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构成了我初时对我身处之地的全部认知。”“天泽国如今虽繁荣昌盛,可北有异族虎视眈眈,暗地里还有赤炎国伺机而动,哪里如表面一般风光太平。”沈皖叹了口气,“杳杳,你爱问我傅行之事,只是,我将行沙场,一去未知前路,不知会是多少年,又是须眉女将,必将背负重重争议前行。”“傅行他心思单纯,我不愿意拖他下水,他也不见得愿意等。这些轻妄草率的私许终生,哪里值得将往后全盘托付?”听了沈皖的一番话,傅知微也坐着不说话。这些都是她没有考虑到的。“绾绾,我也想要像你一样。”傅知微看着天上的月亮,颇有感慨地说。“扑哧——”沈皖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说来听听,怎么像我一样?”傅知微初时听了沈皖的话,一腔热血在胸腔中翻涌,可如今一被沈皖问起,抓了抓脑袋,刚刚燃起的斗志又焉了下去。她的志向又不是去当女将军。荣华富贵于她而言是唾手可得,如今父皇掌权,她虽然有心想要为国家出一点力,可她一介公主又没有实权,而仔细想了想,她往后数去十几年习得的东西,同兵法谋略也沾不上什么干系。唯一能彰显自己的,大概就是琢磨着怎么将淑妃搞下去,然后伙着谢升平折腾折腾户部尚书和齐王。虽然大概率她只需要在宫中坐着等消息就可以了。“绾绾,我是不是很没用。”傅知微恹恹地躺在凉椅上。“怎么会?”沈皖挑了挑眉,“寻常的闺阁女子连这一步都不敢想,杳杳能有如此的志向,已经是莫大的不同。”她伸手揉了揉身旁丧气的少女,“如今太平盛世,杳杳应当庆幸自己的一腔热血无处泼洒,何况以后的事,谁说的准。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去见见边关的景色。”“你的性格先前过于温顺,往日我担心你吃了暗亏,可这几个月来,我倒是放心了不少。”傅知微偏过头去看沈皖英气勃勃的脸颊,想到上辈子自己同她的疏远,心里面涩涩的,像是被磨成汁水的酸果子,难受得有些想哭。“绾绾,我要一直陪着你。”她郑重其事地说。“噗。”沈皖笑了,“那你说说,我重要,还是你的小侍卫重要?”“呃……”傅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上沈皖戏谑的眼神,忙不迭回道:“都重要!”“对了。”她一拍脑袋,想起了正事。“后日谢升平约了在琼华池旁的飞花阁见面,差点忘了给你说。”“谢升平……”沈皖眯起眼睛,“这人,上次见他,我就觉得他很有意思。”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保证遛男主第39章 影子玉麟山庄背后的山坡上是连天的碧波, 树木巍峨而立,远远望去,还能够看到在山顶修筑的一六角的楼阁。楼阁层层拔地而起, 共有六层, 每层的每个檐角缀有铜铃,檐下挂有宫灯。每每到了夜晚,楼阁周身通明,恍若海市蜃楼。“司矍。”傅知微牵着他的手,走在前面,“这片树林,是不是像我们那次去马场的那一片?”树林里面堆积着落叶和残枝,轻轻一踩上去,就吱呀作响, 回荡在空旷的密林之间。“是。”司矍温驯地应道, 跟在少女的后面, 想起那日, 耳根有些发红。上山本有一条石头砌成的长阶,阶旁立着青铜制成的宫灯,造型各异, 用以夜间的照明。但是长阶上不时有往来的宫女太监,偶也有出游的妃嫔大臣, 她带着司矍从长阶那处上去,还得遮遮掩掩,怕被人发现,特别是不知道淑妃背地里又会动些什么手脚,索性便从山脚找了人迹罕至的一处,打算直接走上去。山林里面的风带着山巅的微凉, 悠悠撩起傅知微耳鬓的碎发。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牵着司矍,眼睛专注地盯着地面上拦路的小石子,枯藤蔓,防止他们一不小心将自己绊倒,弄脏了新换的裙子。今日皇上好不容易放了司矍一天假,她欢天喜地地拿出了一条缀有银线云纹的月白色百花裙,只是一穿上百花裙走出门,她就后悔了。百花裙虽然好看,却不良于行,月白的裙摆落在泥土上面,又会被蹭成东一块西一块的泥褐色,看着怪不舒服,就像是素白的雪地里面突兀地留了一个脏兮兮的脚印。看着特别地不对劲。所以这一路上,她只得提着裙摆。日头渐渐毒辣起来,就连满枝桠浓厚重叠的绿叶也遮挡不住灼热的光线,不多时,傅知微的额间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公主。”司矍停了脚步,拉住了她急于往前的步伐。“欸,我真的不累。”傅知微被身后的青年拉得一顿,不满地转过头嘟囔道。这一路上,司矍不知道问她问了多少遍需不需要停下来休息,前面有块大一些的石子都要拉着她,让她走慢些,活活把她当作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比湘云还要啰嗦。