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不拉屎的山村里头,啥也没有。江安然不得不咬牙切齿,既当爹又当妈,开启了养包子的新时代!————————————原书里宋安杰心狠手辣,手握长剑,提到宋安然满是不屑:不过一个彪悍愚蠢的女人罢了。现在的宋安杰文质彬彬,捧着书卷:宋安然是最好的姐姐,没有之一。第三十七章霜莳觉察出有一道炙热的视线盯紧她, 扭过头望过去,除了青砖白墙,什么都没有。霜莳紧了紧手帕, 跟着方越一道进了内宅。丹娘临产就在这两日, 霜莳请来三位稳婆和一位郎中,一直守在丹娘身旁。可即便这样,方越依旧患得患失。陷入甜罐子里的两个人,即将迎来麟儿,本是大喜之事,可他心里还是不安定。霜莳瞧见他走来走去,便笑着劝道:“好啦,你这么转来转去的,把我的头都转晕了。”方越虽然不说什么, 但是表情甚是憨敦, 巴巴地望着丹娘, 只是一个劲儿地问:“想不想吃东西?想吃什么, 我去给你买。”丹娘承受着阵痛,虽然不至于疼到昏厥,但实在不想让方越在一旁看着。于是开口道:“想吃糖葫芦, 夫君去给我买吧。”方越得到答案,欢喜地直点头:“那你等一会儿, 我马上买回来。”又转身向霜莳拱手道,“劳烦姑娘看顾,某速去速回。”霜莳握着丹娘的手点了点头,待方越离开,才听丹娘长舒一口气,小声呻|吟了一声“疼”。女人生孩子就是如此, 鬼门关走一趟,身上遭受的痛苦远比鞭刑更甚。霜莳笑问:“瞧你忍得脸都憋红了,方越在时怎么不喊一声疼,难道还怕他说你不成?”丹娘喘了两口气:“姑娘还不知道他么,我一喊疼,他便会说别生了。眼瞅着孩子都要落地了,生不生也由不得他,反而看他干着急。不如使唤他出门,我也能自在一些。”小两口都为了彼此着想,霜莳摇了摇头,心生艳羡。见丹娘越发疼了,才恍惚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道:“一直没问,你如今生产,你爹娘得到信了么?”丹娘摇头,哀叹道:“父母双亡,我还有一个弟弟,小时候便分开了,至今也不知晓死活。我命苦,若不是姑娘介绍我与夫君认识,怎么会有如今喜结连理生儿育女的好日子。”丹娘以前在韩家珠池做海女,霜莳只觉得这姑娘踏实肯干,长得又漂亮,这才牵线搭桥,给方越和丹娘撮合成亲。至于丹娘的身世,霜莳从未问过,只要方越觉得好,这些都无关紧要。今日这么一问才知晓内情,便叹道:“我说怎么见你便觉得可亲,原来我们都是苦命人。没关系,只要方越对你好,有夫君有孩子,家人便都在身边了。”丹娘笑笑,一阵疼痛袭来,便劝霜莳:“姑娘未嫁之身,不用在旁守着我,快去堂屋歇着吧。”霜莳站在那也是碍事,便挑开帘出了屋,站在廊下等着方越回来。出了方家右拐的街角,便有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方越脚程快,用不着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回来。可霜莳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影。屋里的动静大,都是产婆在催促用力,丹娘的劲头越发小了,霜莳便有些担心。嘱咐金雀在院里守着,走到糖葫芦的摊贩处打听,摊贩指了指街角:“方越吗?方才看见他与一男子争执,俩人往那个方向去了。”霜莳问:“看清楚是谁了吗?”摊贩摇头:“脸生的很,不像咱们江都人。听口音好似是汴京来的,个头高高的,长相还不错。五姑娘要去寻吗?不如直接报官吧,那人带着刀,瞧着来势汹汹。”既然是汴京来的,怕不是太子派来的人。不能报官,也不能轻举妄动,霜莳叫来金奴,吩咐道:“去寻几个身强力壮的人,速去救方越。”封垏一直守在方家周围,起初见霜莳进去,还没怎么当回事。等着日头攀起又落下,也未见姑娘出来,反而等到了一脸喜气焦急的方越,直愣愣地奔向糖葫芦摊位。