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莳睁大眼睛:“都说了是娘亲留下的遗物,君子有成人之美,难不成你还想要回去?”陈温瑜郑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布老虎驱邪,放在床头不会做噩梦。突然被姐姐据为己有,这些天总会梦到一些光怪陆离的噩梦。姐姐什么都不缺,想来不会夺人所好吧?”眼前这人,小屁孩的时候从来不敢顶嘴,真是一日未见如隔三秋,这么多个秋天过去了,倒好,多长了好几张嘴。霜莳摇头:“你也知道,那只布老虎经年未养护,布料已经易损了。不是我不愿给你,而是它饱受摧残,现在已不成形了。不如你改日去趟寺院,求个护身符傍身,省的日日噩梦缠绵。”陈温瑜叹了一声:“知道了,反正姐姐一向如此,只要你喜欢的肯定不会施舍于人。罢了,是我唐突了。不过没关系,我委屈点无所谓,只要姐姐开心便好。”这话说得,好似霜莳欺负他一样。江都这地不如汴京,统共那么几家几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路上围观的人多了起来,笑容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霜莳唯恐事情闹大,连忙道:“罢了,回来还给你一个便是。”说完欲走,完全没有久留的意思。陈温瑜笑了,朝她挥挥手:“我要姐姐亲手做的哦。”一男一女,佳偶天成,连定情信物都要护送了。人群轰然,有快言快语的直接道了句恭喜。陈温瑜来者不拒,笑迎众生相,给看客们做了一个揖。不解释,旁的也不多说,转身潇洒离去。常往东宫飞鸽传信的黄门也瞧见了,紧急往金银行传信一封。车三娘子收到信,展开看了看,笑着将纸条递给太子:“殿下,江都传来喜事。”太子闭着眼,悠哉问道:“可是封垏又发病了?”东宫太子势力于年后逐渐变大。位高权重,擅权弄臣,再加上祯明帝沉迷炼丹修仙,朝中许多事务都落到太子手中。越来越多疑,越来越失民心的皇帝不得朝臣之心,太子蔚然深秀,便愈显储君之姿。车三娘子从未见过太子如此老谋深算的样子,从他手里经过的事,有些看起来心狠手辣,有些又过于慈悲为怀,阴柔共济,仿佛天下早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只是在等皇帝退位,好落得一个贤名。千般万般,只有霜莳一人,是众多定数之中的变数。其实说不上太子有多好,在车三娘子眼里,霜莳与太子并不合适,若真要论,还不如那位寻死觅活的将军。但当权者起了执念,车三娘子不好说什么,只能在看到霜莳有了小情郎之后,才敢揶揄一下太子。车三娘子笑道:“是霜莳的好事,飞鸽传信,霜莳与小情郎互送定情之物,想来好事要临近了。”太子倏地睁开眼,凝眉道:“车春,你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吗?”车三娘子噤声,太子才缓了缓脸色。接过纸条看了一遍,又揉碎扔进炭火里,神思恍惚,似是劝自己般喃声道:“许是看走眼了,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送信物。”车三娘子抿唇,藏住笑意,解释道:“江都民风就如此。想当初,霜莳的父亲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求娶妻子,后来被传为佳话,为人效仿。那个小伙子,兴许学了皮毛,想借此感动霜莳吧。”太子目光悠悠地看向车三娘子,眼神里的不满昭然。车三娘子坦然望之,又添了句:“我说的可是实话,殿下若不信,派人去查便是。”太子被陈三娘子的话堵了心,起身便往外走。车三娘子哎哎喊了两声,也未见太子回头。车三娘子扬声笑道:“殿下听听便罢了,可别真到江都去问。”太子顿了顿步,清冷的风吹过,吹散他心头火热。