,笑着开口:“臣妾见皇上今日心情好,特意来敬皇上一杯酒。”皇上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心虚地看了一眼皇后。皇后镇定自若地剥着果盘里面的橘子,黄澄澄的表皮刺啦一声就着她素白细腻的纤指落下,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金黄色果肉。淑妃掩着嘴笑了笑,从她身后丫鬟端着的托盘上取来两只白玉酒杯,玉手一扬, 递到皇上跟前。“皇上不愿意赏臣妾这个面子?”她轻启朱唇, 眼波妩媚。皇后已经正好将手中的橘子整个剥完。她将果肉一瓣瓣撕下放在碗碟中, 又慢条斯理地从旁边的丫鬟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奇怪地看了一愣在原地迟迟没有的皇帝,说道:“妹妹如此这般心意,皇上怎么说也得赏个脸。”“臣妾说得对吗, 陛下?”皇上一听这句话,吓得赶忙坐直了身子, 肃着张脸沉声说道:“今日的商讨的乃是国家大事,江山社稷,由不得谁胡来,你也回去吧,切勿失了自己的身份。”淑妃的脸色白了白,悻悻退下。傅知微坐在红木桌旁幸灾乐祸地瞧着这一出好戏。这宴会着实无聊, 也没人陪她说会话,她便只得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拿白瓷勺搅合碗里面的藕粉小丸子。让这个淑妃不识好歹争宠。傅知微戳了戳碗里面的小丸子,抬眼看向谢升平那处。谢升平侧着身子正同周围的官员相谈甚欢,面颊上虽染上红晕,但神色清明,丝毫未有醉意。她桌上的一壶酒不一会就见底了,谢升平摇了摇空落落的酒壶,一手搭着她身旁那人的肩膀,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刚想和仁兄喝一杯,没想到这酒竟然不知不觉地被我喝完了。”那人奉承道:“谢大人才学我等着实仰慕,切莫拘泥这些小事,能得谢大人指点,已实乃今日幸事一桩。”话音刚落,旁边便走来一添酒的宫女。宫女脸上带着未褪的婴儿肥,一双杏眼圆溜溜的镶嵌在她的脸上,她身着桃粉色宫装,几步走到谢升平跟前,提起酒壶便要给她添酒。“等一下。“谢升平抬手制止住了她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宫女鲜少看见长相这么妖孽的人,又被谢升平直直地盯着看,一张俏脸霎时间红过天边的晚霞。谢升平勾唇一笑,对那宫女说道:“别急,我要敬尚书家的公子一杯。”“你去给我拿两个杯子过来。”她看了一眼上位。户部尚书坐在靠着皇子的席位处和他身边的官员耳语,面颊上带着和蔼的笑意。他一身朝服在身,国字脸,面色温和,五官虽看着平淡,但是拼凑在一起,却无端给人一种亲近之感。他的嫡长子李治坐在离谢升平不远的席位处。李治酒已经喝了不少,面色潮红,又被周围的人连番奉承,正在神色得意地高谈阔论。他摇头晃脑地从古说今,又喜欢引经据典,身边围着他听着的一众贵公子连连点头。“李公子,你这学识比起来这鸿胪寺卿大人,遑论不让啊。”“是啊是啊,论起深度和广度,李公子才是京城里面独一份哩。”旁边的人赶忙连声附和。朝中的人皆知晓户部尚书同谢升平不对盘,这些话自然也不怕旁的人听了去了。李治酒喝得晕乎乎的,一听别人这样恭维他,心里舒坦,还是故作谦虚地斥责道:“名气乃是俗物,我是万万不想,也不愿去争这第一的头衔的。”谢升平失笑,踱步走至李治的位置,递给他一杯酒,笑吟吟说道:“李公子的才学,谢某自愧不如,又有这等气度,当真是人中龙凤。”“前些日子在御花园谢某多有得罪,望公子海涵。”“谢大人客气。”李治今日喝了酒,又被一众才子捧上了天,此时听见谢升平这番话,脸色也缓和许多,想着这小子在朝中无依无靠,除了一副皮囊,哪里比得上他,他又何必跟这种人一番见识。他们李家在朝中积威颇深,就连皇上也得礼让几分,他难不成还怕自己的仕途没有这小子通畅?如此这般想着,他心里面宽慰许多,也没有给谢升平脸色看,一把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后,李治砸吧砸吧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男子。这谢升平虽说人不怎么样,可这相貌也着实太好看了,六分男子相,又带着四分女子的温婉妩媚。李治愣愣地盯着谢升平看了一会儿,蓦地觉得心尖有股火焰火烧火燎的,在肚子里面挠痒痒似的窜来窜去。见李治将杯中的酒饮尽了,谢升平也用手掌着酒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喝完后,她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神色莫测地看着李治,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些许。百官宴已接近末尾,夜凉如水,月上柳梢头,弦月婷婷而立夜幕,勤政殿内的丝竹之声渐渐式微,皇上给皇后献了一晚上的殷勤,终于得了皇后的一个眼神,心情大好,冲礼官挥了挥手。礼官会意,赶忙下去催促宫内的下人准备烟花的事宜。砰砰砰——不过一会儿,烟花拖曳着长长的尾羽倏然划过漆黑深邃的天空,照亮一方云彩,而后在空中向外扩散,向下抖落满地琐碎的火星子。飘然摇坠,若一阵来时急切的风,却在尾端袒露出不加掩饰的温柔。殿内的百官听到声响,亦是停止了交谈声,含笑端着酒杯向着殿外的烟花望去。火光扑落在他们脸颊上,照出几许岁月的温柔。