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瓦片松动,她一个踉跄,竟是差点要跌下去。见少女摇摇晃晃地要落下去,司矍心中一紧,顾不上男女有别,长臂一伸,将那少女利落地揽在怀中。这一动作发生在转瞬之间,司矍抱着傅知微,翻身一跃,便从屋顶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他想着刚才那番危险的情景,有些恼怒她如此不爱惜自己,一低头,却见怀中的少女眉梢间丝毫没有紧张害怕之色,反倒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他忘记了生气,呼吸顷刻间乱了,心魂都要被她勾去了。沈皖看着那黑衣男子抱着一身白衣的少女,眼观鼻,鼻观心,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司矍和傅知微听到这声咳嗽,面色微红,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傅知微往后微微退了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裙子。“绾绾,我不和那个木头玩了。”傅知微上前拉着沈皖的手,撒娇似的说“你评评理,我就连让他抱我上屋顶都要拿出长乐的身份压他,哪个公主活得我这么窝囊。”沈皖按住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有几分同情这个青年。杳杳现在这性子,也是怪难为人家的。司矍露出一丝羞窘,却是看也不看沈皖一眼就走到院落中的阴影里侍立着。“怎么觉着你生了场病,反倒性子越来越回去了。”沈皖也没有多理会,围着傅知微走了一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道。傅知微大大方方地站着任由自家小姐妹随便瞧,还拿头往沈皖的脸上蹭了蹭,笑眯眯地说:“在鬼门关走一趟,当然要看开很多嘛。”“不是说今日要去骑马么?正好我也带着我的侍卫出去遛一遛。”京城西郊的马场绿草如茵,从马场上遥遥望去是低矮如波涛的群山,在土地上大刀阔斧地攻城略地,大起大落,乍散乍合,偶有雄鹰尖啸着振翅滑翔,而上空是万顷无垠碧波,一轮烈日当头,模糊了与天的界限。傅知微换了一身飒爽的红衣劲装,司矍一身黑衣紧随其后。西郊的马场长年对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开放,往来者其中不乏有贵族子弟和官家小姐。沈皖已经在马厩中挑马。傅知微有心和司矍独处,便带着司矍慢悠悠地踱着步,不慌不忙地朝马厩走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她的侍卫大人可有趣了。而这时,迎面向傅知微走来一女子。她肤若白雪,目若秋波,朱唇不点而丹,弱柳扶风一般婷婷袅袅地向傅知微走来,似是池塘里袅娜盛开的一朵荷花,一步一摇,步步生莲,风姿楚楚。她见了傅知微,微微福了福身,柔声道。“参见长公主。”正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李嘉柔。见来者是她,傅知微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她可没有忘记这个人。李嘉柔素来享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且通晓史书,博学多才,乃是众多才子所追捧的对象。前世她罔顾伦常执意要跟随秦翊之去往赤炎国,背后可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那时沈皖气恼她因为情爱昏了头,劝说她无果后,便关在忠勇府中不愿见她。她心中苦闷无人诉说,心里面觉得沈皖说得对,但是心里面又始终过不去自己的那道坎,总是幻想着家国大事同男女情爱,是可以分开而谈。傅知微不愿意枯坐在这宫中,便时常去参加那些贵女们的诗酒花茶会。李嘉柔三番五次蓄意接近,时常帮衬着她同秦翊之制造见面的机会,温言软语在她耳边细数秦翊之对她有多好,又说能够两情相悦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劝她切勿违背本心。傅知微也真的信了她的话,以为自己同秦翊之真是那戏折子上演的苦命鸳鸯,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国仇家恨,白白蹉跎一生。那时候她被李嘉柔的话哄得团团转,渐渐疏远了沈皖,现在想起来自己也是识人不清,简直可笑。