封垏记得霜莳不爱吃冰糖葫芦,这姑娘喜欢甜甜的,稍微有一点酸都经受不住,脸皱得跟核桃似的,比吃药还难。显然,方越不知道霜莳的喜好,这让封垏既怒又气,原本对方越的厌恶之情越发深了。于是不可避免地碰面,封垏二话不说,上来就砍断了方越手中的糖葫芦。泛着晶莹糖花的糖葫芦掉在泥土里,成了驴打滚,惹得方越的火气腾地一下燃烧起来。闹市街区不能伤人,俩男人就搏斗至清冷的竹林中。方越怒问:“你究竟是何人?是不是太子派你来的?”封垏勾唇笑了,挑眉道:“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仁义,早知如此,还敢给她买冰糖葫芦。”方越顾不上思考,怒回:“你管得着么,某给自家娘子买糖葫芦,有你什么事?”娘子?封垏气笑,二话不说上来便挥刀砍去。一个是混江湖的匪人,一个是沙场上拼杀的将军,谁也不甘示弱。竹林沙沙,不及刀剑光影婆娑,各自重喘一声,又陷入新一轮搏杀。霜莳带着十几个壮汉赶到时,先看到了封垏。像是尘封的回忆泄闸,那些被封存在心底的过往又被唤醒,随着男人霜白的鬓角,锋棱的下颚,红极的眼角,霜莳慢慢握紧了拳头。封垏没想到,会以这样难堪的情况见到霜莳。稍微一愣神,方越的剑擦过他的肩膀,殷红的雪落在他的脸上,也无法将他的视线从霜莳的漠然对望中抽离。方越停下来,看见霜莳,急问:“可是娘子出事了?”霜莳冷静下来,艰难开口:“丹娘阵痛疼得厉害,你赶紧回去陪着。”深深吐出一口气,缓声道,“不要和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方越心急,见霜莳身后跟着壮汉,瞬时提剑离去。封垏静静地站在原地,心被姑娘一句“不相干”砸得稀烂。许久未见,这丫头真是厉害了,原先不敢正眼瞧他的小姑娘,如今敢坦然地直视他,甚至还在他哼笑的同时,无动于衷地转身便走。封垏忍着痛,喊了一声:“小柿子。”霜莳甚至连停顿都没有,只有一群男人正对着他,同仇敌忾一般。封垏扬声道:“若不想伤害到无辜之人,你就留下来好生与我谈谈。”封垏这人,只要他手中有刀,刀下亡魂便没有善恶之分,只有想杀和不想杀之人。身后都是韩家珠池的厮使,有家有业有妻有房,霜莳不能拿他们的命不当回事。封垏也断定,一向善良的丫头,肯定会停下脚步。霜莳让壮汉们都回去,站在竹林边,不愿看封垏。这人就是如此,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总是会利用人心的脆弱来胁迫。她不说话,鞋底刚冒出芽的竹笋被她踩得散出层层笋皮,不解恨似地又跺了一脚。封垏自嘲地笑了笑,试图用毕生最松软的嗓音问:“生气了?”霜莳依旧没理他,默默地挪了挪位置,对另一个冒尖的竹笋下狠脚。封垏笑了声,冷不丁说了句:“不解气的话,可以打我。”霜莳顿了顿,面色平静,又对第三颗竹笋发起猛攻。封垏拦住,指着另一个小尖尖笋道:“脚不疼吗?踩这颗,这颗嫩,不会伤到脚。”竹声响,仿佛在质问人类为何如此殃及无辜。霜莳抬起头,淡声问道:“你要谈什么?”没有重逢之后的嘘寒问暖,也没有久别之后的执手相望,姑娘用着最平静的嗓音,毫无参杂的眼光望着他,问了一句最无情的话。封垏缓了缓,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无比哀伤道:“你都不问一句我疼吗?”霜莳其实不想看封垏,她将头埋得深,只想顺着地面看到广阔的汪洋。不得不承认,她害怕看见封垏,怕看到他的脸和他轻软的嗓音一样,无措,又可怜巴巴。她怕自己会心软。于是霜莳决定继续祸害竹笋苗,顺便恶狠狠回了句:“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何况是你自己不注意,疼便疼吧,权当长教训了。