她在心里面小声嘀咕。少女鬓角微湿,红唇水润,一双眼睛因为炎热的天气和耀人的日光若浸过水一般,透着树林里面枝叶铺天盖地的碧影。司矍从怀里面掏出一方锦帕,弯下身子给她擦拭去额角的汗珠。傅知微虽然不满意他把自己当成柔弱无力的娇小姐,但也颇为受用青年细致入微的照顾,一边不满地鼓着腮帮子别过头去,嘴角却偷偷勾起了一抹压抑不住的笑意。山林漫山遍野充斥着蛐蛐声,向下望去,能看到玉麟山庄宛若纯净宝石的片片湖泊,无数画舫游船,朵朵荷叶苍翠掩映一株桃粉色的荷花,傅知微百无聊赖地看着山下的景致,站在原地乖乖地让司矍给她一点点擦去额角的汗珠。青年身上冷冽的沉香铺天盖地萦绕在她的鼻尖,宽阔瘦削的肩膀挡住了外面翻涌的热浪,在他投下的一方阴影之间,她却觉得他温热的气息,带给她的阴凉,比那些灼人的日光还要磨得人心痒痒。她板着脸,极力伪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默念着美色害人,美色害人。耳边似乎传来溪水流淌的声响。傅知微心思一动,还没有等青年擦完,就急不可耐地拉着他朝流水声处走去。“你听到了吗?”“什么?”司矍猝不及防地被少女一拉,身形有些不稳,忙稳住身形怕自己跟着把公主连带着一块摔倒了,而后快步跟上她的脚步。“流水声!”少女娇脆的声音上扬,带着枝头雀鸟跳跃的欣喜。“你是习武之人,一定听见了。”他跟着少女的脚步,握紧了她柔软的小手,嘴角微勾。他的公主还在他的身边。如今这一切,方才是真实,将他从昨日起一日悬在半空中的心牢牢接住后,终是稳稳落地。在树林里面横冲直撞地走了不多时,果不其然,就看到一条浅浅的溪流静谧地卧淌在山林之间,宛若粼粼银带,水面清冽,甚至能够看到溪底的游鱼卵石。傅知微站在流水边上,得意自己尚好的听力。“我想要淌水过去。”她兴致勃勃地说,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妥当。“可是这样裙子就会被打湿。”湿哒哒的裙子拖在泥土上,那不得脏成什么样?“我可以背公主过去。”司矍看着身旁少女垂丧的模样,想着自己如今难得得了一天的空能够陪她出来走走,不忍心浇灭她的兴致。到了玉麟山庄后,他同其他的侍卫一同住宿,晚上自然抽不出空去琼花苑见公主。只有乘着换班的时间偷偷翻墙过去同她说几句话,如若换班的时间短了,或者得了一些零散琐碎的时间,便只能够悄悄地看她一眼此时她正在做什么,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他的床榻挨着窗户,月光冷静克制地洒在他的面上,他翻来覆去一夜未睡,最后索性翻身坐在床上,透过那一方木质的窗框怔怔地看着悬挂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的那一轮清朗而高悬着的明月。他心中的少女,也如同这皎月一样。清荣华贵,不染凡尘。月光绵延万里,虫声附和聒噪。他反反复复咀嚼着皇上今日在议事房对他说的话。院落中的老树投下的阴影,让他想起往日无数次他守在昭华宫的窗外,等着那个少女来开窗时的所见之景。还有公主在那个雷雨夜跌跌撞撞跑来找他,窝在他怀里面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她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前世今生。家国天下,万世太平。这也是公主想要看到的吧。他不愿意一次次看着公主站在他面前,为他出头,为他争辩,一遍遍告诉那些人,他配得上她的喜欢。那些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太重,往后的闲言碎语太过尖锐,他不希望她去受这种苦楚,而自己如同懦夫一般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自欺欺人地躲在她身后同她天长地久。他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侧,为她遮风挡雨。可是这样,终有一日他们之间将会有分别。他甚至不知道这生离会不会变成死别。他听着耳边的蝉鸣,突然失了睡意。青年的背部宽阔,摸起来是肌肉蓬勃的触感,傅知微趴在司矍的背上,将头搁在他的肩膀,双手牢牢地环住他的脖颈。溪水并不深,走至水流中央,也只是堪堪漫过他的膝盖,司矍双手稳稳地拖住傅知微,一步一步地涉水走过去。傅知微拨弄着他的头发,看着他发丝间露出修长的脖颈,心里面痒得厉害。她凑过去偷偷地亲了一口。司矍脖子一僵,喉结滚动,突然停在水中央。傅知微在他背后捂着嘴巴偷笑,看着他乌发间红彤彤的耳朵,又忍不住坏心眼地凑过去嘬了一下。既然美色害人,那就——光明正大地害人吧。“公主。”