转身又回到花榭,吩咐车三娘子:“霜莳那边若一切归位,便请她不日便回吧。她若是想将生意做大,孤可以帮她,想来,她应不会拒绝孤的美意。”车三娘子笑道:“美意给您带到,但霜莳若不肯来,您下一步会做何打算?”总不能看着霜莳与旁人情投意合。太子想,他这一生失去的东西够多了,若是再失去,今日煞费苦心稳做这太子,明日头破血流争做那天子又有何用。好不容易筹谋出一场好戏,瞒过父皇和母后,连封垏都被蒙在鼓里,如此煞费苦心,可不能被一个毛头小子耽误。太子又微微和上眼,漫声道:“拦路狗太多,不用留活路。”车三娘子看了太子一眼,在他身上竟然看到了圣人的影子。真令人唏嘘。*封垏年后生了一场大病,严重的时候,连郎中都开始摇头,就差与李家人说一句“该准备后事了”。崔汝南看着心疼,实在没办法,便托人去江都想求一件霜莳的旧物。想着有霜莳旧物相伴,兴许能让封垏安心些,却没想到却被韩家人赶了出去,活生生地没了脸。崔汝南自知伤了韩家托付之情,可封垏迟迟不醒,她心中虽然愧疚,可还是想寻些霜莳的旧物。霜廊院已好久不住人,本就是装杂物的院子,自打霜莳走后,这里便彻底无人问津。找了许久,连块布料都没找到,这让崔汝南火气攻心,差点儿也跟着病倒。李华婉得到消息后,挺着大肚子捧着红缎盒子上门。得知霜莳遇害之后,李华婉与崔汝南生了好大的气。她本以为母亲会待霜莳如亲生女儿,却没想到居然早早放手,才让霜莳蒙受歹人戕害。再加上她怀胎不稳,就连过年都未动身子,此时若不是听说一家人病的病伤的伤,她才不肯回来。珍大娘子瞧见李华婉手中的红锦缎盒,欣喜道:“这是五姑娘送的那枚海珠吗?”李华婉点头:“拿去放在表哥的手心吧,估计不会管用。人都没了,这些死物不过睹物思人,若是能驱除百病,那霜莳便真成了活佛了。”话里拈酸,听着便万般不情愿。崔汝南叹了声气:“谁也没想到霜莳那孩子竟然遭遇不幸,若是知晓有这么一天,就算她磨破嘴皮子,我也不让她走。”李华婉淡声道:“没人会预知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我也没想到,母亲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孩子。说起来,表哥和霜莳都是可怜人,也或许,表哥能知晓其中的苦滋味,才如此舍不得吧。”说得是漂亮话,在坐的都心知肚明,封垏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若是霜莳没事,若是霜莳依旧养在李思安的膝下,那以封垏的脾气,定会将此事闹大,若是传出去,可不是背负韩家托付这么轻巧的罪名了。李华婉知晓厉害,便没再说什么,只等封垏醒来,拿了海珠便回夫家。若说此招无用,可是封垏却悠悠转醒,郎中替他把了脉,长舒一口气道:“将军有吉人之相,此次虎口逃生,实属不易。老夫开几贴药,只要按时按量食用,不出七日便可痊愈。”捡回一条命,确实逢凶化吉。李华婉挺着大肚子不宜久留,伸手朝向封垏:“既然救了你一命,说明霜莳还不愿你死。将海珠子还给我吧,这是霜莳留给我的,不能轻易易主。”封垏摊开手心,见一枚成色姣好的海珠泛着光,宛如韩家别院白纸灯笼中的微光,江都海浪之中的碎亮,亦宛如楚州人声鼎沸中的匆匆一瞥。封垏突然起身,将海珠子紧紧握在手心,滚烫的温度将海珠子包裹,一如他现在起死回生的心。匆忙地换上鞋履,不顾李家人的劝喊,风一般地跨出院子。李华婉见他将海珠一并带走,气得直喊:“你将我的珠子带走了,快还给我。”封垏回首,眼眸的柔情如枯木逢春,能翘出稚黄的嫩芽。他挥手,笑道:“放心,等我从楚州回来,一定双倍奉还。”