待到日后不问青红皂白再伤人时,能记起这痛才好。”封垏心里憋屈,可是又不敢说狠话。兀自笑了一声,低声道:“行,我记着这教训。”霜莳心里痛快了点,感受到封垏炙热的视线,又不痛快了。原来之前察觉出有人偷看她是真的,别开脸,硬邦邦道:“若没事,我先回去了。”封垏哪肯让她走,急着拉住她,不敢用劲,只扯住袖口,低声道:“这么久没见,都无话可说了?”霜莳被牵绊住,欲言又止,最后依旧坚决道:“之前在汴京,不也是无话可说?我跟您的交情好似没有多深,更没有诉衷肠的必要。”封垏以前一直觉得霜莳是只小狐狸,狡猾又聪明,如今倒更像只小刺猬,每一句话都带着刺,直戳他的心口。封垏笑问:“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先前我做了种种,你恨我怨我都是正常的事。只是小柿子,自从传言你过世,我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今日见到你,能听到你说话,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潮浪混着竹声,打乱了霜莳的呼吸。身旁的封垏好似是假的,说着从未说过的软语,表述从未企及的柔情,染血的手指一点一寸将她的袖子缠紧,仿若从此再也不想放手的不舍眷恋。男人的气息逼近,陌生又熟悉,让人心猿意马。更让她慌神的是,封垏低声叹在她耳边的话:“我太怕了,怕再也见不到你,我不想再孤独终老。”作者有话要说:晚了点,抱歉啦!第三十八章孤独终老这个词像是落在水中的重石, 撞出激荡的水花。霜莳变了脸色,迟疑地看着他,努力抑制住即将越过嗓尖的余悸, 小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封垏以为自己足够自律, 可是面对霜莳依旧没有控制住,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在姑娘心里,大约像是一道谜题。封垏对着霜莳笑:“没别的意思,就是喜极,才胡言乱语。”霜莳怔住,很快别开脸,将袖子狠狠扯了回去。她的心像是从低处被抛起,凌于高空之后, 又被肆意扔了下去。方才那些怦然戛然而止, 最终归于沉寂。霜莳的理智回归, 朝封垏蹲福:“话都说完了, 那我便先回了。”封垏也没强求,跟在她身后。霜莳走得快,封垏的步伐便迈大一些, 霜莳走得慢,封垏便迈得小一些。殷红的夕阳下, 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长,封垏小心地躲着,生怕将影子踩没了似的。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走着,从了无人烟走到喧哗闹市。霜莳停了下来,转身, 正好对上正在低头浅笑的封垏。好像从未见过他如此真心实意地笑过,这个冷面的人,从来都吝啬对旁人的夸奖与赞赏。即便是非常开心的时刻,封垏也只会拍拍她的肩膀,僵着唇角说一句“多谢”。就连她腆着脸皮说他真帅气的时候,封垏也只是点头,然后似有似无地道一声“你知道就好”。知道又如何,他无视她的爱慕,到头来终是一场镜花水月。姑娘好小的一只,在封垏看来,也只有被夕阳拉长的身影才能比他高。多难想象啊,就这么一个小姑娘,为了成全他的宏愿,与祯明帝暗斗,那么小的胆子下,竟然豪不畏惧杖刑之痛。封垏心紧胀,无数个夜里,他都能看见这姑娘离世前的释然与安慰,好似在等他夸奖般,眼中的碎亮清透无暇。可是他怎么说出口,他都失去了,什么都没有。好在,匆匆一别,在此重逢,这么小的姑娘还是鲜活的,就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冰茬与疏离,封垏都觉得与这春光大好一般,让他能有底气好好将碾碎的情份重获新生。