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6 20:00:33~2020-03-27 20: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antian 3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章 马场李嘉柔与傅知微仅是点头之交,因而行完礼之后,她便想要起身离去。傅知微却出声唤住了她。“李小姐平素最爱吟诗作对,今日为何有这般兴致来马场骑马?”李嘉柔身形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到这只有几面之缘的长乐公主竟然会如此关切她的行踪。李嘉柔捏紧了手中的锦帕,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响才回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这是先人常说的话,柔嘉深以为然,固然应当效仿之。”傅知微啧了一声,撇过头,心里面想着这京城第一才女也真是文绉绉的,转念一想,又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是上辈子李嘉柔竭力撮合她和秦翊之的举动,老让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寒暄几句之后,李嘉柔便带着婢女退下了,傅知微也带着司矍继续朝着马厩走去。马厩中的小厮见来者是长乐公主,格外殷勤地迎上来,领着她一一过目马厩中的马匹,详细地解释着马的品种。傅知微并不擅长骑术,但她跟着沈皖从小长大,耳濡目染,也粗略涉猎几分。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小厮侃侃而谈,眼神一一掠过这些打着响鼻在马厩中躁动不安的良驹,满脑子都是想的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她全身心扑在秦翊之身上,又在那太子府后院中呆了八年,对于那些朝堂上的动荡,前方的战事亦是知之甚少,只能努力从那些下人间的谈话,或者司矍偶尔带回来零碎的消息中拼个五六分的大概。她在心里面叹了口气,有些挫败,可又觉得自己重生一次,总不能继续这样窝囊下去。所以她方才便想要从李柔嘉口中探出些什么消息。傅知微心里面念着其他的事情,听小厮在哪里絮絮叨叨也有些烦了,随手指着马厩中的一匹马说道:“我看这匹马就不错,通身雪白,锋棱瘦骨,再适合不过了。”小厮看了看那马厩中的马匹,脸上的热情的笑容一僵,尴尬地搓了搓手,开口道:“公主想要的这匹马,名叫照夜玉狮子,是马中极品,能看上这马,说明公主眼光甚好。”“只是这马性子野,恐不适合女子骑乘。小的不敢说半分假话,请公主三思。”马场隶属于皇家,来马场的人又均是京城中的勋贵,故而里面的马匹均是上品。但傅知微看中的这匹马,却是马场的管事花了大力气刚从关外寻回来的名马,能日行千里,性情暴烈乖戾,难服管束。若这烈马伤到了长公主半分,圣上怪罪起来,马场里没有人能担得起这等罪过。傅知微见小厮一脸为难的表情,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一把将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司矍从后面一把拽了过来,不甚在意地说:“不用担心,我让他带着我骑这匹马就是。”她回过头,摇了摇司矍的手臂,问道:“司矍,你说我说的对吗?”司矍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事关公主的安危,公主莫要胡来,且卑职与公主共骑一匹马,有悖礼节。”护军营中出类拔萃的侍卫的均是精通骑术,司矍颇为聪颖,学东西一点就通,常常举一反三,他本就受领侍卫内大臣的器重,再加上天资不凡,因而领侍卫内大臣凡事都多指点关照了他几分。他有把握能够驯服照夜玉狮子,但带着公主难保会出什么差错。孤男寡女,共骑一匹,也确实不妥。小厮也在一旁擦着冷汗连声附和:“公主,这小侍卫说得对。马厩还有一些良马,虽然没有这匹这般高大威武,但京城中来马场骑马的贵女们都偏爱这种小马驹,性情温顺,体型中等,便于贵女们骑行。”傅知微瞪了小厮一眼,心情顿时有些抑郁。这个小厮忒没有眼力见了,她哪里是偏生想要骑这照夜玉狮子,她分明是借着这烈马的由头去和她那满口礼义廉耻的侍卫大人共骑罢了。她剁了跺脚,见这两人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显得她蛮不讲理了。她可怜兮兮地扯了扯司矍的衣角,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委屈道:“难道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本公主都实现不了吗?”司矍听着她娇脆软糯的声音若黄鹂鸟般,少女馨香若有若无地窜入他的鼻尖,只觉得心跳都要漏了一拍。