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感谢在2020-08-10 20:18:36~2020-08-12 19:5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顺心如意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味的猫 6瓶;坨坨 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三十五章海珠无疑是一颗良药, 被封垏握在手心,圆润炙热,难掩心头的翻腾与愉悦。封垏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痴傻, 路过楚州那么多次, 海珠子就摆在街市上,甚至还听到官妇们交口称赞韩家海珠质量上乘,他一概从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没注意。许是用情过深,才导致将自己禁锢于迷雾之中吧。虽然今生未过问,但是犹记得梦境中,霜莳一直想拿回属于父母的珠池,可碍于在汴京李家身不由己,此事最终成了她终生的怨。今生她一直闹着离开汴京回到江都, 虽然未提及一句, 但江都韩家的珠池生意都已经做到了楚州, 不是姑娘所为, 韩家还能有谁撑得起这档子事?封垏控制不住唇角的笑,再回想除夕之夜从门缝中看到的身影,越发笃定霜莳还在, 只是不愿见他罢了。不愿见也无所谓,只要霜莳人还在, 他就算求也要求着见一面。夜又罩下一张网,将江都染黑。方越吃完晚膳,与丹娘商量了下,才携手到韩家别院拜访。王嬷嬷将他们夫妻请进门,透过烛火杳杳的窗棱,瞧见霜莳正在执笔写着什么。她微微偏着头, 写了几笔停顿下来,微微发了会怔,才团起纸重新取过一张白纸。仅是一张侧颜,朦胧地看不到神情,却依旧能感受到她的踟蹰。王嬷嬷叹了一声,小声道:“姑娘这几日都如此,不知遇到了什么愁心事,总是唉声叹气,莫名让人不安。”丹娘埋怨地看了方越一眼,方越挠了挠头,甚是无辜地耸了耸肩。没办法,金银行传信来,请霜莳回去。他知晓这肯定会让霜莳为难,可是若是不传,下一个旨意,怕不是直接从东宫传来。那样,霜莳就没有选择权,不管她愿不愿意,有何理由都由不得自己拒绝。此次是以车三娘子的名义,如果能找个圆滑的理由拒绝回去,倒是还能拖一拖。可是在丹娘看来,自己夫君共侍二主,却对平日颇多照顾的霜莳不利,因此埋怨的意思便很明显了。方越心道苦,此时他成了大恶人,晚上肯定睡不得床榻了。霜莳瞧见方越夫妇前来,脸上倒没有愁思,只是问他们有何事,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丹娘羞赧道:“夫君有话与姑娘说,姑娘听了可千万别动怒,我先替他向姑娘赔罪。”方越将自己是车三娘子安排的,并每月寄信一封的事全交代了。霜莳一边听一边笑,等方越说完,才道:“我当什么要紧事,就算方越不说,此事我也知晓。当初能顺顺利利从汴京回江都,肯定少不了太子与姨母的相帮,不仅如此,还给我断了后顾之忧。连汴京李家都深信我已经离世,看来太子没少费心费力。”方越尴尬地笑了笑:“五姑娘聪慧,是在下愚钝了。”霜莳摆了摆手,叹了一声:“既然现下的好日子都是托他们的福得来的,便由着他们,只是苦了你们,还要煞费苦心地瞒着我,今日说开了,倒省得我们彼此辛苦。丹娘也莫怪方越,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江湖道义,是好事。”丹娘松了一口气,神情才有一点轻松,又愁上眉头:“只是,此次太子与车三娘子请姑娘回去,怕不是什么好事。”是啊,那么苦心经营一场戏,将她从汴京旧人旧事中择出去,放着让她在江都过平静的日子多好。为何还要让她回去呢。难不成是太子之前送来的玉坠被送回去,惹怒了储君,让她回去赔罪不是。若真是如此,怕此行凶多吉少。她不熟悉太子,但熟悉祯明帝。子承父业,性格方面也有传承,恼羞成怒痛下杀手的事经历过一次,霜莳可不想再遭受一次。霜莳迟迟不语,方越开口道:“若姑娘不愿去,某便直接回绝。江都不是太子的地盘,若是直接来抢人,某和徒弟们可以保护姑娘无辜。”