青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嘴唇蠕动了半响,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下去了,只觉得心里面烧着一团火。“怎么了?”她憋着笑,明知故问道。少女在他背上扭来扭去勾得他心猿意马,撩拨的动作更是无异于火上浇油。司矍深深吸了口气,摒弃脑海中的杂念。水声哗啦作响,他几步迈出水中,轻柔地将背上的少女放下来,而后将她压在岸边的老树下,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她的唇瓣软得不像话,就算是穿肠毒药,也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地吞下去。他将手臂搁在少女的背部,防止老树粗糙的树皮刺着她的后背。傅知微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今日自己的动作居然会让往日在外面克制守礼的青年有了如此出格的举动。他的吻如同疾风骤雨,似是不满足如此简单的浅尝辄止,拥着她,生涩又急切地撬开她的齿间,唇舌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冷冽的气息带着惑人的暧昧充斥她的感官。傅知微被青年亲得晕乎乎的,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这样的司矍,她似乎——也很喜欢。傅知微被他亲得腿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司矍抱在怀里面,坐在老树下。“司矍。”她软软地开口,“你今天,是不是装着心事。”青年紧了紧环着她的双臂。傅知微没有理他,自顾自说道:“父皇后来,一定同你说了些什么吧。”她早就该猜到了。他这样一个情感鲜少外露的人,今日却小心翼翼地照看着她,简直将她捧在了心尖上面,碰不得,摔不得。压抑、克制又带着汹涌的肆意。像是他心中按捺着汹涌的情感,终于快要控制不住,露出了冰川一角。傅知微玩着他修长的手指,等着他说话。“杳杳。”等了许久,她才等到青年冷冽的嗓音,“如果,我是说如果……”他顿了顿,仔细斟酌着用词,神色迟疑。“如果什么?”傅知微催促他。“如果杳杳遇到了喜欢的人……”边关的时间太长,一去战场前途未知,生死未卜,她不该将最美好的年华耗费在也许穷尽一生都无法有结果的等待上。他想说,如果公主以后遇到了更好的人,不必考虑他,也不必担心他,如果他侥幸能够从边关归来回来,就算她嫁人生子,他也会永远默默地陪在她身边。远远地看着她,守着她,成为她的影子也罢。“司矍!”还没有等到他说完,怀里面的少女就一脸惊恐地打断了他。“你还没有把我吃干抹净就想要不负责了?”“你你你、你这个负心汉。”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标题取啥了感谢在2020-05-06 21:47:42~2020-05-09 19:3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唧咕咕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子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0章 午睡“怎么会?”司矍听到傅知微这样想, 顿时也急了。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傅知微忍不住扑哧一笑,在他怀里面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靠着, 细声细气地开口:“急什么, 我逗你玩儿的。”司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好好的气氛,就像肥皂泡一样,轻轻地突然就被少女戳破了。“父皇给你说了什么。”傅知微用脑袋在他胸膛蹭了蹭,好奇地发问。“皇上说……”想到皇上的话,司矍俊脸微红,一五一十地交代道。他和公主私底下的关系只有湘云才能说得出一二,如今被摆在明面上说,让他心里面突然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和欣喜。青年的声音在炎热的日头里面带着泉水奔流过礁石的清冽,傅知微听完后, 反手撑在他的胸膛上, 双眸锃亮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个呆子。”“父皇都这样说了, 那他在心底其实也认可你了, 不然对于那些不相干的人,父皇才不会废这么大的力气给他讲道理。”“可是皇上说得对。”