霜莳不懂他为何一直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问道:“你要一直跟着吗?”封垏点头,不客气道:“跟着,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霜莳抿了抿唇:“我要去方家,方越娘子生产,你也要去?”若是放在寻常,这句话就是告别的说辞,哪有人会顺着话点头的。可是封垏不是一般人,也不顾方才与方越争执的恩怨,又笃定似地回道:“我陪你一起去。”霜莳睁大眼睛,很不情愿地翻了白眼,刚想拒绝,被封垏快言快语拦下。封垏朝她抬抬下巴:“我就在门口等着,你出来就能看见我。”说得好似多想看见他似的。霜莳抿紧唇,不是很想搭理他。行至方家门口,听到一阵阵啼哭声。霜莳欢喜地越过门扉,连句话都没施舍给封垏。封垏瞧着她欢呼雀跃的背影,淡笑一声:“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么高兴作甚。”丹娘喝着参汤,方越正在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见霜莳进屋,丹娘才踏实下来,忙问道:“听夫君说方才遇到歹人了,可有伤到姑娘?他这是关心则乱,怎能将姑娘一个人留在那里,万一是汴京来的人,将姑娘掳回去可怎么办?”霜莳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快让我瞧瞧孩子长得像谁?”方越可不撒手,抱着儿子转了一个圈,就让霜莳看一眼,便又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生怕看坏了似的。霜莳笑笑:“你也太小气了吧。”方越的脸变得黑红,不大好意思地解释:“孩子刚睡着,别吵醒了。”霜莳垫着脚看了看,咦了一声:“感觉这眉眼口鼻更像丹娘呢。”丹娘轻声嗯了一声,感慨道:“其实更像他舅舅,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于丹娘来说,与弟弟失散多年,无疑是她心头难以忘却的遗憾。如今喜得麟子,像是将遗憾填满,满满当当的,只余下欣慰与感慨。方越安慰道:“放心,终有一日,我会帮娘子寻回小舅子。”霜莳笑道:“瞧你们这么恩爱,我都无地自容了。”方越将孩子放到榻上,问霜莳:“今日那人不是太子派来的,姑娘可知来者是何人?某方才见他略有恍惚,似是与姑娘是旧相识。”霜莳也没隐瞒,直言道:“是封将军,不是太子之人。”方越没再继续问,他对封垏近些日子的癫狂有所耳闻,只是碍于太子的命令,没将这些事告知于霜莳。既然不会伤及到霜莳,方越便宽了心,又将视线落于丹娘脸上,柔情蜜意浓得化不开。霜莳又细细嘱咐了几句,留下金奴送郎中和产婆们回去,这才出了方家。封垏倚靠在门边,双眼紧阖,呼吸声渐稳,似是睡着了。霜莳越过他,头都没回地走几步,回首再看他,依旧是那个姿势。背膀颓然手杵刀柄,紧缩眉头粗布衣衫,哪还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只有细看,才能在眉峰处发现不可忽视的凛然。霜莳叹了一声,又走了回去,踢了踢他的鞋履,浮起一阵尘。封垏慢慢睁开眼,惶惑地看着她,眼睛中的混沌化开,渐渐澄亮。微微扬起唇角,懒声道:“来了啊,等你好久了。”霜莳居高临下:“想走想留都随你自己心意,与我何干?”封垏动了动,牵痛肩膀上的伤。微微蹙眉,伸出手,央了一声:“想让你出来就看见我。”霜莳别开脸:“我不想看见你,若无事,你赶紧走吧。”“那我换个说辞,我想看见你。”封垏狡黠一笑,晃了晃手,“谢谢你没有丢下我就走。”霜莳面无表情道:“你别乱想,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在方家门口。