霜莳笑道:“既然都有正经日子要过,便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丹娘要临产,她和孩子都需要你。此事不能着急,你先回姨母,就说我病了,不能轻易劳动。能拖便先拖着,等太子的气一消,也便无事了。”方越重咳一声:“既然姑娘要称病,就得演得真一点。不然落到旁人眼里,倒会坏事。”霜莳知晓方越的意思,江都有太子暗线,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时时观察。如今珠池的归属问题落定,就等着开海采珠,霜莳也没必要日日都出现在人前。何况先前陈温瑜闹了一场,她现在出门都不敢与人久待,不然总会绕到她的婚事上,好似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子一样。霜莳乐得其成在家窝着,与金雀道:“你去请郎中来,再准备一份厚礼。等郎中走后,家中的门立刻关闭,只留金奴进出采买。春光大好,我们就安心在家赏花吧。”韩家五姑娘大病之事,被市井之人传得甚是严重。陈温瑜拎着补品上门拜访,每每都被王嬷嬷拒之门外。乡里乡亲们瞧见,总会揶揄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劝陈温瑜别一厢情愿,都吃了这么多次闭门羹了,还来就有点丢人了。陈温瑜一向不在乎面子,任人去说。就连陈夫人劝他,他也只是笑笑,说一句:“娘,拜托媒婆上门吧。”陈夫人摆弄着玉观音,疑声问:“五姑娘都病了,媒婆上门,不是打咱们自己脸么?这种缺德事,娘可干不来。”陈温瑜眨眼,笑意浓浓:“怎么就缺德了,这叫冲喜。”陈夫人坳不过陈温瑜的歪理邪说,将这缺德的事交给陈温瑜亲自去办。媒婆请了三五个,陈温瑜将自己的意思告知,又挨个送了重金,媒婆们便笑嘻嘻地敲开韩家别院的门。韩老夫人听说,哭笑不得,拍着霜莳的手问:“都说患难见真情,小鱼儿待你如此真心实意,你要不要考虑考虑?”霜莳猛摇头:“我连他穿兜裆裤的模样都见过,可没那心思嫁给一个小屁孩。”何况还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韩老夫人只是借陈温瑜求亲一事探探霜莳的想法,活这么大岁数,什么风浪没见过,人心什么样,都能透过眼睛看出来。自打上次那个封垏来过,霜莳就失了方寸,虽然从未提起过那人,但见她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发闷呆的模样,便知那人在霜莳心中的分量,已是占了五成以上。韩老夫人摸着她的额,细声问:“孩子,你与祖母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霜莳摇头,含笑道:“没有的,孙女心里只有祖母。”韩老夫人嗔了一眼,严肃道:“与祖母也来这套,祖母可不吃。你若心里没人,那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真心实意的笑?怎么不见你与年前那般意气风发?难不成将你父母的珠池拿到手,你就懈怠了?不想管了?如果真是这样,那珠池便不能交给你管理,你父母的心血可不能断送在你手里。”霜莳睁着楚楚可怜的眼睛,眨巴着撒娇:“祖母这不是要了孙女的命么?”“你这个冤家,你天天心思飘忽不在家,难道不是要祖母的命?”韩老夫人又问道,“可是那日来的那个男人?崔汝南的外甥,叫封垏的?”霜莳静默,不想承认,可是又没法不承认。有些事就是如此,明明心里已经割舍了,可是在某个瞬间再看到,再忆起时,依旧会惆怅。像是破土而出的藤曼,一直肆意攀爬,哪怕她跟自己说一万遍不要再去想了,枝桠也只会盖出一间房子,将她锁在里面,不愿让她走出来。可是他真的在她心里吗?倒也未必。倒也不是未必。像是轮回一样,否定与肯定交织,织成一团乱麻,最后连她自己都择不清了。