司矍低下头,“如今北方的异族蠢蠢欲动, 大有伺机攫取之势,赤炎国表面风平浪静, 但是一山难容二虎,近些年也是国力愈发昌盛,也许再过不久,我就要去边关了。”“杳杳。”他语气里面带着犹疑,“倘若,倘若我两年内不能回来——”两年怎么能够呢?他心里面其实比谁都清楚, 只是心里面还留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怀中的这个少女,能够等一等他。他太自私,自私地想要将那一轮明月从夜幕揽入怀中,据为己有。只要是一想到以后公主会窝在别的男人怀中,牵着另外一个的人,对那个人巧笑嫣然,也同如今对他一般,私底下爱覆在他耳边隅隅私语,他就嫉妒得发狂。傅知微娇气地哼了一声,伸手捏了捏青年的俊脸。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呢。“你嘴上说得才好听。”青年的脸捏起来硬邦邦,黝黑的眸子里面带着罕见的迷茫。她白皙的手掌伏在他胸前的黑衣上,带起蛛网般的褶皱,少女轻轻笑了起来,像是穿堂而过的凉风袭面,柔柔地铺洒在他的面上,不经意间趁他心神涣散的时刻撩拨他的心神。“我才不要嫁给别人呢。”“你若是三年没有回来,我就等你三年,若是五年没有回来,我就等你五年。”她的声音温柔而又清晰,少了往日里面漫不经心地调笑,“你若是……”她后半句话语卡在喉咙里面,迟迟说不出口。这让她想到了前世的八年。他们好不容易有了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她云英未嫁,而他正当风华。没有秦翊之,没有国仇家恨,没有其他的人。眼睛里面倏忽间漫上一层薄薄的热雾,傅知微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要将眼里面的水汽挥散掉,可是喉咙里面嘶哑干涩得厉害,她怕自己一出声,就会被司矍觉察到她的难过。没有如果。他这么喜欢她,不会留她一个人的。“反正,你若是不回来,”她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之间,小声呜咽,“那我就在宫里面陪父皇和母后陪一辈子。”司矍听到公主的语调骤然跌落下去,少女的语气里面沾染上一丝被努力掩藏起来的哭腔,懊恼自己将她惹哭了,无措地将手放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慰着。沉稳有力,宛若她小时候听母后在她耳边轻声哼唱的安神调,告诉她——别害怕。“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觉得自己当真是该死,这些事情本就不应该摆出来让公主忧心,“我不过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侍卫罢了,不值得杳杳如此为我伤心。”皇上同他说这番话,不过就是想要看他如何抉择。因为同样皇上清楚,这个选择权摆在公主面前,公主只会拼尽全力护住他。可是他生活在公主的羽翼之下,何谈有能力去爱她。他早就知晓最完美的答案,应是他默默地在某一天,也许就在不远的数天后,接过皇上的旨意,悄无声息地随军远走边关。也许,公主会恼恨自己很长一段时间。毕竟他不辞而别,走得似乎没有带着一点留恋。宫里面的侍卫一拨又一拨,若刚过去的春日里头新冒头的野草一样,一茬又一茬,总有一天,还会有个小侍卫能够得了公主的欢心,又或者公主哪日溜出宫去,瞧上了哪家的贵公子。然后,在某个春风拂过杨柳,日光和煦的日子里面,公主提笔的刹那也许会突然想起,曾经有个小侍卫在京城的柳树下给她买过糖葫芦,偷偷溜到昭华宫迫不及待地给她精挑细选了许久的耳坠,在京城的街头给她赢下一匣子胭脂,陪她走过一段路。然后少女会心一笑,将这些回忆淹没在往后的滚滚岁月之中。这才是他最好的结局。他想要顺着皇上的心意走下去。可是他又对公主说过,他不会骗她,不会瞒着她任何事。“才不是。”傅知微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偷偷将眼眶里面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坠落的泪珠一股脑地抹在他的衣服上,“反正,你要好好地回来。”“不就是几年么,本公主等便是了。”“这是本公主给你下的命令,你难道想要不听吗?”日光透过枝叶的层层渲染,在老树下一方隐蔽的天地间轻车熟路地铺开,剪出了相拥的璧人的身影。青年的身体凉凉的,即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面,温度也像是刚刚端出来不久消弭了凉气的酸梅汤,傅知微趴在他的身上,听着他沉稳有节奏的心跳,闻着青年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渐渐有了困意。是午睡时刻。