他家刚有喜事,可不想因你沾晦气。”小丫头说话,一句比一句狠,封垏听了直想笑。笑她故作姿态,笑她口是心非,笑她还是在乎他的。封垏其实没睡着,只是长久奔波,再加上身上带着伤,一时有些疲累,才坐下来闭目养神。他听到霜莳的脚步停顿声,走出几步后犹豫不决,最终折返,恶狠狠地踢了他几下。跟猫爪子挠了几下似的,反而挠得他心情大好。只是伸出去的手,得不到任何回应。封垏又晃了晃,压低声音道:“没劲儿了,起不来,你拉我一把。”霜莳才不信他的话,转身,毫不留情地走了。封垏笑了笑,起身跟在身后,慢慢地跟到了韩家别院。霜莳回首,猝不及防的排斥眼神被封垏撞了个正着。小姑娘应是怨极了,脱口便开始赶人:“你还想跟到哪儿?这里是韩家,你若跟进去,小心我报官捉你私闯民宅。”小刺猬又奋起反抗了,封垏幽幽开口:“没想跟进去,见你安全到家,我就放心了。你进去吧,我在外守着,明日你出门,还能看见我。”霜莳不知道封垏怎么想的,难道这人突然有了新爱好,喜欢蹲守在别人家门口?这可不能任由他胡来,先不说祖母会问,明日若被乡邻瞧见,没准又会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霜莳越发坚持驱赶,对着无赖一般坐在门口的人道:“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我又不想看见你,你又何必如此。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想劝我回汴京?还是觉得于我有愧疚之情,想弥补几分?不管如何,我都不想也不需要,你不必再如此执着。”“都不是。”封垏定睛看着霜莳,一字一句道,“我怕你会突然消失,只有守着你,我才能活下去。小柿子,你不会见死不救吧?”霜莳本能地回道:“我会。”封垏黑了脸,可就是一瞬间,又软了软嗓音,低叹道:“救救我吧,求你了。”作者有话要说:撒娇的疯狗最好命???ps:最近真是太忙了,更新不稳定,让大大们的阅读体验变差了,真的抱歉啊!我会争取日更,如果实在更不了也会在有空时加更的,文不太长,后面都是甜甜的,希望大大们会喜欢~第三十九章霜莳实在无法消化封垏这番话, 从耳朵里听进去,在心里打转了一个圈,最后归于一声淡笑中。霜莳没有仔细想他话中的意思, 曼声道:“我又不是郎中, 没有妙手回春的能耐,治不了你的伤病。何况你这点小伤,用不着求人,贴两副药便可痊愈。”说完又想起什么,质问道:“当初面不改色拿刀割伤口的架势呢,怎么就没了?”所以啊,当初他那么逞能作甚么,如今连装装可怜都不行。封垏垂下眼,指了指心口处:“我这疼, 郎中救不了, 只有你能救。”霜莳连看都不看, 一脚迈入院门, 将两只凶神恶煞的看门犬放出去,不带一点犹豫地将门扣上,半句话都没有留。动作行云流水, 封垏吃了闭门羹,散淡地笑了笑, 轻喃一句:“小丫头这脾气,还挺冲啊。不过也挺好,以后不会再被人欺负。”*楚州埋有东宫眼线,封垏去寻霜莳的事情瞒不住,不足两日便被太子知晓。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一场戏,因有人提前戳穿, 导致太子心情很是不爽。一个是想要保护的人,一个是想要收拢的人,左右手一般重要,可是若握在一起,太子便产生一种想要摧毁的念头。车三娘子旁观太子的表情,山雨欲来般,是不轻易能瞧见的狠戾狂暴。果然太子开口,毫无感情说道:“去将霜莳带回来。”凶残的虎豹下达命令,车三娘子不敢反抗,只轻声问:“送到哪里?东宫吗?若是被圣人知晓,恐怕会......”太子打断车三娘子的话,专横跋扈的滋味浓烈:“直接送到坤宁殿,与其让旁人告诉母后,不如让母后自己去处理。”进了宫便没有自由可言,何况还是一向玩弄人心糟践人命的圣人。