这美人计使得恰到好处,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就见那得逞了的少女笑得跟个偷腥的猫一样,欢天喜地地让小厮把照夜玉狮子牵到马场上去。司矍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牵着马。身前的少女红衣窄袖,若那开得正好的山茶花,俏生生地站在马场之上,美艳不可方物。这些日子对他来说,就像是梦一般不真切。几日之前,他还是护军营当中籍籍无名的一名小侍卫。而如今公主就站在他面前,对他巧笑嫣然。昭华宫的下人嘴巴紧,但是他从他们的目光中也知道,他能得公主的如此青眼,能得到公主的如此对待,绝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该有的待遇。别人如何非议他,他并不觉被羞辱,也不觉得恼怒,他只是怕这些流言蜚语会变作利刃刺伤到公主。可他又希望这样自欺欺人的日子,能够再久一些。他手上沾染了鲜血,却想要将夜幕中的月亮揽入怀中,据为己有。**沈皖常常去马场,因而便直接在这马厩中常年养着她的爱驹。她母亲将她关在忠勇府中好几日,每日见了她就念叨着她的婚事,把沈皖给烦死了,今日好不容易寻着了找傅知微的由头溜到马场,自然也没有等她,急匆匆地从马厩中牵了自己的爱马就不知道去哪里撒野了。傅知微也正好逮着这个机会想要同司矍培养感情,她这个小侍卫本来就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要是有旁人在场,简直就是块开不了窍的石头。她刚想要让司矍带着她上马,身后突然传来了齐王清润的声音。“长乐?你身体好些了?这么快便有兴致来马场?”先帝膝下的子嗣众多,齐王是皇上的弟弟,比皇上整整小了十二岁齐王虽已有二十三岁,但正值风华正茂,再加上府上也没有娶妻,一时之间也是京城中贵女圈中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和议亲对象。“原来是十五皇叔。”傅知微颔首回应。“真巧,今日居然在马场也能撞见十五皇叔。”傅知微和齐王的年纪差距不大,因此她对这个十五皇叔便少了几分见着长辈的拘谨,见了面也能够聊上几句。“半月不见,你身后怎么多了个侍卫?”齐王见着傅知微身边跟着一个素未见过的冷峻青年,挑了挑眉。“听说你几日前梦魇,嘴里面唤着一个人的名字,难不成就是他?”傅知微听到齐王这话,微微一怔愣。她梦魇一事,除了周围亲近的人知晓的并不多。就连绾绾也是因为母后怕绾绾这几日来宫中叨扰她,才同姨母提起,而十五皇叔不仅知晓她梦魇,甚至还知道她在梦魇中唤着一个人的名字。虽是这么想着,傅知微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梦魇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这就不劳烦十五皇叔忧心了。”她不咸不淡地说道,“宫中流言虽多,但十五皇叔切莫本末倒置,真以为那些嘴碎的宫女太监们说的便是真的。”说到最后傅知微也觉得自己的这些话明里暗里带着刺,添了句:“我就不占用十五皇叔的时间了,先行告退罢。”齐王也是个知趣的人,知道傅知微恼了他,摸了摸鼻子,让小厮牵着自己的马匹去马场另一边去。好不容易赶走齐王之后,傅知微又开始缠着司矍带她上马。司矍对她向来心软,禁不住她几番央求,只得点头应下。他左脚踩着马蹬,右脚借力一蹬地,翻身一跃便坐于那马背之上。刚一上马,照夜玉狮子便开始不安地轻扣前蹄,重重打着响鼻。未几,它突然剧烈动作了起来,高高撅起前蹄,甩着自己逊白的鬃毛,前蹬后踢,想要将马背上的人甩出去。任由它如何动作,司矍稳坐于马背上,神色肃然,死死地抓着它的鬓毛。照夜玉狮子的动作极为激烈,倏忽间就带着司矍撒开了马蹄狂奔了起来。它四肢修长匀称,哒哒的马蹄声比城门的击鼓之声还要厚重,行进间卷起了猎猎的风声,马场上的野草借由着风力熙熙攘攘朝马蹄上拥挤着,死死贴合,引得马场上的人纷纷侧目。跑了数圈之后,它才堪堪温顺了下来。傅知微在旁边吓呆了,觉得自己先前放下的非要骑着这马的狂言当真是自不量力。司矍看着傅知微呆呆的神色,勾了勾唇角。他坐稳之后,骑着马行至傅知微跟前,右手牵着马缰,向傅知微伸出了左手。傅知微忙不迭将手搭在他手上。他的手掌粗糙有力,掌心接触的一刹那,她感受到青年温热的体温,悄悄地红了红脸。待傅知微将右手搭在他手心,司矍便攥紧了她的右手,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拉入自己怀中。身下的照夜玉狮子双耳一齐朝后抿,平贴脖颈,重重地扣着前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傅知微坐在马上,靠着青年坚实有力的胸膛,恍惚间,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些逃亡的时刻。