霜莳不开口,韩老夫人了然,叹了声气道:“早知你割舍不了,那日就应该让他进来。李家人皆以为你已过世,唯有他还在寻你,虽然未说明来意,但那神情错不了。当初你父亲沉溺汪洋杳无音讯,你母亲脸上的神情亦是如此,哀切与疼痛,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霜莳眼圈红了,抱着韩老夫人,声音细软:“祖母,我知道这样不对。人心是肉长的,见他那样,我再恨他,也原谅他了。”韩老夫人问道:“只是原谅了?”霜莳点头:“孙女只是觉得,人生苦海,若有人面冷心善,也不过是伪装。他卸下伪装,被折磨了一通,孙女心里也就痛快了。可究竟不是一路人,若是相视一笑泯恩仇,以后各走各的路,能各自安好便好了。”韩老夫人笑问:“所以这些日子斟酌用笔,是在给他写信?”霜莳小声“嗯”了一声,低头道:“只是不知该如何写,才能将孙女的意思表述到位。”暖风吹过,落英纷纷,春愁也不过如此。站在窗外的人静静听着,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确认她还健康活着,他便安心了。听到她心意已如落花,他又慌了神。只能从长计议了。封垏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痛苦,抬头望了望天,一转身又越过墙头,消失于芬芳馥郁的街角。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还在写,写完就发,估计不会太早,明早再来看吧!啵叽!感谢在2020-08-12 19:56:50~2020-08-14 20:4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揪揪龙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三十六章封垏此行鲁莽, 但行事绝不能鲁莽。他之前有多伤害人家姑娘,现在就得有多少耐心赔罪。他夜夜梦回前世,将两人之间的过往了然于心, 但人家姑娘不是。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离别, 他就没给过姑娘好颜色,好好的姑娘受他质疑,遭他胁迫,甚至被欺负到眼泪巴巴,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混蛋。封垏这人就这点好,自己犯了错,只要意识到了,便能当即就改。梦中的他,死守着自己的心, 对姑娘守礼有嘉, 明明心里也是喜欢霜莳的, 却屡屡都视而不见, 才蹉跎了大好时光,以至于余生悔不当初。这点一定要改。至于怎么改,封垏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像霜莳那样, 动不动就睁着漂亮的眼珠盯着他看,那他这张老脸非得红成铁锈不可。所以从长计议, 最起码不能吓到霜莳。封垏住进客栈,让小伙计送了一桶热水,洗去一身的风尘。仔细对着水面打量自己,真是邋遢死了,络腮胡子脏兮兮的脸,难怪先前韩老夫人将他视作乞丐。封垏将自己收拾好, 又想起之前欺负霜莳伺候洗澡水的事,悔恨地恨不得将脏兮兮的洗澡水都喝掉。干过太多混蛋事,他受点皮肉之苦,姑娘就能原谅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心尖淌蜜,差一点便能溺死自己。客栈的小伙计以为自己眼瞎了,方才进来的人,一看就是落魄的乞丐,若不是先给了住店的银子,不然连进都不让他进。结果就这么一收拾,摇身一变,竟然从他的身上瞧出了富贵之气。不仅富贵,神容威严凛凛,多看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封垏心情好,与小伙计打听霜莳。若说在江都,不知晓韩家五姑娘,那肯定不是本地人。