一个被儿子弄死的姑娘,突然又被儿子送到自己眼前,这种背叛与蒙骗的双重打击下,圣人怎可能会放过霜莳。车三娘子不愿霜莳遭受不测,嗫喏着劝道:“不知殿下为何将霜莳送至宫中?若是稍有不测,殿下这些筹谋便都落空了。”太子最大的筹谋,只有皇位,其他的都是登极之后的附属品。与皇位相比,霜莳不过是谋划路上的一朵娇花,若这娇花被旁人先摘了去,还不如经他的手亲自摧毁。太子眸息瞬变,顺着茶盏清透的茶口浅饮,轻飘飘道句:“既然不属于孤,那便谁也不能得到。我们给李家的时间太多了,若还不上钩,适时找一把匕首好了。”车三娘子心下一片凉意,不死心说道:“霜莳与李家毫无瓜葛,殿下是不是能通融一些,放她在江都自生自灭。”杯盏脱手,摔在地上碎成两瓣。太子笑得凉薄寡淡:“火炎昆冈,玉石俱焚。不为孤所用,便没有留着的必要。车春,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太子狠了心要将霜莳送进宫,车春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拒绝。将消息递给方越,方越便来韩家别院寻霜莳商量对策。与往常不同,两只恶犬中间还站了一个人,面露凶煞,与恶犬惺惺相惜。方越拱手,疑惑问道:“将军这是?”封垏已经好几日守在韩家门口不动,乡里乡亲倒是想上来八卦,结果被封垏冰冷的眼神劝退,就连陈夫人请来的媒婆都被吓走了。方越不畏惧,对这位将军也没有先前的敌意,只是实在不懂他与犬同行为何意。人称疯狗,封垏是也。他习惯这称号,便什么都不在乎。也不解释,封垏轻抬眼,展露轻微敌意:“你又来?”方越拱手道:“汴京来信,车三娘子身体有恙,吩咐某带姑娘回汴京。”封垏皱眉:“回绝,就说霜莳也病着,不能大动。”“实不相瞒,这理由上次用过了。”方越叹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还请将军放行,事不宜迟,某要与姑娘商量此事。”封垏听言侧过身子,待方越进了院门,封垏也跟着进去。霜莳正在与韩老夫人吃早膳,见二人一前一后站在院中,默默地放下筷子。韩老夫人的视线扫过院中二人,看向霜莳:“今日倒是肯进门了。”这几日封垏充当门面,韩老夫人不止一次让厮使去请他进来。封垏客客气气地回绝,只说自己是戴罪之身,若霜莳不肯点头,他便不会打扰。霜莳又一副随他去的态度,韩老夫人便不再管,反正别扭是这俩人闹出来的,外人想解,也解不开。今日倒是一声不吭地进来,怕是有什么事惊动了他。霜莳略微想了想,才起身说道:“许是珠池有事要处理,孙女先去问问。”韩老夫人默许,待霜莳出了厅,才与王嬷嬷道:“你瞧这俩孩子,像不像老二小两口当初新婚的时候?”王嬷嬷笑着点头:“二夫人生气时,二爷便在外头面壁思过。封将军这眼神最像二爷,像是长在咱五姑娘身上一样,都挪不动窝。咱姑娘呢,跟二夫人一样,嘴上不说什么,可那副软心肠掩不住。不然怎么日日让金奴喂狗的时候,多给将军送些饭菜呢。”韩老夫人叹道:“霜莳这孩子,也就嘴硬骗骗自己。你去与陈夫人说一声,就说之前托媒的事先作罢吧。”王嬷嬷笑着应道:“陈夫人那里早先还来托人问过,估计这会儿也琢磨出味儿啦,老奴这就带着谢礼去陈家。”方越将车三娘子的亲笔交给霜莳,叹了一声才道:“姑娘,这应该不是车三娘子的意思,听传信的人说,是太子的意思。而且,此行如若去汴京,恐怕对姑娘不利。”霜莳看完信,心里一片凉意。车三娘子应是做了最大努力,却未劝动太子。太子执意,若霜莳去了,命运又重蹈覆辙,退身步在何处无处可知。若霜莳不去,为难的只是车三娘子,以太子的作为,恐怕车三娘子的日子不会好过。没有万全之策,没有权宜之计,剑在弦上,就等霜莳的决定。封垏一直冷眼旁观,见霜莳犹豫不决,冷声开口:“不许去。”霜莳看了他一眼,赌气似地与方越道:“母亲在世时最惦记姨母,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害了姨母。