风声雨声交错作响,耳旁还有刀剑相交碰撞的锵锵声,而唯有在这里,她永远可以依靠,永远不会抛下她。她突然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幸好她的侍卫大人还在她身旁。一切都刚刚好,而她没有错过他。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7 20:57:48~2020-03-28 13:4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384042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384042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章 惊马沈皖勒着马缰走过来绕着他们转了一圈,挑了挑眉,眼角上挑,玩味地盯着傅知微。“怎么,不愿意说说。”她扬起下颚,朝着司矍的方向昂了昂头,兴味盎然地出声问道。傅知微被沈皖盯得脸上有些燥热。她这个自小长大的姐妹,向来就是被养成了一个男子的样子,她爹也乐见其成,常常着他女儿换一身将士的衣服带入军营中,同那些士兵混在一起操练。女儿家的心事被明晃晃放在台面上面,傅知微又觉得羞怒,抬手作势要去打她。“绾绾,你莫要开我玩笑。”沈皖见她这个的样子,干笑了几声,也意识到这些话应当私底下说。她没有再去逗傅知微,戏谑地朝她挤了挤眼睛,嘴里面一吆喝,策马纵身朝着草场腹地奔去。沈皖潇洒地向后摆摆手,悠扬的声音混杂着踢踏马蹄声传来。“回头同我说罢。”刚刚送走沈皖,傅知微正要松一口气,却瞧见齐王也是骑着马朝她这边走了过来。他老远就朝着傅知微挥着手,精神抖擞地坐在马背上,半点也没有王爷的架子,似乎已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长乐——你瞧着我好看吗?”齐王得意地慢悠悠骑马走至她身旁,松了下肩膀,将腰杆打直了,一只手抽出来理着他被风吹乱地鬓发。那显摆的样子,活像一只花孔雀。傅知微不由得掩嘴吃吃笑了起来。她这个十五皇叔,自小就待她极好,时常给她从宫外带一些解馋的吃食,性子也开朗洒脱,最是平易近人。傅知微见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想起先前自己对他的怀疑,有些羞愧。她才刚刚重活一世,顾虑得太多,疑心也重了不少,因而凡事都留了个心眼,可此番想来,宫中的婢女们闲来无事就喜欢唠磕,十五皇叔许是从哪儿听来了那些下人的嘴碎话罢了。她坐直了身子,同司矍隔了些距离,正想要回话,旁边突然传来丫鬟焦急地叫唤声。“哎呀,小姐,您小心一点。”傅知微和齐王一起看过去,发现李嘉柔涨红了脸,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背之上,动也不敢动。水汽熏染得李嘉柔那杏仁似的眼珠子雾蒙蒙的,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往下看她那殷红的小嘴被咬得发白,一双白腻的小手颤颤巍巍地逮住缰绳,像上好的软帕柔弱无力。马儿甩着尾巴,四周围了一干急得团团转的丫鬟小厮。会骑马的多是成年男子,但是碍于男女有别,均是不敢上去牵扶这位身份顶尊贵的小姐,而她带出来的丫鬟,个个虽比不得她锦衣玉食,但也是同寻常丫鬟婆子养尊处优了许多,只能站在马下干着急。傅知微也没接齐王之前的话茬,瞧着李嘉柔,半开玩笑地说:“十五皇叔,这小姑娘急成这样,何不趁此共骑一匹,解决了婚姻大事呢。”“胡闹。”齐王嘴角抽了抽,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看看说的像什么话。”他抬眸盯了傅知微背后坐着的黑衣青年一眼,本想要移开目光,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本平静无波的瞳孔骤然掀起了莫测的云波,带着些许揣测望着这个神色冰冷的侍卫。这个人,齐王眯了眯眼,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长得着实有些眼熟。那一头丫鬟的叫唤更是焦急了,一个两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拿着的锦帕都要被她们揉皱了。“小姐,您走慢一点。”“前面的——哎,就是说你呢,快去牵着那绳子,别让小姐摔倒了。”傅知微顺着齐王的视线转过头去,见齐王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紧紧锁着司矍,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忐忑。而旁边的丫鬟的声音愈来愈大,衬着这马场跟个戏台子似的。傅知微敛了调笑的神色,朝那边努了努嘴。