小伙计察言观色,笑着道:“韩家那位五姑娘是个能耐人,自打去年秋日,便阖领仆使整顿韩家珠池,今年初又智斗大房和三房那两家吃闲饭的,彻底将韩家珠池揽在自己手里。小的没见过哪位姑娘敢这么来的,别的姑娘都在闺中刺绣等嫁人,五姑娘早早赚大钱,早就用不着倚靠男人了。”前面说的夸赞,封垏还挺爱听的。小姑娘有本事,绝处逢生,能撑起大事,这是能耐。可后面一句,用不着倚靠男人,倒让他吃了味。小伙计瞧不出来封垏眼中变幻莫测的波动,依旧说着:“您知道陈家少东家吧,据说与五姑娘有过婚约。十年未见,少年游历回来成为顶天立地的儿郎,回来便去求娶五姑娘。可惜啊,人家五姑娘眼界高,白瞎陈家花重金请来的那几位口灿莲花的媒婆了。”封垏紧皱眉头,听完又轻吐一口气,问道:“怎么说?”小伙计抱胸,添油加醋道:“五姑娘吃过见过,什么样的男人没遇到过,哪看得起总角小情啊。何况两家的婚约都是旧时玩笑,做不得数当不得真。不过陈少东家也不是吃素的,认定了就穷追不舍,这不,五姑娘称病不出门,陈少东家吃了好几日闭门羹啦。”封垏笑了笑,心情甚是愉悦。似是解释,又似是无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不是称心如意的,姑娘家自然会挑。”小伙计嘿嘿笑了一声,附在封垏耳边悄声道:“小的见您感兴趣,跟您说点小道消息。”封垏皱了下眉,微微侧过头,眉眼低垂道:“若是胡乱传的,小心你的舌头。”小伙计被唬了一跳,刚想闭口不言语,又被封垏喊住:“继续说。”小伙计只能硬着头皮道:“有位客人是汴京来的,喝醉酒的时候,小的听他说过,说是太子殿下吩咐他来照顾五姑娘的,想来五姑娘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果然啊,太子为了霜莳,瞒天过海,连他都给蒙住了。封垏问道:“那位客人是否还在此店?”小伙计摇了摇头:“早就走了,官爷哪肯长住我们这小破地。”又谄笑道,“小的见您也像官爷,不知在哪儿当父母官啊?”封垏冷着脸,又恢复成高高在上的姿态,扔了一锭银子,摆了摆手:“管住嘴,不要与外人说我在这住着。”拿钱办事,小伙计乖乖闭上嘴。等了会儿,见封垏没有下言,才小声开口:“若爷没事,容小的给您去端吃食。”封垏说不饿,想了想又问:“那五姑娘身边可还有别的男人?”小伙计这才悟明白,敢情眼前这男人,是慕名来找五姑娘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那重量足以让他将肚子里的信息都吐露出来。小伙计哈腰道:“不瞒官爷,五姑娘身边有一位叫方越的,是跟姑娘从汴京来的,跟姑娘关系甚笃。小的曾见过姑娘去方家,有一次还见过姑娘从方家出来,面露哀容,像是在方家受了什么委屈。”封垏拧眉问:“方越?干什么的?”“说是镖师,但也干过不好的勾当。”小伙计挠了挠头,“小的就知道这么多,大多数是客人们打牙祭时念叨的,说什么都有,您就别打听了,听多了容易后悔,白来一趟。”封垏扫了小伙计一眼,挥手让他出去。他身上滚烫,烧还没退,随时都有晕倒的危险。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了,为的就是不能白跑一趟。封垏轻启唇角,从唇齿边挤出一句话:“委屈?他也敢。”*霜莳与韩老夫人秉烛夜谈,最终得到的结论是,权当此事不存在。既然李家人都觉得霜莳已经离世,那再写这么一封信,只会让李家萌生坏想法,觉得是霜莳是为了彻底摆脱李家才出此下策,倒让李家寻到机会再恶心回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相安无事。反正无论封垏是否难过,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就算得知她没事,以后再相见的可能性也不会大。霜莳这才安下心。