户部尚书正在若无其事地和同僚交谈,淑妃捂着嘴娇笑,不知道正在同她身旁坐着的惠妃聊些什么开心的事,秦翊之目不转睛盯着他对桌的少女,苦笑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傅知微双手捧着脸,听着烟火的声响,响起了前世此刻的自己,突然心中油然升起明月曾照故里人的感慨。她转头想看看她身后的司矍,便对上了他温柔专注的视线。而这时,一名内侍急匆匆地赶到殿内,覆在皇上耳边耳语几句。皇上脸色一变,怒声喝道:“他怎么敢?”殿内霎时间沉寂下来。傅知微摸了摸下巴,看向谢升平的位置,松了口气。还好,她还在。作者有话要说:我可能要下一章才能拉淑妃下马了……我真的不想写剧情了第47章 冷宫皇上青黑着一张俊脸, 没有等烟花放完,就一言不发地朝御花园赶去。傅知微也赶忙提着裙摆从座位上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拉住皇后的手。皇后偏过头去看她。傅知微用手掩着嘴角压低声音凑到皇后耳边问道:“母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皇后摇摇头, 眸色沉静一片:“不知道。”“百官宴代表着一国之礼法百制, 又是历代遗留下的礼制,倘若有人在百官宴作弄是非,你父皇定然不会轻饶那人。”傅知微搀扶着皇后的手,目光凝向深邃黑暗中嘈杂的那一处。御花园此时已经笼罩在夜色沉郁的黑暗之中,长明宫灯灯影绰约,天边的烟花溅射点点零碎的和光。除了烟火之声,南淮溪的潺潺之声,唯有沉寂又躁动的蝉鸣在昏昏长夜里蠢蠢欲动,若蛰伏泥下的蝉茧, 不为人知, 却暗自蓄力, 伺机破土而出。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女子的□□声和男子的喘息声。皇上一听脸色大变, 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傅知微同皇后走在一处,虽然明知道有谢升平把关着应当不会再出现上辈子的事,一颗心还是若小鹿乱撞, 心慌得厉害。也不知道是担忧多一些还是看热闹一般的兴奋多一些。等走近了,借着天边破云而出的点点天光, 隐约可以看见一男一女在石桌上交叠起伏的身影。“放肆!”皇上看到这样的场景,怒不可遏,厉声喝到:“你们还愣着干嘛,将这两人快给朕拉开。”身边的侍从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将石桌上的两人拉开。傅知微紧张地打量着面色潮红,衣衫半露的女子, 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拉着皇后的手。“杳杳。”皇后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拉得我这么紧。”“这些后宫的龌龊事,你不看也罢。”许是担心自己女儿第一次见识到后宫的污秽,皇后补了一句,抚慰似的摸了摸她的手。“没有没有。”傅知微看清那女子不是自己所熟识的人之后,放下心来,揪在一起的心骤然松懈,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她将视线转向旁边的男子。男子的面容在月色下逐渐清晰,傅知微眯了眯眼,发现竟然是那日在淑妃的诗酒会上被淑妃撮合着要同她对诗的人。淑妃的侄子,李治。皇上这时也看清了这奸夫的模样。李治这人他也认识,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子,有一番才学,可惜是个读书读呆了的,眼界和见识走不出书本上的之乎者也,但往日瞧着他也是个知礼懂礼的,如今怎么能够做出这等霍乱后宫的事情。李治此时还是晕乎乎地,双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舞,张牙舞爪地想要从侍从手里面挣脱出去。“放开我。”他整个人跟个烂泥一样瘫软在两个侍从的肩膀上,发丝凌乱,面颊通红,只有双手不安分地在空中乱抓。他眯着眼睛不耐烦地说道:“你、你、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然,敢这这样……““李治!”皇上快要被气炸了,怒声喝道。“你看看朕是谁。”“我、我管你你你是谁谁谁……”李治迷迷糊糊地说着,舌头不住地在嘴巴里面打架,等到他醉眼熏熏地抬头看到眼前站着的明黄色身影,腿霎时间软了下来,酒也被吓醒。“皇、皇、皇上……”他哆哆嗦嗦说道。他话音一落,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水声,周围的人不约而同顺着水声望去,便见他两腿之间便滴滴答答地落下一连串水珠。伤风败俗,成何体统。皇上沉着一张脸,看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将户部尚书给我唤过来。”“皇皇上……我、我真的是冤枉的……”看到皇上这样的脸色,李治也顾不得在乎自己的颜面,挣扎着要从侍从的手臂间起来,哭丧着脸解释道。“把人给我拉住了。”还没有等皇上说话,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林泰安连忙出声说道。这人满身污秽,怎么还妄想着靠近皇上一步,若真让他近了皇上的身,那就当真是他们这群做下人的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