“十五皇叔真的不去看看吗?”齐王收回了落在司矍身上的视线,适才朝着另一端看过去。李嘉柔在马背上摇摇欲坠,面色寡白,他面上一惊,也顾不上心中的疑惑,扬起马缰就朝着那边奔去。“长乐,那我先告辞了。”傅知微应了声,若有所思地瞧着他的背影。户部尚书的嫡长女,也是万万不能在马场出事的。**司矍的马术精湛,一个下午下来,傅知微被他带着跑完了整个马场。白日里艳阳高照,但此时夜色将暗,月亮羞怯地露出云层之外。晚风打着旋儿拂过马场,俏皮地溜进傅知微的衣袖里,让她感到了丝丝的寒凉。傅知微缩了缩身子,靠着司矍靠得更紧了。司矍双手握着缰绳,感觉到怀中少女的瑟缩,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收紧了几分,开口道:“公主,天色将晚,我们也该掉头往回走了。”她前几日才因夜里受凉高热不退,他有些担心她受不住这马场的寒风。听着司矍低沉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她却不想这么快折返。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培养感情的机会,她容易么?马场四周的瞭望台上依次点亮了殷红色的灯笼。她坐直了身子,看向马场的远方。草场与天交接的尽头是郁郁葱葱拥挤推搡着的树林,蔽日华盖蓬松若柔和的波涛舒卷,于这广袤的草场上拔地而起,依山而立,遮掩了她眺望向更远处更宽广的视线。傅知微伸手指了指那片荫蔽的树林,扯了扯司矍的衣服,小声说:“司矍,我想去那里看看。”风势渐渐大了起来,吹裹着漫天的碧草,捣碎了马厩那边传来的小厮的交谈声,还有悠扬的马哨声,司矍下意识地将傅知微揽得更紧了几分。“那片树林鲜少有人涉足,若公主实在想去,明日卑职再带公主去。”司矍的向来冰冷的声音柔缓了起来。怀中的少女瘦瘦小小一只,单薄的肩膀似是风大一些就会被吹走。“我们就去那片树林的边缘逛逛好不好?”傅知微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服,也不吵不闹了。因为困倦,她的声音失了白日里的清脆,反而带上了点点勾人的鼻音。马蹄声又有条不紊地响了起来。傅知微抱着侥幸的心理,挣扎着又直起了身子,想要看看司矍打算带她去哪里,却惊喜地发现,她正离那片树林越来越近。她原本已经耷拉下来的嘴角扬了起来,一改之前萎靡的神色,转过头昂着小脑袋想要去看着青年此时的神情,却撞见那握着马缰的黑衣青年亦是低下头,嘴角噙着笑看着她。她感觉面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之中。“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少女闷闷的声音自他怀中飘来,语调却是止不住地上扬。等照夜玉狮子慢悠悠踏着马蹄赶到树林的边缘时,傅知微的头微微倾斜向前,一点一点地,正打着瞌睡。司矍看着少女眉间的一抹倦色,不忍心打扰她的酣睡,但是眼见着风势越来越大,还是出声唤道。“公主,醒醒,已经到了。”傅知微揉了揉眼睛,一脸懵懂地看着之前还矗立在烈焰云霞之下的树林赫然展现在她眼前。“已经到了呀。”她小声嘟囔着,伸直了右手,左手摸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显然已经累得有些睁不开眼了。她兴致缺缺地撇了几眼树林。现在她更想回宫睡觉去。“我好困呀,司矍,我们回去吧。”因为刚刚睡醒,傅知微的尾音上镶嵌了袅袅的颤音,像是扑蝴蝶的小猫一般挠在了司矍心上,勾得他心痒。然而还没有待司矍回答,照夜玉狮子却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马脖子高高朝后不安地扬起,前蹄顺势朝天直直往上蹭,眼睛瞪得似是铜铃般大大,微微向外凸起,马尾焦躁地在后臀上摇摆。司矍暗道一声不好,刚想拉住缰绳将马脖子往回拉,照夜玉狮子便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嗖地冲了出去,鼻子里面呼哧呼哧作响,横冲直撞着朝着树林深处奔了过去。这不愧是关外的名马。它肌肉紧绷,勾着脑袋,蹬直了马腿,却是看也不看旁的景色一眼,只顾愣头愣脑地往里冲去。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傅知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司矍死死地护在怀中,听着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若刀子般刮在她的脸颊上,刺得她一激灵,瞌睡全无,却是想动又不敢动弹半分。司矍咬着牙,双手青筋暴起,将傅知微牢牢地压在马背上,唯恐照夜玉狮子将她甩了出去。他双手尝试着竭力想要控制着马的方向,但是马脖子却带着拔山扛鼎之力,反而是拖拽着他向前,几欲将马缰从他手中挣脱出去。