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司矍低沉的嗓音。“卑职,遵旨。”…………傅知微趴在司矍身上一睡就睡了一个时辰。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的胳膊有些酸,腿也在地上压麻了。看着怀里面的少女脸颊上晕散着浅浅的粉红,红唇微嘟,听着她猫儿似的呼吸声匀称绵长,他动也舍不得动。日光被枝叶截住,削减了灼热的温度,看久了,青年也抵不过沉沉的睡意,不知道何时闭上了眼睛。傅知微醒得时候,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一个劲往他身上蹭。感受到公主在自己怀里面动来动去,还有少女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司矍也立马睁开了双眼。“司矍,我睡了多久。”午觉睡太久了,傅知微整个人都是晕乎乎地,摸不着北,一边赖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说,是时候继续上山了,一边又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不一会趁着他不注意就又阖上了眼睛。司矍没有办法,幸而这片山林地处偏远,他们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便打横将她抱起,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人经过后,才慢慢地抱着她上山。他走得很稳,一步一步,唯恐颠到了怀里面打着瞌睡的少女,等快到了山顶上,才将傅知微放了下来。山风一吹,傅知微就清醒了。夏日里面昼时长了许多,此时仍旧是碧蓝的晴空,山上有一处宽阔的观景平台,从平台上朝左边平行望去,便能窥见在百草树木掩映当中巍峨矗立的楼阁,楼身狭窄瘦长,缀饰及突起的刻纹繁复精雅,乍一见之,恍若一仙风道骨的老者立于云间,遗世独立。这座山顶上的阁楼,名为鹤楼。鹤楼其实是一座转为皇家开放的酒楼。每每到天子携诸臣和妃嫔前来避暑之际,内务府就会从京城内层层选拔出厨艺精湛的厨师,从擅长辣菜的厨师到擅长制甜食的厨师,均常驻在鹤楼,为上山的贵人提供各式菜品,偶尔皇上兴致到了,也会在鹤楼宴请几位朝中的心腹和重臣。傅知微在鹤楼的顶楼要了个雅座,点了几个民间新奇的菜式,吩咐上完菜之后不许任何下人随意进来。鹤楼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菜就上齐了。桌子临窗而设,向窗外望去,就能看到玉麟山庄匍匐在平川之上。今日新的菜式有糖醋鲤鱼,傅知微爱吃鱼,又嫌弃挑刺麻烦,司矍便坐在她的对座细心地一根一根地将鱼刺挑了出来。鱼肉滑嫩鲜香,色泽呈现枣红,外焦里嫩,外覆的焙面金黄,酸甜适宜,傅知微吃得筷子都停不下来。这些民间师傅的手艺同宫中的御厨相比,又多了几分别的味道“司矍。”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这副样子,好像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被公主调笑的次数多了,对面青年的脸皮也被磨得厚了一些,面不改色地回道:“只要杳杳能够喜欢,有何不可。”边说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傅知微将鱼肉送入口中,咀嚼片刻,突然嘶了一声,眼睛里面随之冒出泪花。司矍一见她这副模样,怕她被鱼刺卡住了,暗自责怪自己太不小心,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又觉得这法子不稳妥,起身想要去外面唤下人递一碗醋进来。傅知微一边咳嗽一边将茶杯里面的水一口喝完,赶忙拉着他的衣角阻止他,磕磕绊绊地说:“别、咳咳、不碍事。”“我、我就是,咳咳,吃得太急,被唾液给呛到了。“听完这话,司矍放下心,又重新坐了下来。坐下来后,他看着少女脸颊微红,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面的饭菜,又端着一副矜贵的样子,觉得公主当真是可爱得紧。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给小天使们发红包第41章 交锋夜幕笼罩重重山林, 长阶旁的宫灯被宫里的点灯人依次点亮,灯影绰约。鹤楼的宫婢见天色已晚,想要送傅知微一程, 傅知微摆摆手, 冲她笑了笑,从她手中接过灯笼:“不必了,有司矍陪着我走这一程,不会出事的。”