你去安排车,我自己去汴京。你留在江都照顾丹娘和孩子,顺便帮我看顾祖母主仆。”方越摇头:“姑娘,你可想好了,此行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霜莳郑重点头:“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不为别的,只因为欠债必须还钱,太子与我有恩,这恩情若不还,早晚有一日会转变为恨,惹怒他不会有好果子吃。不仅是我,还有你们,还有整个江都韩家。”霜莳顿了顿,扫了一眼封垏,继续道:“甚至还有旁人。”封垏微动,看吧,虽然在霜莳心里被归于“旁人”,但是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封垏一改往日苦楚,心尖突然颤了颤,开口道:“你若执意去,那我便跟你一起走。若不想回李家,宜园一直有人照料,大可安心住进去。你放宽心,有我在,太子不敢动你。”霜莳抿紧唇,对他这一番话有些恍惚。好似前世,封垏说过最软的话,无外乎一句“有我在,你怕甚么。”就像定海神针,在霜莳失去金雀之后,空落凄苦的心突然找到了平衡。所以她将一腔柔情都依附在封垏身上,她不害怕,因为有他。此时再听到这句话,已不是当初那个失去所有的自己,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颤了颤。不可否认地是,面对太子的强逼,霜莳确实恐慌。也因封垏的这句承诺,她的心又落回肚子。霜莳短叹一声,执拗道:“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不劳烦您操劳,我自有打算。”小丫头就一炮仗性子,窜出去不会拐弯,说起话来句句伤人,一点都不软萌可爱。可是封垏觉得这样比梦境中的要好许多,有种看自己孩子长大的感慨,伤就伤吧,反正都是他的罪孽,由着她便是了。霜莳没敢告诉韩老夫人实情,只是说去探望车三娘子便回,韩老夫人只问:“那封垏跟着你一道回去?”霜莳摇头,睁眼说瞎话:“他来去自由,想走便走,跟孙女无关。”姑娘的脸颊飞起一层薄红,韩老夫人也不揭穿,只嘱咐道:“那我就放心了。”入了夜,封垏只身倚靠在海棠树旁,头顶一盏残烛灯笼,脸上的坚毅与果敢外露,让人极踏实又安心。韩老夫人指了指那身影,与霜莳道:“既然允了人进院,今晚便清个屋子让他去睡吧。省得明日赶路,舟车劳顿再折腾病了。你也劝劝,挺大的人了,有病就治,别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霜莳有些尴尬,嘟囔了一句:“您管他作甚么,他就喜欢那样,咱不管。”韩老夫人笑道:“你心里有数,祖母累了,你也去安置吧。”风吹海棠花落,封垏直勾勾地盯着霜莳,眼神里的炙热藏不住。见霜莳朝他走来,封垏直起身子,忍痛嗯了一声,才洒脱笑道:“怎么了?老夫人不愿意你走吧。不想去便不去,我就在这守着,就算太子来了,你也别担心。”霜莳的神智被封垏的那声闷哼勾着,眼神顾盼游离在他的肩膀,最终没忍住,问道:“你的伤,还没好?”月月封垏嗯了一声:“你又不救我,它怎么会好。”瞧瞧这可怜的话,这倒全成她的不是了。霜莳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闺房走。姑娘的身影决绝,封垏倒是习惯了,叹喟一声咬紧牙关,阖上眼睛独自品尝这熟悉的无情。霜莳走了几步,脚步突然停顿下来,转身凶巴巴道:“过来啊,给你上药。”月光洒白,姑娘清冷的声音,藏不住偷偷的关怀。封垏顺着声音寻到霜莳匆匆逃走的身影,唇角没忍住,瞬时勾起一个如释重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