他不敢赌公主的安危,因而只得将傅知微牢牢地禁锢在怀中,不敢再有其他动作。照夜玉狮子跑得越来越快,它四蹄翻腾,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想要挣脱司矍的束缚。它蛰伏了一天,似乎只为等着这一时刻。也不知道这照夜玉狮子跑了多久,粗粝绳索摩擦着司矍的双手,让他直觉得火辣辣地疼。照夜玉狮子一个有力的拐弯,臀尾划出了一个饱满的弧度,便将他和傅知微重重地从马匹上摔了下来。司矍骇然,顾不得其他,一个翻身将傅知微换至上位,将她箍在怀中,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照夜玉狮子头也不回地跑远了,只余有短促有力的马蹄声回荡在风中。傅知微听见司矍一声闷哼,怕压到他了,急忙摇摇晃晃地从司矍身上爬了起来,伸出手去扶地上的青年。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云开见月,氤氲散了四周乌压压的浓云,倏忽间四散的天光似是闲庭信步地自高处倾泻而下。“司矍,你没受伤吧。”她扶着司矍从地上坐了起来,关切地问道。她有些歉疚地看着他,语气中含了几分自责:“都是我不好,非要来这片树林,害的你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无事,只要公主没事便好。”见眼前的少女眼中饱满着担忧,司矍心下一暖。待司矍站立起来后,他环顾四周,发现四面八方皆是遮天蔽日的古树,树林中铺着厚厚的落叶,脚踩在上面吱呀作响,俨然是人迹罕及之迹。“我们这是迷路了吗?”傅知微歪着脑袋,眼中却丝毫不见惊慌失措。她心中虽然愧疚,但是转念一想,这正是两人独处的好时候。司矍点了点头,眸色沉了几分,只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些棘手。这里是皇家管束的马场,若是得知长乐公主不见了,自是会火速排出侍卫搜寻。而他们只需静待着,定会有人来寻他们。但这马场又大,加之这树林又地处马场的偏远之地,一时半会也不一定能够马上找到他们。深更半夜,一男一女,这样的情景,难保不会让人多想。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小可爱们点个收藏哟感谢在2020-03-28 13:42:47~2020-03-29 18:1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炒西木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384042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9章 摘月夜里寂静无声,偶有乌鸦嘎嘎叫着从树上飞过,密林中弥漫着刺骨的冷气。傅知微衣衫单薄,风一吹便止不住地打哆嗦,直往司矍身上靠。司矍怕她着凉,便将她整个人都揽在怀中,心中思忖着,长乐公主身子娇弱,眼下还是找个适宜的地方生火避一避林中的寒气。往前走了不远,树林渐渐稀疏了起来。他寻了一处相对开阔宽敞之地,将傅知微安置在树下,让她倚靠着休息,转身想要出去拾些柴火。甫一转身,衣角却是被傅知微拉住了。他回头。她的神色怯怯的,全然没了白日里面的骄纵,嗓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黏在了一起,一出声就像风呼呼吹过破布帘子般嘶哑。“司矍,咳咳——,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我陪你一起去。”司矍拧着眉看着她捂着嘴微微咳嗽着,两弯笼烟眉在眉心间略略堆起,往日里白玉似通润清华的脸颊在月色的映照下格外衬托得惨白柔弱。他心里面暗暗责怪自己不知轻重地迁就着她,骑马带她来这片树林了。他叹了口气,将她牵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罢了,将她一人留在这处,他也不放心。不多时,他们两人就拾了一堆枯木,堆砌在树林中央,准备生火。傅知微自小在宫中长大,锦衣玉食,从来没有接触到这些新鲜玩意儿,顿时也不觉得夜里面的寒气多么逼仄迫人,刀刀割人骨,兴味盎然地蹦蹦跳跳了起来。司矍正准备生火,见她背着身子在空地上缩成一团,埋着脑袋,小身子一抖一抖地,手下动作却是不见停,好奇地走过去看她在做什么。结果傅知微的动作却是让他哭笑不得。她双手握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细细长长的小木棍,腿边搁置着一根粗壮的枝干,双手谨小慎微地将木棍立于那枝干之上,紧抿着薄唇,小脸皱在一起,费劲地轮转着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