长阶两侧是幽深的古木,青铜制的宫灯内灯火形成一团光亮的罩子,傅知微同司矍并排站着,偶尔闲聊几句,或者相互默然,数着两人在空旷的夜里回荡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 就到了山下。夜色将一切渲染成深深浅浅的漆黑, 隐约可以窥见湖边花草的蓬松突起, 在长阶之下,立着一个深黑色男子的影子。傅知微不甚在意,牵着司矍一蹦一跳地从长阶上下来。她回头冲司矍露齿一笑, 摇了摇他的手:“下回,我们去看萤火虫。”司矍点了点头, 紧攥着她的手,怕她摔着了,看她稳稳落地之后,他心里面松了口气,而后警觉地看向阶梯旁倚着一老树的男子。这个男子的气息几乎同夜晚融为一体,凭借着他多年的经验, 显然是习武之人。树下的男子身形一动,缓缓踏步走到了宫灯照亮的一方天地里面。“杳杳。”秦翊之站在原地,一脸痛楚地看着她,“他是什么人?”傅知微方才拉着司矍的手欲同他嬉闹,听到秦翊之的声音,惊诧地转头看向他:“你怎么在这里?”“我为何不能在这里?”秦翊之扯了扯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他在琼花苑外的竹林里守了一夜,直至天明,便见到这个侍卫顺着竹林的小道径自朝琼花苑正门走去,而门口侍立的守卫似是熟悉这人,连盘查和问询也没有,就直接将他放了进去。他默默坐在竹林间,听着风掠起的波涛声,心里面死寂一片,却仍旧抱着一丝希翼。也许,不过是正常的侍卫轮换罢了。直到他看到傅知微同那侍卫一前一后从正门走了出来,少女声音娇憨,不时抿唇偷笑慢下脚步,向后面的人伸出了手。黑衣青年向前几步,牢牢将她的手握住,眉眼疏朗,嘴角含笑。他偷偷跟了他们一路,看着他们上山,山上的枯枝落叶众多,他尾随的这一路,这个侍卫似乎早有察觉,他便一人在山下守着,守到太阳完全坠落西山,才听到少女百灵鸟儿般清脆的嗓音从长阶之上遥遥传来。秦翊之上前一步,声音嘶哑:“杳杳,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侍卫不过是看上你公主的身份,他不能给你什么,你何必选他呢?”“选谁也不会选你。”傅知微退后了一步,躲在司矍的身后,像是躲避瘆人的毒蛇,“他长得比你好看,武功比你高,最重要的是还对我好,管他真心还是假意,他至少不会在背后趁我不注意咬我一口。”“你就不同了,谁知道你葫芦里面卖得什么药。”秦翊之不甘心,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已不是太子府陪他八年的妻子,她怨他,恨他,躲着他,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他心里面空落落的一片,仿若被凭空挖去一块肉,执拗地上前想要去牵她的手。司矍挡在秦翊之的面前,制住他的手,皱着眉头说道:“请秦公子自重。”秦翊之目光一冷,直直迎着他的目光对视过去:“你一介不入流的小侍卫,真以为自己能护得住她?”“护不护得住,不是秦公子说了算。”司矍沉声回道,半分不愿意退让。“司矍,跟这种人争论什么,我们快走。”傅知微不满地拉着他的衣角,嘟嘴说道。司矍偏头看向躲在他身后的少女,心里面柔软一片,点点头,温声应道:“好。”白衣少女躲在黑衣青年的身后,挪着小碎步,目不斜视地想要径自越过他,秦翊之眸色翻涌,终于在傅知微越过他的一刹那出手试图将她拉到自己身侧。电光火石之间,另外一只手在他触碰到傅知微之前更快地擒住他。司矍的目光越来越冷,在夜里面恍若狩猎的鹰隼般锐利,寒光毕露,“秦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秦翊之置若罔闻,抬眸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收敛了之前的失态,又恢复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君子之态。平心而论,这个人的武功的确不错。“你既然说你护得住杳杳,口说无凭,我现在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拦住我。”话音刚落,秦翊之反手从司矍手里挣脱,左脚为轴,右脚向前略略跨步,朝着司矍身后躲着的少女袭去,欲制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入怀中。傅知微惊叫,攥着司矍的手臂向他身侧靠过去:“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司矍一手护着傅知微向后退了几步,一手挡住他的动作,秦翊之见他的防守滴水不漏,佯作试图去拉傅知微,司矍反射性地出手格挡,他嗤笑一声,左手暗暗蓄力,趁司矍不备朝着他颈部直直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