陈温瑜依旧穷追不舍,这次连陈夫人都请来了。陈夫人与霜莳母亲一向交好,陈韩两家交往也甚密,没有总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陈夫人将霜莳当自己女儿看待,见了面一句一个宽慰,倒是没提婚约的事。霜莳心知肚明,陈家父子一直想走仕途,不然也不会狠心将陈温瑜送出去游学。若有助益,那婚事就该选择官宦之家。而霜莳父母双亡,她又只身管着三大珠池,一身铜臭味,还日日抛头露面,这于陈家来说,无疑不是最佳选择。只是陈温瑜不知在想什么,陈夫人劝不住,便改来游说霜莳。陈夫人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又提起霜莳的母亲,说到最后抹了抹泪:“你娘走得早,我就拿你当亲闺女看待。去年老夫人将你送至汴京,我还有些不舍,好在你又回来了,今日瞧见你,便也安心了。温瑜这孩子也是心急,不愿让你再颠沛流离,这才走了极端。”韩老夫人笑道:“孩子热心肠,打小便喜欢跟在霜莳身后,如今也是姐弟情深,病急乱投医。”陈夫人听韩老夫人如此说,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落下。既然两家都无此意,陈夫人便道:“霜莳是女儿,以后这婚事,还有嫁妆,我都要掺和一脚。”韩老夫人客套道:“那就劳烦你上心了。”陈夫人心里踏实,立马转换身份,拉着霜莳的手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回头让媒婆去打听打听。”哪有姑娘家自己说喜好的,霜莳红了脸,求救似地看向韩老夫人。韩老夫人想了想道:“身高八尺,威风凌凌,仪表堂堂。重要的是性格好,身体好,不要动不动就病倒。”这话怎么听着,像是照着封垏的模样说的呢。“那是自然,总不能嫁给个病秧子。”陈夫人笑了笑,“晓得了,回头就去办。只是温瑜那里还得多费点心,若是能说几句狠心话,打消他的念头才好。”陈夫人都求到这份上,霜莳也不好再推辞。病也不想装了,翌日出门与方越谈事,正好碰到陈温瑜。陈温瑜面露委屈,先是叹了一口气,才幽幽道:“姐姐,你怎么一直躲着我,是我得罪你了么?”霜莳笑道:“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这才避人不见,你莫要多想。”陈温瑜雀跃笑问:“那姐姐可痊愈了?我这几日一直在为你祈福,看来是管用了。”霜莳道了谢,踟蹰一会儿才说道:“小鱼儿,咱们都长大了,该有男女之防了。以后办事不能鲁莽,说话也不要口无遮拦,不然容易闹出误会。”“什么误会?”陈温瑜摇了摇头,“姐姐莫要轻信母亲之言,我对姐姐的一片丹心从未有过变化。”霜莳连忙劝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该懂得这个道理吧。”陈温瑜面露痛苦:“那姐姐你心仪什么样的?我可以改!”霜莳面不改色,指了指身旁的方越:“瞧见没,就这种,孔武有力能拔山扛鼎的。”陈温瑜看了眼方越,方越不客气,挺直了腰板,气势非凡。这就是雄鹰与小鸡仔不同的命运。陈温瑜愤然,甩了甩手,怨道:“终有一日,姐姐你会后悔的。”霜莳含笑望着陈温瑜远去,这才向方越致歉:“方才唐突了。”方越见惯不怪,以前没有娶丹娘的时候,没少被人当作霜莳的情郎。反正又不会掉一块肉,丹娘也不怪罪,方越便不在乎。笑了笑,这事就算翻篇了。可这笑,在封垏眼里甚是扎眼。若此时霜莳不在,他手中的刀会毫不犹豫地刺向方越。封垏遥遥看着满脸笑意的霜莳,轻嗤一句:“怎么回事,眼光越发差了。”作者有话要说:糖醋味疯狗。推荐一下基友的文:穿成大boss他姐 by深山柠檬文案:宋安然一觉醒来穿到一本书里头,成了与男主死磕到底的大反派他姐姐。可书里头叱咤风云,无恶不作的彪悍大反派,这会儿才是个五岁的小包子??小包子瘦弱不堪,胆小畏缩,伸手拉拉她的裙摆:“我饿……”